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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天籁纸鸢——

时间:2008-11-15 15:23:47  作者:

  
  刘村的村长名叫刘二胡,还是个解元,算是个穷酸饿醋。他哥名叫刘大胡,是个杀猪的。这会发了大水,猪淹死的淹死,病死的病死,大胡无所事事,在二胡家里糊口度日。
  
  第一个跨进村长家大门的人是封尧。大胡激动兴奋,如同见了一头活生生的猪,险些磨刀去宰了他。封尧也给那彪形大汉给吓得抽了筋,武将的身手霎时消失,站在原地随他拉扯。
  
  还是二胡为人厚道,立即杀出来阻止,呵斥一声,大胡羞答答地退去了。二胡瘦瘦高高一根杆,一身青褂子,一抹黑胡子,颇浓的书生气。
  
  季斐然等人一同进门,出巡皆身着便服,二胡一时懵了,不知该给哪个行礼。目光从季斐然扫到了游信,又从游信扫到归衡启,在归衡启身上停了一下,挪到封尧身上,最后抖了抖袍子,给归衡启跪下:"刘二胡参见游大人。"同时,家中的所有婢女童子奶妈等一起跪下。
  
  归衡启脸色一变,指着游信道:"这位才是游大人。"刘二胡的头还埋在地上,脖子僵了似的抬不起来。封尧不知长短,开口便问:"刘村长,何故你会将归大人认成游大人?"
  
  这下刘二胡颤抖了,季斐然嗤笑了。刘二胡道:"刘某该......"死字还未说出口,游信便微微一笑:"人家是见归大人有官威。"刘二胡大松一口气。归衡启丑八怪戴花,飘飘然乎。
  
  游信依次介绍了封尧,归衡启,季斐然,待刘二胡一一跪拜。刘二胡正准备再拜大学士,游信便笑道:"刘村长不必多礼。"季斐然看看游信,咂咂嘴:"游大人呐,不容易呐。"游信并不作答,抿唇微笑,随着刘二胡进了客房。
  
  季斐然用扇子指了指游信,对归衡启道:"这孩子,真没礼貌。"归衡启贼眉鼠眼瞥了季斐然,斗了胆子道:"游大人彬彬有礼,蛮不错啊。"封尧插嘴道:"瞧瞧,连掉下树叶怕打破脑壳的归大人都有如此一说,可见游大人性子确实不错。"季斐然扁扁嘴,不多话了。
  
  封尧若有所思地看了季斐然一眼:"小贤,怎么总觉得你不大喜欢游大人?"季斐然道:"从何而知?"封尧道:"游大人说一句,你要顶三句。"季斐然豁朗一笑,拍拍他的肩:"王爷想多了,斐然这是和游大人关系好么。"封尧怔了怔,欲言又止。
  
  归衡启道:"其实,游大人挺讨人喜欢的。"季斐然笑道:"嗯,确实很讨人喜欢。尤其是那张漂亮的小瓜子脸儿。"归衡启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缩缩脖子,跟着游信跑了。
  
  黑夜天寒,碎打星芒。秋季昼夜温差较大,晚上往屋外一站,皮都得冻落一层。四人与刘二胡一家子吃了一顿饭,便各自坐到一旁歇息。归衡启与刘二胡聊得起劲,季斐然蜷在炉灶旁烤火,封尧在一旁替他加衣服,像极了照看小鸡的老母鸡。季斐然一个劲点头道谢。
  
  游信从村长家找了些旧书,搭在腿上,一页一页翻着看,时不时瞥上季斐然一眼,再看看封尧,又垂头继续看书。一混一个时辰就过去了,终于耐不住性子,走到季斐然身边坐下。季斐然转过身道:"归大人,替我叫一下小吴子。"
  
  封尧道:"有什么事么。"季斐然道:"天太凉,弄盆热水,暖暖身子。"封尧道:"我去招呼好了。"语毕很自觉地出去。游信看了一眼封尧,若无其事道:"我刚问过刘村长,这里数百年都未发过洪灾,所以满村人心惶惶。"季斐然道:"没准儿明天水就退了。"
  
