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又叫了一辆马车，从水井以西继续前进。 尽管仍然身处贫民区，然而街道已经渐渐发生了变化。 房子仍然简陋，然而已经完全补好，两旁的人穿着朴素，但看得出并非旧衣，没有补丁。越往前，这样的事就越多，简直看不出是贫民区。 在这片区域左侧的一栋简朴的普通房子处，马车停了下来。 艾文走下车去，却被守卫拦住。这些守卫甚至配备有剑，装备精良。 “站住！来者何人？”他们问。 直到马文走下车，两个守卫慌慌张张地行了个礼，“尼尔大人。” 马文微笑道：“不必，叫我尼尔就可以了。” 他指指旁边的艾文，“这位是我的贵客，不必拦他。” 守卫们于是侧着身让两人进去。 这是一个小小的作战室，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位陌生的女性在对着地图沉思。 一见到马文，她便停下手中的事情，行了个大礼，大声道：“尼尔先生。” “都说了不要这么叫我，直接叫马文就好了。”马文有些无奈。 “哎呀，见到陌生人来，当然要表现出对马文你的尊敬，替你涨涨威风啊。”这位女性爽朗地笑着。 “这位是和我一起长大的阿芙拉·康斯坦斯。”马文介绍道，“这位是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艾文。” “哦？艾文·奥德利就是你？”她眼珠一转，上下打量起艾文，“嗯，一个标准弱鸡法师。” 艾文打断道：“请别这样，我经常锻炼身体，也能够近战。” “比如说挥舞着小匕首自保之类的？”阿芙拉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见艾文和马文都有些尴尬地看着她，摸摸头，打着哈哈，“啊，那个，不好意思，我已经习惯这样开玩笑了，改不过来啊，别介意哈。” “不，没什么。”艾文摆摆手，“我不介意的。” “可是你根本一脸的介意啊。”阿芙拉大大咧咧地指出。 气氛又冷场了。 “啊哈哈，我想我还是离开吧。你们慢慢聊。” 她终于感觉到了尴尬，退场了。 “她一向来都是这样，直来直往的。只要她一说话保证就会冷场。”马文笑笑，“不过别看她这样，其实还是很厉害的，那天我说过的和第二第三家族谈话的就是她。由于哈瑞斯和我都呆在学校里，不好安排这边的事，所以大部分事物都是她一人挑起来的。她真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呢。” “所以你其实就是一个名誉首领，和哈瑞斯老师一起偷懒？”艾文一针见血地指出。 结果气氛又冷了。 …… “够了，让我们来谈正事。”马文扶额。 艾文好奇道：“你们是怎么隐藏起这里，避开我母亲的调查的？” “我们以行动皆受他们控制作为交换，使得第二第三家族主母答应帮我们。贫民区的聚落这么多，真正查出来还需要时间。”马文拍拍艾文的肩，“主要还是看你到时候的表现了。如果蒙混过去，就不会有人来查。” 艾文低下头来看自己的肩膀。 上面压着的手是那么重。 “原谅我可能说得沉重了一些。没办法，这件事牵扯得太多了。”马文捂住头，声音有些闷，有些疯狂，“你知道的，我，我不能失败啊。” “你没事的。”艾文安慰他，拉开他的手，“你有第二第三家族和法师学院的帮助，最重要的，你还得到了第一家族的支持。” “什么？”马文疑惑起来。 “我，你还有我。” 艾文笑起来。 “你有了第一第二第三家族的支持，难道你还会失败吗？你要相信自己。” 艾文凝视着马文的眼睛，“马文，你只是太焦虑了。” 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孩子端着水走了进来，看到两人这样的情形，吓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尼尔先生，你，你需要水吗？” “放在那吧。”马文淡然道。 她放下了水，转身退出了。 “原来你还安排有专门的侍女啊，终于有点首领样了。”艾文半开玩笑道。 “她不是侍女，是近期新加入的柏莎。还没安排具体任务，做的是后勤打杂。” “每个人你都会记得很清楚吗？”艾文问。 “当然，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姐妹们。” 马文凝视着柏莎离开的方向，真诚道。 第十一章：油、醋 接下来的日子平安无事，艾文仍是继续以往的生活，不时也会发发呆，想想该如何做出一份令广大主母满意的报告。 今天的课略有不同。这是他在学校的第二学期，在本学期的中间，也就是今日，新增加了一门课程叫做历史学，说是要增加学员对本种族历史的了解程度。 教团当然不会完全尊重事实，肯定挑对自己有好处的事件来说明，想想就知道了。艾文只是很好奇，他们到底会抹黑到什么程度。 艾文摆好了笔记，端端正正地在台下坐好。 历史老师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比大部分老师看起来老一些，没准是真正经历过战争的人。 “同学们，今天开始，我们正式开始学习历史。我是你们的老师，史密斯。”史密斯微微颔首示意。 接下来他就开始讲解了哈瑞斯老师曾经提到过的，两个种族还没开始正式分开开始。 “当时帕德精灵根本看不起比他们弱小的加里精灵，完全把我们的祖先当作奴隶使唤，贬低我们，憎恶我们，恨不得把加里精灵全部灭掉。”老师前半段语调深沉，然而讲到传说时突然开始激昂，“这时候，我们加里精灵里出了一位不得了的大英雄安德烈！他可以说拯救了整个加里精灵！” 艾文听到这里，其实已经明白这所谓的历史课到底是什么了。按照教团的意愿，像是写小说一样，把人物彻底的两面化，捧高本族，贬低他族，把自己说得多么的可怜，敌人说得多么的邪恶，就是为了要把自己的行为合理化，甚至可以生生创造出一段段故事，反正那个时代的东西早已不可考，当然怎么说都是可以的。 他们已经不是历史老师了。他们是吟游诗人。 “安德烈有一天突然得到创世神的旨意，要他拯救水深火热之中的加里精灵，他于是挣脱了帕德精灵的束缚，集结起一群充满热情的加里精灵们，为了种族的未来而去寻找神迹。然而，这一路艰苦非常，帕德精灵一直在不停地阻挠。他最好的朋友，布鲁斯，为了掩护安德烈不幸被帕德精灵们用邪恶的计谋杀死了！安德烈最心爱的人儿，贝拉，被帕德精灵们抓走了。可以想象，安德烈是多么的痛苦！他不惜自投罗网，只愿贝拉得以逃脱。只是，这卑鄙的帕德精灵，在抓住安德烈后竟当着安德烈的面把贝拉生生杀死在了安德烈面前。安德烈哭喊着，然而他被帕德精灵士兵们拉着，只能生生看着贝拉被该死的帕德精灵们放出的秃鹫啄食。他跪在了刑场上，不愿离开，哭泣着看着爱人被彻底地啄食干净。士兵们拉不动他，只有趁他心灰意冷之际，把他拉进了牢房。” 史密斯停了下来，喝了一口水润润喉。 底下的议论声渐起。 “天呐，帕德精灵太残暴了……” “若是我喜欢的女孩儿也这样，我，我一定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 “帕德精灵必须死！” …… 艾文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 很成功。故事编得很好，效果也很好。除了不真实以外他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了。让艾文想想，这故事，颇像出自他以前看过的插画书作者，当时父亲还给自己读过的。 对，就是温迪，她的文风就是这样的。 “安静，安静。故事还没完呢，大家可真是热情。”史密斯微笑着，“所幸安德烈的朋友们神通广大，费尽心思地买通了门卫，让安德烈得以逃出。逃脱路上不幸被一士兵长认出，安德烈腿上中了一箭，掩护的那位同伴为了保住安德烈留下来与帕德精灵决一死战，让安德烈赶紧逃出。安德烈本已心灰意冷，被另一名同伴克雷尔硬生生拉走了。安德烈问那人，自己到底有什么重要性，他只有一条暧昧不明的神谕，谁都不知道如何与诸神沟通。然而，克雷尔却说，他是族中希望，哪怕一线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吧，他身上肩负着的事加里精灵的未来，他应该为了族人而活，而不是自己！安德烈终于大彻大悟。然而他由于腿上中了一箭，再加上处理不慎不幸感染，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样自由行走，必须要有人扶着或是找些什么支撑自己。这时候，他已经寻找了整整十年。 “他总共花了一百五十年去寻找着飘渺的神降之地。周围人都慢慢地离开了他，有些死了，更多的是放弃了。他一点一点走遍了这片大陆。最后，只有他一人，撑着一根木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挪上一座高山，这是最后的可能性了。当他站在高山之巅时，他终于看到了底下一座巨大宏伟的神殿。他的眼泪流了下来。他知道，他终于找到了。他走到神殿前，再也走不动了。他是一点一点地挪进神殿的。 “他向最高神祈祷，祈祷加里精灵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最高神听到了他的呼喊，终于降临。他为安德烈这片赤诚之心所打动，让加里精灵的下一代拥有双黑的样貌，无双的天赋，加里精灵成为了最完美的种族！然而光明神安东尼奥也是一个小人，他嫉妒加里精灵的天资，一直对加里精灵不理不睬。中立神畏惧安东尼奥，不敢收留我们。我们一直不知道他恶心的本性，虔诚地信仰安东尼奥，忽略了仁慈宽爱的伊泽希尔女神。啊，这是多么令人羞愧的过往啊！所幸女神不仅原谅了我们，更赋予我们新生。伊泽希尔女神万岁！” 史密斯越说越激动，振臂高呼着：“伊泽希尔女神万岁！” 在座的所有人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跟着高喊：“伊泽希尔女神万岁！” 他们连喊了整整十遍，声音响彻云霄。每个人都为这份热情所感染，久久不能平息。有的学生过于兴奋，甚至流出了泪水。