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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动——风弄

时间:2008-11-23 16:35:18  作者:风弄

"不许看!不许看!不许看!"陈明发了疯似的,把所有可以抓到手的东西都往电视上砸。
昂贵的超大平面电视,转眼变成一堆看不出原形的垃圾。
"不许看,不许看......"陈明转身,过度用力使他胸口剧烈起伏,转身看向一直安静的周扬:"不许看,不要再看了......"他几乎哽咽起来。
周扬抬起头 ,出乎意料的平静。
"你说得对,离尉已经死了。"周扬静静地说:"离蔚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他的骨头被打断了,他的血流了一地......"
他扯动唇角,帅气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陈明无端地心慌,他紧张地走向周扬,用焦灼又充满诱哄的音调低声说:"别再说了,你累了,周扬,你不该这样反复地......反复地看着屏幕。"
"眼睛......"他凝视着陈明,象在失神,眼睛忽然有了点光彩,伸出手:"多美的眼睛。"他柔声地说,温柔地微笑,眸里闪动着深深的爱怜。
陈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只退一步,一个简单的梦就这样碎了,象雨点打在湖面,砸碎了镜子般的梦境般。周扬醒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很快,一点点地缩了回去。他的微笑不见了,脊梁再度挺直,眼睛闪着犀利的光芒。
"你来干什么?你来提醒我吗?"周扬冷冷地开口:"不用你提醒,我已经明白,离蔚死了。我明白,我很清楚。离蔚死了。"他牢牢盯着陈明,又狠狠将视线转到别处,向那堆冒着热气的电视机残渣走过去。
陈明口舌干涩地看着周扬在里面找着什么,半天他才醒悟过来,周扬找的是连同电视机一起被砸坏的放映机里面的光盘。有离蔚临死前情景镜头的光盘。
周扬找到放映机,把它敲开,从盘架上取出扭曲的光盘。
陈明一个箭步冲上去,抢过周扬抓在手上的一块已经完全不成原形的光盘。
"还给我!"周扬露出凶狠的表情。
"不!"
周扬扑过去,从他手里抢:"还我!"
"不!不!"陈明和他对吼。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周扬,他知道手里的光盘扭曲成这个样子,八成已经不能用了,他知道周扬一定不止这么一张,一定还有备份。
可他不能让周扬从他手里把这个拿走,他拼了命也不能让他拿走。他的意识里只剩这么一件事。
离蔚,你别带走他。
求你别带走他!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和周扬扭打。
"给我!" 周扬钳子般的受抓住他的手臂。
"不!"陈明大叫,猛然发力,狠狠撞在周扬左肋下,把光盘从左手挪到右手,急促地喘气。满脑子里飞旋着七彩光环,其中竟回荡着低沉歌声,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回放,血色和蓝天,铁棍和烧烤,梅花表妹还有小白脸,薇薇的匕首,周扬的浴室......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清楚了,什么都不明白了,什么理智都丧失了,什么目的都不存在了。陈明发狠了,他咬着牙,不顾一切地发泄涌在血管里这场无法形容的洪流,他拿起光盘,用其中最闪亮看起来最尖锐的地方,狠狠向自己的大动脉划去。
周扬立即发现了,惊叫尚未出口,瞳孔骤然放大,奋力扑上。他的本能反应始终超人一等,在最后的千分之一秒死死握住陈明的手腕,硬生生向外拉。
时间象被人猛踩刹车,静止下来。

"你疯了吗?"周扬一手从身后搂紧了他,一手抓着他挥到半空的手,沙哑地问。
"放开我。"他的手在颤,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你疯了吗?"周扬没理会他,依旧重复着问,昵语般,并不期待答案:"你疯了吗?"
