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川左眼四百度，右眼四百五，平时都会戴隐形眼镜。除了演戏需要，很少看见他戴框架眼镜。 关注一个人十多年，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一次袭来。看着柏川低垂眉目读书的模样，浅辰心中有一种难以解释的情绪。 很熟悉，却带着些惆怅。 直到柏川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到他的身上：“进来坐吧。” “你的精力真是无极限。”心中短暂的酸气立即蒸发，浅辰大步流星地走到沙发旁，乱七八糟地倒下去，“这么晚还背剧本，是不是每天都要喝很多红牛？” “不是剧本。”柏川摘了眼镜，捏了捏鼻梁，“是《红莲》的PPM。” “《红莲》？”浅辰稍微愣了愣，“你要接这部电影？” 这部电影的编剧兼导演羽森也是《辞汉歌》的编剧，是个性向不明、有名的同志影视剧爱好者。他写的剧本和拍摄的电影是票房和收视率的保证，但每部剧作中总是会有那么一点男男或者女女的暧昧，这点恶趣味让很多观众炸毛。 《红莲》是他继上一部同志电影《爱不可以再来》过后又一部大作。这部剧不仅是十年来投资最大的同志戏剧，而且还需要出国取景。因此才刚放出风声就已经引起了很大争议。有眼的人都看得出来这部剧是个豪华级的巨大跳板，但片中大量的同性恋亲热镜头让不少大牌有些排斥，大部分持观望态度。 羽森心中的最佳男主角自然和所有导演一样。他早就公开申明过，如果能请到柏川，他愿开出四倍以上的片酬。不过柏川依然非常酷地说了NO。 “这部剧我肯定不会接。”柏川微微皱眉，“但皇天是最大投资方，我可能会参与电影制作。” “这样啊。” “好了，剧本拿来吧。” 把剧本交给柏川后，柏川重新戴好眼镜开始读剧本。而浅辰觉得自己快变成了怨夫。 每次看到柏川、凌少哲等人在导演使出浑身段数哄骗还面不改色的样子，他就觉得心中的宇宙在爆炸。 同志电影又怎样？如果给他机会，就算是跟米糕演床戏他也不会介意！ 米糕：我何其无辜…… “你把这一段话表演给我看看。”柏川指着一个段落说道，“我来演刘彻。” “哦……” 接过剧本看了看，柏川所说的是司马迁二十岁回到长安，汉武帝命他成为近侍郎中后，他提起想要谱写《史记》的片段。这是他头疼的地方……不，几乎所有台词都让他头疼。少年时期的司马迁生活一帆风顺，剧中台词也是平铺直叙的比较多，怎么琢磨好像都没有什么使人印象深刻的地方。 看着柏川一脸认真的模样，浅辰感觉压力很大。但所有的台词他都练了几百次，表演出来不过是惯性： “卑臣叩见皇上。” 柏川从容地回答道：“爱卿，周游各地回来后，最大的想法是什么？” 尽管戴着眼镜、穿着白衬衫，柏川整个人的感觉却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平静却带着不容侵犯的霸道，即便是淡淡扫一眼都会将人压制的封建帝王气息，就这样浑然凝聚在他的身上。 眼前的人，仿佛真是千年前掌控一个王朝盛世兴衰的西汉天子。 如果他穿上龙袍，自己恐怕会真的一下跪在地上。 “臣、臣到过江淮、会稽、齐鲁之都，观孔子行迹、儒家遗风……” 原本浅辰的设想是充满激情地说完这些到过的地方，以表少年时期对未来的憧憬。但一面对此时的柏川，他竟变得畏畏缩缩，还有些口吃。 等他把一堆地名都背完以后，柏川单手撑着下颚，眼神慵懒地点点头。 浅辰继续快速说道： “臣拜了很多名家为师，是以世代为史官，希望能学习更多的文化，在家父的教导下进行对帝王圣贤事迹的记载，撰写一部能够详细叙尽历史的典籍——这也是家父的毕生心愿。” “史书？历史上有多少俊才名士都想撰写流芳百世的史书，”柏川挑眉，每个词的停顿、每句话的断句都恰到好处，“但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呢。” 浅辰想发言又不知如何开口。踌躇了半晌，他微微欠身，恭敬却坚定地说道：“这是家父的心愿，同样也是臣的理想，臣既立志于此，便一定会花上毕生精力与时间去完成它。” 接下来，柏川长久的沉默让浅辰更加慌乱了。 在气氛越来越凝重、浅辰的头越埋越低的时候，柏川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 “朕月底刚好要去一趟平凉，爱卿也陪同朕一起去吧。” “……皇上？”浅辰慢慢抬头。 “成日待在长安，是写不好史书的罢。” 浅辰大喜道：“谢皇上！！” 柏川支着下颚，沉思了一会儿：“总体还算过关，中间台词念得稍微快了一些。” 浅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和柏川练习，顿时强烈的挫败感汹涌而来。 在看刘正康演刘彻时，浅辰还有心思去研究对方的精湛演技。