  游信道:"这也不是办法,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得早日往洛阳赶。"季斐然笑道:"朝中不少人在传说你不甩皇上的面子,愣不娶公主,为了避免流言四散才把你放出来,你倒真是瞎子跳加官,一心只想着防洪。"游信道:"不,我估计是老贼子要出山了。"
  
  季斐然搓搓手心,打了个呵欠:"胡扯。他要真出山了,皇上会把你给弄出来?"游信道:"鱼钩抛在河中心,钓起来的,自然是大鱼。"季斐然道:"你就自圆其说罢。"
  
  游信轻声一笑,从旁边的水果篮里拿出个苹果,在他面前挥了挥:"要不要,我削一个给你。"季斐然懒洋洋道:"成,片儿小点。"
  
  游信冲他笑了笑,细心削起苹果,苹果皮削得极薄,一条一条在空中打着转儿,手法熟练之极。不过多时,圆滚滚的果肉便露出来。尖锐刀尖在果肉上剜了个小洞,汁液浸出,挑上一块果肉,放在季斐然嘴边。
  
  季斐然往后缩了缩:"别用那刀对着我。"游信将果肉取下来,放在他嘴边。季斐然垂头看了看他的手,皮肤细腻,竟比果肉还要白嫩。
  
  游信注意到他的视线,便笑道:"手洗过的。"季斐然道:"游大人不生成姑娘,委实可惜。"游信一怔,正欲问其故,季斐然已一口咬下他手中的苹果。这一下把他的手指也含进去,游信被电打般,猛地抽回手,苹果落在地上,骨碌骨碌打了几个滚。
  
  季斐然古怪地看他一眼:"做什么?"游信摇摇头,看了一眼苹果,含笑道:"没,我再给你削一个。"这时,封尧走过来道:"小贤,水弄好了。"季斐然应了一声,对游信道:"多谢游大人,我还是先沐浴罢。"游信点点头,神色不定。
  
  季斐然一走,封尧也入寝了。游信坐回椅子上看书,手却握成拳,动也不动。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发现自己不过翻了两页,且一个字也未看进去,直接收了书准备回房休息。在路过季斐然房门的时候,见灯还亮着,便过去敲门。
  
  "男的进来,女的免进。"季斐然的声音飘出来。游信推门进去,正琢磨着要与他说什么,却愣在门口。房内雾气缭绕,蒙蒙胧胧。
  
  季斐然半个身子泡在木桶里,头发散在水中,双臂伏在木桶边缘,头靠在臂弯中:"游大人,什么事?"半个时辰,他竟然还没洗完。游信平静道:"见你这灯亮着,便过来看看,没什么事。先走了。"季斐然迷人一笑:"晚安。"
  
  游信微笑退出去,将门关上,站在原地呆了许久。月微明,天凉景物清。游信的脸上却渐渐发热,深呼吸数次,匆匆忙忙赶回房。
  
  次日,封尧精神抖擞地向季斐然道早,归衡启也随之出来。季斐然忽然想起游信,便问住在他隔壁的归衡启。归衡启道:"让游大人多歇会。他昨晚起夜好几次,鸡鸣时还起来冲了一桶冷水澡,真是匪夷所思。"
  
  季斐然叹道:"年纪轻轻的,竟然会因为认床失眠,啧啧。"封尧冷哼一声:"我看他就是因为年纪轻,才会失眠。"归衡启颤声道:"老了,年轻人的话~~我~~我听不懂~~"
第 23 章

  季斐然等人还打算出去安抚民心,结果往门外一站,鞋子底湿得彻彻底底,水里还飘着些白菜萝卜头,烂树根,昆虫尸体,好在未冲泥土,还能看得到底。
  
  封尧眉变川字,数冬瓜道茄子,怨天怨地。季斐然卷了裤腿脱了鞋袜,踩入水洼。封尧忙捉住他的手:"小贤,别进去,这水又脏又臭,我怕你犯风湿。"季斐然甩甩手,大包大揽道:"王爷身子娇贵,回去歇着,劳烦归大人随我一起来。"
  
