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遗憾地摇了摇头,叹气,“老夫技艺不精,莫可奈何,这位公子身上的旧伤,只能时刻注意保暖,虽也无性命之忧, 人总得吃点苦头,而且……” “老夫直言,他怕是难以长寿。像他这般受创的身体,如今这样的状况已是万幸了,想来曾经被妙手之人所及时救治,才 保得这一命。” 司苍卿默默地看着天碧,听完大夫的话,吩咐了声:“湘,燃暖炉。” 明白司苍卿的用意,大夫又摇了摇头,“没用的,公子旧伤复发,寒气生自体内,就算燃火,作用也不大。” 听了大夫的话,凤湘见司苍卿毫无反应,便退下准备寻找暖炉。 送走了大夫,秋屏天回到天碧的房间,看到里面的状况,微微愣了下,叫出声,“卿弟,你作甚?”却见,司苍卿盘腿坐 在床上,半昏迷中的天碧虚弱地靠躺在他的怀中。 司苍卿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对,“运功替他驱寒。” 闻言,秋屏天神色复杂,注视着司苍卿的一举一动,见他一手半搂半托着天碧,另一只手则是抚上了那人的后背,似是正 在运功。 夜虽深了,秋屏天却干脆坐了下来,守在一旁,无意开口,也无意离去,便只是认真地凝视着床-上的二人,手指不自觉 地拨动着腰间的银算盘。 万籁俱静的夜里,除了隐约的风雨声声,便是不时传来的细碎的劈啪声响。 随着司苍卿将真气持续地输进天碧的体内,他的脸色渐渐好转,有了些许红润,青紫的唇色也慢慢恢复寻常。 凤湘将暖炉燃起,屋内,有些燥热。 秋屏天随手拿起了蒲扇,不时扇动两下,却依旧没有离去的打算,只是安静地坐着,垂首寻思着什么。 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在诡异的气氛里消逝,听得天碧嘤咛一声,原本隐忍的表情,已经舒缓了下来,司苍卿便放开他,让 他躺好后,遂下了床榻,留下凤湘照看着,便离了去。 窗外,细雨渐止,时有打更声传来。 “卿弟,为何如此关心一个初识之人?”秋屏天跟着司苍卿来到他的房间,问着刚才一直纠缠在心底的疑惑。以着司苍卿 的冷漠,怕是有人死在面前也毫不动容,为何如今竟会主动替那个初见面的人运功驱寒? 关心?司苍卿奇怪地看了眼秋屏天,见对方神色古怪,微微皱了下眉,简单地回了句:“我答应了岚,早日回京。” 愣了下,秋屏天遂恍然大悟,原来…… 若是承天碧一直这样病着,定会延迟他们回京的时间,怪不得…… 秋屏天如释重负般缓下神色,又有些五味交杂,凝视着司苍卿,眸光流转,终于打趣地一笑,“卿弟真是个体贴的好夫君 呢!” 这般宠着太子妃,莫说那人并非娇弱的小女人,便是寻常的夫妻,做丈夫的也不见得如此体贴。 千般思绪,却不敢深究,秋屏天忽然朝外走去,边说道:“卿弟定是累了,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因为天碧的病,他们在驿馆多住了两日,才再次上路。 持续了一个多月的烟雨季节,也到了尾声,偶尔才会来场小雨。 眼前不同于之前那般简朴的马车,华丽而宽敞了许多,让天碧微微愣了下,回头看了眼骑在马上的司苍卿,不解地问道: “卿弟,你不坐马车?” 司苍卿淡淡地瞥了眼,“嗯。” 既然天气好转,他自是没那么娇弱,需要躲在车内。 不好多问,天碧点了点头,便掀开车帘,正欲上去,却顿觉一阵暖热的气流迎面扑来,沁入心底,他猛然一顿,转身看向 傲然骑在马上的青年,那人神色冷峻如常,正遥望着远方。 心间涌动的滋味,不知该如何形容。天碧没有多说,便翻身坐到车内,打量了一下,这里面布置得很舒适,想必是因为前 两日自己的发病,那人才特意如此安排吧! 那时,虽然半昏迷着,他却隐隐感觉到,有人将他抱在怀中,然后便是一股暖流自后背扩散,涌入心头、渗过骨髓,让原 本无法容忍的寒冷一点点地驱除。 天碧看着车前的冷峻青年,脸上露出一个浅淡而真心的笑,或许那人不是为了自己才会特别关照,但无论如何…… 心头的热流,是真实存在的。 南风徐徐地吹过,浩瀚的水面微微起伏着细浪,偶尔,会有一帆扁舟遥遥而去。 司苍卿站立在南江大堤上,俯视着脚下暗涌的河水,又看向不时来往的民夫,他们有的是肩上扛着锄头,有的是轮着钣锹 ,边说笑着边巡察着堤岸。 “今年的水位也涨了不少啊,”秋屏天站在司苍卿身旁,看着水面,道:“不过没有听说出现过什么汛情。” “嗯。”司苍卿淡淡地应了声。 随着司苍卿的视线,看到那防汛的民夫,秋屏天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迎上前,搭话道:“几位老哥,你们是在防汛吗?” “是啊,虽然汛期过了,但是还不能放松……” 那几个民夫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指着不远处的草袋,“幸亏去年太子殿下的整治,现在县官都不敢再放松了,早在汛期 之前就准备好了这些土包,放在几个容易缺口的地方防备着。” “那今年有没有出现什么险情?” “没有,”一黑汉子爽朗地笑着,“如今修护过的大堤,可是牢固的很,前段时间,那水可猛了,大家一时都担心得很, 后来一点事儿也没有。” 