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下读，他的表情也越来越奇怪。看完之后，欧阳的脸色惨白一片还浸出了一头冷汗。 他望着自己的老师，抹了抹额头无比为难的苦笑： “我真不能替卫军长拿这么重大的主意。” 于老师看看他，递了自己衣兜里的手帕示意他擦擦汗，说：“现在你不用回复，先还是仔细考虑考虑。毕竟他们要出手救人，就得马上跟冯系为敌，如果不能结盟，依他们现在的力量，面对强大的冯系，他们肯定会麻烦不断。身为一军之长，谁都会爱护自己的羽毛。他们提出这个要求，也是人之常情。你斟酌斟酌，再决定要不要写这封事关他们一家四口性命的信。” 欧阳白着一张脸，轻轻的应了声，捏着信脚步发虚的离开了。 那天晚上，欧阳又一个人爬到了于老师楼上的天台，独对夜空，拼命回想自己学过的近代现代史，艰难的分析着那封信有多少可行性。 那刘姓军阀同意帮忙救人，但是，他有条件！人救出来后就要跟他一起结盟于已经统一大半个中国的南方政权，因为刘军长自己本身就是国民党那边的人。冯系军阀骨头太硬不好啃，又同时跟日本人暧昧不清，政府才决定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对抗冯系。 向一个正式政权俯首称臣，这对于一个私人性质的军队来说，无疑会是一个动摇根本的重大举措。欧阳自觉自己根本没权力替卫军长下影响深远的决定。那封信的意思就是要以自己的名义，动情动理的向卫军长阐述中国统一后的各种好处，希望能争取到他那部分力量。 欧阳怎么会不明白，这个决定一做出，卫系以后就不是卫军长一人说了算！如果他写了这封信，就等于他做了南方政府的说客。 可是如果不写，就等于把卫小凡一家送上了绝路，卫系留着还有什么用！ 写与不写，欧阳都很为难。 他一想就想入了神，直至夜半时分还没有下天台。 一直在紧张着他的于老师沉不住气了，走上来在他身边坐了开导他：“这还有什么好难抉择的，军队没了就没了，人没了就什么希望都没了。更何况军队归顺后多少还有自主权，政府也不可能就这么一点过渡阶段都没有就明目张胆玩吞并……说不定到时候打仗打厌烦了的卫军长自己都不想干了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命在比什么都重要，有了命才有资格谈别的东西！欧阳一下子就想通了。 “谢谢老师，我现在就去写信，阐明其中的利害关系。” 欧阳兴冲冲的跑了下去，留下于老师在后面看着利落的身影，暗自羡慕：年青就是好！ 那封言辞恳切的陈述了跟着南方政府的各种光辉前途。信很快就被于老师带回给了刘姓军阀。从刘府回来后，于老师向他点了点头：“只要卫军长一同意结盟，政府就会立即动手救人。不出意外的话，你和小凡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欧阳听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边卫小凡一家有了重获自由的希望，那边卫府惨案的始作俑者卫二爷的狂躁症却越发严重了，现在已经发展到无故就会殴打他那些年轻貌美的情妇们，其中最严重的是一个被他用鞭子抽得遍体鳞伤的女人，居然又被他失了心性淋了一身的盐水，活活痛死在地窖里…… 那些情妇们得了这个消息，兔死狐悲之下个个都恐惧不已，害怕自己也遭了他的毒手。她们聚在一起合谋一番后，就借了个由头，把卫庆灌醉后用湿绳子绑了个结结实实，再拿臭袜子塞了嘴扔在一边。几个女人合力搬走了他放银钱的保险箱，让自己养在外面的小白脸用炸药炸了，平分之后，带着情人各奔东西…… 这一切，似曾相识。 卫二爷被人发现时，已经饿死了…… 直到这事被记者捅上了报纸，卫汉风才知道。哀伤一阵后把这消息跟母亲妹妹说了，请了几个苦力去那间出租房把人抬出来，做了场法事，埋了。在上海滩名流的眼里，卫家这下算是彻底垮了。 林珍珍听说自己的老情人被他的新情人搞死了，连说了三声：“活该。”之后，照样该打牌打牌，该听戏听戏，她的享乐事情一样都没落下。她把那人救出来后，那人得了势一脚就把人老珠黄的她给踢开了…… 日本人得到确切消息之后，在宗卷上把卫庆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倒是发妻在他的葬礼上流了几滴辛酸泪。 