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转身,抓住他的衣领,气得浑身发抖,"你......少拿这些来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你死了,他们也跟著陪葬。" "你这疯子!" "最後说一次,让开。" 他态度相当强硬。下一刻,两片唇却软软地吻了上来。 他只碰触了瞬间,随即贴著我的唇,轻轻说: "凰儿。" 像是意犹未尽,他又吻了我数次,每一次都会靠近我几分;每一次握住我的手,都会用力几分。 "没有我,你可以活下去。但若没有你,我不行。你懂我的意思麽?" 我说不出话。 "我不想再做任何有愧於你的事。" "无论你说什麽,我都不会听。" "凰儿,听话,让开。"他摸摸我的脸颊,试图把我推开。 我正强硬著跟他抵抗,身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种时刻,还装什麽英雄?" 回头一看,站在门口的人竟是林轩凤。 他穿著风雀观的衣服,正在用一张白布擦拭凤翎剑。他白衣胜雪,剑上却有点点猩红。 "大消息呀──原来,宫主的真正身份如此令人惊异。" 他跨过门槛,走进来,笑道,"宫主如此恨我,对我百般施虐,原来是因为宫主看上了我的人。而且,我让宫主怀了孕,还生了个丫头。" 重莲盯著地面,脸色苍白。 我握紧双拳,佯装镇定:"轩凤哥。" "我这段时间,可是一直都没有忘记宫主的宠幸啊。"林轩凤走到步疏身边,朝她勾勾手指,"步姑娘,可否借无名剑一用?" 步疏看了他片刻,冷笑道:"你也是可怜人。"语毕将剑放在他手上。 林轩凤走近重莲,一剑划在重莲肩上。速度快到我来不及低档。 重莲身体颤抖,握紧我的手。 林轩凤用舌尖轻轻舔去剑上的血迹,朝重莲柔柔地笑: "我做梦都在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十里红莲豔酒八五 背上没由来一阵寒冷,我抱紧重莲,垂头道: "轩凤哥,放过他。" "林宇凰,这里已经没有你说话的份。" 他一边踱步,一边用剑在重莲身上比划著,"你说,今天我该怎麽下手?" 重莲肩上的伤像是不断深入一般,血不住外涌。 很快他的脸彻底失去血色。 星夜空寂。 林轩凤额心的美人痣如同殷红的樱瓣。 他慢慢举剑,轻笑道: "宫主,你就安心地去吧。你死去以後的江湖,会变得相当美好。" "不好了!"这时,一个声音自门外响起,"不好了!大尊主刚才──" 话说到这里,那人便住了口。因为他看到了林轩凤。 步疏眯眼看了一眼林轩凤,又回头问那人: "你继续说。" "他,他──" 那人抖得说不出话。 "他怎麽了?"步疏先是疑问,忽然发现黑影慢慢盖住了脚下的月光,又猛然回头。 "他,他杀了半数以上的天山弟──"後面一句话,已然无法说出。 步疏的头颅猛地飞出,鲜红的热血顺势喷出。她的头撞击在墙上,滚了数个圈,最後落在我的身边。 一张美豔而又狰狞的脸。 林轩凤抓住无名剑的剑锋,鲜血染红了他的手。 下一刻,这把砍下第一美女头颅的剑,便成了两段。 "这把能杀掉重莲的剑,居然对普通人来说这样脆弱,真是奇了。"他笑笑,走向娘,替她解开穴道。 "林宇凰。"娘没有站起来,只是静静地坐在屋子的那一头,声音相当疲倦,"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搂著的人,杀了你的父亲?" 我微微一愣,道: "不,杀他的人不是重莲──"说到这,看看林轩凤,说不出话了。 "凰儿。"重莲推开我,浅浅笑道,"事实如此,何必否认。" "可是──" "赫连夫人,现在重莲是半死人一个。"他说话时口齿清晰,却相当无力,"悉听尊便。" 娘看看步疏的头颅,又看看重莲,扯过头,摆摆手: "罢了,杀了你也不起任何作用。况且凰儿那麽喜欢你。" 我那一只眼睛倏然闪亮起来: "娘,您有孙女,您知道吗?" "知道,你说重雪芝。" "原来你都知道了。"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会不知道麽。"她摸摸手上的玉扳指,嘴角扬起,"那丫头性格那麽暴躁,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 "娘以为娘现在的性格很好麽?" "林宇凰!" "娘现在的性格当然很好了。" 娘杵著拐杖,慢慢站起来,走向我们。她走的速度极慢,神情越来越严肃,假腿蹋著地面咚咚作响。 最後她停留在重莲面前,正巧背对著月光,只看到她半边脸,被一片莹白照得有些骇人: "但是,儿子,你要为娘的如何接受这个人。" 我微微一愣,知道自己脸色一定很难看。