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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为臣(重生)——carrotmiao

时间:2016-12-10 19:09:10  作者:carrotmiao

  文夫子对他说,“你年龄太小,不要思考什么家国天下,江山社稷,好好读书,好好过日子,这就够了。”
  “夫子啊,我有个问题。”云霁问,“书上说的都是对的吗?书上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国君当爱民,臣子当辅君,父母当育子,子女当尽孝,但如果有人超出了这个界限,君不君,臣不臣,应当如何呢?”
  那个男人,似乎从来都不会恪守规则,也不会囿于教条。
  “那么则是国将不国,家将不家,礼崩乐坏,生灵涂炭。”文夫子道。
  “现在这个乱世可就是前朝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所酿成的祸端?”云霁又问。
  “应该是报应吧……”文夫子一脸悲戚,“前朝是蛮族当政,坏了祖宗的规矩,而招致蛮族入侵都城的,是旧朝的那位……乱了规矩的皇帝。他为君不清,罢黜皇后与太子,导致妖孽祸害朝政,满朝文武皆为妖孽所害。古有妲己亡纣,褒姒灭周,没想到武孝帝英明神武,也被妖孽迷惑了啊……”
  云霁听着,只觉得心中一紧。
  夫子口中的妖孽,可不就是他么?
  原来他已经被后世当成了妖孽,为了灭亡旧朝而下凡间,欺上媚主,祸乱朝纲……
  而武孝帝,也变成了和商纣王、周幽王一样的暴君昏主。因为宠幸妖孽,不理朝政,致使旧朝灭亡。
  “小子,你脸色不好,是身体有疾吗?”文夫子见云霁脸色苍白,手按着胸口,脸上渗出了细密密的汗珠,不禁有些担心。
  “我无碍。”云霁摇摇头,却仿佛不甘心似的再问文夫子,“旧朝灭亡当真是因为武孝帝奢靡无度,被妖孽所迷惑了吗?真的有这么个妖孽使得君王不理朝政了吗?那么是妖孽的错,还是君王的错呢?”
  文夫子想了想回答:“恐怕不是妖孽的错,也不是君王的错……只是天意如此,他们恰好遇到了而已吧。”
  如果不是太子跑丢,他误打误撞进了御书房,而那个男人又恰好在那里的话,那么一切便不会发生了。
  
