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骋困意已显,只是白三仍侃侃而谈,毫无睡意。 「我每年都会到各地的燕归楼住上一阵,品味下当地的民风习俗,日子倒也自在逍遥。这里的确繁华,我之前所呆的秋风镇完全没得比,不过那里的人和事倒颇有些意思。」转眼间,白三已和林飞骋聊熟了起来。每每看到出身豪门的翩翩公子,白三总觉得格外亲切,林飞骋一身昂贵的装扮,长相也是人中俊杰,白三自然更觉亲切。严禁散播 「秋风镇……听说有不少高手都隐居在那里,只是未曾去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倒是不假。」 林飞骋困意更浓,已经打起了哈欠。 白三一笑,忙道:「看来林兄有些困了,不如这样,今晚便由我来安排人服侍你休息吧。」 「嗯……」林飞骋惺忪着眼点了点头,忽然他才想起这里是男欢之场,急忙摇头:「不,不了,我自己睡就好,不必叫人来服侍。」 「这……我还道来燕归楼的客人必是喜欢男色的呢。」白三轻叹一声,又道:「这里不少男倌都是被人称道的极品,想当初,连东皇也常来寻欢呢。」 东皇。这两个字立即让林飞骋困意醒了一半,他双目一睁,笑道:「既然连东皇也曾临幸这里,看来我不试试也难了。」 急重的喘息和兽鸣般地嘶声正在宽广的东皇大殿内回荡着。 秦晚枫推门而入时,任风流已经完全失去了神智,他赤身裸体地被绑在青龙立柱上,奋力挣扎着身子,嘴中全是含糊不清的呻吟和嘶喊声。 秦晚枫看他痛苦地挣扎了一会,猛地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任风流的头,狠狠地吻住了对方呻吟的唇。 「是你把我逼到这地步。」秦晚枫怒骂着任风流,眼中却流出泪来。 他的双手无力地搭到了对方双肩上,头也慢慢埋在了对方胸前。 任风流头痛难当,毫无意识地呻吟和挣扎着,也不管到底靠在他胸口的人是谁。 月色淡淡地从窗格里透了进来,洒在秦晚枫的脚下,冰冰凉凉。 他在任风流怀中靠了一会,这才抬起头看着对方,口中不觉念出一句曾在马车上和任风流谈笑间的对歌, 「不闻风雨声,不问明朝情,愿取三千水一勺,与君共饮到老。」 秦晚枫苦笑一声,揽在任风流身上的手慢慢地放开了。 他踏着月色,一步步走出东皇大殿,不再回头去看一眼。 天是什么时候亮的,任风流并不清楚。 这不仅仅因为他是一个瞎子,还因为他体内的消魂之毒仍没有散去。 秦晚枫在偏殿小睡了片刻,把发髻重新挽好,这才披了件薄薄的黒衣便来了大殿。 不出所料,他手下一干大小头目们正因为捆在青龙柱上赤身裸体的任风流,面面相觑。 「主上,此人是?」 秦晚枫随手一捋垂下来的长发,瞥了眼神智仍未完全恢复的任风流,唇边不觉露出丝笑意,只是带了几分残忍。 「他是我师兄。」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惊愕。 秦晚枫坐上盘龙飞凤的座椅,半躺下身子才懒懒道:「刀谱的秘诀就在他手中。」 贪婪的目光随即都投向了任风流,秦晚枫冷冷地看着,人心,不就是一个贪字吗。 耳边的人声越来越嘈杂,任风流轻轻颤了颤,醒了过来。 「师兄。」秦晚枫从座上走下来,走到他身边,笑着唤了他一声。 「把刀谱交出来吧,就当是我这个做师弟的求你。」秦晚枫低声哀叹,当着属下的面竟把手抚到了任风流颊边。 一夜的折磨比起十年的折磨来短得多,任风流已经习惯折磨。 他微微抬起头,并不在意现在正赤身裸体,笑得干涩而虚弱。 「师弟,师兄也求你,放弃心中的贪念吧,你还有得救。」 那双失明的眼又变得清澄起来,清澄地几乎要刺穿秦晚枫的心。 「你真是一点不念同门之情啊。」秦晚枫冷笑了声,远远站离了任风流。东皇大殿里的众人,望着他们乖戾的主子,心惊胆战。 「传我的令下去,就说马车主人已经落入我手中,待到武林大会开始,我便亲手杀了这恶贼,为武林除害!」 「是。」 得令之人匆匆而去。而秦晚枫恶毒地盯住任风流看他有什么举动。 任风流神色不变,眉目间反倒化出些许柔情。