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上午九点多了，小轩从来没有这么晚起床过，小圣知道他一定是累坏了。坐在窗前，抱紧怀里的抱枕，看着窗外发怔。自己对父亲的感情，自己也说不上来。不排斥，真的。他谁都不排斥，只是讨厌别人亲近，但他渴望父爱，这大概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得到过父爱的原因。每天，他习惯性地站在窗前，就是试图从24楼找楼下是否有父亲的身影，看附近的高楼大厦里是否有父亲的身影。每当打开门看见是父亲的时候，就会非常的心安。他也知道，柯敏诚时刻面临着各种危险，哪天被某个不知名的人砍死在马路边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他才毫不犹豫地答应柯威的要求，甘愿成为柯威的各种诱饵，甘愿经常被柯威逼着做各种各样的事情。他不是没有心，他也疼，只是他觉得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回头看看小轩，他跟自己一样，也会疼。他知道小轩爱他，当然也知道小轩甘愿作为靶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就为了挡着他和弟弟妹妹。小轩爱他，却从来不强迫他，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关系就是兄弟。小圣不知道的是，小轩曾经在蒋媛墓前说过，他爱小圣，不管小圣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小圣是人是妖，是猫是狗，但他这辈子绝对不会跟小圣在一起，只要小圣让他爱着自己就好。小轩肯定也会疼。特别是每次看到自己这般不顾一切的时候，除了给他添乱，给他添堵，大约最重要的是让他心疼。无论他以前做过什么，他是不是无辜的，柯威到底让他干了些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这些事情的起因和目的都不在了。以后，以后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只是自己不会只为了一个人了。 14. 快到11点的时候，小轩才起床。电话虽然已经被他设置为静音了，但是也差不多快被打没电了。因为他必须要接管柯家所有的生意，所以他现在的重心已经转移到工作上了。没时间在陪小圣吃饭，嘱咐小圣几句就出门了。晚上三点钟才回来，小圣坐在床上打游戏。虽然游戏一直是小圣最喜欢的东西，这和可能说明小圣已经走出来了。可小轩还是很担心，“这个阶段会很忙，忙完这阵子我会好好陪你的小圣，今天在家吃饭了么？”“吃了大哥，不用担心。我就是想想一点事情。”小圣不会再乱给小轩添麻烦，他知道现在最痛苦的时小轩。“嗯，这两天自己照顾自己，明天是头七，早点睡，还要给爸爸上香！”“好！”小圣关了psp躺下了。小轩已经累的不想动了，想着早上再洗澡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7点，两人起床洗涑完，胡乱吃了点面包就出去了。这个世界来匆匆去匆匆，每个人都忙得连自己的家庭都无暇顾及，人与人之间形成了复杂的利益关系链。一旦一个链条断裂，这个链条就再也不会有人问津。“柯敏诚”出殡那天还算风光，但是头七却也只剩他的弟弟和儿子了。风中飘着的灰烬像极了人的命运，一辈子都在抗争，一辈子逃不出宿命。一行人走出墓园，柯威让小圣跟他坐一辆车回去，柯威的眼睛写满了不容拒绝。小轩走过去，“爷爷，小圣这两天情绪不稳定，有什么事过两天再说吧，这几天小圣就得回去了，我想小圣还得多休息一下，平复一下心情。”“哦？怎么我这个爷爷想和我亲孙子说句话都不行了？你哪颗葱？哦，继承了全部家产就以为整个柯家都是你说了算了？”柯威眉毛一挑，显然是不打算放过小圣。“哥，你先回去吧，等我电话过来接我。”小圣知道柯威的脾气，况且小轩不让柯威见他确实怎么样都说不过去。小轩只是点点头走了，实际上却一直开车跟在柯威后面。出了墓园走到街上的时候，突然插进来两辆车逼得小轩不得停下，让那两辆车走在他的前面，他也意识到可能有问题。虽然柯威不至于要了自己亲孙子的命，只是伤害怕是免不了的了。小轩在跟后面两辆车较劲的时候，柯威的车早就开走了，开到了柯家的酒店“the world”，柯威把小圣带到了顶楼。