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菲尔口中发出鸣叫,那只原本炸毛的红翼鸟居然就停止了朝翼鸟王的挑衅,乖乖地悬在了半空。 安菲苏娜从鸟背上坐直身体,等了片刻,看它还是没有乱动,就笑着对尼菲尔说:“看来,它还是只听你的话。” “回家了。”尼菲尔说了一声,又驾驭着黑翼鸟转向朝远处那棵仿佛擎天驻地的巨树飞去。 这人……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我现在落到这个地步,也和他有关。 我在心中对他竖起中指。 “不舒服?”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我一惊,连连摇头。 “那好,我们要回去了。”阿姆麦克声音柔下来,“没想到会出这种事,让你受伤……” “没关系,这点儿小伤!”我很豪爽地说到,虽然身体痛得受不了。 “流了很多血,我直接带你去圣泉治疗。”他皱皱眉,看着我的身体,驾驶着翼鸟也朝前方飞去。身后的翼鸟群跟了过来。 身体很不舒服,阿姆麦克将我轻轻放到鸟背上,柔软而温暖的羽毛让我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为了避免压着我的伤口,他让我侧坐在他的怀里。 他的双臂环过我的身体抓住前方的大羽,指挥着翼鸟往远方的蓝天白云下飞去。远处的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脉、连绵无尽的原始森林,新鲜的空气,世界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呈现在我面前。 这次翼鸟飞得很快。 我抬头看阿姆麦克,他盯着远方,面色严肃,眼中略微焦急。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此时的景色太过美丽,我忽然心里有个地方偷偷地软了一下……这么像水晶般被小心翼翼地珍重,没有人会拒绝得了这种温柔。 在地球上,韩池是一个失去了双亲的孩子,还有一个弟弟。虽然有监护机构派人来照顾,但是,始终无法给我一个想要的温暖和宽容。 母亲的怀抱,应该就是如此地温柔吧?父亲的怀抱,想必也该是如此地包容。 在此时此地,身后这人让我感受到了一点从心底升上来的暖意,恍惚好像回到无数个迷离的梦里,和父母、弟弟一起戏耍。 “很痛吗?”大概我动了动,阿姆麦克低下头,蓝紫色的眸子晶莹而氤氲。他的眉间皱着。 我连忙摇摇头,坐好。 心里却有些震惊,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兽人产生这样的感觉?难道是因为情绪太过脆弱? 我抿了抿嘴。坐直了身体。 “你们先回去,我要带韩池去圣泉治疗。”阿姆麦克朝旁边并驾齐驱的兽人说到,然后就转了个向,朝远方飞去。 风呼呼地吹着,刮着脸颊。 “是不是太快了?如果风太大,你告诉我。”阿姆麦克又低声说到。 我很想告诉他,其实,我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在广袤的世界里尽情驰骋的感觉。 我摇摇头。 “为什么总是摇头?都不说话?”他又说到。 我微微一愣,想起,确实,一路上,我都没有说话。他问我问题,我也只是摇摇头。 “你还怕我?” “没有。”我一口否决。 他笑了,“对你来说,我是不是很可怕?我记得很多第一次见到我的异种都很怕我。” 听到异种这个称呼,我皱皱眉,“我给你说,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异种?” 这次轮到他愣了愣,过了片刻,他才问到:“那我该称呼你什么?” “我有名字,我叫韩池。”我说。 他又笑了,“你不喜欢异种这个名称?” “不喜欢。”我斩钉截铁。 “那么……”他忽然埋下头,在我耳边轻声叫到,“韩——池——” 我没料到他会突然接近,一股热热的气息喷在耳边,恍若羽毛扫过,低低的声音像是要从耳朵直接传到心里,仿佛永恒山洞里回音,暗淡而喑哑,却又那么清晰。待我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这样对了吗?”他说,声音里带了点揶揄的笑意。 我呆了呆,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捉弄我! 我愤怒地想伸手给他一爪子,他忽然沉声警告:“不要动!” 我被他突然威严起来的声音吓得顿住了。 他又放软了声音,“你的伤口很严重……” 我回过神,心里被他刚刚吼而产生的惧意消失,这才感觉到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刚开始和他聊天,被分了神,所以痛楚小了很多。现在被他唤起记忆,顿时疼得脸皱成一团。 “哎……”他叹了口气,似乎有点懊恼,“我不该提醒你的……不过马上圣泉就要到了,你忍忍。” “痛……”我很没出息地说了出来。 他皱了皱眉,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舒展开,眼里露出笑意,“想不想忘掉痛楚?” 我盯着他的眼睛,总觉得他眼中的笑意有点不怀好意,但是,如果能让我忘掉痛……我拼命点头。 