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勒莉有些反感地看着雇主，她挡在了艾文面前，“你不要欺人太甚！” 艾文不想给团队增添麻烦，最后轻轻地推开了瓦勒莉，顺从地摘下了兜帽。 雇主紧盯着艾文，有些赞叹地开口，“不愧是精灵，光辉的容貌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听听，这满口的贵族标准赞美方式。 艾文僵硬地扯出了一个笑，清清嗓子，出声提醒自己的雇主： “对不起，我是男性。”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甚至带着一种天生的冷漠疏离之感，只凭声音都能大概猜出他的性格。 这种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女性。 “哈哈哈，不好意思，是我冒犯了。”雇主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 “请问，您还有什么交代吗？” 瓦勒莉实在受不了这种人，忍不住不耐地打断。 “不要心急，稍安勿躁。” 雇主终于把酒喝完了。 他再也没有心情调笑，表情一下就冷了下来。 “我要求你们去亚特伍德保护我的商队。报酬是，整整三千金币，而且我还可以直接把你们团队升到最高级别，让你们在这片大陆上彻底出名。” 天上当然不会掉馅饼。 瓦勒莉皱了皱眉，“我们何德何能，受您如此大的恩惠？” 他淡淡地微笑道，“这你得问奥尔瑟雅小姐了。” “我唯一的一个要求就是，”他指向艾文，“这个人不能加入本次任务。” 连伯尼都忍不住开口，他暴躁地质问道：“我们是一个团队！你凭什么拆散我们？” “黑暗精灵早就恶名在外，我实在难以信任他们。”雇主也被激怒了，“嗜血，多疑，多么糟糕而邪恶的特性！我真不想毁了我的名声！” 他嘲讽地扫了一眼这个团队，“你们敢发誓，你们的队友从来没有展现过他的‘好天赋’，从来没有疯狂过，并且能一直好好地控制住它吗？” “回答我啊，你们敢不敢发誓，敢不敢摸着你们的良心发誓？” 他大声道，又像是早就知道结果一般讽刺地笑了起来。 “我敢……” 瓦勒莉原本正要愤愤不平地就此发誓，艾文却拉住了她，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艾文……？”瓦勒莉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艾文脸色惨白，抿紧了唇，沉重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他偷偷地瞄了一眼维达，她一言不发，紧咬着下唇。 维达想要自己瞒过去。 但是真相不应该被掩埋，是自己做过的事，无论是好是坏，都应该要学会承认，而不是欺骗。 “我承认，我在受到一个刺客袭击后，不受控制地连杀掉了当时在场的六个敌人，甚至包括一个投降者，我想如果我再次进行近身作战可能会忍不住这种欲望，也许还会误伤友军。”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不愿意回想那天的情况。 “我承认，我现在也许还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这种事情，但是远程魔法攻击并不会触发它。抱歉一直没提，我……我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控制它了。” 艾文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说不下去了。 这种时候谁还会听他这苍白无力的解释呢。 “不能参加就不参加吧，等到我能好好控制自己时再加入就好了。” 他勉强地笑笑。 “你知道吗？”雇主突然出声。 “除了上面的那个原因，我选择你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的笑容扭曲起来，“我很好奇，你们这样标杆着友谊的团队，在名利的诱惑下，到底能够支持多久？” “接受这个任务吧，放弃掉这个不确定的危险因素，你们想要得到什么我都会满足的，名和利，都唾手可得……”他看向瓦勒莉，“你不是最想要出名吗，接受这个任务后什么都会有了！” 瓦勒莉凝视着雇主，突然笑出了声，她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太高估我了，我只是敢想想罢了！” 她认真地掰起了手指，“你想啊，首先呢，出名之后多麻烦啊，其次，金银财宝也没处花啊，还有就是，我搞不懂你们贵族的东西，乱花钱的话他们一定会暗地里骂我是暴发户的！” “我们还是一步步来吧，人还那么少，力量也不够，何德何能成为顶级佣兵团呢。” 她叹了口气，接着招呼起了团员们，“兄弟们，这桩生意被团长我搞砸了，回家吧！” 她带头向着门口走，潇洒极了。 她还不忘回头，掏出了巨剑，直指对方，“别阻拦我们哦，小心一不小心你就成了我的剑下亡魂！” 瓦勒莉仰天大笑，出门去了。 艾文回过头看了看这个险些成为他们雇主的人，虽然被他们冒犯了，但是他却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笑。 