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打的地宫,一层的造工已难以想象,何况是三层。即使忧心师父师弟的此刻,本能的依旧让他不得不揣测起这个地宫的主人的身份来。吸血花、绒球怪,还有身后这个似人非人似鹿非鹿的妖怪,都是生平未见。 相较之下,紫僵这样罕见却熟知的僵尸反倒平常。不管怎么说,这个地宫的主人一定是个极有来头又极厉害的人物。自己在清风的帮助下,勉强逃过一劫,却不知师父师弟他们有没有这样好的运气。 想到这里,雍怀不禁着急起来。清风看他加快脚步,担心他的脚伤,叫道:「小心点……」话没说完,雍怀已经一脚踏空,滚了下去。 清风大吃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地追着跑。雍怀撞进阶梯转角边上的漆黑小凹洞里,土块还在扑扑的往下落,将他半个人埋了起来。 「雍怀!」清风拼命地往外扒土。 「咳咳咳……」雍怀伸出一只手,推开身上的土块,缓缓坐起来。清风拿着灯照他的脸。灰头土脸,所幸还精神。雍怀倒不介意形象,低头还在土块下摸来摸去。 清风紧张道:「身体哪个部分掉了?」 「……谢谢关心,很健全。」雍怀终于掏出一样东西,是个青铜像行尊。 清风拍打他:「你还有心情研究这个!」一会会尴尬的笑笑,将青铜尊放了回去,又摸摸,摸出一只袖子来。 清风停下手,对他的习惯无可无奈何:「不管你师弟啦?」 「你不是想穿衣服吗?」雍怀问。 其实就算清风不想穿,他还是会劝他穿上,这样才能把外衣要回来。他一点都不想光着膀子满地宫乱跑。雍怀推开压在身上的土块起身,把衣服从下面扯了出来,从里到外,竟然有好几身,不过都是女装。 清风喜滋滋的接过来,也不管男女,一律往身上套。雍怀看着他笨拙又粗鲁的动作,无奈的抢过衣服,一件一件的的帮他穿。两人折腾了半天,总算把整套衣服都穿上了。 「是裙子。」清风撩起裙摆,露出小腿。 雍怀下意识地打掉他的手:「庄重点。」 清风吐了吐舌头,尾巴在裙子底下摇来摇去,显然对衣服很满意。雍怀穿上自己那件被清风丢弃的外衣,又随手抓起一件陪葬的寿衣,用力地扯掉两只袖子,套在鹿角上,用裤袋从上到下绑紧,看上去就好像顶着两个鼓起来的布囊。 清风摸了摸角:「这是什么?」 雍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单纯觉得鹿角碍眼,韩寒呼呼地说:「怕你着凉。」 清风心里一下子乐开了花,尾巴越翘越高,裙子又被撩起来了。 雍怀结果灯,正要走,就看到小凹洞里摆着几块碎陶片,上面写着字。他好奇地讲陶片拼凑起来,发现竟是一篇日记。 清风道:「写的什么?」 雍怀面色沉重,半晌才道:「这个洞是建造地宫的工人所挖,用来藏陪葬品。后来他发现身边的伙伴越来越少,才知道地宫的主人根本没打算让他们或者出去。他偷偷地调查了一段时间,始终找不到伙伴的尸体……」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想来日记的主人已经破解了尸体失踪之谜,只是再没机会告诉别人。 「尸体啊,我也没见过。」清风顿了顿道,「这里的东西你要不要?」 雍怀讲陶片放回洞里,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你不是说不准拿吗?」 雍怀的话让清风越发的高兴,一手扯着裙子,一蹦一跳的往下篡。阶梯竟然延伸到一个十字路口,超前朝左朝右都是路。雍怀扭头看清风。 清风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我住在第三层。第一层、第二层也来串过门,但只是去几个固定的地方,这里没来过。」 雍怀道:「地宫到底有多大?」 「不是很大。」 清风道,「白僵、紫僵住在第一层,绿僵、二毛和尸鲤住在第二层,我和飞僵一起住在第三层。」 雍怀惊讶道:「飞僵?」清风点点头。 雍怀面色凝重。飞僵号称僵尸之王,能飞天遁地,使用法术。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这个地宫主人绝对不是好惹的主。他此刻才是真的打了退堂鼓。 清风道:「我们要不走中间这条试试?」 