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住农家啊!」不可思议的唏嘘声响起。 「何伯家里是种莲藕的,有一大片莲田,那时候他赶着要把莲藕送去市集卖,于是我们就一边住那里,一边帮何伯挖他挖不完的莲根,以交换食宿。」 「主子也跟着挖?」有人惊叹。 「当然没有,」小阙张大眼睛道:「哥哥怎么能跟着挖!是我挖的!」小阙那时顾及卯星行动不便的双腿,自然不会让卯星做任何农活。 听到这里,长老中有人叹息有人称赞。「原来如此啊,小主子真是个好心人,难怪主子那么疼爱你。」 小阙接着又笑。「可是哥哥常常说自己一个人在屋里无聊,都要我背他到莲田边,然后看我挖莲藕。」 「背?」有人注意到小阙已经用了两次这个字。 小阙继续说;「但是莲田里全是泥啊,所以每次我挖完藕根回去时哥哥也会沾得一身泥。因为冬天很冷,回去后我们就一起洗澡啦!屋子外面冰冷冷的,可是沐浴完后全身热呼呼的,真的很舒服!」 「什么,一起洗澡?」小关身旁的许凌突然怒吼一声,站了起来。 「一起洗澡怎么了?」小阙疑惑地看着许凌 ? 然后想了想才说:「啊,也不能算是一起洗澡,是哥哥先洗,然后我洗。」 小阙旁边的柳长月听到这样的话,脸色也有点铁青。 当下所有人面色都不太好,唯有卯星神色自如,这个菜吃一点,那个菜吃一点,吃饱后还喝了碗甜汤,接着接过许荷泡的茶,慢慢啜饮。 小阙又喝了一杯酒,接着继续说:「那时候大冬天的,我不怕冷,可是哥哥怕冷,尤其是脚最冷。就算我在屋子里生起几个火盆,半夜火灭了后摸哥哥的脚,哥哥的脚还是冷冰冰的。后来我和哥哥一起睡,帮他暖被窝,哥哥才好些。」 「你和他睡一起?」柳长月看着小关,声音也有些冷。 「对啊!」小阙奇怪地看着柳长月。「那时你不是也跟我们住在一起吗?我跟哥哥睡一间,你和苏笛睡一间,你都忘了喔?」 柳长月脸色全黑。许久之前的事了,除了记得小阙当时烤的田鸡和他灿烂的笑脸这两件事以外,柳长月并没多记住什么。 「你和主子一起洗澡还摸主子的脚甚至同主子睡一张床!」此刻几个老人家吓得喘不过气来,有人已经压着胸口,眼前一片黑,就差没晕厥过去了。 许凌握着剑就要出鞘,卯星却说了一句:「不许无礼。」 许凌回望自己的主子,气得发狠了,虽还是严守卯星的话不妄动,但却怒道:「主子,他这是毁你名节!」 小阙眨了眨眼,不太晓得刚刚明明吃得很快乐的,怎么一转眼就唉声四起,这头呼天抢地,那头还有人朝卯星跪了下去。 「主子,这怎么成啊!那小子玷污了您,您却还收他当义弟。如此败类,当诛、当诛啊!」 卯星倒是气定神闲地道:「我都没说什么,你们这几个在这里嚎个什么劲?」 「嚎?嚎?嚎?」老人家恸哭道:「主子被带坏了啊,竟会用这等粗鄙的言词!」 许凌激动地握着剑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只要梢微一个无法克制,他就可能直接对小阙出剑。 卯星说道:「一路上小阙对我都是以礼相待,他是个温柔又贴心的弟弟,更有一副侠义心肠,若你们用那种眼光来看他,那是在折损他,也是在折损我。」 「可是……可是……」 小关这时疑惑地看向卯星,他神情无辜而单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道:「哥哥,他们是怎么了?」 接着看着那些人桌上的酒杯,又困惑地问道:「是喝酒喝太多,发酒疯了吗?我以为喝太多酒会发酒疯的只有我一个,原来大家都会这样啊!」 「你才发酒疯!」某个较年轻的长老怒道。 卯星这时凝视着小阙好一会儿,这才悠悠地道:「小阙啊……」 「啊啊?」小阙才喝了几杯酒,却显得有点呆呆的,看在卯星眼里,觉得这个弟弟真是特别可爱。 卯星说道:「长老们会这么惊慌的原因是因为……」 卯星顿了顿,小阙立即追着问:「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卯星温柔地看着小阙,轻轻说道:「其实我不是哥哥,而是姊姊啊……」 「啊?」小阙无法理解卯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简单点说,我是女的,只是因为行走江湖怕麻烦,所以女扮男装去了中原。在镇上有时图方便我也是以男装示人,这样你明白了吗?」 「什么!」