不是那种假惺惺的，礼貌的笑，或是嘲讽的笑，是一种真正的笑，复杂的笑。 他的嘴张张合合，但是艾文什么都没有听清。 …… “团长大人英明神武，为咱们出了口恶气，把我要说的全都说了，搞得我一直找不到台词，嘿嘿。” 盖文和瓦勒莉勾肩搭背，笑得张扬。 “怕什么，艾文贡献出来的那些金币都还没花光，我们一时间还不会沦落街头，团长保证会用那笔钱让每个人都过得好好的！” 瓦勒莉拍拍胸脯。 艾文静静地看着瓦勒莉，“你不是一直想要建成一个世界上最出名的团队吗，从第一天我就听到你豪迈地跟我们承诺。” “你其实比任何一个团队都想要出名。” 艾文笃定地说。 “在望着在那个强盗据点里升起的火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追求。” 瓦勒莉释怀地笑了起来。 “我想要的出名，有一个很大的前提。我要这个团队没有人被排斥，没有人离开，没有人受伤，每个人都要开开心心的，每天都可以自由自在地在酒馆里面纵情喝酒，吃的饱饱的，饱到走不动路，然后我就会开玩笑说我把你们都养成了圆球，干不动任务了！” “多么美好的生活啊，自由自在，肆意妄为，没有什么能够阻碍我们。为了能过上有这样的生活，即使我们被埋没在万千团队里面，只是一颗微小的尘埃也行啊。” 她回过头来，看着自己面前的团员们，“我有你们就够了。” “操，去他妈的什么鬼该死的雇主，任务那种东西就是拿来消遣的，老娘爱接不接！” 瓦勒莉狂放地骂了一串脏话，还嚷得特别大声。 她拍拍盖文的肩膀，“你想要我成为一个淑女的愿望彻底破裂了，老娘就这么直说了吧，想让我当淑女，你还是去死去吧！当初选择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就该接受这个事实了！” 维达和艾文都有些脸红，他们两个平日里接受的教育都不允许他们说脏话，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到这么多丰富的句子呢。 盖文暗暗地翻了个白眼，“我也就说说，从来没指望过！” “也许我应该去谈场恋爱了。” 伯尼叹了口气，喃喃道。 艾文好笑地看着两个人，为他们竟然能够成为一对情侣而感到惊奇。 而且，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时候……？ 说起来，晚上的时候好像听到了隔壁……？ 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 这一次任务被拒，还是给艾文好不容易打起的信心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不会只有这个相处了很久的团队才能容纳他吧？ 他还是有些难过，有些害怕。 不过，有他们也就够了吧。 …… 弗利顿出名的，不仅是它的自由，还有城里拥有的最大的图书馆。 这里据说藏有无数极为难得的孤本，而且还留下了一批在曾经的加里精灵帝国发现的珍品。更可贵的是，它竟然是完全开放的，不设限制，不保留地全部开放，法术类书籍只要你的等级够，就可以自行翻阅。然而某些特别珍贵的书籍是不允许借走的，只能在图书馆内看完。 艾文听别人曾经提到过这个图书馆，不由得心驰神往。 返回后没多久他就跟团长说明了去向，准备前往这座神奇的图书馆一睹为快。 他匆匆赶到图书馆，却被图书馆的管理员拦下。 “请摘下您的帽子，最近图书馆遭遇了特殊情况，新增了这个规定，还请配合。” 对方彬彬有礼。 艾文犹豫着，还是脱了帽。 图书馆应该对种族没有限制吧？ 结果管理员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黑，黑暗精灵？” 他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不敬，行了个礼以表歉意。 “那，我可以进去吗？”艾文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管理员，“图书馆应该没有限制进入者的种族吧？” 管理员带着歉意地开口，“神殿刚刚检查完这个图书馆，他们下了一个规定，不允许邪恶种族进入，而且您如果是想要看那批您的种族留下的书的话，恐怕您要失望了，神殿销毁了它们。” 管理员说话毕恭毕敬的，丝毫不敢怠慢艾文这个特殊的访客。 “可是，弗利顿不是自称‘自由之城’吗，按理来说神殿应该是不允许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并且管理这些事物的。”艾文恳求道，“让我进去看看吧，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我不能轻易透露这么多，而且上面的安排我不能违抗。”管理员客客气气地比了个手势，“很抱歉，让您白来一趟，但还是请回吧。” 艾文心情抑郁起来。他拉上兜帽，步履沉重地离开了。 弗利顿，自由之城。 怎么会对他如此的不自由？ 卢西恩是弗利顿的英雄，他的英雄事迹人人交口称赞，但是他的种族竟然会在弗利顿遭到了歧视。当卢西恩说过的再也不能在弗利顿生效，这座城市究竟和普通的城市有什么区别，还算得上什么自由！ 光明神殿，哦，多管闲事的光明神殿。 