陈明僵住了,一股酸涩的感觉漫上胸口,令他呼吸紊乱。他的心,他的心不能动了,仿佛被蜘蛛精吐的重重蛛丝捆住,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他松开手,光盘从半空中掉到地上,现在,它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
陈明沉默地、慢慢地转身。他凝视着周扬,伸出双臂,缓缓地、紧紧地,搂上周扬的脖子,倾尽全力地搂着。
"周扬,闭上眼睛,给我一个吻。" 周扬听从,闭上眼睛,在他唇上印下一个灼热的吻。
他倾心感受着周扬的气息,等周扬退开了,低声问:"这个吻,是给谁的?"
周扬没有回答。或许他已经回答了,用沉默,用深邃的眼神,用安静而哀伤的凝视。
陈明垂下眼,泪水从眼眶里汹涌而出。
"我知道了。"他断断续续地,象哽咽般:"我明白了,我清楚了。"
他骤然将周扬搂得更紧,用一种飞蛾扑火似的勇气向周扬表示悲壮的邀请。
被砸碎的电视机余温尚在,地下室依然阴冷潮湿。
他躺在厚实的地毯上,任周扬温柔地脱去他身上的一切累赘。
临界点,他要挑战爱的临界点。
陈明后仰着脖子,热情地回应周扬,缠绵着哭泣。
没有忘记,所有的从前,所有的痛和恨,所有的现实和梦境,我都没有忘记。
但我,不再将目光投向逃跑的方向。
我要挺起胸膛,挑战爱的临界点,只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吻。
假如爱情真能伟大而无私,假如爱情真能只求付出不求回报,假如我的爱是真正的爱情。
那么,我必须挑战,挑战我爱的临界点,在崩溃的边缘处,为你我守护最后一道战线,为你忍受这诸般痛楚,为你把自己当成另一个离尉,为了你,抛弃自己的嫉恨之心。
别回望从前。
从前,我还不曾这样深爱你。

第二十五章
时间成为一个没有规则的概念。
逝去的,恍在眼前。而眼前,却似乎总缠绕过去。
陈明开始努力改变自己。这种改变真是很可笑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另一个,可他要努力把自己变成另一个。
更可笑的是,所有人又都清楚地明白,无论他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成为另一个。
陈明似乎完全不再顾虑其他的,他人生的目标只剩下一个--变成离蔚。
他从薇薇房中拿了大量离蔚的录像带,他揣摩离蔚的衣着,离蔚的言行,离蔚的爱好。
他模仿离蔚的口吻,还有离蔚的小动作。
他不再羞涩,象原本属于他的一些本质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刮去了一层,而他正努力在被刮去的地方补上另一种颜色的油漆。
他穿着离蔚的衣服出门,却正好碰上光头。
"光头!"他响亮地打了个招呼,用着从录像带里学来的离蔚的语气。
他的相貌和服饰,活脱脱是一个离蔚。
光头整个都怔住了,他站在那盯着陈明,脸上的横肉几乎扭结在一块。
"最近都在哪去了?其他兄弟呢?"陈明继续欢快地打着招呼。
光头终于有反应了。
"呸!"他狠狠往地上吐一口唾沫,仿佛看见什么恨不得碾成粉末的脏东西:"他奶奶的个冒牌货......"铁掌似的手紧紧握起来,朝陈明霍霍走了几步,仿佛要扑上去狠狠咬坏那张冒牌的脸蛋,但他忽然被陈明身后一道犀利的视线警告地刺了一下,他忽然停住了,象受到庞大的气势压迫似的,带着忿忿不平的凶狠目光瞅着陈明。
"你奶奶个孙子......"再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光头就象再也忍受不了多看陈明一眼似的,掉头走了。
"喂喂,有空叫兄弟们过来,老大请你们喝酒!"陈明在他身后大声嚷嚷着。看着光头的背影消失,才别过头,笑着看身后的周扬:"我的兄弟见了你怎么就象见了鬼似的?"
