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感受着胸口金币的重量，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盖文倒还算贴心，他根本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呻吟了一声，“且不管我，大家昨天玩的开心吗？” 伯尼插了进来，笑着说道：“那可是相当的开心。” “酒馆长什么样子我可算是懂了。”维达掩嘴偷笑，“大家真是有活力啊。要不是有你吸引众人目光，醉倒的就该是我了。” 众人很有默契地笑了起来。 “哦。对了。”瓦勒莉一拍脑袋，“艾萨克，你一定还没有见过海吧，要不然明天带你去看看？” 艾文轻轻地笑了。 “好啊。”他微笑着说。 真好。 这样跟着团队打打闹闹走南闯北的生活真好。 真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 更希望这样的生活永远不变，永远像糖一样甜啊。 我们要一起冒险，去探访世界的每一寸角落，去一起创造一个伟大的团队，把“弗利顿之鹰之名”传遍世界，让世界知道有这么一个团结友爱而又实力强悍的团队！ 艾文看着打打闹闹的团队，情不自禁地腻在了自己的美好幻想中，不愿脱出。 如果在地底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的生活会不会就会更加好过一些呢。 尽管已经来到了地表，然而地底的东西他始终不能忘怀。 这样，是好是坏呢。 他握上了项链，眼中的光消失了。 现在越是欢乐，他越没办法承受未来真相被找出的沉重。 第二十一章：远道 在那次醉倒最后又过了一天，艾文早早地醒来，不惊扰任何人地在城中闲逛。 亚德里恩城是一个繁华的城市，在这里可以坐船到达任何地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交通枢纽。这座城的神奇之处在于，你想要的东西这里都有。 这里商业发达，小铺开到了城中的每一个角落，热情的招呼声充斥着整个城市。 艾文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买的。 别人来到这座城来看商品，他来到这座城却是来看人。 讨价还价实在是一件有意思的事，表面上看起来两人几乎都要打起架来，最后终于决定价钱的时候两个人却能握着手友好地说再见，像是敌人又像是朋友。 人类果然很复杂啊。 他从来就不会讨价还价。黑暗精灵们的交易异常沉闷，在商品旁边摆上价位牌，然后顾客就沉默地付钱，沉默地取走物品，最后沉默地离开。 他在这里大开眼界，满脸兴奋。不过这样定定地盯着别人做生意应该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吧，旁边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他只好讪讪地离开了。 艾文没有买地图，而且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很快就迷了路，走到了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上。大概是离开了商业区，人烟渐渐稀少。 然后，他来到了一个破破旧旧的小木屋前，一个老法师用力地咳嗽着，引起了艾文的注意。 这竟然是一家占星铺子，牌子破烂得都掉下了一半。 他饶有兴趣地过去敲敲门。 得到了一声“请进”后，他拧开门锁，走进了房间。 这里只有老法师一个人居住，东西虽少，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老法师当时正从书柜里取书，见他进来，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温和地对他笑了笑。 法师是个身体瘦弱的老人，目光慈祥而和蔼。 “欢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客人了。” 他说话慢悠悠的，声音很沙哑，漏了气一样，带着久远的沧桑感，总让人觉得他的嗓子下一秒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坏掉了。 “您这里很少有客人？”艾文好奇地问，同时礼貌地摘下了兜帽。 老法师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老头子本来就住得偏僻，装修又不好，客人就少了，于是就更没钱装修房子，房子就更破，更没客人了。” 他倒是看得很开。 “说实话，我并不需要什么服务，能单纯地跟您聊聊吗？”艾文随意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有些不礼貌地直视着这位法师。 “当然可以。”老法师也选了张椅子坐下，与艾文面对面。 老法师直视着艾文的眼睛，像是要彻底把他看透一般。 艾文同时也在暗暗地观察着老法师。 