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卫公馆突然回了主人。 他是被卫让关在地牢长达两个月之久的卫家二爷——卫庆。 他回来的时候，身边带着一队神情冷硬眼神暴戾的随从，在这些随从持枪威胁下，留守在卫府的老佣人不得不屈从于他……卫二爷当起了卫府的主人，不是带着人在府里转来转去，骂佣人打小厮；就是开着卫军长那辆劳斯莱斯四处招摇显摆大肆挥霍，十足一副爆发户嘴脸。 卫系军一下子失了两个领头人，立刻偃旗息鼓收好了自己的獠牙，只守着自己的地盘，不再主动出击，等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卫二爷也曾想去插手军队，可卫系被自己那两个兄弟经营得固若金汤，将领们对他这个门外汉根本不卖账。就算他顶着“卫家二爷”这个身份，那些将领还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迂回一点的将官们对他笑脸相迎，只陪他闲谈扯淡要军饷。性子急躁的连好脸色都没一个：你一个军事白痴，想对我的兄弟指手画脚，你没睡醒还是怎么的？！ 不但插手不了军事，连自己原来在卫系的生意都丢了。他在卫系总部扑腾了几天，就没了兴致，灰溜溜的带着人打道回了府。卫系老人一脸笑的一边欢送他一边口是心非的挽留他。从那后，他就对插手军队这事失了兴致。 第49章 过了几天，卫二爷随便从医院遇难人员中找了几具无人认领的尸体收殓埋了，就对外证实包括卫让在内的卫家几口人确实已经遇难，本已降温的舆论再次哗然…… 不管外界传得怎么沸沸扬扬，卫二爷根本不当回事。 他是一个被高昂赌债逼到绝路恶向胆边生的赌徒，已经无暇也无心顾忌别人的眼光了。他装模作样哀伤了两天，就把卫军长卧室里的保险柜炸开，用里面的现钞还了高利贷，再把里面的金条和刘姨娘那些昂贵的珠宝变卖之后，又开始了他的爆发户生涯。 一天晚上他喝醉蹿到父亲卫明权的院子，对着卫明权的遗像发了疯。恶狠狠咒骂了自己的父亲之后，他居然在房中放了火……等佣人们闻讯赶来扑灭大火之后，这个小院已经烧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了……一时间，佣人都对这个性情大变的卫二爷畏如蛇蝎、避之不及。 儿子卫汉风劝他收敛一点，免得激起起卫家亲戚的众怒。 二爷嚣张的笑：“你还以为我们低调一点就没人会怀疑了吗？纸是包不住火的。可他们怀疑又有什么用？你看这些卫家的亲戚们，包括你那已经出嫁的小姑，现在不还是对我们笑得一脸灿烂。人啊，只要得了势，还怕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不主动过来抱大腿？ 卫二爷把卫军长的家当全都捏在自己手里后，又动起了卫军长存在各国洋行存款的脑子。可他到了银行一问却发现那些存款早就被人提取一空！这让他大吃一惊，连忙打电话给老情人林珍珍说了这事。 林珍珍想叫人查底账，被各国洋行以客户机密为由拒绝了！ 卫二爷得到这个消息后，气得差点吐血。他当然明白，自家大哥放在家里的财产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外国洋行里的才是大头，可这大头自己却拿不到了。自己弄出这么大阵仗，居然就只有这么一点回报！他的心理越发扭曲了，回到卫府就抡起铁锤冲到大哥的房间，跟个疯子似的狂叫着把里面的东西都砸了个精光…… 听着卫二爷歇斯底里的叫骂声以及巨大的“噼噼啪啪”声，佣人们全都畏畏缩缩的躲了，根本不敢上前劝阻，连孙秀珠听到佣人的回话也只说了一句： “由他去吧。” 儿子卫汉风回来时，他已经把自家大哥和侄子卫小凡的房间砸得面目全非了。 卫汉风得了消息后无比担忧的去了母亲房里。到的时候，他母亲孙秀珠正和他同胞妹妹卫玉儿，抱成一团在默默垂泪。看见他来了，孙秀珠抹了抹眼泪问： “房子买得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我们过两天就搬出去吧。” “你父亲……你就真打算不管了？”孙秀珠一脸哀伤的看着他。毕竟是自己守了几十年的男人，就这样离他而去，实在是于心不忍。 “娘，你看看他的近况吧，脑子分明出了问题。我问过洋医生了，说他多半是发疯的前兆。现在把他弄去，他说不定会拿枪杀了我们。”