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不是你的弟弟，我是别人的孩子。”四爷凉凉的笑，声音悲凉了起来，“父亲只不过是爱屋及乌，才让我进了卫家的族谱。” “真的假的，我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卫军长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自己叫了几十年的弟弟怎么就不是自己的弟弟，变成了别家的人。 “当然是真的，父亲去世那晚才告诉我的，你肯定不会知道。”卫让的眼神很空洞也很悲哀，“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我顶了快三十年的姓居然只是冒用，我领了十年的卫家军，到最后我却连拥有这个姓的资格都没有……大哥，你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吗？” 良久，卫军长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亲兄弟不象亲兄弟，不是亲兄弟的却比亲兄弟还要象亲兄弟……悲哀。” “大哥没有什么想法吗？比如……把我赶走？”卫让问出这句话时候，连声音都紧张了。 卫军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们几十年兄弟当下来，怎么会因为一个姓就生分了。” “谢谢大哥，是我对不起大哥，”卫让眼眶红了，“大哥你想如何处置我都行，别为难小凡。” 卫军长掐了烟在屋里踱来踱去，最后停在他面前： “这事我前几天已经知道了，当时小凡身受重伤，我没敢找你们……现在既然卫汉风都知道了，那就等于不久全上海也会知道了……那孩子，从小就粘你，我以为只是单纯的叔侄关系，谁知道……唉，谁知道会是这样……我不想难为你们，但我也得给卫家列祖列宗一个交待，我会送小卫出国……” “大哥！”卫让立刻打断了他。 “……不要急，听我把话说完。”卫军长吸了两口烟，看着眼前朦胧的烟圈，苦笑，“我知道你们感情很深，但他毕竟是我现在唯一的儿子，就那样让你祸害了，我于心不忍。他年纪还小，也许对你并不是那么不可或缺，我送他出国求学，一来他一心要追求艺术，国外太平一点正好能让他潜心学习。二来，也可以考验一下你们的感情。你们分开五年！五年之后，如果他还是想跟着你，我就成全你们。” “大哥，我已经30，5年之后我都35了。你就忍心看着我孤单这么久？”卫让心一下子就抽紧了，他和小凡现在好得蜜里调油，这突然就要分开5年，叫他如何受得了。 “受不了，那就现在分开！”卫军长怒了，竖着两道眉瞪着自己的弟弟，“他是我儿子，我这个当父亲的，不可能一点补救措施都不做。我还指望他帮我养一大堆孙子呢！再说以目前这情况，你和他还能一起呆在上海？家里人个个盯着，你们又能有多少时间呆在一处？不说别的，就那眼神就能戳死你们。” 卫让听后想了想，只好妥协了。 如果真闹大让李玮清现在就知道了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小凡多半良心有愧会跟他一刀两断。大哥的办法还是有用的，到时候他真的对自己淡了心思，那也只能说是他们情份不够深。 想通之后，四爷转了话题：“大哥要怎么处置老二。” “我不会放过他！”卫军长危险的眯了眯眼睛，浑身上下都是戾气，“伤害自家嫂嫂侄子，亏他做得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被他一个似是而非的消息给制肘了不成。先找着卫汉风的落脚点，抓来一起关了，关到老实为止。” 大哥下了命令，四爷立刻“啪”的一个立正： “是！保证完成任务。” 卫军长捶了他一拳头，两兄弟相视而笑。 拿定主意后四爷去了卫小凡房间，一开门就发现他正焦躁不安的在房里踱来踱去，看见他推门进来，卫小凡立刻迎了过来，发现四爷脸肿得变了形，眼眶也变成了熊猫眼。心知是被自己父亲打了，立刻就心疼了，把他按在椅子上，拿了药酒过来给他擦。 “下手这么狠，”卫小凡看着那一脸一身的青青红红，忍不住连连抱怨。 “……不痛，一顿打换个人，值。”卫让呲着牙让他擦药酒。 卫小凡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紧张的问：“我父亲怎么说？” “你不用紧张，你父亲想考验一下我们的感情。他决定送你留洋，去法国学画。那里艺术氛围浓厚，是个学画的好地方。我也觉得不错。” “意思就是要放逐我？”卫小凡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没那么严重。五年之后，他准你回来。