巨大的落地窗前，柯威拉着小圣，把各个摩天大楼指给小圣看，告诉小圣他们的来历，告诉小圣他们柯家这座楼起来的时候，那几栋楼都还是平地，然后给他讲柯敏诚从小到大的趣事，给他讲柯敏诚刚开始的时候有多么艰难，身上哪里有什么伤，在什么时候那些伤会疼，会折磨柯敏诚。夕阳照在柯威脸上，俨然一副慈父的样子。“小圣，乖孙子，你希望你父亲毕生的积累落在外姓人手里么？”柯威回头看着小圣。小圣知道柯威的意思，“爷爷是不是想升级了？由利用父亲间接控制我到直接控制我？”小圣不是不怕柯威，而是相信小轩。小轩何其聪明，他弄明白所有的事情之后就告诉小圣，如果有一天柯威用同样地方法以小轩为要挟威胁他，小圣就一定要拒绝，他哪怕丢下所有的东西也不会让小圣受到一丁点伤害。所以现在，站在柯氏产业的顶端，他敢只是柯威，敢直接挑战他。柯威只是一愣，就马上恢复本性，捏着小圣的下巴说：“呦呵，死了爹反倒变得厉害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仁慈了，这么长时间了我保证你完完好好的，你倒是皮痒痒了是吧，还是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说着，一把扯开了小圣的上衣，“我今天就告诉你，什么叫控制，什么叫工具！”说完，又扯下了小圣的裤子。从来没有见过柯威这般暴戾，心却异常的平静，他只是盯着那轮落日，眼睛被烧红的光线刺得生疼，本来就看不清的那张脸变得更加模糊…… 15. 当柯敏仁推开门的时候，就看见地上的小圣，他觉得他的血都要气的回流了。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披在小圣身上抱着他就往柯敏善那里跑，到了医院直接冲到了柯敏善的办公室，直到柯敏善把小圣推到急救室里，柯敏仁还傻傻地站在柯敏善办公室里。过了半晌才想起拿出电话通知其他人。 二强告诉柯敏诚的时候，柯敏诚还正在跟“黑三角”那边的人联系，在香港除了二强和老四，大约没人知道柯敏诚在“黑三角”的实力。在那里，他拥有着几乎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兵工厂，生产各类枪械。他冷冽的眼神昭示着不满。二强顾不得那么多了，第一次“违背”了柯敏诚的意愿，“小圣出事了，现在在敏善那里，估计是被……”他没有往下说，柯敏诚却已经明白，到底还是发生了么，自己还是不够快。柯敏诚脑袋几乎空了，他只知道这一切他一生都无法挽回了。 天边开始泛着鱼肚白，柯敏诚脚底下已经扔满了烟头，还在燃烧的和已经熄灭的，凌乱的堆积在他脚边。柯敏诚慢慢起身走进病房，小轩还在病床上坐着，手伸进被子里拉着小圣的手。“回去洗个澡，换套衣服吧，回来的时候给小圣带点吃的。”柯敏诚拍拍小轩的肩膀。“好！”小轩有些无力，推门离开了。柯敏诚低下头，在小圣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不会有下次，什么都不会有下次了。”他不知说给小圣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只是事情远非那么简单，一泼未平一波又起。在柯敏诚出现在医院里的那一刻施家人就知道了，在医院的楼道里坐了一晚上，更是确认了他还没死。施泉威很生气，气氛之余更多地是不甘。这个世界上但凡做过的事情总会给别人留下印记，而对于柯敏诚来说，他的世界很大部分都是透明的。所以，施泉威很容易看出现在柯敏诚的软肋是柯天圣，只是他不会现在动手，首先是因为柯天圣的样子已经不能让柯天圣更痛苦一些了，其次是他还真是想陪柯敏诚玩下去。不动柯天圣不代表不动其他人，柯天圣已经伤的够厉害了，柯天圣还最怕伤害谁，柯敏诚会害怕伤害谁？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况且柯天圣现在这个样子，要瞒肯定是瞒不住的，赵龙宇一定会来。 所以当柯敏诚还在医院默默地忏悔的时候，柯敏仁却收到了赵龙宇在来的路上出事的消息。不是内奸，是出了机场之后被四辆车同时撞过来，显然就没有打算让她活着下车，她和司机当场死亡。柯敏仁赶到的时候，赵龙宇几乎血都流干了，卡在后座和车门里，被撞断的车窗有一半直接插在赵龙宇身体里，脑门上还有两个血窟窿。实话说，柯敏仁从来没有见过谁死的这么惨，更何况，赵龙宇之于他一直是母亲一样的存在。他在知道大哥大嫂离婚的时候，就曾经告诉过柯敏诚，只要赵龙宇没有再婚，赵龙宇就是他唯一承认的大嫂，只要赵龙宇再婚，那他就不再有什么大嫂了。柯敏仁让人拿来了电锯，他一点一点的把车门切开，一点一点地把赵龙宇弄出来，就像完成什么重大的仪式一样。做完这些，他直接把赵龙宇放在自己的车后座上，开车到了柯家医院，他满身是血的站在电梯口，让人把柯敏诚喊出来，他知道现在不能再让小圣受刺激了。