卫汉风望了望已经被自己父亲占据的主楼，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这种病根本没法治，我没有办法。我倒是想把他关起来，问题是你们忍心吗？” 孙秀珠默默垂着头想了半天，幽幽的说了句：“自作孽，不可活。” 这一段时间，被关了两个月却突然获救得了势的卫二爷表现得很是癫狂，打骂下人都是常事。前不久，他收拾下人，打得下人皮开肉绽差点死了，女儿卫玉儿实在看不过眼劝了他两句，就被他扔过来的茶杯砸了额头鲜血长流，哧得孙秀珠大叫一声抱着女儿冲他吼： “你干脆把我们母女俩一起砸死算了。” 结果这男人居然掏了枪！最后被一拥而上的佣人们给制服了，两母女才总算脱了险。不过那些护主的佣人又遭了秧，个个被他抡着鞭子抽得伤痕累累……孙秀珠事后发了好几倍的汤药钱，也挡不住那些佣人个个收拾起包裹走人…… 卫二爷当家没多久，卫府就已经败落了。 卫家的变迁，自然在有心人的关注当中。卫系遭逢如此巨变，卫庆掌控不了军权没了军队失了核心凝聚力，几个师长谁也不服谁，很快就变成了一盘散沙，各自为政。以前的卫系精兵良将上下一心，一直都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周围一心想吞并他们的各系军阀观望了一阵之后，确定卫让已经死了，就迫不及待的向他们抛出了橄榄枝，妄图把他们收编到自己门下。 但是，得到的回信却让他们很是失望： 卫系那边提出的条件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他们根本满足不了。这就让他们看着那团肥肉恨得直咬牙：丧家之犬而已，还有什么资本漫天要价！ 他们暂时收回了橄榄枝，准备等卫系没了军饷士兵哭爹叫娘闹哗变的时候再卷土重来。 只可惜的是，他们好像没有等到那么一天！卫系除了看上去呈一盘散沙之外，再无一丝异象。这让那些准备捡便宜的各路人马大跌眼镜。找了细作一打听，原来人家的军饷居然是按时发放的，一点也没耽搁。 听到这个消息，他们心里都暗自吃了一惊： 这是被人抢先一步早就暗中洽谈好条件加盟了还是怎么的？ 看情况好像又不是，这就值得玩味了！ 卫系的异样并没有引起已经继续狂躁化的卫二爷的注意，他现在整个心思都在钱上，四处疯狂查找他大哥的遗产！明面上的、暗底里的产业，他拿得动的能变卖的，全都已经变卖，甚至连卫府他都想卖了折现。被卫汉风揪着脑袋逼着他把那房契拿了出来，自己藏着了。为了这个，卫汉风差点被自己红着眼钻到钱眼里不顾一切的亲生父亲给一枪崩了。好在他见机得快，躲了，只伤了手臂。 枪响的当天晚上，卫汉风就带着自己的母亲妹妹搬出去了，留下他那些姨娘们战战兢兢的躲在房中暗暗啜泣。卫二爷听说嫡妻带着儿子女儿跑了，大笑三声： “跑了好啊，又少了一个分我钱的人！” 笑完就嘛事没有的带着钱开着车去会他新看中的一个二八年华的小舞女——美美去了。 不久，卫二爷那个出轨被他毁了容的姨娘就不见了。听说是被二爷蒙着脸赏给了他那群心肠冷硬的手下轮奸死了。这下可好，他那些姨娘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被二爷一个不爽赏给了那群随从。 没几天，那些姨娘就卷了金银细软带着自己的相好私奔了，佣人也跟着跑的跑逃的逃了。原本人声鼎沸的卫府彻底变得冷清死寂。卫二爷他就干脆把自己的窝挪到了美美家里，一天到晚和美美抽着水烟在床上颠鸾倒凤醉生梦死…… 原本在上海滩声名赫赫的卫府成了二爷带回来那群手下的据点。 这天，这群手下迎来了一个矮矮的中年人，他们对着中年人行的是日本武士礼…… 欧阳那天晕倒在火场，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于府的客房里，坐在房中看着他的是于老师……随即回忆起刚才看到的人间地狱，悲从中来就不住的抽泣。 于老师当时是跟着欧阳来的医院。 当他弄明白自己的学生卫小凡也住在失火楼层时，心一下子就揪紧了。他这个学生最近不知道怎么的，一直都多病多灾，连课都没亲自来上几回。问欧阳吧，欧阳一脸为难不能多说的样子，他就没怎么多问。现在居然发现这个学生有可能葬身火海，心里也相当不好受。可眼前这个失了伙伴的小青年，似乎也很让人担心。 他走过来拍拍欧阳肩膀，递了张毛巾给他。欧阳拉住毛巾捂着脸又掉了一阵眼泪，才渐渐止了抽泣，转过脸来红着一双眼睛问： “小凡不会有事的，老师你说是不是？” “他父亲是什么样的人物，你又不是不明白，怎么可能就这样去了。