我考虑了一下，在这个情况下，大哥的这个安排其实很好，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比我想的还要周全一些。” “我怎么没觉得周全，分明就是棒打鸳鸯。” “现在卫汉风拿这事威胁我们，我们又不想便宜了老二，怕万一行动走露了风声让他们把话传了出去。我们就必须得保证他的话没有可信度，你不在上海这事很快就会消停。” “可这也用不了五年这么长的时间吧！” 卫让瞅着他好看的眉眼，轻声的笑：“你不懂你父亲的心思。我把他唯一的儿子拐了，他这是在惩罚我呢！让我受这五年的相思之苦。” “……还不是在惩罚我。”卫小凡的声音到后面就低了下去，脸也红了。 第48章 卫小凡听说自己要被流放到法国去以后，心情一度都很低落。就算是四爷说尽好话安慰，还是没能让他的心情有所好转。 那天卫军长下了把卫汉风抓着一起关了了命令之后，四爷一直都在忙这件事。 卫汉风这人比较喜欢混迹于上海的三教九流，交的朋友都是些有暗路子的黑道。他一藏起来，还真不太好找。不过，好在卫四爷也不是什么吃素的人物，黑道白道都要卖点面子，费了一番功夫，还是把躲在上海大佬黄金荣侄子家里的卫汉风给逮回来关进了卫家的地牢，跟他老子做了伴。 卫二爷看到自己儿子进来以后，整个人都呆了。 丈夫儿子双双被当家人关了，这让卫二爷的妻子孙秀珠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她对着女儿抹了半天的泪后，重新化了妆换了衣服去了林珍珍的府上。卫军长这人戎马一生，始终有着一颗怜惜女人的心，终是没忍心对二爷的妻女下手，却是给自己留了个大隐患。 孙秀珠来到林府，没说两句就扑通一下跪在了林珍珍面前，不住的磕头：“林姐，求你看在卫汉风帮你儿子报仇被人捅了两刀的份上，救救他们父子吧。” 她一直都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跟自己男人那点苟且之事。虽然心里对她极为愤恨和厌恶，但是惧于这女人娘家的背景，她一直都在装聋作哑，从未对她有一丝不敬。这不，现在自己这多年来的忍耐就有了价值。 她没提林珍珍跟自己男人的那点事，而是换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林珍珍也确实挺感激卫汉风为自己儿子出手，这几年来对他也提点良多。使卫汉风在上海滩混得风生水起，比他老子有时候还有面子。 林珍珍看看她那张还风韵犹存满脸泪痕的脸，想了一会儿，笑笑，开口： “现在闹成什么样子了？” 孙秀珠心里一阵狂喜，连忙把自己丈夫儿子的艰难处境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然后对着她磕头如蒜：“求林姐帮帮汉风，他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出了事想必林姐心里也不会好受……” 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关得越久，两父子就越绝望，他们都以为卫军长会要了他们的命。看着越来越憔悴瘦弱的儿子，卫越恨毒了自己的兄弟： 连汉风都不给一条活路，你还能算是人吗？！别给我机会逃出去，否则…… 他怎么也不想想，当初他打算给卫小凡活路没有！他那时候分明就是打着拿到锁匙逼问出密码之后就一刀子结果了他们一家人的主意。 眼看没有活着出去的希望了，绝望之下，焦躁不安的两父子也终于起了内讧。 儿子指责老子太贪心没人性，老子骂儿子不懂自己的心思：“我这是想给你们留点资本。” 卫汉风瞅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冷笑：“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当我不知道你在狗哥赌场里输得倾家荡产，还欠下了好几百万烂账，被狗哥抓去关在黑屋子里，打得遍体鳞伤还差点把手都砍了，才铤而走险的吗……如果你当初有那心为我们稍微想一想，不去勾搭大婶，大伯就不会恼羞成怒，对我们一家如此赶尽杀绝，我们一家子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被自己亲儿子当面揭开丑行，卫庆也不要脸了，两父子在地牢里吵了起来，最后干脆抡着拳头在地牢里上演了父子全武行…… 完事后两父子都满身的伤。儿子年青力壮身手灵活，身子肥胖行动不便的卫越吃了大亏。打不赢就只有缩在角落里漫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 正当卫汉风忍不住又想抡着拳头上的时候，地牢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一直亲自帮他们送饭的吴管事走了进来。卫汉风眼睛尖，一眼就发现来人不对劲，身形打扮都不象，大热天的居然还戴着顶帽子。 