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颖姐？」
「我保证不会耽误太长时间，只有几句话而已。」
魏诚辉看了看姬玄远，随后站起身拍了拍姬玄远的肩膀，说道，「你们慢慢聊吧，我先走了。小远，下班后我们老地方见。」
「哦，好吧……」点点头，姬玄远知道，有些该面对的，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的了。暗涌
魏诚辉走后，姬漩颖很理所当然地坐在了魏诚辉之前的座位上，而一旁的服务生也很快送上了点单。
「给我一杯柠檬水，谢谢！」
姬玄远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姬漩颖，「漩颖姐，你不通常都是点咖啡的吗？」
姬漩颖一愣，有些惊讶于这个弟弟的细心，随即笑笑，「最近胃不太舒服，所以暂时戒了。」
「这样啊。」点点头，姬玄远看着脸色不是太好的姬漩颖，「那么，找我谈什么？」
「你跟我之间能有什么可谈的？」姬漩颖伸手将一缕头发轻轻地撩至耳后，虽是极小的动作，却格外地媚人性感，「我要你去跟老爷子要求解除我们之间的婚约。」
直白的阐明让姬玄远一愣，惊讶地瞪大眼睛。但想了想，又释然地垂下眼。
是该想到的，姬漩颖是几个表姐妹中最出类拔萃的，也是最独立自由的，这样的她又怎么会任别人摆布自己，只是……
「我之前已经提出过了，但是爷爷拒绝了。」
「那就再提！」
「漩颖姐，没那么简单的，爷爷决不会听我的。不行，你去提好了。」
「我去？！如果我是本家的人，我绝对去！你明明知道，虽然我也姓姬，但只是分家，在老头子眼里，我们根本就是一群可有可无的人。但是，比起我，小远你有绝对的可能性！」
「但我试过了啊。」至于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那就一直试！直到老头子同意为止！」
「漩颖姐，你不要为难我好不好，我不想惹爷爷生气。」
「你！」虽然从小就知道这个表弟有些懦弱的个性，但姬漩颖还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为了老爷子，你就宁愿在这里唉声叹气也不争取？你就愿意跟我这个根本不爱的人过一辈子？那你那位魏先生怎么办？」
诧异地看着姬漩颖，姬玄远没料到聪颖的姬漩颖竟是这般明察秋毫，一眼就看出自己跟魏诚辉的关系，「你知道？」
「哼，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
「你愿意让你喜欢的人看着你跟别人结婚？」
「当然不愿意！」
「很好，那么小远，我也告诉你，我也不喜欢跟自己不爱的人结婚，更不喜欢被人摆布。我现在希望你跟老头子说，是想给大家一个面子；如果你还是一味地想讨好老头子，那么不要怪我最后不给本家台阶下！」
「漩颖姐？！」姬玄远有些惊恐地看着姬漩颖的眼睛，那明亮的眼瞳里似乎有什么要迸发出来，「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是我的事，总之你自己考虑清楚了，说还是不说。两个星期后给我答复，希望你到时不会让我失望！」说罢，姬漩颖便起身付帐离开了，留下姬玄远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依旧是昏暗无光的房间，不久前的喧哗明媚似乎只是过往云烟般的虚渺。偶尔用食指敲着沙发光滑的木把手，姬忠霖闭着眼睛小憩着，听到门口传来一阵低沉稳健的脚步声，微微撑开眼皮，看清来人后又闭了起来。
「什么事？」
「老爷，我是来汇报这几日少爷们的情况的。」管家依旧恭敬，闷着头，略显卑微地站在一旁。
「哦，那说吧！」
「是！小昭少爷依旧有些行径放荡，搁三岔五就往酒吧夜总会里跑。」
「哼，朽木不可雕！不提也罢！那小远呢？」
「小远少爷他……」
「他怎么了？」
「小远少爷最近也经常出去，去见一个男人。两人似乎走得很近。」
「什么？」姬忠霖突然坐直了身体，不可置信地瞪大着眼睛。收到那骇人的目光，一向平静的管家仍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那人是什么人？」
「是一家小型服装外贸公司的老板。」管家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叠照片递了过去。
