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转身进了刚刚他出来的房间，吕彬对子于说：「过来，我帮你把绳子解开。」 「老大，他是谁？你很早就认识他？」子于一边让吕彬解绳子一边问道。 「嗯，在骇客圈里，只要你问左手的无名指，没人不认识。」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要帮着别人攻击公司的电脑？」 吕彬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因为，他恨我。」 「可是……」 「可是刚刚他的样子很友好是不是？」 绳子解开了，子于点点头，坐到吕彬边上。 「那是因为他心情好，刚刚一顿拳头打得他心里很舒服。」吕彬完全变形了的脸笑着，眼神却很认真的望着子于说：「等会儿如果有机会，你就一个人先走吧。」 「老大，我必须送你去医院。」子于想帮吕彬把脸上的血迹擦掉，却发现吕彬脸上的温度高得吓人，额头还在不停的冒着汗。 「放心，我会送他去的。」男人手里拿着一瓶酒，两只高脚杯，坐到了吕彬的另一边。 男人开瓶的手法很熟练，瓶塞开启的瞬间，一股酒香隐隐飘来。子于不是很懂酒，但是看男人在酒香中享受的神情，估计那是瓶好酒。 给两只酒杯倒上酒，男人递了一杯给吕彬。吕彬望了望，笑着接过，然后转手递给了子于。 「尝尝吧，这可是肖南的珍藏，换成平时，你进不了国安局的数据库，别想他开给你。」 真的假的？这么厉害？子于半信半疑的接过，浅浅尝了口，老实说还没几十块一瓶的冰火好喝。 那个叫肖南的男人愣了愣，马上就回过神，然后把自己手里的杯子递给了吕彬，自己转身又回房间拿了只杯子。 终于三个人坐定，肖南跟吕彬碰杯，然后肖南一口干了。 昏倒……还以为是个品酒的行家，看这喝法跟牛啃草没区别。 「到现在，你的名字还在国安局的黑名单上呢！」吞下酒，肖南对着吕彬笑着说。 啊咧？ 子于猛地转头看身边的吕彬。他的意思是…… 「他还不知道？」肖南看子于惊讶的样子，挑眉问吕彬。 「现在不是知道了？」 「你真的从良了？」 「已经没人记得我了，不是吗？」 「那是因为现在的那些白痴根本就不知道有你的存在，他们抄着当年你写的原始码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事实上他们连那些代码写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是我们这一代的人，只要看见那些代码就知道是你！」 吕彬却对着子于微笑，用酒杯指着肖南对子于说：「你知道肖南为什么会被叫做左手的无名指吗？」 子于摇了摇头，其实他更想知道吕彬的事。吕彬也是个赫赫有名的骇客？他们竟然完全都没有发现。 「因为很早以前他写过一个程式，那个程式不但会自己逃避扫描，而且就算格式化C槽也没用，那病毒会自己复制到别的槽，等系统安装完毕再自动复制回C槽，就像左手无名指上的誓言，除非格式化硬盘，否则永不分离。」 默……这个子于知道，直到现在，这个名叫「誓言」的病毒据说还是没办法删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病毒并没在网络上大范围的流行。 「那个不是我写的。」看子于好像想到了什么，肖南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喝了口酒，厌恶的否定掉他的想法。 「『誓言』不是他写的，只是抄了他的原始码。」吕彬笑着替肖南把话说完。 「那些低能连代码都读不懂，那病毒竟然还能正常运行，真神奇。」 「正常运行的只有你写的那部分吧？他加进去的东西简直不知所云，我连他想写的是什么都没搞明白。」 「你也差不多，你那个阿米巴代码也被人抄得面目全非。前两年流行的那个『裂变』，一看就知道是抄你的代码，我打开原始码看了差点没昏过去。」 