送饭的人走过来摘下帽子弯了下腰，露出一双精光湛湛的眼睛，果然不是吴管事： “我来接二位出去……” 他们出来的时候，发现原本应该灯火通明的卫府此刻居然漆黑一片，时不时还能听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 卫府警卫死伤一大半，地牢的人被劫走，吴管事不知所踪。 守在医院的卫军长凌晨接到幸存警卫兵打来的电话，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叫手下去请老四。卫让很快上了来，两兄弟关在休息室里相对无言了半天……这个时候敢对卫府出手，有那个能力出手，不动一枪一弹在守卫森严的卫府里把人劫走，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简单人物。 就算林珍珍的父亲现在也没有这个胆量，敢这么直接的开罪卫系！ 这个出手帮忙的对手到底是何方神圣…… 两兄弟分析了半天，最后锁定在了临界一直在跟卫系争地盘的对手——冯系军阀冯明忠身上。他们认定这个人还有一个特别的原因——他曾是林珍珍的裙下之臣，同时也是林豪角逐政坛的暗中有力的支持者。 如果是他的话，问题就大了！ 卫军长看着两人一致认定的那个人名上，紧锁眉头青筋暴突，一拳头擂在桌子上：“老四，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大哥！”四爷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最后从他紧抿的薄唇里轻轻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欧阳因为当晚执着留在于府完成手上的一幅画，而幸免于难。 卫小凡身边有四爷守着，他这个老同学就失了宠，没办法，只能把全副心思都用在了绘画上，却也因此逃过一劫。 第二天早上，脸色十分难看的于尘拿着晨报过来，指着那则引起上海滩局势动荡慌乱的消息问他：“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欧阳这才知道卫府出了大事，连忙丢下手中的画笔，叫了辆黄包车急匆匆的往医院赶。 谁知道到了医院，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医院楼顶两层，燃着熊熊烈火……那火焰挟着黑色的浓烟映红了半边天，吞噬了整个楼层……楼下街对面聚集了一大批从医院转移出来的病人和医生，全都一脸恐惧绝望的看着那越来越大的火势。 那可是小凡和刘姨娘所在的楼层！ 欧阳一看清情况，反应过来后人都疯了，下了车连车钱都没付，就大叫一声“小凡”冲向了大楼，却被楼下的救火队员给死死拦住：“很危险，你现在不能进去……” 不管欧阳如何撕心裂肺的怒吼哀求，最终都没能进到大楼。只能跑到从里面抬出来一个个的幸存者担架前去辨认，最后却只能越来越失望：不是……没有……不是他…… 不但卫小凡没能幸免，他们一家一个都没能出现在幸存者名单当中…… 冲天巨焰烧了半天，才被中午的阵雨给浇灭了。被淋成落汤鸡的欧阳只能无比绝望的看着消防队撤离……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小凡已经葬身火海这个残酷的现实…… 那可是他暗恋两年的人，是同学是室友是上下铺，是自己在这个时代唯一的难兄难弟，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欧阳平看着那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大楼，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眼睛血红，泪流满面…… 这时候，有人弯腰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涩着嗓子劝：“……欧阳，别这样” 他回头一看喉头一甜眼前一黑，人就失去了知觉。 兵镇一方的卫系出了这等大祸险遭灭门，立刻在上海滩乃至整个动荡不安的中国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各大报纸头版头条连篇累牍报道的都是跟卫系有关的事，稍微关心点局势的民众开口闭口都是卫系。 普通老百姓尚且如此，那些各系军阀就更是心情微妙。他们手下无处不在的暗探也把一封封密电发了回来，看着通讯兵翻译出来的消息，他们不由暗自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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