那些书籍绝对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凭什么光明神殿可以如此轻易地就给他们下了死刑！ 艾文沮丧地返回了酒馆，谁的话都不听，打开房门，一头埋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好吧，光明神殿，就让我看看你到底还想要继续干些什么光明的好事。 第二十七章：决意 又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任务，艾文一行人倒是乐得清闲。 艾文隐隐地起了疑心，但是他不好说。 他现在也不方便出去，基本大家都认得这个戴着兜帽的奇特身影了，每次外出他总能不小心听到些许他不该听到的议论。 按理来说，这座城由卢西恩这个加里精灵解放，应该对他们格外宽容才是，没想到他仍然不受欢迎，常常成为他人饭后谈资。 他在别人眼里看到过好奇，看到过厌恶，看到过很多很多人类的复杂感情。 但他还是摸不着头脑，这座城市对于他，到底是不是讨厌。 每当他觉得什么都还有希望的时候，总会跳出来一件有一件的事说明自己是多么的不受欢迎。 他总是焦虑，不敢长时间地等待下去。 这太煎熬，他总是害怕后果是自己想象中那个最坏的可能性。他害怕这种艰辛的等待，害怕这可怕的未知。 艾文闭上眼睛，慢慢地摸到了自己胸口的家徽，然后握紧了它。 请告诉我，这趟遥远的旅程，结果究竟如何？ 回答我啊……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肯说？ …… 他听到了酒馆的某处传来了讨论的声音。 艾文的耳朵还算是很灵的，隔着很远的声音都听得到。 他偷偷摸摸地打开门，潜行过去。 他听到了不止一个人的声音。 他们此刻正在酒馆最里面的一间房间里面，刻意压低了声音讲话。 “……这个月都第几次了，啊啊啊，总是被人拒绝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是瓦勒莉的声音。 “来来来，再来干一杯！” 盖文劝说道。 房间里传出了酒杯相碰的声音。 “嗝，接不到任务就接不到呗，你看，我们现在过得也挺好。”伯尼打着酒嗝，“不过果然还是有点寂寞啊……” “我想找点事干啊，上次在市场里发现强盗手下的事哪有那么常见，这些天我天天都在市场里面偷瞄来来往往的行人，差点被当成盗贼！”瓦勒莉大概酒喝多了，就没有以前那么注意音量了，大吼起来，“去死吧，那些有被害妄想症的家伙！” 维达立马安抚她道，“别冲动，冷静下来，冷静。” “艾文那天一进酒馆就直奔房间，还不理我们的关心，他没事吧？”瓦勒莉大着舌头，但是神智一直很清醒。 “从第二天来看，他一直在强装没事的样子，但是一直无精打采的，最近才好了些，我看他也许是受了什么刺激也说不定……”维达语气有些担忧。 听到维达这么关心自己，艾文有些感动，维达连这些细节都注意到了，真是个细心体贴的好人。 他那天确实心情抑郁，因为他已经想去那座图书馆很久了，卢西恩在日记里曾提到过这座图书馆，不过那时候它还不成气候，还是一间很小的图书馆。 他最敬佩的人莫过于卢西恩，是卢西恩点燃了他的冒险心和英雄梦，他一直很想跟随卢西恩的脚步踏上一段激动人心的旅程。 不过，从人们的反应来看，这个愿望大概很难实现了。 嘛。 “哎，接任务的时候我真的是要被气疯了，他们真是太过分了！”瓦勒莉语气一下烦躁起来，“他们以前一直不明不白地拒绝我，直到我和最近的一个发布人吵起来，他这才支支吾吾地暗示说是因为艾文——” 房间里面传来了摔杯子的声音。 “搞不懂了，小艾文究竟怎么惹到他们了，小艾文明明这么可爱，真是的，凭什么嫌弃他啊，没有他我们的任务都失败几次了，他绝对不可或缺……” 艾文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下去了。 他们的谈话声越来越小，他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原来，是因为他吗？ 他茫然地盯着地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为什么啊？ 害怕他吗？ 他很乖的，绝对会服从雇主命令。 人们对他的偏见到底源自哪里？为什么就是不肯好好听一听他的心声？ 难道像马文和哈瑞斯老师说的那样，黑暗精灵永远无法离开地表生存？ 阳光，食物，这些东西他都努力克服了，为什么他还是没办法融入地表的生活呢？ 曾经他以为，拥有这么一方小小的天地就足够了。 但是，因为他，团队受到了极大的牵连。 不能接任务的佣兵团，还算是什么佣兵团？ 他给团队添麻烦了。 艾文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酒馆，漫无目的地在城中闲逛。 他真是漫无目的，只是在不停地走，眼神呆滞，没有焦点地看着其他事物。 他有时候没看到人，不小心撞了上去，但却没有道歉，失魂落魄地继续走下去，走到了头就返回上个路口，选了条新路再走。 这街上走的人，真的都有心吗？为何能如此残忍地排斥一个什么都没有做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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