顿了顿,“毕竟,李兄本是为天帝所托而来。除却这点,你我之间又有何需得生死相搏的理由?” 闻言,听着的青年浑身剧震、动作瞬间已是一滞── 便趁此机,青龙眸中精光乍现,气贯长剑、积蓄已久的一剑刺出,直袭向青年咽喉! 可青年却没有预料中的惊慌失措。 步伐带开,那本该呆立原地的青年极其俐落地一个侧身、避开了那本该万无一失的一剑。 如此变化教青龙心下大惊,匆忙间正待撤剑变招,青年的语音却已于此时传来:“你我之 间,真无需得生死相搏的理由么……阿青?” 末了的一声轻唤,让青龙当下便是一僵。 “你是……呜!” 未完的话语,因那趁隙缠绕上咽喉的银鞭而被迫休止。他虽匆忙以左手探入鞭圈内留了空 隙,劣势却已再难挽回。 手中长剑未松,他使劲对抗着鞭上传来的力道,目光却已不由自主地对向了前方的青年。 神情间难以置信之色浮现,却又有某种情感,悄然于心头升起── 过于平凡的面容之上,勾起了一抹太过悦目,也太过冰冷的笑。 “先前忘了说……好久不见了,阿青。” “二……少爷……?” “十三年没见,你倒是没什么变化──就连那见不得人好的性子,也和以前一模一样。” “……您倒是变了不少。” “是么?” “如此心计,可不是十三年前那个水灵、天真的娃儿所能拥有的……想来,这还是阿青的 ‘功劳’吧?” 或许是见大势已定,青龙虽仍苦苦支持,面上却已转带上几分戏谑:“可听闻‘白二庄主 ’可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儿,怎地会是眼前这么张平凡的脸孔?” “若不如此,又岂能引你入彀?” 略一使力收紧了缠绕于青龙咽喉的长鞭,白冽予唇畔冷笑未敛:“你的遗言就只是这些么 ?” “二少爷还期待什么?忏悔么?还是懊悔十三年前没有除掉你?” 说着,他扬唇一笑:“相较之下,我还比较想知道当年留在二少爷身上的印记究竟如何了 ──这十三年来,阿青可是时刻惦着您啊!” 如此一句,教听着的白冽予心神微乱,也让青龙有了可趁之机──语音方落,他身形暴起 、长剑一挺便朝青年左胸刺去! 这一下迅雷不及掩耳,青年待要发力已是不及!心下暗叫不好,他匆忙间一松长鞭侧身避 过,却只堪堪避过了要害。 长剑挟劲风透肩而过。继之而来的,是青龙失了桎梏后抚上面颊的左掌。 白冽予一个侧首意图逃开他的碰触,却只换得了进一步穿透肩头的剑。 强忍着左肩剧痛,幽眸冷睨向眼前男子……如此神情让青龙瞧得满意一笑,几个连点封住 他穴道后、一个抬手将青年面上的易容揭了下。 清冷月色中,随之展露的,是一张虽稍嫌苍白,却足称绝世的、俊美端丽无双的脸庞。 虽早有了预期,可实际见着时,那入眼的容颜却仍教他为之一怔。 而后,笑意转深:“虽早知道你长大后定是个美人胚子,可这般模样,却还是超出了我的 预期呐──也难怪那些个好事者将你评为天下第一美人。如此绝色,便与昔年的兰少桦相 比也毫不逊色。可惜你娘是没有机会见着了。” “……好不容易占了上风,你只想说这些?” “不,是‘暂时’只说这些──你我之间,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地聊。” 意有所指的一句脱口,他瞥了眼前方的书房:“就算完成不了这趟任务,有这么个战利品 也不虚此行了……当然,里头的那位也可以趁着机会下手。不过‘柳大侠’如此惜花之人 ,想必不会舍得让天下第一美人就这么香消玉殒。” “不杀我,你会后悔。” “后悔?为什么?虽不知你是怎么恢复武功的,可费尽心思设计至此,最终还不是落入我 掌中?本以为你已长进了些,没想到还是一般天真。” 话声方落,他一个抽剑,血花随之喷溅。剧烈的痛楚让青年容色微白,却因穴道受制而没 能动弹……唯一尚能行动的头颅高昂,虽已添染上痛苦之色,却依旧傲然不屈。 “你真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不杀我,迟早有一天,你会和漠血的鬼影、剑童一般,成为 我‘日魂’的剑下亡魂!” “喔?那我可期待着呐。” 因青年的神态更进一步激起了心头的嗜虐欲,青龙眸光微沉,一个上前正待将那无法动弹 的青年挟离此地,却在此时,一道劲风乍然袭至! 察此惊变,青龙本能地一个回剑提气后撤,却方稳下脚步,便听得长剑离鞘声响,凌厉剑 风随之而至。