周扬默默盯着他。
陈明转过身:"老子今天要去喝酒。你去不去?"他瞥周扬一眼,哼哼着说:"你不去,老子自己去。"
一只手从腋下插过来,拦住他的路。
陈明把脸转回去,勾起猫似的笑容:"还是你想我陪你?床上?还是书房?客厅也不要紧,气氛挺好。"他甚至抛了个从梅花处学来的媚眼。
有怒气隐隐在周扬眸中凝聚。周扬瞪着他,锐利的目光象刺一样扎着他,可他还是无聊地嘻笑着,大模大样地,仿佛故意激怒周扬似的放肆。
周扬终究没有发怒。
"你的笑......"周扬说:"比哭还难看。"
陈明还是笑着。
他说:"我不会哭的。离蔚是不会哭的。"
手腕上一阵剧痛。周扬的手象老虎钳子似的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扯近几步,咬着牙低声问:"你玩够没有?你到底想怎样?你要把我逼疯吗?"
"是你到底想干什么?"陈明也咬着牙:"我做得还不够吗?我不想当离蔚,你逼我当离蔚;我现在一心一意当离蔚,你觉得我在玩。到底谁逼疯谁?"
他狠狠地与周扬对视。
可他估计错了,他的目光还不够狠。周扬没有发怒,周扬竟然温柔地靠过来,轻轻地吻了他。周扬一边吻他,一边问:"你饿吗?中午想吃什么?"
在那么瞬间,有一点脊梁麻痹的感觉,又有那么一点灰心丧气。陈明想起他的决定,想起他决定舍弃的和保护的。
既然如此,又凭什么执着?
他无精打采地吐出几个词:"牛蛙,太阳鱼,还有......"
"我问你喜欢吃什么。"
"牛蛙,太阳鱼......"
"闭嘴!"周扬蓦然带着怒气打断他的话。看得出来,周扬生气了,紧紧抿着唇,仿佛谁正不识趣地和他作对。
陈明并不打算斗嘴,他不再说话,转身走开几步,却又立即被周扬扯了回去。
"为什么不说话?"
陈明失笑地抬头看周扬一眼:"说什么?"
"你爱吃什么菜?"
"牛蛙,太阳鱼......"
"够了!"
周扬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不出乎陈明意料的猛烈。
"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用力抓着陈明的手腕,仿佛想把它捏碎似的。
陈明皱着眉:"我能干什么?我该干什么?"他对周扬怒吼。
"你都学了什么?你在学什么?你见过四不象吗?你现在就是只四不象......"
"啪!"
清脆的巴掌声结束了周扬的叱责。
陈明迷惘地看着自己空出来的右手,和周扬脸上渐渐泛红的掌印。
空间在这声巴掌声中停顿,回音在两人心中久久不绝。
周扬放开陈明,他推开一步,摸摸自己的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是否真的挨了一记耳光。他将目光定在陈明身上,好一会,才自失地冷笑两声。
"好,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周扬退开一步:"都随便你。"
陈明还打算说什么,总有点东西梗在喉咙里不倒不快,但卡住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周扬没等他的话,周扬已经转身朝大屋走回去。
陈明看着他的背影,脚步身不由己地随着跟了两步,连忙停下,看着周扬已经进了房子,他的心不知为何又忽然吊起来。
"周扬......"陈明担忧地呼了一声,跑着追进去。
周扬已经不在大厅,不知道是上了二楼还是去了别处。他抓住一个经过的属下问:"周先生呢?看见他没有?他刚刚进来的。"
"好像上了二楼。"
陈明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即往二楼跑。他随即下了楼,延着走廊朗朗跄跄地跑着,直到地下室门口才弯下腰喘气。一边喘气,一边听着地下室内的声音。
地下室内没有声音,那里面是空的。刑具没有了,地毯没有了,电视机和播放机也没有了,更没有离蔚临死前的镜头在绞杀人的神经。
陈明象为了确定似的探头进去,仔细看了看空荡荡的墙壁,用背紧紧靠着冰冷的走廊,让自己冷静下来。
是的,他是为了周扬留下来的。假如扭曲一个,可以保全另一个。
许多种滋味挤在心里肺里,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又错了,又错了。
陈明苦笑,任何做法都会让周扬不满,他总是让周扬不满。
他一定有天生的缺陷,这种缺陷让他无法得到周扬的爱,也让他无法令周扬幸福。
他挨着墙壁,缓缓坐在地上。一种难言的沮丧淹没了他。
他生怕自己会哭,不时举手摸摸自己的脸,幸亏,那总是干的。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想起自己不该总这样坐着。
假如是离蔚,绝没有这样孤独伤心的时候。那人一定总是轰轰烈烈的,生也好,死也好,情爱也好。
站起来,站起来挺直腰杆。
陈明扶着墙壁站起来,走出地下室。
这一段时期,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囚徒的身份。更多的时候,他象周扬的恋人。当然,囚徒也好,恋人也好,不过是一种假相和另一种假相,他已经没多少心思去分辨。
来到大厅,随着楼梯往上走,他在书房门口轻轻开了一道小缝。
周扬果然在里面,正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处理着文件,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一点不愉快。也许周扬压根就没有不愉快。
陈明轻轻松了一口气,现在,他该干什么去呢?他不知道离蔚在这种时候会干什么?
