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高比低这种事，是这个圈子里最平常的规律，第三产业里吃的是青春饭，少爷公主们多半年少，讨好客人是为了钱，讨好领班是为了有好客人，但在私底下，怎么互相作践那都是不好说的事儿。穹齐求冷毅别走，倒也不是为了炫耀什么宝刀未老，只是林耀他得罪不起，自己又岁数大了，毕竟面子薄，这个年纪要是再被人说，就实在有些下不来台了。 冷毅想了想，一开始没出声，因为他在考虑何江阳等他的可能性，后来想着何江阳说不定这会儿也找地方睡下了，便转头看向穹齐。 细瘦的男人眼里满是恳求，像是知道他不会答应又在硬着头皮尝试一样，冷毅觉得穹齐紧张兮兮的样子有些好笑，最终没绷住，嘴角泄露了情绪，他说：“那好吧，我就在这儿睡一晚，不过，你要穿点儿衣服，至少，一条内裤。” “好！”穹齐开心的答应下来，然后特别听话的就开始穿衣服。 冷毅看他这样就躺在床边问他，说为什么既然决定脱离这行却还在做。 穹齐回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回答，“我家两个弟弟，都在读研究生，我爸没得早，我妈有肾病，现在每周都要透析两次，所以我需要钱啊，我又是家里的老大，这行来钱快么，再者……我自己本身就喜欢男人，所以现在虽然对外说不做了，但是有……不错的，我还是会接生意的，但这已经不是主要来源了。”穹齐把话说得很轻松，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之后他忽然觉得尴尬，小声的转身合掌请求冷毅：“您可不可以不要把这些说出去……” 冷毅挑眉看他，神情就是在问为什么。 穹齐抿抿嘴，整理了一下内裤的位置又系好了浴袍，之后坐在床边问冷毅：“介意我点支烟么？” 冷毅说你随意。 穹齐听了就又回身在衣服里摸了一会儿，之后拿出一包烟重新挤到冷毅身边，献宝一样摊开手：“软中华，客人给的，你也来一只吧。”说着，便不容拒绝的点好了一支递到冷毅嘴边。 冷毅想想没拒绝，他张开嘴，把烟咬在牙齿之间，之后看着眼前略带风尘的男人也点了一支，在狠吸了一口才烟熏渺渺的继续说道：“就是吧，一行有一行的难处，其实入这行当的人都不容易，只是大家都不说罢了，再者，你别看我这样，可我还真挺喜欢这行的，虽然当少爷这个事儿看着堕落，但是有些时候还真是过得挺痛快的，至少，我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像那些客人，来嫖还要提心吊胆的。” 冷毅想想穹齐说的也没错，便低低的笑了，之后说你这性格可不像南方人，说话太直肠子了 穹齐听了嘟嘟嘴，说我这其实才是南方的风格，乐意不乐意我们都是用说的，不像你们北方，两句话不对付就打起来了。 冷毅听完点点头，倒是没否认，之后过了半晌他忽然接了一句：“我也是家里的老大。下头还有一个弟弟和一对儿双胞胎妹妹。” 穹齐一听这个就来劲儿了，之后莫名其妙的，两家的老大就窝在床边说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像是不小心弄哭的弟弟妹妹，家里近乎严厉的大姐，村外溪水里永远抓不住的小鱼，还有后山里酸到掉牙的野果。 到最后要睡着的时候，冷毅听到穹齐低低的对他说：“生活虽然辛苦，但是有个奔头还是很好的。” 是啊，冷毅闭上眼睛模模糊糊的想，有个奔头是挺好的。 而就在冷毅和穹齐一起睡熟在客房大床上的时候，另一边在一楼大厅茶座里和林耀对峙的何江阳却要气炸了。 “冷毅呢？”何江阳脸黑的什么似的。 “哎呀，被你发现了？”林耀捧脸无耻卖萌“三哥￣你怎么知道的啊？好厉害！” “你把我给冷毅找的少爷都给退了，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那个……哎呦，你不要那么生气嘛￣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就是给冷哥哥找了个人……啊，这会儿两人都上楼去两个多小时了，我想，不是已经睡觉了就是应该还在房里忙着呢吧。”林耀说着指指楼上，同时不怕死的堆上一脸的暧昧笑容。 “林耀！你凭什么动我的人！”何江阳差点儿就要拍桌子了，他想着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嚣张了！ “我看着着急啊，”林耀可是丝毫不怕他，面对几乎要暴起的何江阳，男人反倒悠哉起来，同时仗着一张娃娃脸无辜的闪动着大眼睛说道：“谁叫你给他找的那些他都瞧不上眼呢，所以我心疼他嘛，就只好代替三哥出手了，不过三哥你放心，我找的人，都是很干净的……而且，看样子，他这么久都没下来，应该还是挺喜欢的。” 第九章：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3） 冷毅这一觉睡的太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对于一个每天早上都要晨跑的人来说，这个时间是相当晚的，而他起来的时候，穹齐还在睡，直到他洗了脸从卫生间出来，那边的穹美人才猫在被窝里困倦的跟他道了句别。 