我立刻说: "他的优点比缺点多得多得多。" "是麽?"娘压低声音说,"他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不知道。" "他是这世界上待你孩儿最好的人。" "你的事我不想管。毕竟娘欠了你。"她顿了顿,看向一直沈默的林轩凤,"但是,其他人怎麽办?" 我回头看著林轩凤,很快回避视线。 林轩凤拍拍手,对我娘笑了笑。 "重莲。" 娘这一声下,重莲倏然抬头。 娘蓦地抽出一支漆黑的细针,刺入重莲的身体。速度快到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立刻把你所有的内力输给林轩凤!现在!" 重莲睁大眼睛。 我急道: "不行的!真照做,他的身体会根本支撑不住莲神九式的反噬!他不但会老得很快,而且活不了多长了!" "如果他不给林轩凤内力,他就只能活一柱香的时间!" "轩凤哥需要功力,我可以给啊。"我急忙站起来,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 "娘!" 林轩凤轻笑道: "你就舍不得他。" 娘冷冷道:"你以为他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又能活多久呢?" 我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起码比失去功力强!娘,给他解药,我给轩凤哥──" 重莲的声音自身後响起: "林公子,请你过来一下。" 林轩凤略微停了一下,走到他面前,蹲下: "想通了?" "是。" "你应该知道,我的病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可以治的。" "是。" "还是坚持?" "是。" 林轩凤笑笑:"你从来不解释。" 重莲没有说话。 "你的武功要给了我,下一个传奇可就是我了。" 重莲已然不语。 "我自然是很想要的。"林轩凤伸出手,手在空中又僵了片刻,才慢慢摸上他的脸,"只是,这要几百年才能生出的一长脸,不适合长皱纹罢。还有这头发,啧啧,白了多难看。"语毕,他又看看娘,"伯母,现在宇凰对我已经彻底没了感情,何必拆散人家小两口。" "林轩凤,这种一箭双雕的事,你不做?我觉得你不是傻子。" "这样龌龊的人,我不想再看一眼。"他拍拍重莲的胸口,"把我当成傻子的人是你。莲大宫主,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他站起来,转身欲走,又回头看著我: "你......" 我抬头看著他。 他原变得我都人不出来了。 可是,这麽多年,他似乎又像一点都没有变。他这时站在我的面前,一双眼睛还是那麽亮,若是眨一眨,会比孩子还要灵巧可爱。 他还是那个重烟寒露中,赤足走在小村小道上的小男孩。还是那个满泻春色中,骑马流连花丛的少年。 他笑了。 他的笑容永远让人想起三月风吹的桃花。 "春天也快来了,村里一定很美。"他轻轻说道,"只是,我们谁也看不到了。" 他走了很久,我都没有回过神。 最後强迫自己回到现实,又继续哀求娘。娘看著离开的林轩凤,又看看重莲,对我道:"你娘是个直接人,我喜欢你爹那样的男子汉,不喜欢这种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 "娘,我不是说你什麽的,他是跟我好还是跟你好?你替我讨厌他有什麽用。我现在也想通了,如果他死,我就自刎。" "凰儿──" "凰儿!" 前面是重莲,後面是娘。我按住耳朵,闭著眼睛,把舌头伸得老长,口齿不清地说: "我不开玩笑,解药拿来,不然我死。" 这个世界上最好对付的人果然只有两个,一是老娘,二是重莲。 "拔了针再吃药。"老娘扔了一包药出来,"我没你这个儿子!" 她怒气冲冲地出去,我一边飞速解决了重莲的毒针问题,一边大声叫道: "娘!帮我把外面的人都打发了!等我家大美人病好了,我就带芝儿去鬼母观看你啊!" 娘的腿走不快,这话不想听都不行,我听到外面乒乒乓乓响了一会,就彻底安静了。 天山的人失去老大,一时茫然,又不敢上前,只好商量著离开。 不一会儿,重火宫的人进来了。 我蹲在重莲面前,摸摸下巴: "你这样,真不知道怎麽办。" 重莲看著我,没有动。 我上下研究他的伤口:"唉,怎麽伤成这样。难看死了。" "凰儿。" "嗯?" 我抬头一看他,他笑得无比暧昧。我心中一凛,顿时尴尬得不行: "哦,我知道了,你想他们来弄。" 我刚想跑,他抓住我的手: "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哎呀,你以为我是替你说的?