不过,离蔚绝不会象温顺的小猫一样窝在书房的沙发上小睡。
周扬曾说,离蔚的身体很好,总是精力充沛,白天更不会小睡。
陈明蹑手蹑脚地退开。他又下了楼,随便抓了一名小弟:"喂!带我找家夜总会,要一流的小姐和美酒。"十足离蔚大大咧咧的口吻。

小弟很懂事,找的夜总会也确实不错。虽然是白天,也挺热闹。反正在厚厚的窗帘和旋转的激光下,没有多少人能分清楚白昼和黑夜。
陈明从口袋里掏出周扬给的金卡,嚣张地甩在吧台上,好酒就源源不绝地送上来了。他一口气倒了一杯进喉咙,从肚子里冒起的辛辣呛得他无法呼吸,他发泄似的又往喉咙里倒了另一杯。这种行为似乎真的可以抑制猛烈的咳嗽和头疼,但必须不断地一杯一杯灌下去。
小姐在他灌下第六七杯的时候来了。人果然很美,不但很美,而且是个熟人。一见面,就夺了他的酒杯往地上砸,竖起秀眉:"借酒消愁,什么熊样子?"
陈明斜她一眼:"梅花妹妹,来,叫声离蔚哥哥。"又端起另一只酒杯。
梅花眉头竖得更高,举起手掌,似乎想一巴掌把他打醒,仔细瞧瞧面前的人,又不忍心,叹了一声,把他手里的另一杯夺过来,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你们两个......哼,什么东西呀?那一个疯了,这一个还算清醒;那一个好了,这一个又快疯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陈明苦思冥想,蓦然抓住梅花的领子,象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用劲:"我要救他,我要他幸福。你懂不懂?梅花,你懂不懂?我要救他!"
梅花被他抓得几乎背不过气,手忙脚乱把他的手拽开。
"你先救救你自己吧!"梅花火大,随手拿起一杯冰水,毫不客气地浇在他头上。
"我怎么救?"陈明甩甩湿漉漉的头,今天进入肚子的酒已经大大超过他的酒量,多余的份额已经浸透了他的脑神经,象火焰让隐形字现了形,让往日迷迷糊糊的一切清晰而深深刺痛着他:"我救不了他,我怎么救?我当不了离蔚,我本来就不是离蔚。"
他茫然地喃喃着,猛然又抓住梅花,结结巴巴而急促地说:"我尽力又有什么用?没有人能充当离蔚。可是,可是只有离蔚能够救他,只有离蔚爱他。我该怎么办?梅花,我该怎么办?"
"你醉了。"梅花拿去小包里的手绢,帮他擦擦额头。
他举手推开梅花的手绢,只管盯着梅花的眼睛:"他只爱离蔚,一辈子只爱离蔚。离蔚是冒充不了的,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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