天呐！那个「裂变」把他害得好苦！两年前他电脑突然中毒，桌面多出无数图标不说，电脑里每个槽区都被没见过的档占满。因为硬碟空间为零，最后连开机都没办法。还好他中毒的时候这个病毒已经流行了很长一段时间，对付的办法也都出来了，才保住他电脑里的资料，没有经历格式化的命运。那时候他还发誓，要是让他知道那病毒是谁弄的，他一定要杀了他……竟然是吕彬……无限郁闷中…… 「就是那个代码，我才上了国安局的黑名单。」 「知道为什么叫阿米巴吗？」肖南问子于，见他摇头，肖南接着说，「阿米巴原虫，单细胞生物，靠不断的分裂来繁殖，那个代码就像阿米巴原虫一样，每个分裂出来的都是本体，然后以几何倍数的速度继续分裂。最经典的是每个分裂出来的档都是随机取名，根本不可能删干净。」 爆！如果不是吕彬，子于现在真想为民除害。 接下去的谈话内容，基本上子于都是有听没有懂的，什么漏洞、变数、运算，子于越听头越胀，上学的时候数学上涵数后就没及格过，英语更是教完二十六个字母就没听懂过。 听了半个小时，子于唯一的结论就是，他永远都只可能是骇客的受害者…… 比起那些听不懂的专业名词，现在的气氛反而更让子于担心。尽管这两个人聊得看似很愉快，但是子于没忘了这是什么地方，更没忘了一开始，肖南看吕彬的那种眼神。 果然，那种假像很快就消失了。 「彬子，几年了？」肖南突然很认真的问吕彬。 「五年了。」 「回来吧！」 「不。」 正在子于不明白他们说什么的时候，肖南突然蹭的站了起来，「你都说了五年了，五年了！」吼到气极，肖南一把抓紧吕彬的衣领。那对幽黑的眼里有愤怒，夹杂着憎恨，像是要把吕彬烧成灰一样。 「放开！」子于见他样子不对就想阻止，但还是慢了一步，只能抓住肖南的手。吕彬虽然看上去像是没什么，但是子于看得出他一直在忍着痛，拿着杯子的手都不稳的在发抖。 肖南大概是气急了，一把甩开子于，把他甩开了两步远。子于无法想像一个长年打着键盘坐在电脑前的男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你还以为他是在替你死是不是？」肖南放开了吕彬，手指着子于的样子像在看个仇人，大声的嘲笑着，「你只是个替身，你们所有人都只是他利用的工具！是他用来替死人实现梦想的替身！」 死人？谁死了？子于转头看吕彬，而吕彬却只是靠在沙发上发呆。 也许是觉得跟子于没什么好说的，肖南又回过身站在吕彬面前，「小龙已经死了，你还要为个死人的梦想扭曲自己多久？」 「那个死人是你的亲弟弟！」吕彬也不满的回瞪肖南。 「对，没错，他是我弟弟！所以连我都不再难过了，你还要为他折磨自己多久？」 「我过得很好！」 「好？小龙如果在天上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他不会瞑目的。」 「我很好！」 子于终于知道为什么吕彬总是在笑了，因为吕彬现在就在逼着自己笑。子于从没像现在这样讨厌一个人笑过，他宁愿吕彬现在跳脚怒骂，或者冲动的挥拳头，哪怕懦弱的哭出来，也好过他现在的样子。 「你笑给谁看？」肖南暴怒的一巴掌扇过去，响亮的声音听得子于都觉得脸颊在发麻。 「肖南，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出回忆重新开始，也不是所有人都要向前看才能活下去。五年前我就说过，我不会再做骇客了！」被一巴掌打掉的假笑没有再勉强挂起，吕彬淡淡的看着肖南，却肯定的告诉他自己的决定没有变。 那个瘦得仿佛就只剩下骨架的身影气得直发抖，指着吕彬问道，「为什么？是小龙自己愿意为你承担，而你也为他报仇了不是吗？是他心甘情愿为你死的，没有人怪你也没人要你赎罪，你这是在做给谁看？」 默……吕彬跟那个小龙，还有这根竹竿，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肖南，为什么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固执？」