冷毅回了一声，之后穿好衣服就离开了。 下楼之后直奔停车场，冷毅一路都在想何江阳这个时间会在什么地方，一会儿要不要去前台问问他身在何方，结果就在他经过一楼大厅的时候，他就在茶座那边看到了裹着毯子窝在椅子里的何江阳。 男人很明显睡的特别不舒服，所以连眉头都是皱的。 冷毅看得略略心惊，同时赶紧快步走过去，之后他在椅子边上蹲下身轻轻的摇了摇何江阳的肩膀。 “恩……总经理……醒醒……” “……嗯？（╰＿╯）＃”何江阳心情糟透了，昨天晚上和林耀较真，林耀临走前特比笃定的跟他说冷毅这一夜都不会出来，并劝他去开个房间睡觉，免得这一夜白等，但何江阳不信邪，他想着以前每次冷毅都不过十二点就会来找他，所以他就咬死了自己要在这边等到人出来。 结果林耀走后，何江阳就一个人在茶座这边等，一壶浓茶都泡到完全没了滋味也没见冷毅来找他。这时候其实都快早上三点了，何江阳看看表，真是越想无名火越旺，末了，他也索性就这样等着了，他就想看看，冷毅那个死小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想起来还有他这么个人！ “几点了？”何江阳早上这会儿才打了个盹儿，结果睡了没到一半就被人叫醒了，这会儿的表情有多臭可想而知。 冷毅瞄了一眼大厅的时钟，告诉他快早上八点了。 “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何江阳冷言冷语的把身上的毯子扔到了一边。 “我……”冷毅忽然发现自己不好解释昨天晚上的事情，于是只能含糊其辞“我找地方睡觉去了。” “呵，你找地方睡觉去了，让我在这儿等了你一晚上……行行行……冷毅你可真行！”何江阳说着站起来，径自就往外头走。 冷毅知道这是何江阳真的生气了，于是他赶紧跟在他身后解释道：“我不知道你在这里睡了，我以为你会找地方休息……” 可是何江阳哪里听他的解释，何经理走到停车场，找到车直接坐进后排，冷毅上车还想说话，可是看到何江阳的脸色，他就闭上嘴，安静的开始开车了。 上午九点多才回到公司，何江阳这一路就憋着火，等到了公司秘书张笑颜又跟他说两个月前的一个订单出了问题，对方一个月前要求提前发货，公司这边也是做了记录的，但是不知道是因为订单量少还什么原因，竟然被安排运输的部门直接给合并到了一个同省运输的大单子里，直到昨天下午装运部门的人开始把货物装车才发现是疏忽了，这批货是送往同省另外一个地方的。 何江阳一听立马都要火气旺的烧房顶了，眼下是新工厂设计布匹的推广期，送货不及时就可能赶不上下一个服装季，其实一笔小单子是损失不了多少，但架不住跟他们合作的多半是知名设计师所选中的服装厂，这些场子未必大，但作出的衣服却都是价格不菲的奢侈品，所谓‘中国制造’的名头，除了大批量生产的加工工厂，其余就是这些引领潮流的小制作量公司。 一般一个布样被选中，样品一出，就可能代表今年会有上千个单子迅速打下来，这样的买卖，明明他老早就千叮咛万嘱咐过，绝对不能出错，可是怎么到头来，还是闹出了这样的事情！ 何江阳坐在大办公桌后面，表情阴的像是要台风过境一样，就连张笑颜这种无惧无畏性格的人这会儿都快要扛不住了。 “超过交货期了么……” “交货期……是今天……” “现在立即派车的话，当日能送到么？” “连续开车的话没问题，因为这批订单的货一个星期之前就做好了，”张秘书越说越面露难色“只是……因为装运部门今天早上已经走一批了，跟咱们合作的运输公司现在又调不出人，所以马上找人的话最快也要明天。” “你的意思是车有，货也生产完了，但是找不到司机？” “是！因为这批货样里面有不少设计成品，所以我们不能随便雇人，不过老板，其实也不是完全没人，这批货数量少，只要两辆车就能装下，而我们现在，就缺一个司机……” “那除了合作运输单位的人，咱们公司自己的人里面就没有能开大型运输车驾照的人么？！” “有……” “谁！？” “是……冷毅。” 冷毅的A2驾照是部队的时候考下来的，不过退役之后就一直没用过A2驾照上那些牛逼哄哄的功能，说白了，要不是急着用人，大家都不太知道公司竟然还有个能开大挂车的专业人士。 于是，仅在分开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冷毅就又被组织召唤了，进了办公室，张笑颜赶紧上前问他能不能开货箱车，冷毅点头，说应该没问题。 张秘书一听立马就用一脸‘得救了’的表情看向何江阳，何江阳全当没看见，撇了冷毅一眼，说：“回去收拾一下，十点半出发。” 冷毅听了转身离开，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同行的另一台车的司机，他简单问了一下便知道了这么着急的原因。 因为时间紧，路上除了加油之外，是肯定不能休息了。冷毅想想，回去换了身舒服的衣服又带了条毯子也就算完事儿了，往装运部去的时候，他估摸着这一路保不齐要吃速食，就又去了趟食堂，打包了二十个馒头带着，食堂的大师傅看他拿得多，就笑着问他吃没吃早饭，这会儿刚好有一锅包子刚出锅，冷毅一听也不含糊，又拎走了十个包子。 