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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为臣(重生)——carrotmiao

时间:2016-12-10 19:09:10  作者:carrotmiao

  屋顶上似乎隐隐有些动静。
  云霁不安了起来。按理说,所有的人应该都在外屋和边兴谈判呢,谁会在屋顶上悉悉索索?
  紧接着,刚才被云霁踹松动了的那处屋顶,被掀了起来,露出一个通得一人身形的洞。
  一个黑衣人从洞里落了下来,连带着茅草的草梗落到了云霁的头上,呛了云霁一鼻子。
  是白虎。
  云霁有些吃惊,“你居然……一直呆在山里?我明明没有召唤你。”
  “我一直呆在屋顶上,”白虎道:“担心公子安危,所以一直没有离开。刚才见屋顶有动静,就在想是不是公子想逃走,所以就下来了。”
  “辛苦了。”云霁想到这些天白虎不舍昼夜地盘踞在屋顶上,就觉得有些惭愧,自己这个主子当得,可要把部下累死了。
  “带我离开吧,我要去师父那里。”
  “得令。”白虎鞠躬领命,又蹿上了屋顶。他身手之利落是云霁完全无法比的。
  云霁需要踩着墙壁才能攀上的屋顶,白虎一个纵身,便从屋顶的洞里面穿过,站在了屋顶上方,然后从上面伸出了条绳子下来。
  云霁将绳子绑在腰上,准备攀着绳子往上爬的时候,就感觉白虎用力一拉,他便被白虎拉了上去。
  “你力气好大。”云霁被拉到了破洞的边缘,白虎拉着他的手臂,将他救了出去。
  “是公子体重太轻。”白虎毫不客气地戳穿。
  “也没有太轻。”云霁微微有些脸红,他是个成年男子,虽然体型偏瘦,但不至于是一把骨头。现在被白虎这样说,他便更觉得自己有些没用了。
  “刚才我听到,陇南山中‘朝南晚北不相对’是因为山间到了夜里会涨水。上方的湖泊涨水之后会顺着那条隐道流下,所以夜间的时候,我们只要顺着水流走,就能回到陇中山道,就能走出去了。”白虎道。
  云霁点头,“那就这么走吧,等走出了陇南山,我们回邑国一趟,我要找一下师父。我的面具不见了。”
  “面具,是这个吗?”白虎从随身掏出了云霁的面具,双手呈递到他手上,跪下谢罪,“擅自摘了公子的面具,罪该万死,请公子处罚。”
  云霁接过那张有些硬了面具,几天不保养之后,更加僵硬,怕是不能用了,“不怪你,但你为什么要揭了我的面具?”
  “当时公子咳嗽发热,属下无力应对,正好仇公子寻着来了,所以属下想让仇公子把公子带回去治病。”白虎不敢抬头。
  又是自己体虚体弱的错。云霁有些懊恼,偏偏在重要的时刻因病而误事。
  不过事已发生,他也无暇去后悔和自责,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师父,看看有没有什么修补的方法,可以使面具恢复原状的。
  “起来吧,我无怪你之意。”云霁躬身去扶他。
  “但属下违背了四象兽的原则。第一次是擅自揭了公子的面具,第二次是擅自打穿了屋顶。”
  云霁执意拉他起来,“那个原则是我师父给你们制定的,现在你们听命于我,一切按我说的做,我说你没做错,就是没错。”
  白虎默默点头,不再追究,只是在跋山涉水之时,对云霁更多了一份照顾。
  “乐弘道人现在已经不在邑国境内,去了景国。”在山中走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终于走出了陇南山,回到了广桦镇。
  既然师父在景国的话,云霁笃定主意,往景国行去。
  ——
  边兴带着除了殷辰和季云之外的人回到了宣国,殷将军的赎金待凑够了,再送过去。
  至于季先生……绑匪的回答是季先生逃跑了。
  这一下可糟糕了,该怎么跟陈将军交代呢?他有些犯了难。
  陈博涉在城门口迎接,见了边兴之后说了些客套话之后,便有些着急地在一群人中寻找季先生的身影。
  “说是季先生,逃走了……”边兴小声道。
  军长出来证实,“那天季先生说要方便,被看守带出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陈博涉听到之后心里一沉,勃然大怒,“他怎么能一个人出去?季先生是死是活,你们知道吗?”
  “属下知罪,将军息怒。”军长赶紧认错,“但那个首领对季先生颇为赏识,应该不会杀的吧……我们所有的人,他都没杀。”
  陈博涉有些颓然,“怎么会这样……”
  “季先生足智多谋,一定不会出事。”边兴急忙开解,“我们山中也没有发现尸体,季先生想必早已经逃出陇南山中了。”
  陈博涉抬起头来,有些茫然的样子,“如果他能逃出去,为什么不回来?”