他们都被伟大的女神所打动了，再也没有露出以往的不屑。 这所有人一直都不包括艾文。他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为了不被教团安插在众人里的一些密探发现，只得跟着站了起来，装作十分热情感动。好吧，其实那个流泪的就是他，为了增强表演效果。 原本他真的有被这个原创的故事打动的，只是这硬生生加上的对女神的赞美让他倍感不适。果然是教团的手笔。哈，这下可培养出了一批忠实的拥戴者呢。 他收拾好自己的用品，匆匆离开。 在图书馆里，他对着马文大肆倾吐课上的不满。 “知道你还去参加？”马文连头都不抬，“脑袋又出问题了吧。我听说哈瑞斯最近研究出来了一种新药，专治你这种无聊的家伙。” 实际上艾文经过长久的相处，他已经学会了以平常心对待马文的讽刺了，“没办法，是必修课。” “教团搞出的新花样真多。真的不满的话你就去找你妈投诉啊，找我干嘛。” “我不想独自面对她。每当看到她的脸，我就开始动摇了。”艾文有些苦恼。 “首先，我要告诉你，我不是知心哥哥，没必要接收你的废话。”马文专注地写着他的东西，“其次，动摇者艾文，你最好别有下一步动作，小心我在你常看的书里面下毒。” “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看什么书？”艾文狐疑道。 马文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床边小故事一百则》《勇者的传说》《哈瑞斯魔法理论》《精灵野史》和《寻宝历险记》，借阅频率最高的是第一本。你真有童趣啊，艾文。” “胡说！”艾文气得面红耳赤，“那种幼稚的东西，我，我！” “别抵赖啊。我这里可有记录。”马文拍拍登记册。 “算了，我不和你计较。”艾文另选了一本书，安静地坐好。 马文似乎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是他懒得解释了。 还有三天。 艾文，你一定要做出一份令人满意的报告。 第十二章：人·家 到了。 时间到了，地点到了，人也都到齐了。 他捧着稿子，强装镇静。 仍是第一家族主母最先开口，“诸位，两月之期一到，且让我们听听特使的结论。” 艾文鞠了一个躬，开始念起来：“贫民区靠近第十家族之地确实有一势力盘结。目前已经聚集了大约有三千人，差不多正是一个小型家族的兵力。领头人康斯坦斯阿芙拉，据说她曾经受过女神的帮助，坚定地信仰着女神，自称受女神庇佑，真实性未知。她信念坚定，想要带领大家建立起一个强盛的阿芙拉家族，目前他们已经选定好了攻击目标，为了维护原则恕我不好泄露。在我担任顾问期间，还看到了一系列管理上的难题，不得不说贫民素质的确低下。他们表现普通，没有诸位想象中的那般野心，除了全由贫民构成以外，只是一个普通的家族罢了，无需费神。为了全身而退，我做好了现场，装作我所扮演的角色死于急性传染病，他们一定不敢翻动尸体，我敢担保万无一失。” 艾文又鞠了一躬，抿着唇不说话了。 第二家族主母站起身来，照例问道：“你可发誓所言皆实，无一谎言？” “我发誓。” “若所言皆虚，又当如何？” 艾文的冷汗流下来了，他深知按照程序应当回答什么，但他不敢迟疑，在他被普及这套程序时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艾文奥德利在此以奥德利家族之名起誓，所言皆实，否则甘愿女神赐罚于本家！” “很好。” 第二家族主母坐下了，轮到第三家族主母。 “你可发誓不会私自向任何家族泄露非本会议提及信息？” “我以家族之名发誓。” “很好。” 第三家族主母也坐下了。 又轮到第一家族主母。 “既然如此，各家族就不得以教团之名介入此战争。各位家族主母顺次请站起宣誓。” 第一家族主母于是又宣誓道：“以奥德利家族之名发誓。” “以爱得莱德家族之名发誓。” “以唐娜家族之名发誓。” “以派翠西亚家族之名发誓。” “以朱蒂家族之名发誓。” “以姬玛家族之名发誓。” “以梅蜜家族之名发誓。” “以玛西亚家族之名发誓。” “以菲妮克丝家族之名发誓。” “以南茜家族之名发誓。” 第一家族主母总结道： “很好，谢谢诸位的支持。现在散会。” 回来途中，一路沉闷。 又是主母挑起话题：“艾文，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艾文细细地回想着，但仍什么结论都没得出，他皱着眉发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六月二十四日，你的生日，艾文。”主母和蔼地微笑着，“你太忙了，以至于忘掉了你的生日。” “我生日？”艾文低着头仔细想了一下，确实如此，“所以，您打算怎么样？今天下午我还有课，晚上要自习，待会也只能在家待大约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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