他面向秦晚枫,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声,但是一字未说。 「来人!」秦晚枫的眸子蓦地亮了起来,象刀子一样锐利。「先把这瞎子的手脚给我弄断!」 他以为自己这样说,任风流至少该表现出一丝害怕,或者一丝愤怒。然而,秦晚枫从那张淡定的脸上只看到了略带笑意的平静。 接着,有的人当真上前去抓任风流,想把他拖下去打断手脚。 秦晚枫猛地一声怒喝,周身的杀气把人逼得不敢再靠近。 「主上……」他的属下皆立在一旁。 秦晚枫忽然仰头长笑,笑得癫狂凄厉,然后他便不回头地纵身而去。 苏嫚的身子在各种灵药的调养下好了很多,她一身绿衣,正倚在落月阁的窗户旁,眺望水景。 秦晚枫仍睡在床上,宿醉不醒,俊美的面容上不知为何纠结起层层愁容。 苏嫚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象落了水似的,柔情万千。 武林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东皇称霸天下的日子似乎也越来越近了。 男人心里时刻挂念着天下,挂念着权势,而女人呢? 苏嫚起身,曳着长裙走过来,指尖随意拂过木架上的花瓶,床栏,最后才稳稳坐在床头。 有个自己爱的人相伴一生,便好,若能一起生养一儿一女,更好。这便是女人的心思。苏嫚如是想,她舒了眉,淡淡一笑,小心地抚起了秦晚枫微皱的眉头,象是要把对方的愁绪抚平。 白枣原本和三刀都被关押在东皇神宫的地牢里。可是几天前,白枣却被人带了出来。 她望着精美的雕廊画栋和满目青葱欲滴的草木,还以为自己走近了皇宫。 庭院深处,景色渐渐荒芜了,在一间和其他建筑不搭调的破屋前,白枣停了下来。 她听见半掩的门里传出一阵咳嗽,这声音她听得太耳熟。 「主人!」当她被推进屋时,任风流正躺在地上,手脚上穿着铁链,对,是穿,而不是锁,因为有人把铁链从他手足的腕骨间穿了过去。 「你没事就好。」任风流费力笑了一声,又咳嗽起来,他被秦晚枫下令弄断手脚后,在这难以遮风的破屋中又受了伤寒。 白枣紧紧地抱了他的身子,连哭也不敢哭出声。 她想不明白,纵有天大的仇恨,那个曾经对主人笑得那么温柔秦晚枫,那个曾经在主人怀中那么幸福的秦晚枫怎么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 「别哭。」任风流柔声劝慰白枣,反倒让对方哭得更汹涌,到最后干脆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啧,要是东皇知道我随便把他的事透露给你听,我便麻烦了。」白三一边面露难色,一边盯着林飞骋所带来的黄金。整整一托盘的金砖,白三的心里看得直开花。 林飞骋轻样着眉毛,把自己腰间挂的鸡血石放到了桌上,摆在白三面前:「再加一块千年鸡血石。」 昨晚他依白三之言,点了曾与秦晚枫有染的男倌,结果到头却被告知,和秦晚枫最熟的还是这燕归楼的老板白三,甚至,秦晚枫还请白三去东皇神宫住过几日。 被骗着付了男倌的钱,林飞骋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爱金银财宝的人。 白三口中轻叹一声,似乎仍在犹豫。 「好吧,这柄刀的刀鞘是纯金的,还镶嵌了宝石,流苏是雪蚕丝和五彩凤尾,你若告诉我东皇住在那里,我一并送你。」林飞骋又取下刀鞘。 白三盯着满桌子的黄金宝物看了看,又看了看林飞骋,忽然眉眼间一暗,带了几分忧愁。 林飞骋以为白三虽受了这诸多诱惑,却仍苦恼于是否要出卖秦晚枫,当下也不便再出言相劝。 「林兄,实不相瞒,我还差一件白狐裘袍……」 白狐裘袍,黄金刀鞘以及那块鸡血石坠子都给了白三。 如今的林飞骋身上的贵气几乎一下就散尽了。他拎着被牛皮草草裹起的刀,呵着气往城北去。 因为白三说,东皇神宫就在城北的东来湖旁。 雪又开始落了,林飞骋觉得很冷,他的手冻得发红,发丝上一片雪白。 