  边兴和军长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解释。
  “终究是留不住,要走的吗?”陈博涉仿佛是在喃喃自语。他一直有一个感觉,觉得季先生是要走的,迟走早走,都是要走,而且走了之后,一定会让他无所寻觅。
  之前这丁朗宅中,季先生居然戴着人皮面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说着“不曾见过”,铁了心了要将自己藏匿起来。若他真的这么想,这么做了,自己恐怕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
  只要是季先生不想让自己找到,自己就一定就找不到了。
  陈博涉何曾有过这样被动的局面?无论是领兵在前,还是运筹在后,他都会主动制敌,攻其不意。何曾想到遇到了这么个人儿,自己是碰不得,得罪不得,猜不透,捉摸不定,甚至连留也留不住。
  许以厚禄能怎样?加官进爵能怎样?终究留不住人心。
  那个人儿说走便走,说消失便消失,连个影信儿都没有。
  自己这个主公,当得可真够失败的。
  ——
  陈博涉去了云霁的宅子,去了好几次。
  季先生走的时候是夏初,芍药开花正当时,现在已经是初秋,芍药开败了,落了满地芳华。院子里的香气也弥散了,那个跟季先生一样的香气,现在也同它的主人一样无处寻觅了。
  “陈将军。”小厮见他只行了礼,便退下了,不敢过多打扰。这段日子,陈将军经常会坐在季先生的房间里。有时是几分钟,有时是半刻钟。有时在屋子里四处走走,左踱右踱,有时只是静静地坐着,摸了摸床铺,拍了拍枕头。
  季先生的屋子很是清贫,连个装饰都没有。别人文人至少还有个青瓷花瓶,养一株兰,两枝梅,唯有季先生的房间里,除了床铺、桌子、柜子之外,就只有一个屏风了。
  那个屏风上画着苍松和翠竹的模样,古朴而不女气。其实季先生整个人也是这样,总是古板着脸,不苟言笑,看起来是一副老陈而守旧的做派,言行举止也是得体而宽厚,丝毫不显女气。
  只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清淡如兰的人,生出些许妄想来。
  那天季先生洗完澡后就躲在那个屏风后面,说是洗完了澡,正在换衣,不便见他。他迷迷糊糊地说了好些话,说了些什么,自己都不太记得了,摸索到了床边,倒头便睡。
  床铺上有芍药花香,是季先生的味道,他睡得十分惬意。
  而睡梦中,他觉得季先生的脸仿佛变了个人儿似的。变得年轻,变得美貌,变得像女子,变得……
  无端生出了妩媚和俏丽,变得明媚而动人。
  当时陈博涉被自己的“梦境”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就不得疏解,故而怀春。后来又在想,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对季先生心存幻想,从而有了这么个梦境。
  而现在,他又回想起当时似乎将那个丽人抱住了,箍在了胸口,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似乎……不止是梦境那么简单。
  
  第39章 弟弟+小虐饼
  
  如果是梦的话……陈博涉看了看自己的手。
  如今坐在季先生的床上的时候,那一夜的场景似乎又回来了。
  他只觉得是季先生趴在自己身上,或者说是自己将季先生按在了怀里,但那个人却又不是季先生的脸。
  一时间恍恍惚惚,真假难辨,唯有手头残留的触感,似乎还在。
  那柔软而纤瘦的身子,无奈地被自己掌控着动弹不得,只能顺从地趴在自己的胸膛之上。肌肤相贴之处,热量仿佛从刚刚触碰到的一点扩散开来,迅速蔓延到了全身。
  一种安心而安宁的感觉笼罩着他,令他只想一直这么下去,于是沉沉睡去。
  只愿得此一人,岁月静好。
  陈博涉握了个拳头,仿佛是生怕手里的感觉会消失一般。
  那天他拥抱的人儿,到底是不是季先生呢?