然而，柏川只是随便看了看剧本就把内容记住了，从头到尾连坐姿没有换过，表情变化也不大，简单的临场发挥却让浅辰有了和汉武帝对话的错觉。 从五年前的《皇枪》结束后，柏川一直没有演过这种类型的角色。经过多年锤炼，他饰演气场十足的男人就愈发适合了。 当然，柏川不知道浅辰根本是被他的气势钳制住，还继续说道： “总的来说，你有演艺天赋，却没功底。情绪拿捏得不错，畏惧感表现得就挺好，但普通的对白不够自然……还有，在提到司马谈的时候可以再崇敬一些。” “司马谈？” “司马迁的父亲。” “剧本上没写呀。你怎么知道？” “难道你演戏只读剧本么？” “我也有看其他的文献，甚至还有看《史记》呢，不过看不懂。” 柏川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再练习一遍。” “不是吧，我以为刚才的表现已经很好了……” “这样就满足了？那你永远也当不上影帝。” “谁想过要当影帝了啊，我只想拍出好的作品。”浅辰绝望地看着他，“况且只要你活着，别人就没可能当上影帝好吧……” 说是这样说，柏川愿意亲自指导自己，他是非常开心的。只是偶尔目光瞟向办公桌上成堆的文件，浅辰有些良心不安。 一个是工作狂，一个精力过剩，这两人一配合，一直忙到午夜才被柏川的女友打断。 “喂，倩倩么。”柏川接起电话。 因为室内特别安静，浅辰连电话那头的声音都能略微听到一些：“亲爱的，你什么时候才回来，我都快睡着了……” “我在公司帮一个朋友练习配戏，可能会晚一些。” 听到这句，浅辰恨不得替柏川一头撞死在桌面。对女人怎么可以如此诚实？我敢保证她接下来的回话会说—— “你还有心思帮别人，把我丢在家里吗？我好讨厌你。” 果然如此。 柏川看了一眼浅辰，又看向别处：“他这里比较紧急，如果困了就先睡觉吧。” “可是人家好想你。” “不要任性，乖。”柏川的声音变温柔了几个调，“我会尽早回来的。” 挂线以后，柏川温柔说话的声音还在浅辰脑中飘荡。他双眼发直地看着柏川： “怎么都看不出你是新好男人。好好男人，超级好男人。” 对追求野性自由不受女人束缚的男人来说，这话绝对是贬义。但柏川只是浅浅笑了笑。 讽刺变成了浸入海绵的水，浅辰只好咳了两声转移话题：“不过，你和你女人感情真好。她是圈内人吗？” “不是。她想进军演艺圈，我没同意。” “为什么？” “她不适合。我也不想跟圈内人发展恋爱关系。” “是因为怕传出绯闻吗？” “关系太复杂总是不好。”柏川把剧本还给浅辰，“以后如果你找不到我，就打我家电话好了。我把号码发你手机上。” 浅辰点头以后突然觉得不大对劲。 柏川……竟然会把家里电话都给自己？ 意识到威胁和被威胁这样的关系正在变化，浅辰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既然柏川已经完成了他提出的要求，他打算删掉那个视频。不过自己不会告诉他，以防情势生变。 浅辰重新登录网盘准备删除文件，但一想到这么珍稀的视频只有这么一个，他就觉得分外不舍的，打算下载下来看一遍再删掉。 把视频存在硬盘，浅辰打开文件，但发现屏幕上是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放了五六秒，他还以为是电脑卡掉了，又把进度条拉到最开始重放，但还是一片漆黑。 可能是播放程序有问题吧。 盯着黑漆漆的屏幕，浅辰打算重装程序…… 这时，视频放到了最后几秒。 一个黑发白衣的女人猛地从视频下方伸出脑袋。 米糕的电脑突然响起了提示声。 等了这么多天，终于发现了吗？ 他把推到头顶的黑框眼镜放下来，对着键盘飞速敲打了一会儿。 种了木马在浅辰的电脑上，可是为什么那一端一点操作反应都没有呢？难道是程序出问题了？真想看看他会如何找朋友抱怨自己新研制的“白雪公主病毒”…… 事实上，浅辰晕厥在显示器旁，处于休克状态。 之后的日子过得非常顺利。没过多久，《辞汉歌》的剧组就拍到浅辰的戏份了。 在看刘正康演戏的时候，浅辰越来越觉得他不适合扮演刘彻。在自己眼中，汉武帝就应该是柏川那样。 在浅辰把之前练过台词表演结束后，摄像机周围的人突然都鸦雀无声。 就连导演也略显诧异。 直到休息的时候，凌少哲百无聊赖地靠在躺椅上小憩，听见别人在旁边说道：“阿辰平时性格很好，但我从来没认为他会是实力派的……今天真是太令人惊讶了。他演的真的很好啊。” “对啊对啊，自然又不造作，除去那几个超级大牌，他是最厉害的吧。” “这样靠自己努力走上来的人，很让人佩服！” 凌少哲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笑了一下，嘴角却很快耷拉下来。 浅辰心情好，不仅仅是因为演戏发挥不错，还因为他和柏川冉冉升起的友谊。 有次两人无意间聊到了高尔夫球。 柏川是高尔夫球爱好者，浅辰对此一窍不通但表示有兴趣，于是两人决定周末一起去打球。 