吕彬无可奈何的反问。 肖南看着吕彬的眼神像要吃了他一样，「既然你还是不听劝，我就把你那个游戏连同你的那些替身一起毁了。」 「这事跟他们没关系！」 「没错，本来是没关系，但是是你把他们变得有关系了。」 不好的预感！子于悄悄的往后退了两步，离那家伙远点。 吕彬深吸了口气，然后扶着身边的沙发勉强站了起来，「不管你想干什么，来找我。」 「老大！」刚刚退开的两步被子于半步就跨过，跑到吕彬身边，子于伸手扶住那摇摇晃晃的身体，「你已经伤得很重了。」 肖南也气得直发抖，子于甚至担心他会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昏过去，尽管子于很希望自己的担心变成现实。 「你还能挨几下？你连命都不要了？醒醒吧！为了这些被你利用的工具值得吗？他们不是小龙，不是你要赎罪的那个人。」 利用的工具？子于看着身边的吕彬，那张脸没有表情，只是定定的看着肖南。真的只是死人的替代品吗？子于突然又想起了糊涂的那句话：如果你死了，我会背着你的影子过一辈子！ 吕彬和肖南两个人互望着。前者神情冷淡，只是因为受伤而喘着粗气；后者却怒火中烧，狠狠瞪着吕彬的眼神像是恨不能再揍吕彬一顿。 「这种讨论有意义吗？」吕彬淡然的问着。 「看来是没有什么意义，你还是跟五年前一样选择做了个背叛者。」 「既然没什么好说的了，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我也很想送你去医院，不过很可惜，我站在这不代表我有放人的权力。」也许是刚刚气过头现在已经没力气可用，肖南也收敛了怒气平淡的说。 「你最好告诉心伤，凡事别做得太过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凭什么告诉他？你们的死活关我何事？他借助我们找到这四个替死鬼，我们借助他的势力修理这四个人，仅此而已。」 无语……他还真是说得理直气壮。 吕彬望了肖南一眼，冷笑一声，坐回沙发里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喂？强哥吗？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有点麻烦，能不能让人过来接我？不用多少人，随便吧！嗯，受了点伤，我不想去医院。行，那我等他们过来。」报完地址，吕彬收起了手机。 「老大……那个……」子于望着吕彬的眼神开始变样了。刚刚那个叫什么什么强哥的，该不会也是…… 「黑社会还是让黑社会去对付吧！没事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接我们。」吕彬倒是一点都没事的样子靠上了沙发背。 「看样子心伤踢上铁板了，这几年你混得不错啊！」肖南也一副意料之中，完全不意外的给自己倒着酒。 「哼，做这行的你还不清楚？」吕彬也笑着给自己倒上酒。 「也对，我以后要是有孩子，我肯定告诉他千万别做骇客。没事谁都想认识你，认识完了要嘛就是让你去得罪人，要嘛就是被你得罪完了来找你报仇。」 「你不走？」吕彬挑眉看着还一脸悠哉的肖南。 「我走了里面两个就出来了，你还想坐这喝酒？」肖南笑着跟吕彬碰了碰杯。 吕彬也没再说什么，替子于也倒上酒，三个人把一瓶葡萄酒喝了个干净。 最后一杯酒还没喝完，大门外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然后就是有人撞门的声音。大概撞了两下没撞开，门外又是一阵砸东西的声音，没花半分钟，那门锁就整个被砸得飞离了门板。 真是暴力……子于想起上次阿仔说他踢门板的事，心里想着这门品质不错，黑社会就应该买这种门，还能拖点时间逃命。 门外砸到一半时，隔壁房间里的两个男人已经一人手上一根铁管的跑了出来，一直等到门被砸开，两个人还是站在那没动。 