定睛一瞧,只见本应无法动弹的白冽予神色沉冷、手持长剑急攻而来。青龙 匆忙提剑架挡,心下却已是一沉。 不该如此的……点穴时用了多少劲力他十分清楚。以白冽予的实力,少说也得要一个时辰 才能冲开才对呀! 除非…… 边格挡着边运功化解那丝丝入体的玄异寒气,回想起青年理当再不能习武的事实,心下已 是了然──关键,便在于他那身古怪至极的真气。 只是这省悟,终究还是太晚了些。 身形流转间,白冽予气贯日魂、连绵剑势随之展开,直逼向战意渐失的青龙。金铁交击声 中,畅若流水、无处不渗的细密剑光逐步瓦解了对方勉强支起的防御。尽管剑上传来的力 道一次次震得胸口气血翻腾,可他还是强忍了下,以着令人惊叹的冷静稳定而确实地将对 方一步步逼入了绝境── 望着那精妙绝伦,不论时机、方位、角度俱恰到好处的每一剑,以及青年面上始终维持着 的静稳沉冷,青龙虽仍竭力闪避架挡着,心中却已是几分无力感升起…… 铿! 又一次的短兵相接,结果却已不同于前。 长剑脱手飞出。兵刃的失却让措手不及的青龙瞬间空门大开……下一刻,胸口已是一阵剧 痛传来。 便带着那过于森寒的剑气,长剑透胸而过。 望了望贯穿胸口的剑,又望了望眼前冷静沉稳、分毫不受仇恨影响的青年,某种明悟,悄 然浮上心头。 强忍着钻心剧痛,他笑了一笑,抬掌抚上了青年的面颊。 这一次,白冽予没有避开。 他只是定定地望着这个十三年来矢志诛杀的男人,望着他双唇微张,拼着最后一丝气力交 付了遗言。 “就当作是……给你的礼物……去……天方后……找……琰容……他会……达成你的…… 愿望……” 顿了顿,青龙双眸微眯,神情一瞬间竟带上了几分缅怀。 “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十三年来……我始终……惦记着──” 最后的话语,随着那无力垂下的头颅永远地中断了。 原先碰触着青年面容的掌,滑落。 看着眼前失去了生命的躯体,白冽予拔出了贯穿其左胸的剑正待回身,喉头却已是一股腥 甜涌上。他“哗”地喷了口血,身子已不由自主地一阵瘫软…… 而在落地前,为那过于熟悉的温暖紧拥入怀。 “列!” 还来不及细瞧眼前的容貌,见着青年未曾处理又迭经剧斗、血流如注的伤口,东方煜急急 一唤脱口,当下忙轮指连点为他封穴止血,并输入真气助他平息翻腾的气血。 此时他真气已近干涸,故为之疗伤的东方煜没怎么受到寒气影响。 望着专心一意为己处理着伤势的友人,白冽予神色一柔,眸间却已罩染上几分愧疚。 而在友人暂时告了个段落后,轻轻启唇:“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相识五年,却直到现在才……” “真说起来,我也是一样的──既是如此,你又何需介意?” “……是啊。” 顿了顿,忍了三年的一唤终于脱口:“煜……” 如此一声,教听着的东方煜当场一呆。他有些混乱地望向怀中的青年,而终于见着了那满 载温柔的、过于炫目的容颜。 即便是周游花间多年、见识美人无数的他,也不由得为之一怔:“列……?” “现在才注意到么?” “咦?这、可是……你怎么会……” “易容的面具给青龙揭下了,自然如此。” 瞧他仍有些搞不大清楚的模样,白冽予微微一笑:“说来,这也是你我初次‘见面’吧? 煜……或者,你比较喜欢我喊‘东方楼主’?” “‘煜’比较……不对,你喜欢怎么喊就怎么喊。我不介意。” 有些慌张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所谓后,东方煜深深吸了口气,缓了缓己身完全乱了的心 绪,并整理了下同样混乱的思路。 也难怪他如此吧?这一夜间的变化太多,先是扯出了天方内部的恩怨、再来是白桦……听 着青龙为扰乱友人而说的话同样扰乱了他,让他甚至没能分辨友人究竟是真受了影响还是 使计诱敌。若非父亲在旁拉着,只怕他早就夺门而出、直取青龙了! 可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让他又一次震惊了。 青龙、二少爷、十三年前……这些个关键词眼他一个也没听漏。而从这几个词中最先联想 到的,自也只有…… 证实了他猜想的,是青龙的那声“白二庄主”。 