与几人打笑了半晌,秋屏天便回到司苍卿身边,嘴角含着几许欢快,“卿弟,我想,我们可以安心地走了!” 点点头,司苍卿转身朝着马匹走去。 走在最后的天碧,看了看那远去的民夫,又看向司苍卿,若有所思。 “秋弟,你们并非寻常人吧?”站在窗前,抬头望着深蓝色的夜空上,遍布着闪闪的星光,天碧忽然淡淡地询问,身后是 一直守着他的秋屏天。自打那日他发病,秋屏天与那个叫做凤湘的侍卫便轮流照看着他。 惨淡一笑,天碧暗自叹息,便是他不想麻烦别人,也无法拒绝,只因为他的身体太差,一个不慎就会旧伤复发。 离京城越来越近,他一直都没有问这几人的身份,只隐隐觉得他们不是普通人,直到那日,司苍卿特地绕道南江大堤,他 心中便有了些许的猜测。 想来,会被下绝心蛊的人,也定不是常人。 心中有些不安,毕竟他的身份…… 隐含笑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听到秋屏天回道:“慕兄聪慧过人,卿弟确实非常人,如今快到达京城,便也不好再隐瞒 。卿弟便是当今苍寰国太子殿下,司苍卿是他的全名……” 微微讶异,天碧转过身,看到对方不是玩笑的样子,遂叹,“我本以为卿弟……太子殿下是什么达官贵族,没想到竟是… …” “那秋弟……” “秋屏天就是我的真名,”秋屏天笑了笑,“慕兄长年在山野,可能是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吧!” 愣了愣,天碧思索了下,才恍然,“原来你就是那个天下首富秋屏天?”这些年来,他不问世事,所以对外界知之甚少, 虽是听过秋屏天的名字,但从未放在心上。 天碧神色微微有些忐忑。 秋屏天了然笑道:“殿下知道慕兄乃世外之人,故而此次邀请你为皇上治病皆是秘密而为,不会有旁人知晓的。届时,你 就住进太子东宫,既方便又隐蔽。” 稍稍放下心来,天碧不好意思地笑道:“真是麻烦殿下了。” “怎会?”秋屏天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却听得外面一阵躁动,忙起身走到窗前,“怎么回事?” 庭院中,十数黑衣人围着司苍卿缠斗,另一边几人也缠上了凤湘。 “这,”秋屏天眉头皱起,转头对着天碧说道,“慕兄,你赶紧……”话未说完,几道黑影破门而入,顷刻间,便挟制住 他们。 “你们是何人?”秋屏天稳了稳心神,冷眼看着黑衣人。 那些人也不说话,抓住他与天碧,便向外飞去,秋屏天万分焦急地看着天碧被另一拨人抓走。 正在此时,却听得一声吊儿郎当却异常熟悉的嗓音响起,“啧啧,秋东家也有如此狼狈之时啊!” 那人边轻松地解决挟制自己的黑衣人,边念念叨叨,秋屏天不由得心生几分好笑,看到被缠住的司苍卿,马上敛住神色, 几分焦急地开口:“七公子,你赶快去救刚才被抓走的那个人,他对我们很重要……”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柒霜然已经解决了这边几个人,不满道:“本座为什么要去救那个人?哼,莫非是卿卿的新欢?” 懒得再理会柒霜然,秋屏天扬声道:“卿弟,慕神医被他们抓走了。” 闻言,司苍卿身体一旋,便自围攻的人群消失,只留下一句话:“柒霜然,这几人交由你处置,本宫欠你一个条件。” 柒霜然大喜,笑得妖媚,随手挥出长鞭,对着某个方向大喊,“卿卿,这可是你说的哦--” 看着那些黑衣人,柒霜然嫣然一笑,嘴角噙着嗜血的欢快,他可不是司苍卿,会手下留情,今天这些人合该是为他的虚无 鞭进行血祭。 躲到一边的秋屏天,暗暗心惊,这才是令人闻之色变的七公子的真面目吧! 狂妄,狠戾,嗜血,如修罗再世。 夜空下欢笑的青年狂肆地舞动着寒鞭,月华在忽隐忽现的人身上镀上银色的光辉,如鬼如魅。 第四十四章 烟雨季节君莫愁(下) “咳咳……” 被两个黑衣人挟持着飞速地穿过山林,天碧压抑不住地咳嗽起来,五脏肺腑都在翻滚躁动。 唇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天碧闭上双目,躲了十几年,这一天还是来到了吗?其实,他不在乎生死,十几年前密牢里受的 那些刑罚,还有什么可惧怕…… 只是,不甘心哪。 他还没有再见到当年那个肉呼呼的可爱的弟弟一面,如果今日这般死去,那人更是要疯狂了吧! 不想再去拖累他了…… 正在万念俱灰之时,忽然一道凌风袭来。 