只是柯敏诚，一切都是他应该承受的。柯敏诚诧异地看着一身血的柯敏仁，柯敏仁也不说话，按开了电梯就往里走，柯敏诚跟在后面，直觉告诉他，柯敏仁有事情告诉他。来到车库，柯敏仁颤抖着打开车门，柯敏诚在他打开车门的一瞬间，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他一只手撑在车上，捂住胸口跪了下来，这一世他所坚持的一切在两位挚亲面前变得可笑和不堪一击。他的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告诉赵龙宇，他没有跟她离婚，他是骗她的，所有的手续都是假的，他还没来的及告诉他，他这一世都只会承认她一个女人。只是这辈子没说完的话，只能留在来生，如果赵龙宇还记得他的话。 柯敏仁不说话，只是在一旁看着柯敏诚。柯敏仁没有权利责怪柯敏诚，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知道柯威做这一切的目的无非是限制柯敏诚，然后把权力交给柯敏烁和他。他并没有在一开始就告诉柯敏诚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在乎柯威所做的一切，因为他知道香港的一切都是柯敏诚的皮毛，而“黑三角”的军事基地柯敏诚几乎全部交给他打理。他只是觉得，每个人有选择自己怎么活的权利。他没有必要去干扰这种自愿的选择。他看来最痛苦的事情兴许是别人最开心的生活方式。现在他承认他错了。有些自愿的妥协终究会伤害到很多人，如果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发生，也就不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16. 而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怕是柯天饰了。柯敏诚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他会怎样去看她？接受抑或不接受？他会不会拉着天饰稚嫩的胳膊抽出一管血，做亲子鉴定？这对于孩子幼小而稚嫩的心是怎样的伤害？小饰呢？她会不会真的去承认柯敏诚？虽然赵龙宇毫不避讳地告诉过小饰自己的亲身父亲是谁，给她看过照片，甚至问她想不想爸爸，可是小饰只是低着头看照片不说话。小饰到底怎么想的？一系列的问题快要把小轩折腾疯了，他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只是妈妈走了，是一定要告诉小饰的。她懂得，虽然只有六岁，但是对于小饰的教育几乎是和小圣一样的模式，各科的家庭教师。她的心智早已经不是六岁的孩子了。说这种“妈妈去了遥远的地方”这些小儿科的话，她是断然不会信的。而自己也绝对不会骗她。想来想去，他决定先把小饰接过来再说，不管柯敏诚承认不承认，小饰都有权利知道所有的事情。至于小昂，他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蒋媛在小昂出生后四天就出了意外，而现在小昂还不到七岁。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柯家，对于他，自己也很愧疚。小昂平时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只要有他喜欢吃的东西，就算天塌下来都没什么。他跟小昂整天互相拆台，嘴上从来不放过对方。但是赵龙宇曾经告诉他，小昂是最敏感的，心思是最细腻的，看上去的没心没肺不过是自己内心最孤独的遮掩。他才知道，聪明如小昂早就知道他们所苦心隐瞒的一切。只是不拆穿，给所有人心安。 在葬礼的前一天，小轩抱着小饰，拉着小昂一起到了柯家。柯敏诚几乎是在看到这个孩子的一瞬间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孩子。完全是自己的缩小版，浓眉大眼，嘴唇圆润。只是眼睛长得像赵龙宇。他的两个孩子，眼睛都是像赵龙宇。没等小轩开口说什么，柯敏诚就把小饰抱了过来，搂在怀里，他什么也不说，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柯敏诚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小饰的额头，“宝贝，叫声‘爸爸’好不好？”