那个他所深深爱着的“归云鞭”李列,竟然就是擎云山庄二庄主白冽予! ‘……答案,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不期然间,数日前友人曾有过的话语浮现。往昔种种瞬间于脑海中浮现……早先的疑问随 之得解,却也让他进一步肯定了友人的身分。 李列,就是白冽予。 如此事实深深震慑了他,也因而让他错失了应变的机会,眼睁睁地瞧着青龙趁隙反击、长 剑透肩而过。 当他终于反应过来时,李列──应该说白冽予──已然落入青龙掌中。 便想出手,以三人相互间的距离而论,是绝无可能在青龙出手前将之击杀或救下人来的。 因此,尽管已心急如焚、手中长剑攒得死紧,却仍只能于窗前关注着外头的状况…… 直到青龙拔剑意图挟友人离去前,友人的那句“迟早有一天,你会和漠血的鬼影、剑童一 般,成为我‘日魂’的剑下亡魂”。 便在那短短一瞬间,他想起了三年前南安寺一战中友人弃鞭用剑的事。当下不暇细想便将 “日魂”朝二人中间投出。本欲出手的青龙脚步一缓,也在同时,白冽予瞬间接剑拔剑, 并于接下来的打斗中顺利诛杀了青龙。 而他,也终于在一切平静后冲出屋外、实时接住了友人倒落的躯体…… 拉回思绪的,是怀中隐隐传来的颤抖。 以为青年的伤势有了什么变化,东方煜心下一慌正待出言探问,可随之入眼的,却是容颜 之上静静滑下的两道清泪。 熟悉的幽眸为深深悲伤所笼,衬上唇畔仍残着的笑,更显哀绝。 “十三年了……” 双唇轻启,流泄的语音却已不可免地带上了几分微颤:“隔了十三年……我终于为娘亲… …” “别说了。” 阻止了他过于凄切的话语,双臂微紧,东方煜眸中已是深深不舍流泄,“今晚就先好好休 息吧?有什么要说、要想的,等明儿个也不迟啊!” “……嗯。” 短暂沉默后是一个颔首,而就这么在那过于温暖的怀中阖上了眼眸。 泪虽未停,可神情间的哀伤之色,却已逐渐转为了平静…… 望着屋外紧紧相依的两名青年,卓常峰有些感慨地一声长叹后,步入主屋找人收拾去了。 夜色,沉沉。 第三章 翌日清晨。 伴随着啁啾鸟语,和暖春阳自窗外照进……那洒落面颊之上的温暖,让青年自沉眠中缓缓 醒转。 双睫轻颤、幽眸浅睁。随之入眼的,是晨光中稍嫌陌生的床帷。 因而察觉了什么,白冽予抬手捂面惊坐而起——过于剧烈的动作令伤处传来阵阵痛楚,却 也让他忆起了什么。 看了看缠绕着绷带的肩头,又看了看枕侧平放着的面具……昨夜的一切悉数浮现。他放下 了原先试图遮掩的掌,一声叹息。 充斥着屋内的阳光,和煦而明亮。 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冽,起身了么?” “嗯……算吧。” 淡淡一句回应了房外友人的探问后,他一拨长发、起身下床梳洗。 也在同时,外头的东方煜推门入内:“我给你拿了更换的衣裳来——” 话未说完,便因人眼的情景而硬生生地中断了。 得着回应,本以为友人已经梳洗完毕,多少穿了中衣、披上外褂的,怎料青年仅是一袭里 衣裹身……那隐约可见的优美身形教他一阵心乱。当下匆忙别开视线,却又旋即为入眼的 、那仍有些陌生的容颜吸引了住。 虽非初见,可时地一改,眼下阳光又好,那容颜瞧来自也格外—— 也难怪会有人将他列为美人榜头名吧?虽说……见着冽此刻的风采,便是评为天下第一美 男子也绝对…… “煜?” 拉回了思绪的,是身前友人的一唤。 此刻,那张仍嫌陌生的绝世容颜之上带着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属于李列的淡淡忧色… …与温柔。 如此事实教他胸口没来由地一痛,而终是忍不住抬起了掌、轻抚上眼前的容颜。 以往,“李列”虽总由着他拥抱,却向来极力避免让他碰到脸的……可此刻,眼前的青年 却只在微微一怔后,双眸轻阖,任由他的掌贴覆于面颊之上。 掌下的肌肤平滑细致,而透着几分与身子一般的寒凉。 这才是真正的他吗? 真正的……“冽”…… 望着友人闭着双眸静静地由着他触碰的模样,某种压抑已久的冲动乍然溃堤。当下已是难 以自禁地一个倾身、将唇贴近了眼前毫无防备的红艳唇瓣—— 却在触上前一刻,猛然惊醒。 他收回了掌,并趁着友人睁眼前有些狼狈地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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