子于想，如果换成是他，他也不会动的。从他那个角度看过去，门外黑压压的全是人头，估计只要是能站人的地方现在全站满了。带头的一个男人二十出头，看上去跟子于差不多大，黑色高领皮衣，皮长裤黑马靴，手上还拿着一把子于只在电影里见过的武士刀。在他身后，还亮晃晃的闪着N多金属质感的东西。 这……这……这……是不是也太夸张了点？ 子于忍不住回头看吕彬，吕彬倒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跟肖南喝着酒。 「彬哥！」带头的男人叫了声，几步走到吕彬跟前，一路上好像压根没看见那两个还拿着铁管的男人。 「是你啊！强哥还真给我面子。」吕彬对他笑了笑。 「彬哥，谁打你？」那男人看见吕彬脸上的伤，眼神都变了。 吕彬对着还站在那，现在正一脸青色的男人勾勾手指，后面立刻冲出来四个人把那两个押到吕彬跟前。吕彬和蔼的对着他们笑了笑，对他们说：「回去告诉托你们来的人，过河看码头，这里不是他能来的地方！」 「怎么弄，彬哥？」 「一人打断一只手，放了吧！」吕彬挥挥手，做势想站起来，子于刚想扶，被带头的那个男人抢先一步扶住了。 往门外走的时候，子于看见押着那两个男人的其中一个正捡起地上的铁管，高高举起做势要往下砸，立刻被边上另一个人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低声骂道：「操！你不知道彬哥心软听不得别人大声叫吗？等彬哥走了再弄。」 默……子于彻底无语了。 那些人显然都很会看脸色，刚进来时肖南就跟吕彬坐在那喝酒，不知道底细的都会以为他们是朋友，所以现在肖南还坐在那喝酒，但是没一个人去打扰他。子于在想要是他们知道吕彬被打成这样其实是肖南的主意，不知道会不会昏过去。至于子于，吕彬对着带头的男人一指子于，说了句「这是我朋友」后，子于走到哪都有人自动给他让道。 出了房间子于才看清楚，外面差不多站了二十几个人，一层四户的整条走廊都被他们给站满了。下了楼，楼下停着四辆白色厢型车，子于跟着吕彬上了当中第二辆。 「彬哥，烟。」上了车，带头的男人就给吕彬点了根烟。 「小山，不好意思这么晚还麻烦你。」吕彬接过烟笑着说。 听完，那个叫小山的男人皱着眉，不乐意的说，「彬哥，你这什么话？强哥是想亲自过来接你的，不过他离这远，又怕你出事，所以先让我过来了，还说要是这点人不够，还百来个兄弟等着电话呢。」 吕彬到底什么人？子于坐在吕彬后面，却感觉那男人越来越陌生。 「算我说错话了，回头我请喝酒行了吧？」 「哪能让你请，下次让我请你就算给我小山面子了。」小山嘿嘿笑着，望了望车外，楼上的人事办完，都上了车，小山拍拍前面的叫他们开车。 「老大。」不知道为什么，子于总是觉得不安，一晚上发生的事太多，现在就连吕彬都让他觉得可怕。 「嗯？」吕彬回过头望着他。 「他们……真的把那两个人的手……」 吕彬边上的小山冷冷瞪着子于，冷硬的说：「你要是不放心，现在可以让你回去亲眼看看。」 「行了小山，他不是那个意思。」吕彬劝了句，小山没说话，坐正望着挡风玻璃。吕彬对子于露出个要他安心的笑，「等有时间我再告诉你。」 是啊，是得等有时间了跟吕彬好好谈谈。一晚上的事都在他脑子里面团团转，他甚至不知道，吕彬到底是不是他们那些小BOSS所认识的吕彬，还是那个吕彬只是他们被吕彬的演技欺骗所产生的幻觉。那个心伤、那个肖南、那个小龙、那个强哥、那个小山……是吕彬，还是阿米巴？还是彬哥？还是背叛者？ 四辆车一路开到了一家夜总会，子于长这么大还没来过这种地方，进门前，子于脑子里唯一的念头竟然是，原来他还是处男。 走进里面，小山把跟在身后的人都遣走，然后扶着吕彬进了里面的一间大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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