一直认为柏川说女友不适合演艺圈是因为她不够漂亮。演艺圈里有多少背后默默无闻的女人，而这些女人都有个共同特点就是：温柔，不会太漂亮，但是很有贤淑端庄、与世无争的气质。 事实说明凡事总会有例外，何况是柏川。 当浅辰在球场看见展倩时，差一点就被电死在了环保的绿色大草坪上。 终于知道了柏川不喜欢同性恋的原因。 如果有这样的女朋友，别说男人了，恐怕连其他女人在他眼中都会变成天边的浮云。 第11章 其实展倩的脸并没有申雅莉那样艳光四射，不过男人喜欢的女人和女人喜欢的女人素来不同。在和一姐见面前，浅辰一直觉得她漂亮，但对她没感觉。见面之后觉得本人更漂亮，同时，也更没感觉…… 展倩戴着鸭舌帽，穿着粉色运动小裙子和白色球鞋，脸上的妆也很淡，按理说是比较普通的打扮，但一路走过来那微摆的臀部，纤细却丰满的身材……在经过柏川的介绍，与她的纤纤小手相握以后，浅辰起码有十来分钟才回过神来。 “小浅原来只有二十一岁啊，那比我小两岁，你可以叫我倩姐。”展倩笑起来连眼睛都会弯起来，妩媚动人却又如此可爱，“这是我第一次见柏川带朋友回来，真的是非常高兴。” “哈哈，我也很高兴认识倩姐。” 难怪柏川会对她百依百顺。跟她才说几句话，浅辰已经非常招架不住。 展倩笑得更开心了，快步走到柏川身边搂住他的胳膊，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亲爱的，你对我真好。” 开始觉得展倩在电话里说话的声音稍微嗲过头了一点，但没想到在见朋友时她表现如此温柔得体。而且，还是见个朋友就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单纯小女人…… 这样的女人藏在家里不向人炫耀，柏川也是相当沉得住气啊。 “好了倩倩，我去拿一下球杆，你们在这里等我。” 柏川拍拍展倩的胳膊，正准备离开，展倩却立刻摇摇手：“你好不容易有时间和朋友聚聚，我去拿就好了。” 看着展倩一路小跑着离开，浅辰心中忍不住感慨：真是太可爱了！ “你女朋友真好。”展倩走远后，浅辰回头说道，“和你真配。” 后面这句话绝对是浅辰对一个女人的最高赞美。要知道连有人拿申雅莉和柏川配对时，他都曾经在网上跟人痛骂过那个长了狗眼的人。 “还好，一般。” 浅辰认定了柏川这回答是故作姿态，于是很不满地说道：“这么漂亮你还说一般？怎样才叫好啊。” “你觉得展倩漂亮？” “有男人会觉得她不好看吗？” “你没女朋友么？” 这句话问得浅辰哑巴了半晌：“……刚分手。” “那你要喜欢，让你好了。” 柏川云淡风轻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浅辰差一点就振臂高呼“好啊好啊”。所幸脑中尚存一丝理性，知道这女人已经完全臣服在柏川的魅力下了，才没做这种傻事。 柏川一定是知道她不能离了自己才会这样说吧。对于刻意炫耀这种行为，浅辰有短暂的不爽。 过了一会儿，浅辰在柏川的指导下开始打球。原本以为高尔夫球是有钱老头子才会玩的东西，但没过多久他就玩上瘾了。柏川说他这样的水平在初学者中算很不错的。 浅辰颇自恋地甩了甩头发：“我智商可有一百三十三，运动细胞也很发达，这是当然的。” 这话逗得展倩在旁边笑得几乎弯了腰，这让浅辰心中又是一荡。 过了一小时，浅辰才非常迟钝地意识到狗仔队的问题。但他左看右看都没看见任何人影，于是问道：“为什么打了半天，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展倩为柏川送上拧开盖的矿泉水：“因为这是私人球场哦。” “柏天王果然厉害，球场都可以包。” “不是的哦，这是我们川川的私家球场。” 浅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柏川喝了一口水，看向展倩：“不都说了么，别叫这个名字。” “呀，发飙了，好可怕。”展倩立刻往浅辰身后缩了缩，“小浅快保护我。” “柏天王，女人是用来宠的，不是用来欺负的，对人家温柔一点啦。” 柏川淡淡一笑，挥杆把球打进洞。 晚上，三个人一起回柏川家吃饭。 虽然早就听说过柏川的住所是王宫级的豪宅，但在亲眼目睹了他的住所后，浅辰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可以如此顺利地金屋藏娇了：车子直接开进家门，进进出出的 “工作人员”让他眼花缭乱，全方位监控系统，无形电网，私家泳池，球场，音乐厅，甚至连直升飞机都有……只要打扮朴素一些，跟着群众浑水摸鱼，谁也不会留心到展倩的存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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