  归衡启点头道是,收拾收拾,也跟着下去。封尧拉也不成跟也不成,站原地如寺庙里的菩萨。季斐然与归衡启方下去没多久,刘大胡便壮气吞牛杀过来,问他们要去何处。
  
  村里泰半人都在家里未出来,从窗口见了他们,皆窃窃私议。季斐然正琢磨着要如何说话,归衡启却突然问道:"大胡,发了水日子不好过吧?"刘大胡将裤腿卷起来些:"俺是杀猪的,不发水杀不了猪,手也痒痒了,造孽呢。"
  
  季斐然道:"大胡,杀猪可是世袭的?"刘大胡道:"俺爹俺娘俺弟都是读书人,就俺牵狗玩猴弄猢狲。"归衡启深表惋惜。季斐然道:"没有杀猪的,我们哪来肉吃?"
  
  刘大胡嘿嘿一笑:"季大人说话真有意思。俺家穷,小时去偷地主家玉米棒子吃,被那崽子发现了,放一头老猪来追俺,俺没命地跑,结果掉到小河里,但也保了命。从那以后,俺看到猪就想宰,碰巧村子里没个杀猪的,俺就干上这行了。"
  
  季斐然道:"别人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大胡被蛇咬,不但不怕绳,还扒蛇皮,拆蛇鳞,吃蛇肉,炖蛇羹。"刘大胡道:"是啊,所以每次说到万恶地主对俺们压迫时,俺都要跟群众说起这段故事。让他们跟我一起喊:一切地主官僚都是肉猪--砍!"
  
  归衡启打了个激灵,背上直冒冷汗:"地主是地主,官僚是官僚,地主比官僚,就似和孙猴子比翻跟斗。"季斐然笑道:"大胡所言极是。"

 

刘大胡也察觉自己急不择言,尴尬道:"托我弟的福,当官的我见了不少,嘿,还真没哪一个像季大人这样当官的。季大人归大人都不像那些泼皮地主,不摆架子,待人好。"
  
  不过多时,村民们大抵都听说了门外站的是什么人,一个个出来,热情迎接。季斐然还未和大伙儿说上几句,身后便有人道:"斐然。"季斐然心中一紧,抱鸡婆扯媚眼,回首微微一笑:"什么事啊游大人。"
  
  游信道:"三分治病七分养。你回去,这里交给我。"干净清爽的一张脸,不像睡眠不足,还神采奕奕。裤腿也没卷,鞋也没脱,换了套白褂子,这下全是污点。季斐然摇了摇脑袋,却道:"行,我回去。"归衡启飞速回头,扫了一眼季斐然,再一次把话吞到肚子里去。
  
  游信走过去,不过多时便阔步高谈,议论风发,吸引了一大票妇女姑娘,归衡启在旁边应和,刘大胡被他叫成"刘大伯",心里那叫一个乐。
  
  季斐然回到村长家,冲了冲身上,躺床上睡觉了。再次醒来,天已黑尽,出房门却见丫鬟在收拾碗筷。见他来了,便问他想不想吃饭喝酒。
  
  季斐然要了酒,自个儿到房里坐着。浅酌一口,并非烈酒,于是乎大喝特喝。果然没过多久,潜伏的事儿妈就来了。游信换了套干净衣服,下午睡上一觉,精神抖擞,坐下来道:"肚子里没垫东西就猛灌,想喝醉不成?"季斐然道:"这酒不辣,喝不醉。"
  
  游信从桌上拿了个杯子:"我陪你喝。"季斐然点点头,给他倒了一杯。游信不紧不慢喝下去,不像饮酒,倒像品酒。季斐然笑道:"若非听说游大人酒量惊人,我定会以为你不胜酒力。"兀自喝下一杯,道:"酒还是要烈的才好。"
  