  ——
  云霁在广桦镇整理了一下行装,买了两匹马之后,跟白虎一同往景国赶路。
  景国位于西南方,本是西南侯司空震的封地。
  北蛮统治期间,西南侯名义上是归顺了异族朝廷,实际上却是成了国中之国,同时也避免了战火的殃及。
  后来乱世起,群雄逐鹿,司空震趁势而起,宣布自立一国。
  不同于宣桦二国同属红幡帮,富香二国同属青云帮,景国没什么帮派,也没什么匪兵。西南侯的军队本就是由西南侯一兵一卒训练出来的子弟兵。
  由于接受过多年的正规训练,领着西南侯的兵饷,所以无论是战力战术还是军事素养,都跟朝廷的正规军队不相上下。而忠心程度,更为七国之最,只奉西南侯一主,只听司空震一人命令。
  陈博涉若想一统天下的话,恐怕景国会成为最大的障碍。
  进了景国之后,真是隔山两重天。
  陇南山以北的桦国都是高原和荒漠,属于七国之中的蛮荒之地,苦寒之所,但到了景国,却是一派山清水秀,锦绣繁华的盛景。其繁华程度,比之于宣国的国都邺城,也是不落下风。
  云霁在集市中走了一圈,看看琳琅满目的商品,看看俏上枝头的姑娘,看看乱世之中难得的繁华景象。
  而满集市的人,但凡和云霁有个擦肩的,也势必会停下来瞟两眼,又瞟两眼,直至移不开眼睛。
  “公子,你要不然还是戴个面纱?”白虎小声说:“公子的样貌实在是太脱俗了,再被这么看下去的话,恐怕整个市集就要堵塞了。”
  云霁环顾了一圈,才发现四周的人都有意无意地朝自己看着,急忙用袖子遮了一下脸,“我也难得出来逛个街,上次来集市玩,还是跟着师父的时候。”
  美人也有美人的烦恼。
  二人看到据朱雀所说,是乐弘道人的清修之所的时候,感觉这根本就不像是个能住人的地方。
  就是在景国都城锦城近郊的,一间临时搭起的,供路人落脚的竹屋而已。
  一根根粗毛竹作梁,一排排细毛竹作墙,四壁透风透光。竹屋顶上不是竹子,而是铺了茅草。虽然铺了几层,厚实地压着,但感觉风一吹就会掀起屋顶,高唱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比之前师徒三人在邑国居住的废弃道观还要落魄的样子。
  云霁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得出结论,“我算是知道师弟那个不结实的茅草屋顶,是跟谁学的手艺了。”
  白虎点头,“是……简陋了些。”
  茅屋共两间,外面一间有个炉灶,炉膛里面的火才熄了不久,靠近便有热气扑面。灶上有一口大锅,里面大概是盛放过什么东西,还没洗的样子,锅边贴着粘腻的不明糊状物。
  里面是一间卧房,一张简陋的竹床,连个帐子都没挂。床上铺了一床被褥,一个枕头,看来师父这么多年了,也还是一人独居。
  靠窗有张竹桌,上面摆着的笔墨纸砚倒是齐全,那砚台是螭龙纹样,雕工精美,栩栩如生。
  旧朝只有天子和皇亲国戚能用龙纹。天子用盘龙,亲王用螭龙。后来蛮族治世,没了这么多讲究,皇家物件也流落到了民间。乱世开始之后,群雄并起,各自为王,但在一统天下之前,谁都不敢称皇帝,谁也不敢用龙纹。
  所以师父的这个墨砚,显然是个来头不小的旧朝物件。师父用了很多年,一直随身携带,小心使用。
  云霁坐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左等右等不见师父回来,于是便从附近溪边舀了水,帮师父刷起了锅。
  刷着刷着,蹭了一鼻子灰,手一抹之后就更花了,只得让白虎帮他擦掉。
  云霁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问白虎,“师父这么穷,你们为什么还一直跟着他呢?”
  白虎正专心帮云霁擦着鼻子上的灶灰,被云霁这么一问,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主公是我们四象兽存在的原因,主公不在了,我们便也会消失了。所以,没有为什么,只要主公在,我们就听命于主公,就是这样。”
  云霁突然觉得师父应该有很多事在瞒着他。他小时候一直不知道四象兽的存在,直到下山之前,师父把虎哨和雀哨交给他,赋予他调遣四象兽之白虎与朱雀的权限。
  后来去香南国劝谏结盟之时,他才第一次调用了朱雀散布了消息。
  朱雀来无影去无踪,身手了得,耳目更是遍布七国,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师父给了他多么大的一个权限,让他拥有了多么大的一张情报网络。
  布置这么大的一张遍布七国贵胄的情报网络,要花多长时间?师父是什么时候完成的?他都不知道。只觉得那哨子沉甸甸的,仿佛是师父托付给他的一个惊天的秘密。
  师父……到底是什么人?
  ——
  夕阳西下,云霁终于见到远方走来了个人,仿佛是漫天的红霞之下,地平线之上的唯一一抹剪影。
  晃晃悠悠,晃晃悠悠,连带着袖子甩得晃荡,草鞋也拖拉得狼狈,手里还拎着一坛酒。
  不是师父,还能是谁?
  “师父!”云霁欢喜地迎了上去。
  乐弘道人打着酒嗝,踉踉跄跄,第一眼没认出来他是谁,第二眼仔细看看,才高兴起来,“小云怎么来了?嗝……想,想为师了?”
  云霁上前架住喝得有些上了头的师父的一侧,白虎架住另一侧,半搀半扶地将师父抬到了茅屋的床上。
  乐弘道人喝多了,眼皮子直打架,似乎有些撑不住想睡了样子。云霁只得让白虎先回锦城落脚,而他则留下照顾师父。
  师父的眼皮已经撑不住了,合上之后便粘着再也张不开了。
  云霁帮师父脱鞋,脱外衫,擦脸洗脚,安顿好了,放到床上去,累得一身大汗。但想到自己不在,仇正又下山了的这么多年,师父都是一个人过。风里来,雨里去,喝酒喝得不知节制,胡乱睡着了也不讲究,便有些难过得想落下泪来。
  师父比自己走时看到的样子,仿佛没变,又仿佛苍老了些。
  鬓角多了几缕银丝,眼角窜了几条皱纹,面颊也消瘦了些,以前似乎并不是这样颧骨高耸的样子。
  当初若不下山,一直陪在师父身边的话,也未尝不是不可行,只是自己的执念太深,过于执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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