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骋眼中一亮,微微一笑,他已闻到了淡淡的胭脂味,和花香不同的味道,属于女人身上的味道。 「白枣、苏嫚见过主人、秦公子。」走在稍前一些的,着白衣的女子和身后的绿衣的女子同时欠身道。 她们尔后看到了林飞骋,又似没看到,只是盈盈笑着走到任风流身旁轻轻扶住他。 林飞骋咬了咬唇,仍旧笑着,不过他的心中倒也妒嫉起任风流,左一个佳人右一个美女,就连马车上还有个秦晚枫这样的人物。 「带这位林公子去客房,以后他就要住在这里了。」任风流轻轻扭了扭头,林飞骋能看到他脸上寂寞的笑意。 白枣是个很好的女人,苏嫚也是。林飞骋跟在她们后面,尽情地欣赏着她们秀丽的罗衫细韧的柳腰。 美色当前,便是英雄也动心,何况,自己并不是英雄。英雄有很多事不可以做,所以林飞骋不做英雄。 「林公子请。」 林飞骋被带到西回廊的一间屋门口,白枣停下来开了门,而苏嫚则进去掌灯。 白枣年纪不大,却笑得很矜持,一双眼很大,也很水灵。 林飞骋拱手道谢,进了自己的屋。苏嫚的脸在灯光下映得微微的红,丹凤眼和柳叶眉轻轻地敛着。 「早些休息吧,林公子。」苏嫚说话的声音冷冰冰的,和那张原本该是活泼可人的面相有些不符。 「二位姑娘也请好好休息。」 林飞骋点点头,看着在门前一闪即逝的美颜,心里空荡荡了起来。 他坐到灯下,摸出怀中的万金密卷,看了又看。半个时辰后,林飞骋终于看出了图上的宝藏地方,他抬起手伸出食指,在宝藏的藏匿处重重地杵了杵,然后自嘲地叹了一口气。 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离开这里,只要有机会出去,自己还是能够过上自在安然的富贵日子。 这样的想法带给了林飞骋新的信心,他收回万金密卷,连鞋都没脱就把自己丢到床上。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林飞骋睡得象只死猪。 任风流不和秦晚枫住在一起。 他的屋子很大,因为里面放了很多东西。光是墙上,就挂着好几十种乐器。对,是乐器,不是武器。 任风流不会让兵刃这样血腥杀戮的东西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即使他根本也看不到。 他在白枣的伺候下换下了身上的衣服,换了一身白。任风流静静地看着某一个地方,微微仰起头,让白枣好替他理好领口胸襟。 「主人,这次您出去带回来的人是谁?」白枣实在对林飞骋好奇,忍不住问道。 三年前,任风流出游,带回了秦晚枫,而现在又带回了另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怎么看,怎么也不象是自家主人喜欢的类型。 「一个我需要的人。」 秦晚枫的屋里最朴素。很少有人会想到如秦晚枫这般容颜绝美的男人,会容忍自己的房间朴素得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四张椅。他的床上只放着一个木枕,盖的则是青瓷颜色的薄被。 秦晚枫喝着苏嫚送过来的樱桃银耳汤,淡淡地笑了一笑,苏嫚的眼小心地瞟着他,看到他笑,自己也笑了。 「这次和主人出去,辛苦吗?」苏嫚的唇是水红色胭脂涂抹的,很好看。她犹豫了一下,大概或许不知到底该说什么,但是她终究想对秦晚枫说些什么。 秦晚枫摇摇头,他笑得很温柔,头仰起的角度看上去有些孩子气。他望着苏嫚说道:「你怕我辛苦吗?」 苏嫚低头,手指纠结在一起,指尖发抖。 「我吹笛给你听,好吗?」秦晚枫取下别在腰间的木笛问道。 「好。」苏嫚说了一个字,也坐了下来。她的手指仍纠结在一起,但是指尖不再抖了。 林飞骋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按照万金密卷上的图找到了藏宝点。 好多黄金,好多白银,林飞骋咧嘴大笑。他眼前忽然变得好亮,都是金银的光。 天亮了。 林飞骋听到门在响,他皱起眉头,阳光正晃眼。 进来的是白枣,她端进了一盆冷水,以及一张毛巾。毛巾上纹着蝴蝶和花,就好像是女人用的。 托盘上有一小碗粥、几块咸菜和一个拳头大小的馒头,女人拳头的大小。 「我的早饭?」林飞骋拿起小巧玲珑的馒头在手,觉得很为难。他往日一顿早饭就要吃四个馒头,三个卤蛋,两大碗稀饭。 「是的,这不仅是你的早饭,也是你的午饭。」 