这回小阙也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看看身旁的许凌,许凌眼里都是怒火,再看看其他的长老,那个跪在卯星跟前的已经哭嚎着道:「天啊、地啊、列祖列宗啊,我武陵王的子孙竟然如此无视男女之防,和个小毛贼睡在一张床上,老祖宗啊,这成什么话啊!」 小阙则是呆呆地再看向卯星,看了好一下后,不太确定地问道:「不是哥哥?」 卯星笑着回答:「不是哥哥。」 「是姊姊?」小阙再问。 卯星还是笑。「是姊姊!」 当小阙还想继续开口之时,突然右手一紧,往旁边一看,突然被吓了一跳。 只见柳长月一张脸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轻轻地朝他一瞪,然后就让他浑身都冷了起来。 「你倒是艳福不浅啊!天璧山庄上那么多人爱和你混在一起,走在大街上有老太婆喜欢你,现下又有个姊姊心甘情愿和你睡一起!」接着柳长月把他一扯,两个人站了起来,身下的椅子因为剧烈的动作翻了过去,而小阙则被柳长月拖着走,旋风似地离开了宴客大厅。 「呃……」小阙被边拖边走还是一头雾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好好的一个哥哥,突然变成了姊姊? 还有那个厅里的人,究竟是在「嚎」些什么? 要「嚎」的人应该是他吧! 哥哥居然变成姊姊了耶! 吓死人了! 第五章 回到房里后,小阙很肯定柳长月在生气。 柳长月自己走人了屏风后面也不理小阙,小阙则是努力想着,是不是刚刚做了什么事让柳长月不喜欢了,是因为自己顾着和姊姊还有那些人讲话没理会柳长月,还是他一个不小心把那整壶酒喝光光被柳长月发现了? 小阙很烦恼,真的很烦恼,与蓬莱镇上这些人事比起来,柳长月气得不理会他这件事,对他而言严重许多。 可因为喝得有点醉,小阙坐在榻上想着想着,一个不小心就歪倒榻上,给睡着了。 柳长月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见到小阙竟然睡了,脸色自然更加不好。 他想着这孩子究竟有没有心肝,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明白自己才是要与他地老天荒的那一个,而不是随便来个姊姊来个婆婆,就能和人走的。 柳长月看着小阙许久,小阙微微打着酣,柳长月则是一脸木然。 完全不想这孩子放心思在别人身上,半点、就算半点也不行。 他要这孩子的全部,就如同他已经把自己的全部都掏给了这孩子一样。 可小阙却一点都不明白,不明白他们之问的羁绊,不明白他对他的情感。 柳长月凝视着小阙,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直到夜深了,也不知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他有一种错觉,彷佛只要一直这么看着这孩子,这孩子就会完全属于他,不再被外人看到。 三更时刻,院子外传来了些许人声,而后由远到近,声响慢慢大了起来。 红灯笼的火光在门外摇曳着,有人敲了门,敲了许多下,也敲醒了正在睡觉的小阙。 小阙从榻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走去开门。 柳长月这时已经回到屏风后,小阙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开了门后见到七名长老七双眼睛直盯着他看,他眨了贬眼,轻声说道:「有什么事吗?」 为首一名年纪最大的长老吹胡子瞪眼道:「我们商量过了,这事没得商量!」 小阙搔着头问道:「什么商量过了又没得商量?」 另一名长老怒道:「就是主子的事!」 那名长老讲话太大声了,小阙连忙「嘘」了一声,道:「柳大哥睡了,你们讲话小声点,别吵醒他。」 七个人本来就是背着卯星偷偷跑来的,在主子的宅子里,他们说话也不敢太大声,怕把主子也吵来就糟糕了。 于是他们退了一步,低声道:「小子,眼下你只有两条选择,第一条,立刻和主子成亲,不过你作小,什么都得听主子的。第二条,死!但是因为你看过主子的玉脚,所以要先自挖双目,又因为你摸过主子的脚,所以接着自砍双手,最后为你和主子睡在同张床上这件恶劣至极行为,你必须自刎谢罪!」 