下葬以后，孤儿寡母一家人在上海艰难挣扎求生，好歹也落个温饱不愁，算是不错。 欧阳听到这个消息后，跟林珍珍一个反应。不过他的台词换成了“报应！” 卫二爷的事过去不久，刘军长那边也回了信：营救计划已经敲定，请他们静候佳音。听到这个消息，欧阳算是彻底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他的兄弟卫小凡终于能重见天日了。同时，也代表卫军长已经同意出来以后将会同刘系一起投向南方国民政府。 对于这个结果，欧阳其实蛮放心的：历史的走向不正是如此吗？！他这个学过现代史的再要站错队，岂不有愧于史官们。 从那天后，欧阳就带着一颗忐忑又急切的心等着跟卫小凡重逢。 越是希望就在眼前，就越是让人度日如年，欧阳正是如此。日历在一天最早的时间之后被他撕下，然后就又是24小时的磨心窝的漫长等待…… 于老师看到他不在自怨自艾之后，终于放了心。 在欧阳焦灼的等待中，卫小凡他们被人救出来了！ 这天，于老师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立刻一脸喜气的跑到画室对正盯着挂钟发呆的欧阳说： “你的小凡回来了，还不快去换了衣服跟我出门！” 久盼不至的好消息终于姗姗来迟，欧阳一下子就懵了反而不敢相信，扶着于老师的双肩一迭声的问：“是真的吗？真的吗？于老师，小凡他们真的回来了？” “真的，真的！全都回来了。快换了衣服跟我一起去看他。” 欧阳捏了捏拳头，张了几次嘴没能说出来什么话，接过于老师递过来的衣服胡乱套上，光着一只脚就跑出去了，于老师只得哭笑不得的拎着他的一只鞋追了出去…… 一路上，欧阳都很急切和紧张。不是问于老师自己的着装是不是周正，就是问自己的发型乱了没有。于老师都很耐心的回答了他：很周正，很有型！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忐忑不安的欧阳第一次走进了刘军长的家。据于老师的话，这个刘军长应该只比卫让大几岁。 长期带兵的人都有一个显着的特征：眼神犀利如刀，刮得人脸皮生疼！ 刘军长也不例外。不过欧阳在卫府接触的都是这样的人，卫军长、卫让，还有小周等等哪个都不在他之下，在他们的银威下习惯了，也不怎么害怕。他在刘军长的逼视下倒也能做到镇定自若，甚至还能很佯着淡定的打量他。一看之下，他就发现这个刘军长跟那半张照片里的人挺象。同样棱角分明的五官，相似的眉眼，只是看着比照片中的人要年轻很多…… 这就是于老师旧情人的兄长！ 看他的表现，对兄弟的旧情人肯定是另眼相看的吧！不然怎么可能会对自己这般关照，还特地允许自己过来探望属于绝密的小凡一家。欧阳的心思在这么短短的一瞬间转了千百回，突然就觉得自己受了他的恩惠，心里有些难受…… 不过，他这点难受随着一声熟悉到骨子里的“欧阳”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54章 欧阳回头一看，眼睛立刻红了： 他的难兄难弟卫小凡正站在他身后朝他微微笑。 两个男生开始是互相看着，停了几秒两人同时伸出双手然后就紧紧的抱在了一起。他们已经两个来月没见了，这是他们来到民国时期分开最长的一段时间。久别重逢再加上生离死别，两人都很激动，抱在一起眼里就涌出了又热又涩的眼泪。 天知道他们就差点没机会再见到了。 欧阳拍拍卫小凡的后背，发现他身体明显骨感了很多，心里跟揪着似的痛，哽咽着紧了紧手臂，把他圈在怀里：“你都这么瘦了。” 卫小凡也抱紧了他，留着泪不停的蹭着他的鬓发：“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瘦多了。” 两个劫后逢生的男生抱着拍着、说着笑着、哭着叫着尽情的宣泄他们发自内心难于掩饰的喜悦，一边的长辈们看着都情不自禁的拭起了眼泪…… 等两个男生好不容易抱够了之后，欧阳又跟卫军长、刘姨娘、四爷他们见了礼。卫军长拉过欧阳很是看了他一阵才拍了拍他肩膀：“小子，有见地。” 卫四爷也拍了拍他，对他点点头，表示赞赏。 不但卫小凡瘦了，连卫军长和他们都瘦了。想想也是，这两个月他们一直过着在鬼门关徘徊的日子，就算生活没被亏待，但是抵不足精神上的压力大，吃不好睡不安的，怎么能不瘦！ 于老师跟卫军长他们见礼后，就自个儿先下去了。 卫小凡把他们这一段时间的遭遇跟欧阳重复了一遍。