  第3章 进宫
  
  昭隶二十八年的殿试,云晗昱跃跃欲试,准备大显身手。
  他自幼苦读,比一般纨绔子弟不知要用功多少倍,终于通过层层考试,来到了这大殿之上。
  殿试由当今圣上武孝帝亲自命题,考场则设在了正阳门外的殿前广场。题目是如何征收土地税金。
  云晗昱洋洋洒洒地答了八千余字。从夏商周的土地共有,到先秦时代的土地归各方诸侯,到秦一统六国之后的土地收归国有。从井田制谈到了均田制,再到方田均税法,最后提出了自己私田征税法。
  可谓以古喻今,以史为鉴,条理井然,文采出众。
  殿试结束之后,他满怀信心地等待结果,觉得以己之才能,定能金榜题名。但一等十几天,进士名单公布之后,自己的号码竟赫然不在列。
  是策论写错了吗?是议论得不合法理,也不合逻辑吗?是主旨写偏了,背离了当今圣上的改革目标了吗?
  他左思右想不得要领,只得心灰意冷地回去准备三年后的秋闱。
  但他前脚刚回到家中,皇帝的圣旨居然后脚就跟着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颁旨的宦官语毕,大意是皇帝私宣他进殿,另有赏赐给他。
  “云公子,那么就请换身衣服,随老夫进京吧。”
  “……好。”他进屋换了身月牙白的长袍,坐进了为他准备的车子里,入宫面圣。
  车行至皇宫却不从正门入,而是进了一个偏门。进了偏门之后也不走正殿,而是直接去了后花园,又穿过后花园来到了一处养生殿。约莫静候了一刻钟,武孝帝款步而至。
  “抬起头来。”坐在大殿之上的男人命令他。
  他抬起头来,正迎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我们又见面了。”
  云晗昱愕然。
  “你给朕讲讲为君之道吧。”
  “……”云晗昱哑然。
  ——
  云晗昱被当今武孝帝纳为男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你为何偏偏盯上我了?你若想找个男子消遣,在普天之下一招募,便自有年轻貌美的男子会送上门来……”
  “因为朕想要个如玉似的人儿,陪朕读书。”那个男人看着他,似笑非笑,不疾不徐,不气不恼,只是拉着他朝御书房走去。
  “朕看你陪太子读书,心生嫉妒,所以便让你来陪朕读书。怎么,你不愿意?”
  “我……”云晗昱再次无言以对。读书他当然是愿意的,只是他以为皇帝会说什么侍寝,会说什么混账话,居然……只是陪读而已?
  那个男人拉着云晗昱的手坐在了书桌旁。
  “你若读了那么多的书,那你给朕讲讲什么是为君之道?”那个男人拿起一本书随便翻了翻,也不仔细看,反而丢在了云晗昱的面前。
  云晗昱刚想跑,但看到那本书的书封便有些移不开眼睛,是吴兢所著的《贞观政要》,里面记载了唐太宗在位的二十三年中,大臣们的争议、劝谏、奏议,以及政治、经济上的重大措施。
  云晗昱情不自禁地翻开《贞观政要》读了起来,将男人的问话抛之脑后。
  男人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云晗昱,不说话也不催他,就这么静静的,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终于,蜡烛燃尽了,灯熄了。云晗昱恍如梦中惊坐起,揉了揉眼睛,动了动胳膊。
  ——
  云晗昱进宫的第一天独得武孝帝宠爱的消息,闹得整个后宫沸沸扬扬。多少人议论,多少人眼红,多少人嫉妒。
  第二天,云晗昱的下人在清扫院子的时候,在院子的某个角落里面,发现了几只死麻雀和死老鼠。爪子向上张开着,尸体已经硬了。
  有只黑猫一下子窜上了墙头,狭长的眸子看着他,低沉地叫了一声,令人头皮发麻。
  皇后携太子来看他,当面说些不冷不热的话。背地里让太子忍一时之气,等到登基后一定除了他。
  太子,那个曾经被他陪着读书的孩子,用看妖怪一般的眼神看着他。连走的时候,都是带着畏惧与探究的眼神,仿佛从来就不认识他一般。
  贵妃也来看过他,抚着自己的肚子说:“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怀上龙子,谁叫圣上子嗣宠爱男人。”说完之后,用阴冷冷的眸子瞅着他,然后步步朝他逼近。
  “你说你是不是妖怪,是不是来克我们的?”她如疯狗一般扑过来,掐着他的脖子。
  女人的手指白净而修长,不知是不是怨恨的缘故,下手极狠,力气极大。
  云晗昱可以一手挥开他,但却没有。他任她掐着,在脖子上掐出了一道道青紫,一直掐到贵妃失了力气,双手颤抖着松开他,瘫坐在一旁。
  武孝帝得知贵妃企图杀他这件事之后,勃然大怒,将贵妃打入冷宫。那个女人披头散发地抱着武孝帝的腿,被武孝帝一脚踢开,又缠上,又踢开,最后被拖到了冷院幽禁起来,彻底疯了。
  “既然朕不让你死,你就一定死不了。无论是自杀或是被杀,你的命是朕的,你无权决定。”
  ——
  “云儿,有客人敲门,你去应一下。”这一世的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云霁披了件衣裳,从床上下去开门。
  门外的站着的?客人体型高大,背阔腰挺,皮肤黝黑,应该是常年在外奔走。一身劲装,腰系蟒带,脚上一双短靴,大概是个押镖走马的武行?
  “这么长时间未见,没想到臭小子长这么大了。”那人伸手想把云霁拽过来,云霁下意识地往后躲,一不留心撞到了母亲的腿上。
  “这不是小飞吗?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云夫人一脸惊喜。
  郁飞是云夫人的弟弟,云霁应该叫他一声舅舅。
  “可惜小家伙都不认识我了,亏我还喝过他的满月酒。”郁飞有些郁闷地想去掐云霁的脸。
  云夫人笑着推开他的手,“你来看他的时候,他才满月,哪里认得你是谁?”
  经这么一说,云霁隐约有些印象,似乎办满月酒的时候,见过这个年轻人。只是当时他还是锦衣玉袍,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怎么现在却变成了个武夫模样?
  “姐夫不在?”郁飞说着,也不认生,抬脚就往里面走。
  “他跟文夫子沽酒去了,晚些时候回来。”云夫人抱起云霁,引着郁飞往里面走,“你这些年在外谋生,也不知是做什么,怎么跑到这乡下地方来了?”
  “军队驻扎在这里,我便跟着过来。想到姐姐和姐夫也乔迁到了这里,便想来探望。”
  云夫人听到这话,便低下头来,语气有些哀伤,“什么乔迁,不过是逃难罢了。每天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
  乱世始于北蛮入侵中原之后的第二十个年头。
  当年武孝帝死,文孝帝即位。
  文孝帝在位的第五年,北蛮起兵塞北,一路南下,突破雁门关之后,直驱京城。
  文孝帝认定云晗昱是败坏祖宗规矩,祸乱朝政的妖孽,将他施以绞刑。
  三天之后,城破国灭,文孝帝殒身殉国。
  北蛮统治中原。
  但在北蛮统治期间,华夏各地打着尊王攘夷,恢复汉统的旗号,兴起了各种帮会、武团多达几十个。一时间群雄并起,纷争不断。
  这些番邦分分合合,打打杀杀了八年之后,终于暗杀了北蛮首领耶律元正。
  自此雄踞一方,开疆拓土。天下七分,乱世形成。
  “乱世之中,百姓每天朝不保夕,保不齐小命就丢了。还是速速投笔从戎,找个主公依附才是正道。”郁飞在行伍历练了几年,看透了这个世道。
  云夫人摇摇头。云老爷一心想让云霁跟着文夫子好好学,将来考取个功名,哪能准他参加行伍。
  “这我可不敢做主。你若敢当着老爷面,说出让云儿去学个习武的把式,老爷非把你打出去不可。”
  “真是老迂腐了。”郁飞叹气,“我见了姐夫一定要当面跟他说说。”
  晚上吃饭的时候,郁飞竟真的跟云老爷说起了想把云霁带去学武的事情。云老爷气得直拍桌子,斥责郁飞与山匪没什么两样。
  一顿晚饭闹得不欢而散。
  “你的小舅舅也真是,出去了几年,张口闭口都是主公,打仗,谋士什么的,”云夫人边洗碗,边跟云霁唠叨,“你爹也是固执,现在连科举都没了,文夫子那个落魄秀才能教出个什么来?整天让你去上学堂,家里那些钱啊,都给文夫子沽酒去了。”
  忙活完了手里的活儿,她问云霁:“云儿啊,你将来想当什么?”
  上一世中,云晗昱满腔抱负却身陷后宫囹圄,如今有幸能再活一世,当然……
  “当然是想做一代良臣,为江山永固,为百姓安居,为万世开太平了。”
  “太平啊……”云夫人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现在哪里有太平哦。”
  