放心好了，真没什么事。”于尘笑着安慰。 欧阳瞪着天花板想了想，也点点头：“确实如此，他这一段时间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都能挺过来，这一次他也一定能吉人自有天相的！” 他对卫小凡没有遇难一事抱着极大的信心，可他自己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又长时间的淋了雨，不可避免的感冒了。病情还挺严重到了晚上就发起了高烧。于尘叫了中医来，号了脉开了方子，又去抓了药来亲自煎了，送到客房来，和佣人一起按着直说胡话的欧阳灌了。试试额头，还是烫得吓人，他就拿毛巾浸了冷水拧干敷在他的额头。 因着担心这年青人急火攻心落下病根，他就一直守在房里，隔一段时间帮他重新浸水换一下毛巾。就这样一直熬到后半夜，欧阳的体温才降了下来。于尘这才放心的帮他掖好被角自己回了房间休息…… 欧阳病差不多大致好了以后，已经是卫二爷帮卫让一家和卫家老四操持丧事的时候了。看着那报纸上的消息，欧阳嘴都咬出了血。他一定要回卫府去参加葬礼，却被卫二爷的手下挡住了。 想想这段时间受尽折磨的小凡和刘姨娘，欧阳想硬闯进去给他们上柱香，却被那些人打得遍体遍体鳞伤扔在了门外…… 第50章 欧阳到最后也没能在卫军长一家人的灵前上到香。 他被那群如狼似虎的手下扔出来的时候，晕了，然后又在于老师家的客房醒了过来。 这次他是痛醒过来的。 醒的时候，于老师正拿着药酒往他身上抹。抹一点揉一下，力道虽然适中，奈何他被那群人打得太惨了，轻轻一揉，就痛得他呲牙咧嘴。他一叫痛，于老师手下的动作也就越发的轻了。直到揉上他的伤痕累累的大腿，欧阳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居然就只有一条底裤。 面对的人可是自己的老师！ 他的耳根子一下子就热了，连忙把头埋进了枕头。直到于老师帮他擦完了，叫了他的名字才抬起头来，红着脸向他道谢： “给老师添麻烦了。” “不必客气。唉，怎么也没想到，小凡他……”看着欧阳瞬间悲戚的脸，于老师暗中叹了口气，换了话题，“你都两天没吃点东西了，饿了没？” “……老师，我吃不下。” 欧阳这一段时间遭逢巨变，年青的人连连受挫，根本记不起人还要吃饭这事了。 “怎么也得吃点东西。你这样下去，小凡也……也不会心安。”提到自己的学生，于老师心里也不好受。 “……我想去他坟前烧烧香。”欧阳念念不忘要去兄弟坟前尽一点心意。 “你也得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欧阳最后还是吃了一点于老师端来的米粥，整个人有了劲。带了于老师准备的香烛纸钱，叫了黄包车到城外坟莹处。在卫家几座新坟前都点了香烛烧了纸钱，最后在卫小凡墓前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含着泪絮絮叨叨的回忆他们之间的往事…… 小凡遇难，从此自己在这个年代就成了一彻底的无主流魂，无依无靠。 欧阳悲从中来，最后竟然哭成了泪人。 他这样子，惹得不放心跟着来的于老师，也湿了眼眶，摘掉眼镜擦了又擦。 眼看天色已晚，于老师劝着欧阳止了泪，两师徒慢慢走在回城的路上。于老师对欧阳的情况比较了解，问起他以后的打算。 欧阳红着一双眼，悲戚的笑：“我现在没心思考虑这些。” “我身边还缺个打下手的弟子，如果你愿意的话……”于老师想了想，提了个建议。他对这个勤奋上进的学生一直都比较另眼相看，实在不忍心让他就此流落街头。 “……不知道怎么感谢老师。”欧阳眼窝又湿了。 “好好帮我就行了。”于老师给这小青年的眼泪感动了，无言的拍了拍他的的肩膀，和他一起回了于府。 从那天起，原本很有可能无家可归的欧阳又找到了新的落脚处。于尘怜惜他的悲惨遭遇，让他正式拜了师，成了他的第二个入室弟子。 于府多了一个长期住在客房的学徒，别人没什么好奇怪。但是有一个人就不自在了，他就是于尘的堂史于伯仁！卫家遭逢巨变，于伯仁多少明白跟自己有关。他跟很多人一样，对卫家这么轻易就被人弄垮了，表示了极大的怀疑，一直都不能心安。害怕哪天卫府的人突然就从天而降自己就被卫四爷一枪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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