大致跟前面于老师说的差不多。欧阳听了后把卫二爷已经横死的消息告诉给了他们，又把卫府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卫军长听到卫府住了那些奇怪的人又经常有妓女从正门进进出出之后，眉头皱得紧紧的。卫让的脸色也变得极难看。 他们对卫二爷横死的事到也没多说什么。这事就那么过了。 欧阳那晚跟他们在那里吃过饭才走的。 卫小凡一家继续留在刘军长府上做客兼等待南方政府的谈判代表。卫府现在还被卫二爷带回来的那些日本武士占领着，还得等跟南方政府代表会谈过后，再出面夺回来。 于老师跟欧阳一起回的于府。 两人一路上无话，到了小楼，于老师都要上楼了。欧阳突然三步两步赶过来很诚恳的跟他说了句：“谢谢老师。” “不客气。”于老师笑笑。 他当时一个是不想自己的第一个弟子真的就这样失去了生命，另一个是看不过这个弟子如此伤心，所以就在卫家获救这件事当了最关键性的人物。 卫军长脱困之后，卫系军立刻重整其鼓，很快就结束了一盘散发的状态，上下一心，精诚团结，重显了卫系的风采。南方代表也很快过来跟他们商议结盟的事。在这件事上，费尽心机把他们救出来的刘军长跟他一条战线。两个军长统一思想共同进退，在和南方政府达成一个基本共识的基础上，经过艰苦的口水拉锯战谈判之后，为自己一方争取了相当大的权益。 等到那边的委员长点头后，双方终于在结盟书上签了字。 结盟书妥当之后，在第二天的报纸上成了异常醒目的头版头条，全国哗然。卫系的军长死而复生的消息跟他当初葬身火海的消息一样震惊了整个中国。明眼人就知道，军界新一轮洗牌又来临了。 冯系的冯明忠看着这则消息，气得用手上的笔鞭抽飞了桌上所有的东西。 他一直是跟日本人那边有接触，跟南方这边的革民政府势若水火，这次自己身边的两个宿敌成了南方政府的尖刀。再加上本来偏向日本人的中国军队，就是被民众所唾弃的社会现状。自己以后的日子是如何的举步维艰，现在就可想而知。 公告出来当日，卫军长带着5辆军车开回了卫府。 一身戎装带着白手套在警卫员和精兵们的陪同下，进了自己久违的家门。他带这么多的人手，主要是为了抓那一队日本武士。谁知道，他们的车还没开到霞飞路就有人给他们通了电话，然后他们收拾点金银细软捆好，跑了！ 这种情况下卫军长本来想抓几个日本人的打算也落了空。刚在府里转了一圈，就有警卫员进来报告说卫汉风少爷送了东西进来。卫军长接过一看，居然是卫府大宅的房契。他这才知道自己的大屋，居然也差一点被自己那个败类二弟给卖掉了…… 事后，卫军长叫人去请二爷家里人回卫府。卫汉风说自己这一房人都对不起卫家，实在有愧于列祖列宗，无颜回老宅来见他们，就不回来了住了。军长见他们执意如此，就叫人送了一大笔现金给他们，嘱他们另找大宅住了，过得自在些。卫汉风抚着母亲给他们道了谢…… 府宅夺回来之后，卫军长并没有马上住进去，而是带着一家人住进了军部。那些听说卫军长没事已经安然返家的消息后，自己寻上来的老仆人也跟着进了家门。 卫军长叫老管事把卫府整个重新翻修一番，又请了高僧做了七天七夜的法事。务求除尽卫府的邪气弄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最后才带着家人住了进来。卫小凡回家后，欧阳也回了卫府。他离开于府前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多东西都是于老师叫人准备的。抚摸着那些散发自己气息的东西，他心里软软的涩涩的，心情十分复杂。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有那个冲动想回去对于老师说： “我不走了，就留在这里陪着你行不行？” 可当他拎着包裹在于老师的陪同下走出于府，那句话都没能说得出口。因为那个人，那个只有半边照片留在那间小屋的军装男人，他已经牢牢的占据了于老师的心。导致他的老师心里再也走不时任何人。 于伯仁如是，他欧阳也如是！ 回到卫府看到添置一新房间，卫小凡和欧阳都多有感触。 卫军长回到军队进得到了全军上下热烈的欢迎。 那个欢迎场面是真的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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