姬忠霖接过照片，快速地翻看了一番。相片中多为姬玄远与那人亲热欢笑的镜头。那样笑得开怀幸福的姬玄远，姬忠霖从没有见过，也不想见，让人觉得扎眼。而那个突然冒出的男人，虽然离镜头有些远，拍得不甚清晰，但仍能分辨出五官。
……为什么觉得这么眼熟？是谁？难道会是他？可……这怎么可能？
姬忠霖皱着眉，又扫视了一遍，随手便将照片扔了。随即威严道，「去彻底调查一下这个男人！」
「是的，老爷！」
「啊，还有……」
「还有什么？」
管家欠了欠身，继续道，「刚刚有人通报说，漩颖小姐似乎刚跟小远少爷见了个面，两人谈了什么不清楚，但似乎有些不愉快。」
「哼！一个分家的女儿，她以为她是个什么东西？」姬忠霖不屑地冷哼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姬忠霖又悠然地躺回了沙发，吩咐道，「好好查一下姬漩颖最近有些什么异常的举动，有情况随时跟我报告。就算要做未来的当家主母了，也不能什么都由着她！」
「是！」 看着眼前比自己宽了些许、召显着年轻的肩膀，魏诚辉不解地微微蹙着眉。从刚刚见面后，姬玄远就这样牵着自己的手一路走着，也不说话，也不回头看他，就这么一直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
「小远，发生什么事了？」
像是没有听到，姬玄远仍然只顾着往前走。忍无可忍地，魏诚辉用力甩开了姬玄远的手。
「恩？」诧异地转回头，看到的是魏诚辉有些温怒的脸，「辉？怎么了？」
「怎么了？」魏诚辉好笑地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结，顺手扒了扒已经有些汗湿的头发，「这话该我问你吧！我工作一天已经很累了，你大少爷倒好，拉着我在这差不多能烤熟鸡蛋的大马路上走。」说着，魏诚辉抬起手腕指了指手表，「看看我们走了多久了？快一个小时了！」
怔怔地看着表面，姬玄远又抬头看了看悬在半空中橙红硕大的太阳。难怪辉会生气，虽然已经是八月末，但夏天的炙热似乎毫无消退的迹象。伸手抹去魏诚辉额角处淌下的汗水，姬玄远愧疚地说道，「对不起……」
「算了！」魏诚辉认命地叹了口气。想来也知道，大概那所谓的表姐说了什么，瞅着姬玄远似乎比中午更郁结的脸，魏诚辉本来一肚子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清了清喉咙，魏诚辉道，「找间餐馆吧，我饿了。」
「恩，好！」 这顿饭吃得异常冷清。姬玄远自始至终都紧锁着眉头一脸心事的表情，完全没了平日能说会道的劲，最多时不时意思一下用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菜。魏诚辉看着，也没有勉强什么，也只是静静地吃着自己的。他知道，这些都是姬玄远必须要面对的，并自己学会去解决。心底不经偷偷希望着，经过这次的事，眼前这个总是带着一点稚气天真的男孩子能快速成长成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这突然的想法让魏诚辉猛地一震，心虚地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姬玄远，见对方根本没有看自己，不觉松了口气。
是不够坚决么？魏诚辉沉思着。最近，自己越来越希望，姬玄远永远不会有知道真相的一天；有时甚至觉得两人就这样见见面、聊聊天，未尝不惬意舒适。可转而想起那一幕幕令人唾弃的过往，魏诚辉又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可笑懦弱，竟然因为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扰了心志，乱了多年的计划。摇摇头，魏诚辉把那微微露角的不忍彻底地压了下去，到目前的一切都是他该做的，也必须要做的，对姬家，也对自己！
待两人吃完饭出了餐馆已是华灯初上时分，昏灰的夜空边际还渲染着落日的余辉，但空气中闷热的分子已渐渐地消退，不时拂过耳畔的晚风将积压了一天的烦闷悄悄地掠走，留下的是一个个轻松愉悦的心。大概是吃饱了心情好了，也或许是发觉自己的冷落，姬玄远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身体慢慢贴近魏诚辉，大掌也借着浓重的夜幕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干什么呢你？大马路上的！」魏诚辉不耐烦地拍掉那只在自己腰眼上不安分的魔爪，随后便微微侧脸瞪了姬玄远一眼。