雍怀道:「好」清风诧异于他的干脆。 雍怀道:「要是错了,也不会比另一条错的更远。」 他提灯照路。路比第一层明显狭窄了许多,两旁墙壁和地面凹凸不平,就像一个天然的山洞,如果说第一层是工匠师傅造的,那么第二层就像是工匠徒弟他邻居做的——高手和外行的区别。凿这个洞的人根本不像在挖墓道,而像在挖地道。 路越走越窄,很快到了头。 雍怀提灯在尽头的土墙上照了照,上面画着一横一竖垂直相交的两条线,横着那条的左侧有个圈。他不知何意,只是默默地记在心里,转身对清风道:「是死路。我们退回去。」 清风一动不动。 雍怀心里咯噔一下,用灯照了照他的脸,看看有没有杀气外漏。虽说清风一路都表现得很憨傻,但他到底是妖怪,自己不能不防着他点儿。清风不知他心思,羞涩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雍怀不动声色道:「是啊。」 清风道:「应该不会有人闯进来。」 「所以?」 「所以……」清风猛然抓住他的手,真诚道,「我们生米煮成熟饭吧?」 「……」雍怀佩服自己这是还能这么镇定,「不行。」 清风垮着脸:「为什么」 「因为……我受伤了。」雍怀用灯照着脚,被绒球怪咬过的伤口正渗着血。 清风一看就心疼了:「我背你。」他退后两步,转身蹲下。 「不用。」雍怀吸了口气,想继续往前走。但清风就这样挡着路,一副他不上来就耗一辈子的架势。 灯光下,清风的背影显得格外可靠。可他知道,清风的百依百顺完全建立在认定自己愿意留下来配他的基础上,没了这个基础,他们的关系连陌生人都不如。 雍怀心里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不要犹豫。」清风用尾巴勾着雍怀的手。 雍怀摸了摸他尾巴上的鳞片又凉又滑。唔,至于他说了什么……没听见! 清风见他发呆,尾巴直接穿过他的胯下,用力一甩,把他推到自己的背上,然后抓住人的两条腿,背起就走,有过一次经验,他这次走的又慢又稳,以至于雍怀有时间将他的满头白发好好的扒拉了一遍,确认一根黑的都没有。 即使这样,回程也还是被走完了。 问题回到原点,他们重新来到选择路口。 清风问道:「这次朝哪边走?」 雍怀道:「左边。」他知道不管向左向右都是碰运气,这个时候迟疑是没有用的,最要紧的还是争取时间找到师父师弟他们。 清风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左边走。走了几步,身后的墓道传来噼噼啪啪的急促脚步声。 雍怀拍拍他的肩膀,无声的指了指那条在黑暗中变得十分不起眼的阶梯。 清风会意,抱紧雍怀的腿,两三步窜上楼梯。 雍怀正要灭灯,就看到一个人影嗖得从前面跑过去,那个头那样貌那衣服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阿想!」他大叫,没叫住前面那个,倒把后面冲过来的叫住了。 阿思激动地扑上来:「师兄!」 阿想也蹦了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把阿思、雍怀、清风一股脑儿搂在怀里。 雍怀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从他们手臂中挣脱出来,正色道:「你们见到师父了吗?为什么跑?」 阿想的表情僵硬了:「我们看到了一条鱼,很大的鱼。」他抬起手想要笔画,却很快放弃了。 雍怀知道他们,一起下地好几趟,就算看到纯金打造的大鱼也不会激动成这样,这条鱼一定有古怪。 「什么鱼?」他问。 阿思想补充解释,一张口又茫然了,挠头道:「其实我们没看清楚。」 雍怀还想再问,就听阿思道:「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吧。」他似乎顾忌着什么,往阶梯上走了好长一段才停下。 阿想这才发现清风背着雍怀,紧张道:「师兄哪里受伤了?」 雍怀让清风把自己放下,扶着墙一拐一拐的往上走,状若轻松道:「没事。」 阿思看着他的脚,心头一阵敞亮又一阵难过,对着清风极小声的道谢。 清风莫名其妙:「我背雍怀,你谢什么?」 阿思以为雍怀忌惮清风,至今仍未说清两人的关系,也不敢随便答话,嘿嘿干笑两声。 