他忽然大声笑了起来,抬起头,“那你准备好。” 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世界忽然倾斜,身子向下俯冲,简直就像是坐着过山车一样。 本能控制了我的身体,我听到自己在拼命尖叫,但是尖叫在耳边的风声中零零碎碎。还听到阿姆麦克的大笑也零零碎碎,和着风声,不知道被传到了哪里。 下面的森林在无限逼近,马上就要接近的刹那,身体又开始拔高,直冲云霄。 我慢慢回过神,神经紧绷着,然而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刺激。 我的心思全放在了这次奇妙的飞行之上,什么伤口,什么疼痛,统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真的如他所说,我真的忘记了痛苦。 伴随着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期盼的尖叫,被抛弃到这个陌生世界的痛苦、看到同类死去的恐惧和悲伤,都伴随着尖叫从一直压抑的心底飞散出来。一直沉甸甸的心忽然就像一块失去重担的泡沫,漂浮到了水面上。 一路飞驰着到了一处悬崖,那处悬崖非常高,好像是因为地壳运动直接下陷留下的。 悬崖上有很多洞。我盯了片刻,想起,这不就是我第一次乘坐翼鸟的那个地方吗? 巨大的悬崖在朝我靠近。阿姆麦克终于不再波浪式飞行耍帅。我终于喘过气。回过神来,心里对这样刺激的飞行既是畏惧又是隐隐期待。 翼鸟冲向那片陡峭的悬崖 “停、停下!”我连忙叫到,这样下去会飞机失事的! 然而他不理会我的大叫,直接冲向悬崖壁。 我闭上了眼睛。 “到了。”过了片刻,我听到阿姆麦克在头上笑。而且我自己也感觉到了,身下翼鸟的速度在减慢。 我睁开一只眼睛。就看到一个黑黑的山洞在朝我们逼近。 我隐隐还看到几个耶尔族人等在山洞口。 翼鸟鸣叫一声,停在了山洞前伸出的石头上。 “族长!”一个兽人惊喜地叫到。我看着他也挺面熟的,唇上生着胡子,好像是个小老头儿。 阿姆麦克朝他点点头,翻身下去,等在下面朝我张开双臂。我看了看周围的兽人,有点迟疑。 “下来吧,你得马上治疗。”阿姆麦克催促。 ……我是要下来,但是不要公主抱。 想了想,为了人类所谓的面子,我颤颤巍巍地伸腿,结果羽毛太滑,我一下子踩滑了,顺着鸟背就滑了下去。 阿姆麦克连忙接住我,表情很无奈。 我灰溜溜地站起来,背后本就受了伤,被这么一刮,疼得我眼泪飚。 而那只翼鸟则转过头,用它鹌鹑蛋大小的黑眼珠轻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拍拍翅膀,飞离了山洞。 周围的兽人也在压抑地笑,被禽、兽嘲笑,身为人类的我表示很受伤。 阿姆麦克根本就不在乎我受伤的人类心,直接拉着我朝洞内走。 “族长!”周围耶尔族人也纷纷跟了过来。 “他受了伤,我带他来治疗。” 阿姆麦克头也不回地拉着我进入山洞,里面还是那个瓶腹状的山洞,中间是一个水池,池水很清澈。 “进去吧。”阿姆麦克说到。 我愣了愣。 阿姆麦克解释到:“这是我们的圣泉,能治疗伤痛。你快进去。” 我突然想起我从水池醒来的那一刻,好像胸口和腿都好了。这么说来,就是这个泉水的作用?太神奇了吧? 我惊讶着,慢慢走近那个水池。 “躺下。”阿姆麦克说。 我站在齐大腿的水里,慢慢坐下,犹豫了一下,再慢慢地靠在水池边。 当伤口沾上水的那一刻,一股说不出的凉意飞快地从接触的地方传遍全身,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想坐起来,阿姆麦克却忽然伸手按住了我,不止如此,他还将我一把按到了水底下! 大量的水从鼻孔、口腔灌入,我被呛得咳嗽连连,然而越是咳嗽,水却越是涌入。 我拼命挣扎着,试图挣扎着起来。但是他的力气好大,我像一只小虫子,无能为力地挣扎着。再这样下去,我会被溺死的! “放开我!”我不停地吐着气泡,拼命拍打他的手。但是他一动也不动地压着我。透过波动的水面,我看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蓝紫色的眼睛冷冷的。 我大口呼吸着,试图能吸入一口空气,然而进入胸腔的,除了水还是水,仿佛无边无际的水。 第十一章:回飞船 我的挣扎越来越微弱。 意识越来越模糊。 然而越来越清晰的,却是他那双冷冷的的眼睛,蓝紫色,恍若宝石,却又那么冷漠。 身体越来越冷,能感觉到温度在飞快地流失。 突然恨起来,恨自己居然就这么相信了他,这么容易地相信了他的话。 自从飞船出事之后,我的心一直压抑着。那种孤独、害怕,无时无刻不缠绕着我。虽然我尽量不去想它,表现得也很好,我大笑,想一些很傻逼的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但是,那种恐惧越是压抑,就越是庞大。 一个人到了一个陌生的星球,望着陌生的世界手足无措,这时候,如果有一个人对自己好一点,很容易就对他放下心防。 地球上很多骗子就是这样骗取外国人的信任啊。 但是……当一个人感到无助和害怕的时候,是很难拒绝别人的好意的。 我拒绝不了……他那种无意的温柔。 我挣扎着,渐渐地失去了力气。 胸腔非常难受,鼻孔也呛了水,酸痛得让人流泪。 但是韩池是不能轻易流泪的。 我不想死……我要回去……我不想死……我要回去…… 我拼命地挣扎着,徒劳地挣扎着,然而黑暗渐渐侵袭,意识在渐渐离我远去。 