柯敏诚的口吻里充满了乞求，小饰张张嘴，嗫嚅的喊了一声“爸爸！”柯敏诚赶紧应了下来，好像很怕小饰会收回自己的话。小轩当即明白了自己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一切归于平静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情了。接下来就是小饰和小昂的去向问题。赵龙宇已经不在了，柯敏诚想让两个孩子都留在香港。“爸爸，我想去英国。”小昂看着柯敏诚说，“我想直接在那里读中学，我有自己想学的东西，也有以后的打算，我一定要去。”“你去那么远干什么？你想学什么等你长大点再说！”小轩第一个拒绝，开玩笑，小昂现在才多大，送出去，他才不舍得。“大哥，我记得英国有舅舅们还有外公外婆在。”小昂是一定要去英国的，他不介意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你不许去。”小轩不想跟他在这里讲道理。蒋家原相当于柯氏的一个财务总监，他负责给柯家各类账目洗白。蒋家平是他哥哥，和父母都在英国。蒋家原平时对他们都很好，每次去北京也都会去看他们。小昂相信舅舅一定会安排好自己在英国的起居的。不是喜欢寄人篱下，而是他必须要走，他才这样找他能够依靠的地方。柯敏诚只是问了一句，“想好了？”小昂点点头。“不后悔？”小昂还是点点头不说话。柯敏诚看看小轩，“我觉得，小昂可以去，但是我只给你半年的适应期，如果你半年还是不能适应，或者有其他什么问题，你必须回来。”小昂点点头看着小轩，小轩只是看着小昂，什么也没说。小昂走到小轩身边，拉着他的手说：“大哥，我一定要走，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保证我会经常回来的。”小轩只能点点头，却什么也没说。“这样吧，小轩你送小昂过去，把小昂安顿好再过来。”柯敏诚觉得必须得让小轩安心。“好。”小轩回到的很干脆，小昂也点点头，“但是我想带小饰一起去，趁着这几天带他散散心。”小轩想带小饰走，他看的出来，小饰还无法适应。柯敏诚把小饰抱到自己腿上，摸摸她的头，“想不想跟哥哥一起去？”他并不想让小饰跟着他们跑到英国去，他刚刚认回的女儿，他还没有好好的做一天她的父亲，但他也不想违背女儿的愿望。小饰很怕爸爸这么看着他，在他之前的生命里，她只知道他的存在，却无法享受父爱，但是父爱就这样突如其来，还是让她有点怕，说不出来怕什么，但是小饰的心里却一直很紧张。“那，跟哥哥去好不好？”柯敏诚看出了女儿的不自然，也只能先让她跟小轩去了。 17. 等所有的事情忙完，小昂他们去英国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中旬了。还好现在还在暑假中，小圣还有时间恢复元气，他还有自己的路要走。时间太瘦，指缝太宽，走过风风雨雨，居然已经走到了小圣大学的尽头。在这个暑假里，小圣得准备推免工作了。不管小圣的内心有多么的伤痕累累，小圣的表面都是阳光和纯净的。他隐瞒的很好，在同学和辅导员那里，小圣都只是一个低调的天才，家在北京，家里还有可爱的弟弟妹妹。虽然小圣的聪明吸引了很多人的眼光，但是这所大学中14岁入学的就有四位，小圣不过是更早了一些。因为小圣的身体原因，柯敏诚暂时还不让小圣看书，而是每天带着他到处去散心。他心里的愧疚感太重，小圣本来也没有太大的精力，跟着柯敏诚四处走走，绝非一件坏事。每天早上，柯敏诚带着小圣去后山走走，还不太敢让小圣多走路的时候，小圣走两步，他回背着他跑到山顶，蒿两片树叶，拔两颗草。看着清晨的阳光就这样照在小圣平静的脸上，柯敏诚总是感觉心里头满满的。吃完早饭有的时候去海边，有的时候就在家里陪他打游戏。下午会带着小圣去高尔夫球场，去赛马场，或者去打桌球。带着小圣玩他最爱玩的东西。每天晚上，带着小圣去海边看夜景，看整座城市在夜幕下闪烁着的霓虹。也有时候，带着小圣出海，站在甲板上迎着咸咸地海风。小圣反倒觉得这些气息令人觉得真实。让他能真正的感受到柯敏诚和这周围一切的存在。每天晚上，柯敏诚都会给小圣洗澡，大部分时间小圣泡在按摩浴缸里，柯敏诚拿个小板凳坐在浴缸边，拿毛巾替小圣擦着身体，好像要将他过去十几年身为一个父亲没有做过的事情全部补回来。小圣会在这个时候闭着眼睛享受着，有两次在浴缸里睡着，醒来之后发现躺在柯敏诚怀里，被柯敏诚从后面抱着。几乎每天，柯敏诚都这样抱着他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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