他们在阶梯上坐了下来,为了节省灯油,把灯都灭了,三人一龙就这么抹黑说话。 黑暗里,雍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到底怎么回事?」 清风陶醉的想:雍怀的声音真好听。 「师兄和清风离开之后,我和阿思就想追出去。」阿想听到雍怀发出不赞同声,知道自己当时冲动了,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撒娇讨好的意思,「我们一向唯师兄马首是瞻,没了马首,我们的马屁神功就无用武之地了。」 「正正经经的说。」 「哦。」 阿思和阿想跳刀地面上才领悟过来自己在找死。雍怀和清风的背影已经瞧不见了,绒球怪成群结队的围攻上来,无章法无空隙,他们不得不用手里的各种东西抵挡。混乱间,两人身体齐齐往后撞了下就听咣的一声,身后的玉棺被撞的挪了位置。 他们立刻反应过来,手脚并用的往玉棺上爬。爬到一半,绒球怪自发的停止了攻击,排着队,一个跟一个的往玉棺里跳。它们的跳跃能力他们刚才已经见识过了,虽然就本体来说已经不同凡响,但是玉棺的高度还是超出了它们的极限。 阿想疑惑道:「它们咋回去了?难道到了睡觉时间?」 阿思道:「这时候偷笑就可以了,关他什么原因!」 清风点头道:「是的,到了睡觉时间。」 阿想:「……」所以,正确答案是地宫里住着一群喜欢吃人却按时睡觉的绒球怪?他宁可相信清风是想通过讨好他来迂回地讨好师兄才这么说的。 「后来呢?」雍怀将岔开的话题又拉了回去。 「后来……」 阿想看着跳不回去的绒球怪们,心里很着急。 「我们要不要帮它们一把?」 暗示反问:「怎么帮?」 阿想语塞。他们的身高倒是能把它们捞回去,可是谁能保证伸出去的手掌还能收回来? 不过怪物有怪物的智慧。它们使用叠罗汉的方式,先搭成球梯,再一个个往里跳。 阿思问道:「最后几个它们打算怎么解决?」 阿想翻起裤腿看小腿肚上被它们的尖牙扯出来的伤口,恨得咬牙:「你关它们这么多!一脚跺死完事!我们还是快去找……」他的声音陡然停了。 门的那边,热情洋溢的吸血花正拼命地舞动花茎,向他们热烈欢迎。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走这边!」关键时刻,阿思指了条明路。 一和清风都想到他指的就是这条被玉棺压着的地道。不过阿思和阿想在十字路口选了右边,不是雍怀、清风走的那种死路,而是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地洞。地洞中石柱林立,粗细大小各异,做工看似粗糙,细看却发现柱面雕刻着各种花朵,朵朵栩栩如生,凹凸有致,活灵活现,绝非寻常工匠手笔。 阿思、阿想看得入迷,不知不觉越走越深,知道一阵巨大的拍打声将他们惊醒。鬼使神差地,阿想拿灯照了照,却看到不远处有一堵满是鱼鳞的墙壁。墙壁色彩斑斓,深浅不一,鳞片星星点点地反射着灯光,比星罗棋布的夜空更瑰丽,比大雨初晴的彩虹更绮丽。 就在他们为这样巧夺天工的精致鱼鳞赞叹时,墙突然上下震动了一下,同时传来的是巨大清晰的拍打声…… 于是,他们跑回来了。 阿想苦着脸:「师兄,这个地方台诡异了,到处都是妖怪。」 清风小声辩解道:「我不是。」 阿想的腿被雍怀轻轻地撞了下。 阿思干笑道:「你不一样,你是师嫂。」 清风问雍怀:「为什么我是他们师嫂?」 黑暗中看不到雍怀的脸,却发现嫩给感受到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因为我是他们师兄。」 「……」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雍怀没有给他细想的机会,知道阿想他们跑得这么快是因为胆小之后,重新点灯招呼上路:「走吧,要尽快找到师父。」 「朝上走?」阿想盯着楼梯皱眉。 雍怀道:「绒球怪睡了,吸血花走了,上面应该安全了。」 阿想在后面唉声叹气:「我以后可能会改行。」 阿思道:「你还会什么?」 阿想道:「我要当花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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