忽然一阵水声。 我被大力地拉出了水里。 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一会儿暗淡一会儿清晰,仿佛老旧的电视机,声音也断断续续。 “韩池、韩池……”有人不停地拍打我的脸。 然而身体却是僵硬的,就和周围的石头一样。不属于我。 “你醒醒……”那人还在拍打我的脸、我的背。 接着,冰冷的躯体就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很暖很暖的怀抱。 温暖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深深沉沦。 但是……这种温暖,不该是属于我的…… 异种…… 我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这个称呼。蓦然间,我就惊醒了。 我茫茫然地回过神,发现自己被阿姆麦克抱在了怀里。而我感受到的那阵驱散寒冷的温暖,就来自于他的怀抱。 我浑身湿漉漉的,眨了眨眼,忽然推开了他。 “小心!”我刚退开一步,他就伸手拉住了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差点又掉到水池里去了。 “放手!”我冷冷地说。 他微微一愣,研究着我的表情,或许是疑惑我为什么态度一下子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虽然他疑惑,但是却没有放手。 反而将我重新拉到他怀里,紧紧抱着,“很冷吗?脸这么苍白。” ……是的,很冷。 他的体温很高,让冰冷的身体眷恋着,很没骨气地不想离开。 “这样会不会好点?”他拥着。 “你放开我。”我声音依然冷冷的,但是没有挣扎。我知道挣扎也没用。他的力气太大了。 他的身体一顿,过了片刻,他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你在生气?” “没有。”我立即否认。 “你为什么生气?”他无视了我的回答,继续追问。 “我说了我没有。” “先前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他问到,顿了顿,想到什么,笑了,“你在生气刚刚我把你压到水里?” 我抿抿嘴,没有回答。 “刚刚吓着你了?可是不把你压到水底,你的伤口就好不了。”他解释到。 …… “我忘了你是异种,你不知道这件事……我现在解释,还来不来得及?”他说。 他一说,我这才发现,我的背和肩膀果然不痛了。我转头去检查我的肩膀,发现被抓伤的血痕已经消失不见。 ……是我误会了他? “你还在生气吗?”他低下头,宝石般的眼睛里亮晶晶地一片,让我想起波光粼粼的海面。 我的脸微微红了,但是我并不想道歉,只是低下头,心中有点羞愧。 无法面对他。 “还冷吗?”他问到。 他一问,我才惊觉我们还一直抱着,转过头,发现四周站着刚刚那几个耶尔族人,但是他们都一言不发地站着,一双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们。 ……天! 我连忙挣开他,慌忙摇头,“不冷,一点也不冷。” 何止不冷,脸更是要烧了起来。 阿姆麦克没有阻止我离开,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笑意盈盈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点尴尬。 “族长。”一个突然的声音插入,打破了这阵尴尬的沉默。我松了口气。 “什么事?”阿姆麦克转过头,看向那名出声的耶尔族人。 就是那个老头。 “族长,圣泉……”仿佛有点忧虑,那名兽人顿住了。 “说下去。”阿姆麦克淡淡地说到。 我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似乎下定了决心,那名兽人说到:“族长,圣泉在减少。” 这句话对我的触动不大。 我甚至没有一丝感觉,因为我并不了解圣泉的重要性。对我来说,它只是一个能治疗伤口的水池,仅仅如此。在医疗科技高度发达的地球上,甚至连换脑都能做到,何况我背上的抓伤。 “什么?”阿姆麦克却有些震惊,“不是已经停止了吗?” “是的,先前有一段时间在减少,后来又恢复了原样。但是这一阵,却在不断减少,刚开始我们也认为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可是……”兽人忧虑地说,“可是最近,一直都在减少。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 “再这样下去,圣泉就会枯竭。到时候……” 阿姆麦克的眉头皱了起来。 其他的兽人也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只有我一个人毫无感觉地站在一边,做着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事实上,我也插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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