挟制天碧的那人,越发地提起速度,却被司苍卿挡住了去路,来不及有任何动作,他便觉得一道尖利而急速的东西穿过肺 腑,顿时,整个人自树梢跌落,肩上的天碧也随之摔下。 司苍卿飞身过去,将天碧抱进了怀中。 另一个黑衣人,声音撕裂,“清影--” 冷眼看着那跌在地上抽-搐的人,司苍卿眼中冰寒,原本他还手下留情,想要留下活口追查一番,如今看来…… 那人嘶喊过后,便更是不要命地朝着司苍卿攻来。 虽然怀中搂着一个人,但司苍卿毫不费力地闪过对方的攻击,眼神一凛,既然这些人是死士,他便成全他们! 左手掌翻飞,气流化万物为流花,便要击上那人的胸口,却在这时,司苍卿猛然飞身躲过身后无声无息的攻击,一道白色 身影自眼前一晃而过。 再定下神来,便不见那死去的和发狂的两个黑衣人身影了。 司苍卿静默地站在原地,闭目感受了良久,四周是夜风刮动着树林的声音,夜虫山莺此起彼伏地欢叫着。 “咳咳……” 天碧撑在司苍卿的怀中,不停地咳嗽着,便是在这漆黑的山林里也能见得他的脸色非常不好。 司苍卿一只手搂着他,另一只抚上他的背上,缓缓地输着真气,为他调节内伤。 “不,不用了,”天碧有些赧然地想要推开司苍卿,话语里是愧疚,“是我连累了你们,你刚刚耗了太多的功力,现在不 可以……” “无碍。”司苍卿打断他的推辞之语,一边将他抱起,运着轻功朝回去的路飞去。 讷讷地住嘴,天碧僵在司苍卿的怀中,动也不敢动,手指微微移了下,便感觉有一道温热流过,惊然,“你受伤了!” 司苍卿丝毫不在意,“无事。” 若不是当时那人背后偷袭,还是朝着天碧,他也不会躲闪不及,而且…… 想到什么,司苍卿眼中的寒意更甚。 “真是抱歉,”天碧看不清司苍卿的神色,只是喃喃地说着,“又是因为我吗……” 究竟,要死多少人,一切才能停止?为何他躲了这么多年,那些人依旧还要找到他? 天碧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飞逝而过的林木,整个人怆然无比。 “不是你的原因。” “啊?”忽然响起的清冷声音,让天碧微微愣了下,不自觉地重复:“不是我的原因吗?” “嗯,”司苍卿漫声道,“他们是要刺杀我。你的行踪没被发现,当年殇谷之后,那些人都以为你和医神坠崖死了。” “你、你……”天碧浑身不自在,遂自嘲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说。这个人,真是可怕,不过几日的时间,便把自己的过往 查得一清二楚呵…… 若当年自己有这般魄力,那些悲剧便不会发生了吧! “卿……殿下,天碧可否冒昧向你提个要求,就,就当做我替皇上治病的酬劳,”这般的夜,为他遮去脸上的羞红,“其 实,我也不是想要什么酬劳……” ……越解释越乱。 “说吧!”司苍卿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解释,本也没想着平白无故受人恩惠,纵然当年医神留下约定,但毕竟与这人无关。 “既然,殿下知晓了天碧的身世,”天碧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可不可以,拜托你,若是今后家弟天央有难,你保他一命 ,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 但,他别无选择。纵使天央偶尔传来消息,让他不用为自己担忧,但当年的自己斗不过那些人,如今的天央势单力薄,又 如何能够抵抗呢? 时有人传闻说天央以色侍人,他无法放心…… 如今,眼前这个青年,虽然比自己小上十岁,也只和天央岁数相仿,但却给人一种可以信任和依靠的感觉,天碧心知,司 苍卿的承诺绝对是比什么也要牢靠…… 这般坚信,他也无法说清,只是直觉地选择相信。 “好。”司苍卿没有犹豫地回答,让天碧一时呆愣,他原只是抱着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便接受。 不再交谈,天碧安静地靠在司苍卿的怀中,任他一边为自己输着真气,一边朝客栈飞去。 天碧当然不知道,司苍卿之所以轻松地答应他,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现在,司苍卿几乎可以确定,那个承天央绝不是良善之辈,他如蛰伏的猛虎,一旦反扑,会让人无从招架。 承天碧终究是那个宽厚仁爱的碧月公子,心思善良而单纯,纵是被人迫害,也没有改变多少。如今他那个弟弟,又怎会是 他所认为的那般无用? 自苍寰新政来,边疆的纠纷越来越多,虽都是广宇国所为,司苍卿不会那么天真地相信鸿承国没有从中掺上一脚,纵然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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