  第4章 离家
  
  战争很快又再来了,即使逃到了乡下地方,还是躲不过。
  但这次,云家的宅子却没有那么幸运可以被征作军营或者征作粮仓。
  铁骑直接越过院墙,跳进院中。士兵撞破了院门,开始如白蚁一般在房屋的各个角落肆虐,翻箱倒柜,寻找一切可以被称之为是食物和财宝的东西。
  “各位兵老爷,行行好,给我们留一口吧。”云老爷抱住了准备抢粮的士兵,被一脚踹翻在地,不住地咳嗽。
  现在外面冰天雪地,天寒地冻,战火又绵延于此,谁家都没有余粮。若是连这最后一缸的黍米也被夺了去,他们云家三口这个冬天便要挨饿了。
  “这些铜钱和首饰你们拿了便拿了,只是这过冬的口粮,请高抬贵手……”云老爷的话音未落,便被士兵一脚踢开,撞到了水缸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些士兵就像一个个没有灵魂也没有意识的走尸,来了便风卷残云,将所有物资搜刮殆尽。
  无论如何哀求,只能招致更残暴的鞭笞和暴行。人与人之间,就像畜生与畜生之间一样,只有掠夺、暴力、争抢和屠杀。
  云霁躲在里间的门里面,从门缝里看着这一切。看着他父亲的哀求,他母亲的落泪,还有那些兵卒恶狠狠的表情和动作。
  突然,门被推开了。云霁来不及躲,被呼扇的门扉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有个小孩。”
  “小孩有什么用,又不能吃。”
  “嫩胳膊嫩腿的,说不定能煮着吃了味道还好。”
  士兵的腿从他的头上跨过,开始在他母亲的闺房里面翻箱倒柜,寻得了几样金银首饰。
  “小鬼,你记住他的脸。是他把你家东西全抢走了,要是变成了厉鬼,可要找他报仇啊。”一个士兵将另一个人拉了过来,半开玩笑道。
  由于是背着光,那个人的样貌被完全隐没在了阴影之中,看得不甚分明。只有一口白牙露了出来,似笑非笑的得意样子,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在做一桩禽兽不如的事。
  “我没下令屠尽他们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云霁咬紧了牙关,腾地从地上做起来,朝那个男人撞过去。
  男人马靴冰冷而厚硬,他的肋骨就生生地硌在了靴子的楦头上,一抬脚被踹到了床底下,头还撞在床沿上,发出“嘭”得一声巨响。
  “是个倔脾气。”旁边的士兵道。
  “你们会遭报应的。”云霁从床底下爬出来,愤愤地看着男人,又朝他扑过去。
  男人又是一脚踢在他的腹部,他小小的身子飞了出去,撞到了桌脚,痛得缩成了一团。
  “倒是有骨气。”那个男人评价道。
  当云霁第三次从地上爬起来,依然不死心地想冲撞那个男人的时候,男人一只手将他拦腰抱起。却没将他丢出去,而是扛到了肩膀上。
  “这个小子我带走了。”那个男人道。
  “将军啊,他那么小,带回去等于多养一张嘴,有什么用?”旁边的士兵劝他。
  男人想了想,把云霁放下了抱在怀里。云霁趁机在他的手上咬了一口,他吃痛却没有放开,反而将云霁放到了床上。
  “吩咐下去,给他们留一袋粮食。”男人说完,又看向云霁,“等这个小崽子长大一点了,我再来带走他。”
  士兵撤出了云家的院子,留下空空荡荡的柜子、米缸和竹篓。临走的时候,士兵丢了一袋黍米给云老爷,云老爷本还唉声叹气,见了粮食之后,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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