法师的眼睛因为年纪大了有些浑浊，深深凹陷进去，似乎换上了什么眼疾。但他的精神很好，让人感觉他的眼睛仍然明亮，有一种老人特有的看透一切的宁静感，透着难以言喻的智慧的光， 他让艾文想起了地底的老师。 哈瑞斯年龄老了，然而心灵却不老，仍然野心勃勃地想要掀起一阵全新的革命。 而这位老法师，他的年龄老了，心灵也跟着老了下去。 但他的心灵并未蒙尘。 “年轻人，”老法师目光犀利，然而他的笑容却仍然温和，语气里并没有是恶意，“你在隐瞒什么？” 艾文心里一惊，不过很快也释然了。 毕竟对方是个法师，这种小玩意瞒不过一个经验丰富的法师。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其实我并不是帕德精灵。” “为什么要隐瞒你的种族呢？”老法师探究地问。 艾文没有多说什么，轻轻地解下了项链。 一瞬间，他的发色和瞳色恢复了原本的银色和红色。 老法师纵使阅历丰富，也仍然被震撼到了。他惊讶地注视着这一系列改变，一时没缓过神来。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老法师喃喃道。 艾文紧张地注视着老法师，“您害怕我吗？” “不，这没什么好怕的，孩子。” 老法师语气变得和蔼起来，“我相信你。” 艾文的眼睛干涩起来。 他抿着唇，半天才抛出一句如释重负的话：“谢谢。” “种族并不能说明一切。”老法师安慰他。 艾文的语气有些苦涩，“但是像您这样能够理解我们的，还是很少。” “如果所思所为皆善，接纳不过是时间问题。” 艾文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沉默了。 老法师的话和矮人们一样。然而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他还是不敢，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下项链，不敢以一个黑暗精灵的身份游走大陆。 他怕人们会像自己遇到的第一个人类那样不待见他，恐惧他，厌恶他，甚至想杀了他。 他不敢尝试。 气氛凝重了起来。 老法师只好换个话题，“你为什么要离开地底，来到这么一个人人排斥你们世界？” “我受够了族内永不停歇的内斗，互相残杀只会让我们越发衰弱，甚至灭族。”艾文捂着脸，“而我，早早地卷入了一场盛大的战争，我所支持的那一方却与我家人所站的那一方对立。” 他哽咽起来，“我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只好匆匆逃离。” “家人吗……”老法师往下看去，“曾经我的家人是我的一切，直到他们渐渐都离开了我。” 艾文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我也是被卷入了一场阴谋。”老法师语调仍然平静，“更令我懊悔的是自己在不经意害死了我的家人们。 “我不顾一切地想要复仇，以至于强行发动的了禁忌的法术，元气大伤，身体就此垮掉，如你所见。 “我什么都失去了，一无所得。然而我已经不再在意这一切，四处旅行，最终我老得走不动了，就在这座热闹的城市选了个僻静的角落居住下来。” 老法师缓缓地扬起了一个笑，“我的故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我一生没有什么巨大的贡献，没有什么巨大的成就，可以说是一事无成，有点波折，然而总体来说俗不可耐。这样的过往，有时候我会在不经意间回忆起。仔细想想，其实已经算是充实了吧。” “我年幼时热爱魔法，天赋也算是高，然而自那次复仇以后我再也无法更进一步，甚至反而倒退，也许是因为我对魔法的向往之心已不再纯粹，个性不再纯真善良，染上了尘世的黑暗。 “也许，这就是惩罚吧。”他最后总结道。 “但是，我认为您得到了更有价值的东西。”艾文评价道，“而且，您已经不再在意这些了，不是吗？” “我已经不再是参与者了，我是一个观察者。”老法师的表情淡淡的，“我其实并不相信命运，更不会什么占星，但是我会了一种更为实用的技能。” 他盯着艾文的眼睛，“那就是识人。” “那在您看来，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艾文好奇道。 “你，很天真。”老法师缓缓道。 “天真？”艾文反复咀嚼着这个词语。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最后艾文站起身来，行了个礼，“感谢您的教导，我会铭记终生。” “没什么可谢的。”老法师站起身来，微笑着送客。 艾文把自己身上带着的钱袋双手递给老法师，认真道：“我认为您的话值这个钱数。” 老法师摇摇头，轻轻地推了回去，“我认为你和我的谈话值这个钱数。” 艾文有些手足无措，也许这么做真的是在对两个人不敬，他不好意思地收起了钱袋。 “你会成功的。” 老法师微笑着送给他这句话。 他还递给艾文一卷卷轴，要他在合适的时候使用它。 艾文摸不着头脑地接受了。 什么成功，哪方面的成功？ 艾文有些不解，仍然有礼地道了声谢。 他按着原路走了回去，回到了他们下榻的旅馆。 “嘿，艾萨克，你去哪儿了？”