一个平常的白眼，在不强的路灯下，加上点姬玄远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心理作用，俨然成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勾魂眼，让姬玄远烦躁了一天的心一下子雀跃了起来，身体也跟着不自觉地兴奋了起来。
「辉～～」姬玄远握着魏诚辉的手，靠近他的耳，沉沉地道，「我们去开房间吧！」
「……」看着姬玄远一脸饿狼样，魏诚辉有些头痛地皱了皱眉。是他老了吗？怎么越来越跟不上这小子的思维速度了？之前还一副天要亡我的痛苦样，这会儿又是这副恨不得将自己拆吃入腹的急色样。
「好嘛，辉～～」见魏诚辉没有反应，姬玄远又将自己身体贴近了些，还不时蹭了蹭。
正当魏诚辉要开口时，一个尖细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小远！」
姬玄远一听，不由皱了下眉——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老是碰上不该碰上的人？！无奈地转头过去，微微一笑，「妈。」
就见打扮入时的姬辰欷微笑着蹬着高跟鞋朝着他们两人跑来，在临看清彼此的一刻，本来轻快的脚步不由一僵，微笑也快速地冷却，成了一个虚假的装饰挂着。
虽然已是入夜，但满街的霓虹灯照耀得整个城市缤纷绚烂，姬辰欷自然看清了眼前这个穿着短袖衬衫，领带随意松垮挂着的男人。
是他？怎么可能？
宛如见了鬼般的表情，震惊、困惑、恐惧交错着，让姬辰欷那张铺着厚厚粉妆的脸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嫣红的唇抖了抖，隔了好一会儿，姬辰欷才用自认为很平静的语调问道，「小远，这位是？」
「哦，我朋友，魏诚辉！」姬玄远微笑着看了看身旁的魏诚辉，虽然有些意外，但终于还是将自己心爱的人介绍给自己母亲了。
诚辉……诚辉……姬辰欷在内心里反反复复地念着，再抬头看看，那张脸，不是他还会是谁？可是……
魏诚辉微微颔首，恭敬地说道，「你好，我是魏诚辉。」
「哦……好！好！」姬辰欷无心地应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难道是她搞错了？对方似乎完全就是在用一个陌生人的眼光看自己，那么的冷静……但，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见母亲盯着魏诚辉看个没完，姬玄远不免有些泛酸泡，霸道地隔到两人之间，嘟囔着腮帮道，「妈，你怎么这么看人家？当心我告诉老爸你搞外遇！」
「你小子，胡说什么呢？」姬辰欷连忙收回审视的目光，轻轻掐了掐姬玄远的脸颊，「没事别在这里造你妈我的谣！」
「唔（我）……呢（哪）……哟（有）？」
一旁的魏诚辉静静地看着，看着眼前的母子亲情，不自觉地，紧紧咬住了下唇。隐隐的，粉色的唇瓣渗出了猩红的血印，却完全不自知。
看了看手表，魏诚辉对着姬玄远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玄远，你也早点回去吧。」
姬玄远回头看了看魏诚辉，又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母亲，思量了会儿答道，「那好吧。辉，路上小心点。走吧，妈！」
再次盯着魏诚辉上下打量了一番，姬辰欷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那么，魏先生，再见了。」
「恩，伯母再见。」
看着越行越远的两个人影，最后消失在视野里，魏诚辉再也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冲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便快速地钻了进去。
回到自己的住所，一向行事一板一眼的魏诚辉顾不得换鞋便冲进了卫生间。紧绷的神经让脆弱的胃不断痉挛翻滚着，腹部随着复苏的记忆抽搐着，越来越痛，像把刀，生生地将那尘封的痛楚、恐惧再次刻印进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神经。紧紧地搂着自己的肚子，魏诚辉蜷缩着倒在地上。 「不要！不要！住手！」一个偏僻黑暗的仓库里，少年哀求地哭喊着，但纷落下来的拳脚却完全没有因此有丝毫的减少和减轻。