我是吓我娘的。她肯定怕我死呀。就算她一个不小心把你给哢嚓了,我是连眼泪都不会掉的。" 重莲额前的头发散散的垂下,他微微抬头,眼睛弯弯地看著我。 这妖孽! 我使劲给自己扇风: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事就是养小孩,要我养小孩,我不如死了。你知道的。" 他嘴唇长长地抿成一条线,扬成了很好看的形状。 "放手,热死了。你烦不烦,一天到晚就黏著我。" 他还是笑著。 "我承认,我有一点担心,就一点而已──哎呀,我真的要走了──放手,放手!你别这样看我──" "凰儿。" "干嘛?" "我很想抱抱你。" 我蹲著,回头,左顾右盼,四大护法都在,尴尬了。 我有种上了贼船下不来的感觉。 最後勉为其难,轻轻抱著他。 我听他在耳边的笑声,有种晕眩的感觉。最後实在控制不住,轻声道:"这人挺多的。"然後左看看右看看,犯错的小孩一样:"我不知道,可不可以......" 话没说完,见他在微笑,然後带著心跳,很温柔地含住他的唇瓣。 十里红莲豔酒完结章 重莲体内的东西还相当棘手,就不得不先考虑山下的事。我刚背著重莲离开,就看到山下蜂合蚁聚,人群铺天盖地蔓延上山。 我眯著眼睛往下面看,片刻便道:"我看那些人怎麽都像光头呢?" 重莲轻轻笑了一声:"少林弟子怎会不光头?" "少林的?"我眼前一亮,回头笑道,"他们是少林的?他们是来对抗天山的?" "理应如此。我们先下去看看。" 我点点头,刚上前两步,便看到一个人走过来。 我警惕地後退两步。 那个人按著腹部,手中拖著什麽东西,走路姿势诡异之极。直到他靠近了,我才发现那人是姬康。 他头发蓬乱,满脸是血,狼狈之相和以往未可同日而语。 我看看身後,只手抱住重莲的尾椎,另一手握紧天鬼神刃。 这才看清他手中提著的,是人的头发。 那个人的颈项断去了半边,松松垮垮地拖著软软的身体,鲜血不停外淌,流成了一片红河。 姬康垂著头,长发遮住了脸。 他慢慢走近我。 就在他快要靠近我时,我倏然抽刀。 他抬头,睁大眼睛笑著,眼中布满血丝: "你知道为何我们会活著麽?" 我没说话,只防备地看著他。 "因为我们要死很久。"他裂嘴,口中全是血,然後慢悠悠地拖著那尸体走了。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他在身後轻轻哼笑起来。 我立刻转身面对他。 他拖著的死人,竟然是百里秀。 重莲道:"不用担心了。" 姬康笑的声音越来越大,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我道:"他疯了?" "或许是,或许不是。"重莲顿了顿,"我们下山吧。少林的人打上来了,天山的人应该无法分心对付我们。" 我点点头,一路走下去。走了一段,忽然道: "为何天山的武功唯独害怕少林?" "因为少林是最不多管闲事的门派。" "他们现在不是在多管闲事麽?" "那是因为有人找了他们。" 我无奈笑道:"这又是你设的圈麽。" 重莲没有回答。 山间鸟鸣花香,烟影城的云雾离我们越来越远。 隔了很久,重莲道: "凰儿,你知道麽?我曾经有兄弟。" "我知道。" "因为我父......养父的缘故,我几乎杀了他们全部。" "我知道。......等等,几乎?" "是。我有两个哥哥,两个弟弟。他们都是养父的儿子。其实,我还有一个妹妹。她那时候还很小,外加又是姑娘的缘故,逃过一劫。" "那她现在在哪?" "他们把她送到了很远很远的小镇,让一个庄主收养了她。" "江湖无情。女儿是用来疼的,还是不适合在血雨腥风中过日子。这样很好,你们总算做了一件对事。" "嗯。" "我还没见过你伺候女孩子的样子。你这人我最清楚,对自己重视的人,纵容得不像样。" "嗯。" "不过,既然是你的妹妹,应该很漂亮吧。" "嗯......她小时候就很漂亮。我听南宫长老说过,她有一次生病,吃错了药,又吐又发烧的。我养父请了大夫替她看病,大夫说要扎八法针。结果他们把她胳膊露出来,大夫都下不了手,"他笑了一声,"因为她的皮肤太白太嫩,大夫怕一扎就坏了。" "这般漂亮?她要是在你身边,你一定很宠她。她现在如何?" "她应该已经成亲了。"重莲的声音温和而淡然,轻轻回荡在我耳边,"嫁给一个年轻有为的男子,过著平淡安静的生活。" 我走了走,吸吸鼻子,用手背搓搓重莲的後背,低声道:"莲,不要再给我说你的事了。我受不住。" 重莲忽然楼进我的脖子。 我转头看著他。他微微眯著眼睛,唇色相当苍白: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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