本以为是自己开一辆车，可谁知道何江阳竟然也要去，说是生意上万一出了问题，老板总要去跟合作方道个歉，不然以后就不好合作了。 到了车边的时候，何江阳看到冷毅带着吃的就冷笑，说你以为咱是出门旅游么？！ 冷毅没吭声，心说你以为高速上是你家么。 因为一早就在闹脾气，所以何江阳对冷毅肯定没有好态度，不过何老板也算清醒，知道自己这会儿心情不好不能和合作的运输公司司机迁怒，于是他也不搭理冷毅就自己先上他们那辆车上坐着去了。 张笑颜这会儿给每个车都送了一箱矿泉水和一些桶装方便面、香肠、咸菜什么的，然后又跟装运部的人对了一遍单子，全都确认无误，这才来找何江阳，告诉他们可以出发了。 大卡车轰轰的启动，何江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还在生气。 冷毅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触他霉头，一路倒是安安静静的，只是上了高速不到半个小时让何江阳更闹心的事儿就来了。 他饿了。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除了半夜哪壶早就排出身体的铁观音，到现在滴水未进粒米未食，何江阳气鼓鼓的闻着车里浓郁的馒头香，心中怨念的瞪冷毅，心里说要不是只顾着和身边的这个小王八蛋生气，老子至于这么屈着自己么！ 忍不住了回身去翻张笑颜给分发的食物，何江阳打开袋子一看，立刻就怨念了。 这都是什么啊，真空包装的冷香肠、袋装咸菜、花生米、桶装方便面、还有干巴巴的饼干和面包……就没一样是他想吃的！ 算了，何江阳瞪了那包馒头一眼，最后拿了面包和一袋香肠出来，可是回身坐好才要吃，那边冷毅就挠着后脑勺跟他说话了。 他说，哥，我也饿了。 说完，肚子还特别配合的咕噜了一声， 何江阳瞪他一眼，然后特别小心眼儿的回身去给他拿馒头，可是谁知道冷毅竟然紧接着跟他说：“后面……那个馒头袋子里还有个小袋，里面有包子，你帮我拿来呗。” 什么！难怪这车里这么香！原来还有热包子！ 何江阳向来在吃上不会亏了自己，老饕级的食客这会儿怨念立马升级，等他把那包还冒着热气的包子拿出来的时候，他就彻底郁闷了！ 妈蛋的！不过是普通的包子，这会儿怎么香成这样！这还让他怎么吃那些没滋没味的面包香肠！ 闹心的拿着那袋包子回身，何江阳却看到冷毅正在大口大口的吃着他的面包。 “你不是要吃包子么！？”何江阳拿着包子看着他。 “我吃什么无所谓，不饿就行。”冷毅嚼着面包，在吞咽的间歇里跟何江阳说话：“你胃不好，趁着包子是热的，快吃吧。” “……”突然被人关心了，这让何江阳顿时纠结，正所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何经理明白这包子虽然看着诱人，可真的咬下去，好像就再没办法和他生气了一样。 “一会儿凉了肉馅儿就凝了，快吃。”狼吞虎咽吃掉那块面包，冷毅又到何江阳旁边去拿被他开了袋的香肠。 “冷毅，包子就算给我吃，昨天晚上的事儿我也还是很生气。” “我知道。”冷毅咬着香肠语气平静，他明白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说到收买，几个包子就能让人不生气这种事怎么可能，但是这一早上，他似乎也想清楚何江阳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儿了。 “昨天晚上是我不对，以后跟你出去，我会记得跟你说好了再去，不会让你再等了。” 何江阳听冷毅这么说，心里忽然莫名的一抖。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又不想去面对。 “冷毅……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要跟林耀走的那么近！” “……好。” “你是我兄弟！你要是决定跟我，那以后他给你再多你都不许跟他去！” “好。” “谁都可以，就是不许跟他走！” “好。”冷毅回答的非常干脆，可是之后他又犹豫着问了何江阳一句“真的除了他，我跟其他的谁走都可以么？” 何江阳这会儿嘴上已经咬了一个包子，那肉弹滑不油腻，上浆不但好，滋味也足，可是仅仅是一瞬，何江阳却觉得这包子是苦的。 “当然不行！你敢走试试！”何江阳用力瞪了冷毅一眼，之后毫无气势的威胁道“老子能把你的腿接好，就能把你的腿再打断了，你要是敢走！我就不把冷振宇还给你了！” “是么……可是哥，我不信你看不出我儿子的性格，那小子胆子是不大，但他可是条狼崽子，这个我能养熟，你可养不熟。”冷毅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笑，似乎是自信又似乎是一种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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