粥是百合粥,味有一点苦。林飞骋的心更苦,这么一点东西实在不够他这个年轻气壮的男人填饱肚子。但是白枣那张脸,矜持而端庄,一点也不象是在说笑。 「慢用。」白枣拂了拂衣袖从屋里施施然退了出去。林飞骋不得不「慢用」,他平时吃饭总是很快,但是今天他却吃得慢条斯理,他小口小口地啜着粥,每次只咬下指么大小一块馒头,就连咸菜也舍不得碰。 这顿饭,他吃了很久,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觉得自己其实吃了很多,所以,他不饿。 任风流和秦晚枫似乎没有早起的习惯,林飞骋吃完了饭离开屋子的时候,院子里回廊上没有一个人。 四周都静悄悄的,好像这宅子里只住了他一个人,白枣和苏嫚也不见人影。 门框空荡荡次伫在那里,没有门的门,总是给人一种来去自由的错觉。 宅院外面,自然是昨夜看到花海。阳光下的感觉和月光下不同,多了一份艳,少了一分凄。 林飞骋背着手走在花丛中的小径上,蝴蝶和蜜蜂从他身边飞过,落在花上。 空气里淡淡的香,沁人心脾。 林飞骋过惯了被人追的生活,这么悠闲的早起,这么悠闲的散步,还是他成为偷遍江湖的千里不留行以来的第一次。他的师傅是万里行云,轻功天下第一,仗义行侠。而林飞骋的轻功在当今也可算得天下第一,只是他的名声却坏,他不做大奸大恶的事,只是喜欢偷一些东西,他最喜欢偷值钱的东西。 就是因为他的轻功太好,所以他从没人抓到过,即使有人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也追不上他。 只是这一次,他却自投罗网上了那辆神秘马车。不仅因为他没有把握,也因为他好奇。 马车主人,世人懒得见上一面。有些东西,毕竟还是金银所不能代替的。 虽然内力被封住,但林飞骋不哑不瞎也不聋,他漫无目的地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那里。 忽然,在一片小树林之后,他看到了一个象雪一样的身影。 剑光如雪,白衣如雪,身姿如雪,只有那头梳理得整齐的发,黒得如墨。 林飞骋轻功虽好,可是其他功夫却只算二流。他看着这个在一片白色花海中舞剑的男子,感到了惊人的可怕,和惊人的美。 他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把剑用到这样出神入化的境地,即使当年的天下第一剑也不能。 但是他错了,这个人就是天下第一剑,秦晚枫。 也同样是这个男人,可以极尽媚态地贴在马车主人身边,辗转反侧于马车主人的身下,象女子那样发出柔媚销魂的呻吟。 林飞骋忍不住想笑自己见识太少。 「你笑什么?」一道白影,林飞骋还没看清,脖子边已架着秦晚枫的剑。 秦晚枫冷冷地问,俊美的脸上并没有丝毫媚态,那双眼,凌厉而冷酷,反倒让人觉得他是个霸气十足的男人。 「我笑我真幸运,竟然能够看到天下第一剑练剑的身姿。」林飞骋处乱不惊,如果对方要杀他,也不会任他在一旁站这么久,更不会只把剑架在自己脖子边。 秦晚枫突然面色一变,露出一笑,缓缓收了剑,挽在身旁。 他再也不看林飞骋一眼,径自往任风流的宅第走去。 秦晚枫走过林飞骋身边的时候,一顿也不顿,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 「所谓天下第一,不过是浮生虚名。」 林飞骋看着秦晚枫一身白衣走进花海之中,衣袂随风轻扬,走得好不恣意潇洒。 浮生虚名。林飞骋细细咀嚼这四个字,笑着点了点头,似乎,秦晚枫也并非那么讨厌。 这一定是一个有很多故事的人。所以他既能如女子般媚,又能如英雄般傲,最了不起,他还能看清这红尘。 响午已过。林飞骋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早上他吃了白枣送来的一小碗粥和一小个馒头后,如今又饿了。 他觉得有件事太好笑,任风流穿的是上等丝衣,住的是朱门大宅,在吃上面却显得这么小器。 林飞骋从来觉得,再苦不能苦了肚子。他穿粗布衣服住茅草屋不会死,但是要他日日挨饿,他一定会死。 他捂着胃,看了看茫茫的花海和不知到底会通往那里的小径,下定决心还是先回到任风流那里。 林飞骋终于想清楚自己为什么特别饿了,因为他的内力被任风流封住了,内力深厚的人几日几夜不吃不喝也不会比他现在难受。 「苏姑娘,主人呢,我要见他。」 林飞骋刚跨过门槛,终于见到了昨晚的绿衣女子,他依稀记得这个眉目如画带了丝傲慢的女子名叫苏嫚。 