小阙皱眉,他说:「那个,第二条……」 长老们以为小阙要选择第二条,七个人的心都一起提了起来。 小关说道:「自挖双目都看不见了,还要自砍双手?自砍双手后手都没了,还得自刎谢罪?这条很困难啊!」 突然间有个年轻长老笑了出来,「噗哧」一声,在宁静的夜里显得十分响亮。 其余的长老脸色黑过来又红过去,气愤难平。 其中一人怒道:「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小子你别以为这样打哈哈就能拖过去。」 小阙才想开口说他没有,又一人感叹说道:「你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吗?」 小阙认真回答:「有听过!但是『兽兽不亲』是什么意思?野兽和野兽不能亲嘴吗?」 一堆长老显得快崩溃。「『男女授受不亲』出自孟子,意思是说在道德礼范规矩下,男与女不得有肌肤接触,否则就是坏了女子贞洁。我们主子是祖上一脉单传下来,只剩这条血脉了,要是因为你坏了主子贞洁,让血脉无法延续下去,你该是多大罪过啊!」 经过很多人的解释,小阙这才「啊」的一声了悟:「所以说男人不能碰女人吗?手都不可以?」 「对!就是这样!」长老们很高兴小阙终于开窍。 「所以我要娶姊姊?」小阙问。 众长老们虽然没开口,但一双大过一双的铜铃眼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 小阙又搔了搔头发,不知道原来事情有这么严重。 然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滚轮声,轮子辗过庭院里的落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而后一声温婉的女子声音响起,道: 「七位长老真是好兴致,都这么晚了,还到我这里来拜访客人。」 原来那人竟是卯星。卯星话语一出,七人额头上同时冒汗,瞬间便转身单膝跪了下去,同喊了声:「恭迎主子!」 卯星温柔地笑道:「几位长老起来吧,都一大把年纪了,别跪。」 但七人全要起身时卯星又说:「孙家、齐家、王家、如家的,头发都没白呢,也好意思和几位长老一样起身?」 卯星这么说,言语间有着淡淡的威严,被点到姓氏的四人就又跪了下去,连吭都没吭半响。 一群人让路让许荷推着卯星过来,这时小阙才发现到卯星竟然穿着女装,淡淡的青绿色上裳,简单却好看非常的百褶罗裙,衣袖裙边都绣着浅银色的凤凰图样,加上薄施脂粉的瓜子脸,清澈明亮的杏子眼,沾着淡淡红胭脂的菱形嘴唇,小关一看,简直就觉得──仙女下凡来了! 卯星见小阙呆了,遂轻笑了一声,道:「怎么,我弟弟居然傻了?」 小关整张脸瞬间红了起来,有些不自在地说着:「不是,是姊姊突然间变得好漂亮,吓了我一跳。」 卯星闻言轻笑,那笑声传到小阙耳里让他觉得耳朵好痒,伸手掏了掏,结果连耳朵也一起红了。 卯星被许荷推了过来,也不理会那些长老,对着小阙说道:「小阙,姊姊只问一次,你娶不娶姊姊?」 「咦!?」小阙震惊了。他以为这些事都只是长老们在嚎叫,没想到卯星却也提了同他们一样的问题。 卯星带着淡淡的浅笑,不知怎么地,同一张面容,男装时是英气逼人,女装后却带着些许柔媚,再加上坐着轮椅的关系,整个人竟显出一种弱柳扶风,想让人好好呵护的孱弱之感。 卯星说道:「姊姊今年已经二十二了,从来没在乎过谁,唯一喜欢的就是和你这个弟弟在一起。你体贴又温柔,无条件地待姊姊好,又救了姊姊的性命,况且姊姊长这么大,还没和谁同榻而眠过,只有和你在一起时,姊姊才觉得安心。你救了姊姊,也别说别的,光这一条,江湖规矩就是得以身相许的……」 小阙愣了愣。「我救了你,所以我必须以身相许给你?原来竟有这条规则吗?」 卯星笑道:「不,是姊姊以身相许与你。」 小阙皱了皱眉、搔了搔头,手直往脖子上头抓,这回不只睑和耳朵,连脖子都红了一大片。 卯星见小阙踌躇,于是使出了最后也是最厉害的一招。她温柔地说话,声音软得都能拧出水来。「小阙,是不是我不够漂亮,所以你不喜欢我?还是说我从哥哥变成了姊姊,你觉得被骗,就讨厌起我来了?」 小阙立刻摇头道:「才不是,姊姊好看,姊姊很好看,我从来没看过比姊姊还要好看的女孩子了!不论是哥哥或姊姊,我都喜欢,都很喜欢!」
8/38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