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靠在不远处的门口，冷笑着目睹着一切，「跟我抢男人？你够胆子啊！」
「我没有！」少年抬头激动地辩驳着，「是你的男人、那个变态强迫我的！还有他那个变态的哥哥！」
「你给我闭嘴！」女人卸下平日温柔婉约的伪装，歇斯底里地叫着，「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看向一旁几个动手的壮汉，命令道，「给我打！往死里打！我就不信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能一直嘴硬下去。」
得令的几个壮汉立刻开始新的一轮拳打脚踢。一个猛踢结结实实地撞击上少年的腹部，一下子，一阵不同于身体皮外伤痛的钝痛在内部爆发开，活生生要将身体撕碎般，让少年不自禁地抱住肚子在地上翻滚起来，「啊——！」
察觉到少年的异样，那些个凶神恶煞的手下停下了拳脚，就见少年痛苦地在地上颤抖着，而他的下身则猛地喷出一滩血。鲜红色的液体越流越多，吓坏了几个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女人不满手下的怠慢，挪着笨重的身体走上前，喊道，「谁让你们停啦？」
「少、少夫人，那个……他突然流了好多血。」一个男人不知所措地向女人报告着。
女人低头看了看在地上痛得缩成一团、不住呜咽的少年，大片的红让女人不由地倒吸一口气。良久才稳住自己的呼吸，厉声道，「怎么回事？」
「少夫人，我们也不知道啊，这突然就……」
「给我脱了他裤子，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是！」说着，几个壮汉扯去了少年下半身单薄的布料，露出满是青红淤伤的双腿，血从那隐蔽的洞口不停地向外涌着。猛然间，少年大叫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紧接着一个血淋淋的肉块便从那小口滑了出来，吓得四周的几人不由地倒退几步。
捂着嘴鼻，女人走近看了个仔细。很快地，女人几近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个贱人竟然是个妖怪！」艰难地弯下腰，用手将那团血物拿到少年被汗水和泪水模糊的眼前，得意道，「看看，这是从你肚子里被踢出来的小杂种！」
痛苦地睁开眼，少年怔怔地看着那个还分布清样貌的死胎，一刻间，震惊于自己怀孕的消息，也悲痛于一个无辜生命的消逝，心——被撕得七零八落。
「呵，看够了没？」女人咬牙切齿地说着，随手重重地将那团肉摔到地上，直起身，奸笑着看了看周围壮汉，「做了他，说不定他这个怪物还能给你们生个一男半女呢！」
「少夫人，这不太好吧，怎么说，他也是……」
「你敢反抗我的命令？」瞪着眼，女人伸手揪住开口的男人的衣领，「告诉你！要么听我的，要么明天让你的家人到轩辕河里去替你捞尸！」
踌躇了一会儿，几个男人无从选择地压上少年单薄纤细的身体，晃动的人缝中，少年眼睛晶亮地盯着满脸快意的女人，恨恨道，「姬辰欷！我一定要杀了你！」
「呵呵，如果你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的话。」 高城如往常般拿着一周的工作报告前来，意外地，看到的是敞开的大门和过道地板上凌乱的鞋印。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慌张地扔下手里的报告，高城几步便冲进了唯一亮着光线的卫生间。
魏诚辉紧闭着双眼团缩在冰凉的瓷砖地上，身体痉挛似的、痛苦地抖动着，高城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弯下腰抱起显得无助的魏诚辉。
跟了魏诚辉这么多年了，本以为他已经完全摆脱了那晚的恶梦。看来，是自己太乐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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