正拿着几件衣物的苏嫚听见林飞骋叫他,停下了步子。她站得直直的,只是半侧过脸看他,乌黒发亮的云鬓正贴在颊边。 「我劝你最好别去。」 「为什么?」林飞骋看见苏嫚眼里那抹杀意,委屈得想大笑。 「主人在沐浴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 没人洗澡的时候喜欢被人看,除非他是一个自恋狂。如果说秦晚枫这样的人洗澡的时候欢迎别人参观,那么林飞骋绝对不相信任风流也会这样。 林飞骋苦笑了起来,对苏嫚说道:「那么苏姑娘,可以给我点东西吃吗,我实在受不了了。」 苏嫚听到林飞骋想见任风流的原因之后,那张冷冰冰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笑意,她轻启朱唇,一字一句地对林飞骋说道:「不可以。因为我们每天只做这么多饭,厨房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林飞骋的失望写在脸上,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不该在美女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所以他很快收拾心情,嘴角缓缓地勾起,就要勉强一笑。 苏嫚身后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了任风流的声音。 「苏嫚,让他进来吧。」 任风流住的屋子比自己的要大很多,而且墙上挂了很多乐器。大到古筝,小到管笛,几乎各式各样都有。 林飞骋被苏嫚带进屋子后,被拉到站在一张狮子屏风旁。他抬头打量起马车主人的房间。除了家具精致豪华之外,这间屋子的采光很暗,但是对一个瞎子来说,这并没有关系。 林飞骋的目光落到了狮子屏风后。 任风流的影子隐约可从屏风后看见,他很高,身材很匀称,长发散开后刚好垂在腰际。 「你饿?」这是个很奇怪的问话,任风流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去问一个人这样的问题,他笑了起来,轻轻的。 「对,我饿。」这是个很奇怪的回答,林飞骋从没想过自己会说这样的回答,因为这样的回答听起来很没有颜面,甚至很丢人。可是,面对马车主人做出这样的回答,一切又显得那么合理。 「我内力被封,不比以前……」林飞骋继续说他饿的原因,他没有提到他平日就很大的食量。 「我知道了。」任风流一边穿起衣服,一边抬了一只手止住林飞骋的话。「你想我解了你的穴道?」 「不,我只是想吃饱。」林飞骋的回答很坦然,不象说谎。 任风流从屏风后面慢慢转了出来,瞎子,毕竟是瞎子,不管他武功多么高强,他不能视物却是事实。任风流扶着屏风,小心地往前走,碰到椅子之后,这才坐了下去。他向林飞骋招了招手:「你过来。」 林飞骋走过去,站在任风流身边。 「坐下。」 林飞骋坐下,他的肚子忽然又叫了一声,还好任风流是瞎子,不然他一定会看见林飞骋的脸红得象烙铁。 「看来你是真的饿了。」任风流叹息着摇了摇头。他突然出手,准确地点开了林飞骋之前被封住的穴道。 这个时候的任风流又一点也不象瞎子。 林飞骋暗自提了口气,果然内力充盈在四肢百骸之中,之前的饥饿之感也慢慢淡去。 还没等林飞骋来得及道谢,任风流已经冷冷地下了逐客令:「好了,出去。」 林飞骋也不多话,起身就走。忽然任风流又道:「山谷口是我步下的四象两仪阵,你不要轻易乱闯,不然真地会饿死在里面。」 「飞骋知道。」 怪不得任风流会轻易解去他穴道,原来这香雪海只能进不能出,就算自己轻功天下第一,又怎么逃得出马车主人的天罗地网。林飞骋并不沮丧,至少现在他还活着,活着就该活下去。这里管吃管住,还有两个美女,除了有些无聊,倒也是个不错的住处。 林飞骋面上挂着微笑,踏出了任风流屋子。他抬头看了看围起这片香雪海的料峭山峰,青天在头顶,又高又远。 晚上的香雪海忽然降雾了。 林飞骋在屋里等着吃晚饭,以前他从不在乎什么时候吃饭,因为那时吃饭的权力在他手中。 而现在,他发现自己沦落到竟然会规规矩矩坐着等吃晚饭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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