瓦勒莉向他招招手，“快过来，我们又有任务了！” “什么任务？”艾文问。 “超级刺激的任务哦！”瓦勒莉竖起了拇指。 接着她推了推盖文，“你这家伙刚刚一直在打呵欠，肯定没有认真听，快，重复一遍我刚刚说的话！” “哈？”盖文一愣，接着又打了一个哈欠，“哈啊——我哪里知道啊。” “笨！”瓦勒莉气愤地狠敲盖文的头。 “啊，姑奶奶我错啦，你，你看在艾萨克的面上再说一遍吧！”盖文捂着脑袋。 维达捂着嘴偷笑起来，伯尼也无奈地笑了笑。 “哼，挺好咯，这一次啊，我们可要去抢！劫！啦！”瓦勒莉满脸兴奋，“我想干这种事情很久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抢一次了！” “具体怎么安排？”艾文问。 瓦勒莉的笑容僵住了，很明显的，团长大人肯定又是脑子一热什么都不想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 “正面上！”伯尼一拍桌子，“是男人就要光明正大地正面上！” “真抱歉啊，我还真就是个娘们儿。”瓦勒莉翻了个白眼，“这么不靠谱的方法也只有你才想得出来。” “引出附近的强盗，来个坐山观虎斗！”盖文满脸兴奋，摩拳擦掌，“嘿嘿，最近刚看的小说就是这么写的，听起来超级厉害有没有？” “屁勒！”瓦勒莉又是一拍。 维达笑吟吟地开口，“团长，再这么拍下去盖文就更傻了。” “维达你好狠的心……”盖文捧住了心，一脸的悲伤。 “我看啊，”团长摸着下巴，“果然还是把盖文的小说全部没收了好，成天就出馊主意。” 瓦勒莉揪住盖文的耳朵，“我问你，要是对方不小心把我们的货物抢走了怎么办，他们人太多打不过他们怎么办，你回答我啊！” 盖文默默地把头撇过一边，一副认命的样子。 气氛又冷了。 …… “我觉得吧，像上次那些人一样，偷袭他们！”瓦勒莉摸摸下巴，得意地大笑，“果然还是团长我聪明吧！” “团长大人英明神武！团长大人流芳百世！” 盖文高呼着，然而没人理他。 “好吧，我们这就出发吧。”瓦勒莉得意地振臂高呼，“兄弟们，走！” “不，还有东西没有讨论清楚：目标什么时候来，经过哪里，我们要在哪里埋伏。”艾文冷静道。 “呃？”瓦勒莉望着天花板，“想不起来了。” …… 总之，真正的作战计划最终还是得出来了。 第二十二章：问题 一行人招了辆马车，向着目的地进发。 瓦勒莉的确是个用心的人，她特意让马车路过海边，让艾文遥遥地眺望这宏伟的奇迹。 “抱歉啦，这边正在涨潮，有些危险，最好还是不要下去了。”瓦勒莉拍拍艾文的肩膀，“下一次，团长我带你到世界上最美丽的海边玩，保证比这次过瘾。” 盖文终于学乖了，紧跟着拍瓦勒莉的马屁，“我们的团长真是善解人意啊，跟着团长走，有肉吃！” “抱歉，我不吃肉。”艾文提醒盖文。 “哦，对，精灵都是不吃肉的。”盖文一拍脑袋。 伯尼嘲笑起盖文来，“小心点，别把自己拍傻了。” 团里的各位会意地笑了起来。 艾文坐在团长特意安排的、最靠外的位置上。 他探头出去，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 艾文从未看到过海洋。 一大片一大片的蓝绵延出去，延到无尽的远方，直直连上天空，天地间的距离不复存在，海里有天，天上有海一般。 海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蓝色，只有海水。 这是世界上最美的蓝色，是自然的调色盘上被精心调出的无与伦比的蓝色，是没有人能调出的壮丽的真正活着的色彩，永远看不腻的色彩，让人想要落下泪来的色彩。 他，艾文·奥德利永远不悔做出出来的决定！ 这是地底永远没办法看到的色彩，连女神都画不出的色彩。 远处的海是宁静的，然而近处的海渐渐忙碌了起来。 海水像是有某种规律一般，永不停歇地，有耐心地，但又绝非温柔地不急不缓地拍打着沙滩，带走它最眷恋的情人的一部分，深埋心底。 奇迹，这简直就是一场奇迹…… 如果，如果地底的各位都能看到该多好啊，如果黑暗精灵们能不再被排斥，能像世界上其他的、任何的种族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片大陆上该多好啊，不用再呼吸地底浑浊的带着血液味道的空气，而是呼吸森林里清新的树叶气味、城市里令人迷乱的混杂的热闹的气味、海边夹杂着腥咸海风的生命的气味该有多好！ 龟缩在地底，我们什么都办不到。 艾文呆呆地看着跟着他走动一般的海岸线，半天缓不过神来。 “醒醒，我们还有任务的。”瓦勒莉见他脸色不对，赶紧把他扯回来，“以后还有机会看到海的，真的，我保证！” “好……”艾文像是梦呓一般地答应了。 “我现在的感觉就是，艾萨克的灵魂被亡灵法师抽走了。”盖文故作可惜地摇摇头。 “需不需要我发动净化术？”维达有些紧张地看着艾文。 “不不不，谢谢，这太夸张了！”艾文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很快的，一行人来到了目标必经之路旁边的森林里，悄悄地埋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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