  游信道:"子望以为,酒够香够醇即可。"季斐然道:"烈酒最香,毒花最美。辣得你喉咙越痛,你越记得住它,哪怕只是小一口呢。"游信沉默片刻,又道:"状元红不错,不烈,却味美。"季斐然道:"状元红哪里不烈了?那是游大人海量。"
  
  游信但笑不语。季斐然道:"要说最烈的酒,怕是军酒。"游信道:"军酒?家父曾品过,说暴烈程度让人吃惊,仅一小口,便腾云驾雾。早上饮下一斤,太阳落山的时候酒劲都还未过去,患心疾之人根本无法消受。"
  
  季斐然道:"军酒是草原汉子起的名字,名儿倒挺古朴苍凉。牧人也好,军垦汉子也好,但凡视酒如命之人,把酒坛子埋在树底下,用刀子刻上记号,几十年上百年保存着。喜欢喝这玩意的人,要不是上年纪的,就是当兵的。"游信安静听他说,手指渐渐蜷缩。

"尤其是在军营中,这么暴烈的酒一坛坛送到各个支队,每人一壶,用酒囊装,当场喝上,颇为豪气。"季斐然饮了一口酒,全不知味,"从中原来的,从外夷来的,不管多么暴烈,他们一口气要喝下去半斤多。然后在大草原上欢歌畅谈,行酒令,吹牛角号......"
  
  游信道:"看样子,斐然对军中的豪情还很向往。"声音不冷不热,也听不出个调儿。季斐然苦笑道:"不是向往,是希觊。"游信顿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饮酒若为解愁,怕是酒醒更残,愁来依旧。"季斐然嗤笑道:"小小季斐然,有甚么愁可言。"
  
  一点残月入房,季斐然一张脸衬得白白净净,眼虽沉迷,却无醉意。游信这会如马陷淤泥,开口甚难。季斐然回头看看他,调笑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天下美人何其多,究竟该选哪一个?这便是我现在最大的愁。"语毕又继续灌酒。
  
  游信竟有些气恼,扳住他的手不让他喝。季斐然瞥了他一眼,又看看他的手。游信收回手,见他喝下去,抿唇道:"失礼了。"季斐然饮完酒,把酒杯放在案上:"睡都睡过了,还有甚么失礼不失礼的。"游信一怔,垂头不语。
  
  季斐然站起来,脱掉自己的外套,扔在床头:"你若还想睡,绝无问题。"游信猛地抬头,手指握成拳,又松开,慢慢站起来,侧头去吻了他一下。
  
  季斐然下意识地蹙眉,下一刻却抱住他的脖子想要深吻。舌还未进入游信口中,游信便推开他,轻轻呼吸几次,道:"我想要的不是你这身子。"说完,头一回不打招呼,直接离开。
第 24 章

  一行人歇息了一天,便开始往洛阳赶路,越往洪灾源头走,洪水越汹涌。雇的马车行不了,唯有骑马。封尧是武将出身,再是暴烈的马,都被他驯服过,自然不在话下。季斐然与游信水平凑合,普通马匹可以摆平。


  最乌龙的是归衡启,年纪不小,骑个马哆哆嗦嗦,还要下属一边看护着。一路上只听扈从如下发言:"归大人当心""归大人,莫要夹马肚""归大人天啊"......


  好容易过了几个城,归衡启大汗流得像瀑布,脸白得像米粥,还自我安慰道:"要得会,天天累;要得精,用命拼。"封尧无奈地摇头,一直道他是屁股瓣儿拴石头。游信颇耐心地给他解释,季斐然眨巴着眼睛瞧乐。


  后来发大水,马从黄泥中过,更是一大灾难。归尚书几次坐不稳,摔入水中,出来后浑一个泥人,异味逼人,马都嫌他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痛苦之余,也只有感慨皇上的差事不好办。季斐然劝他干脆在路上等着,办好事再带他回去。归衡启宁死不屈。

  季斐然不多劝,封尧便附和了他,说什么也要归衡启留下。游信帮着归衡启,说皇上知道会动怒。季斐然道:"皇上要的是结果,有游大人在,还怕水治不好?"游信面无表情,冷静得让人想抽:"忠荩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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