没人会再把他和那个神秘高贵的西帝联系在一起,甚至连叫花子也懒得靠过来了。 瞎子,你答应我,要活着听我弹棉花。 林飞骋搓了搓手,目光变得更加坚定,迈开大步,出了北城门。 「他怎么样了。」 秦晚枫一直睡到响午才起来,虽然此时的天色依旧一片阴沉,天空飘着雪。 他端着一盏温酒,刚送到唇边,便听属下禀报任风流病得厉害,白枣哭着让他们给药。 然而没有东皇这个主子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敢送药过去。 苏嫚站在一边,替饮完一杯的秦晚枫又倒了一杯。 「都是要死的人了,还要药做什么。」秦晚枫浅浅抿了口气,忽然觉得胸中郁结,扔下酒盏起身便走到了栏杆边。天已经冷得几乎要把湖水结冰了。 苏嫚静静地看着秦晚枫的背影,不知为何,愁绪又上心头。 东来湖面上一片静谧,只偶尔掠过几只捕鱼的小鸟,扑腾着振翅而去。 湖边的树上,路上还有几排瓦房的顶上都满铺上了一片雪白。 林飞骋站在湖边,擦了擦汗。 看到这样的一片白,他自然而然地想到同样也是雪白一片的香雪海。 每当清风刮过时,无名白花的馨香便在空气中漂浮着,萦绕在人身边,久久不去。 在那里,林飞骋自问度过了他人生中最闲适安逸的一段时光,也让他第一次静下心来体会到这繁华世界之外的孤独。 偌大的东来湖割断了前去的路,另一方是雾气渺渺的竹林,竹林深处就是东皇神宫。 东来湖上并无桥梁,对旁人来说无路可走,可对林飞骋来说这就是一条路。 面对宽广的湖面,林飞骋笑了一声,纵身一跃便稳稳落在水面上,双足行如疾风,破水而前。 「人生似幻,睁眼千年,闭眼千年。」 雪花飘进了落月阁里,秦晚枫跪坐在案前,手边一壶酒。苏嫚安静地呆在他身边,听他低吟浅唱。 醒了又醉,秦晚枫似是很痴迷这样的生活。他喝完一杯又一杯,连眼也不睁。 「我……吹首曲子给你听吧。」他呵出口白气,转过脸对苏嫚笑了起来,醉意沉重使得握住笛子的指尖也有些颤悠悠。 苏嫚笑着点了点头,更为专注地凝望着秦晚枫的脸。 笛声悠然,雨雪纷飞,凄清彻骨。 秦晚枫微微皱起眉,淡色的唇轻轻地吹奏着旋律忧伤的调子。 「启禀主上,宫外有一自称西帝的人求见!」 悠扬的笛声被一声急报打断,秦晚枫仍是未睁眼,连身子也未动。反倒是苏嫚咬紧了唇,不安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哈哈……」秦晚枫一折手中笛管,忽然仰头大笑起来。 「请他进来。」 秦晚枫睁开了眼,苏嫚从中看到一股自己从未见过的强烈杀意。 第八章 林飞骋穿着一件薄薄的青杉,脚下的鞋满是泥泞,刀也被裹在一块破牛皮里,浑身上下只显出一股落魄。 起初,没人会相信这个人就是西帝,但是等林飞骋拔出刀在电光火石间砍下门口狮子坐像的头后,所有人都相信,这个人一定是传闻中把一把金刀使得出神入化的西帝。 东皇神宫真是富丽堂皇,林飞骋边走边为这里豪华的建筑而感叹。 秦晚枫看来是个很会享受的人,也难怪他对天下第一这名声如此执着。 只是连自己都明白,银钱名利虽好,但那也只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比起冰冷如死物的名利,有个真正关心爱护自己,或是自己关心爱护的人在身边岂不更好? 人毕竟是活的,人心毕竟是暖的。 但是秦晚枫的心那么冷,他会对任风流好吗? 想到任风流已被掳来几个月,林飞骋微微蹇起了眉头。 秦晚枫的心果然是冷的,或许比天下的雪更冷。 布置精美的落月阁里,秦晚枫身着锦袍倚坐在案边,品着佳酿,旁边是烧得正旺的暖炉。 一旁,手脚都被铁链穿过的任风流艰难地喘着气,一件被血染红的白衣丝毫不能御寒。 「我知道你要见的人不是我。」秦晚枫眼波一转,举杯在唇边望了林飞骋笑。 这一笑和林飞骋最初所见的那般优雅动人,竟带了丝丝妩媚。 「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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