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修呆在一边。
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潘蓉到底知不知道这儿还有两个她的亲妹妹?
气氛稍有些僵硬。
管家来送东西时,察觉到不对劲,但想到夫人交代的事,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先向潘云修与潘云琢问了好,又对潘蓉道:“大小姐,这是长辈们送您的礼物,您先看看?”
她手里捧着一个楠木雕漆托盘,礼物在上面摆放整齐。
潘蓉瞧了瞧,眼睛一亮,将托盘接过来,递到萧沉萸面前,“给小鱼。”鲜注复
管家的视线落在萧沉萸身上。
萧沉萸道:“……这些我不能要。”
潘蓉眼神黯然,面色冷漠地将托盘塞回给管家,“我也不要。”
管家道:“…………”
她在潘家待了很多年,知道潘夫人对潘蓉有多重视,此刻丝毫不敢懈怠,只能拿着东西原路返回,向潘夫人寻求帮助。
在这张桌上,姚平安是唯一一个真正的局外人。
她观察了半响,心情可谓跌宕起伏,震惊之余又对潘蓉多了几分敬佩。要是换了她,突然来到这么华丽的家,恐怕要害怕的连手都不知怎么放,潘蓉却很坦然地接受一切,毫不怯弱,就算不怎么机敏,但也绝不会落下风,行事之间还有几分霸道。
在此之前,她还没见到萧沉萸迁就过谁。
等到萧沉萸陪潘蓉去卫生间时,其余人才算是长舒一口气。
潘云琢推了推秦荔,叹道:“这也太玄幻了,我莫名其妙多了个姐姐,不过这个姐姐还不错的样子。”
秦荔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
潘云修阴阳怪气道:“装什么宽容呢,回屋你就砸东西去了。”
潘云琢拉长脸:“你一天不呛我会怎么样?这么多人我不想跟你打架。”
潘云修毫不畏惧:“打就打,正好让沉萸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潘云琢被戳到痛处:“你——”
潘云修窝在心里的气消了一些,满意地饮起酒来。
姚平安缩着脑袋,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下。
这种尴尬,就像是小时候去朋友家做客,恰好碰到她被妈妈打的哀嚎痛哭。
吃席的代价可真大。
这种情况下,她不免想从同是外姓的秦荔身上寻找共鸣。
只是一抬头,发现秦荔已经不见了。
长廊里落下些微暗茫。
萧沉萸在卫生间门口静等。
按照前世的进度,此刻应该就是潘蓉溺水的时间。
刚才她简略地扫了一眼宾客,大多能说上名字,其中并没有可疑之人。
能将潘蓉带去泳池,会是谁?
秦荔来时,就见她面带思虑地守在门口,颌颊软润,敛目静立。
她本是想接近潘蓉,好问出有关于暄的线索,但事情一点一点脱离掌控,潘蓉这般执拗的性子,恐怕除了萧沉萸之外,没人能从她口中问出什么来。
但眼下,她一步步靠近暗茫中的一抹纯白时,心里想的却不是此事,而是想道声谢。
萧沉萸察觉时,发现秦荔已经站的较近了。
轻提蘅眉,淡淡看了一眼,往旁边让了一下。
秦荔微微低头。
长直乌发滑过肩头,遮住侧脸,内外轮廓的那道阴影愈发明显,鼻额的弧度极为标准,身上那件简单的星光黑裙隐没在暗色中,显得她整个人冷冷清清。
萧沉萸见她不动,抬眸看了过来,“有话跟我说?”
秦荔道:“……嗯。”
萧沉萸状如寻常:“说吧。”
秦荔抬眼望向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但秦荔却总觉得不真实。
四年来,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如此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个人。
声音放的很轻,“刚才,谢谢。”
其实萧沉萸大可以把她喊到人前,让她成为秦海业的罪证。
萧沉萸像是没明白她的话,皱眉瞧了她一阵,后知后觉地道:“你是说秦海业?”
不等秦荔回话,她站直了些,语声冷淡:“连这种事都要道谢吗?难怪连那样的货色都能欺负你。”
秦荔不由地攥紧双手,愕然抬头。
萧沉萸轻轻摇头:“还真是个榆木脑子。这么说吧,要是有人拿你去刺伤秦海业,往你的伤口上撒盐,那这个人就是你该恨的。而没有这么做的人,也不值得你去谢,你难道没想过,本来所有人都不应该揭你的伤疤吗?还是说你要去感谢每一个不伤害你的人?”
秦荔猛然间浑身一凛,眸色渐深。
第19章 “小鱼低头。”
潘蓉出来后, 秦荔象征性颔首,便进了卫生间。
潘蓉只当是凑巧遇上,没当回事, 唇轻抿着走到萧沉萸跟前, 脖颈与耳垂都空了,萧沉萸一疑,正要开口问, 却见潘蓉伸出手来。
价格不菲的项链与耳坠静躺在掌心。
萧沉萸一怔,无奈道:“这是潘夫人的心意,不能随便送人,知不知道?”
潘蓉不高兴,显然是有将这几样东西扔进垃圾桶的打算。
萧沉萸毫无办法, 拿起其中一只耳坠, “项链好好戴上, 耳坠我们一人一个,行了吧?”
潘蓉的神色由晦转明, 眉眼间浮上笑意,拎起项链在自己颈间比了比, 萧沉萸会意, 接过来替她戴上。
这种事情她已经做了无数次。
小学三年级之后,潘蓉可从没自己系过红领巾。
方才只听见厅里的客人各种唏嘘, 并没想过这条项链有多大来历,但这会儿仔细一看, 萧沉萸才发现项链上的宝石有些眼熟。
潘蓉察觉她的视线所在,作势要将宝石抠下来送她。
萧沉萸连忙拦住, “别啊,多好看, 可不能糟蹋了。”
她没看错,这就是前几年拍卖过的那颗,被关夫人高价拍下,放进她的藏品楼了。
据说是是国外某个家族的传家宝,家道中落后,三代人坐吃山空,最后由爷孙俩出席,将这颗宝石送上拍卖所。
关夫人很早就开始搞收藏,身边跟了个眼光毒辣的艺术鉴定师,想来她拍到此物也不易,不可能拱手让人。藏品最难得的一点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潘夫人一定出了大血。
这时,她对潘夫人的疑虑所剩无几。
潘蓉自己戴了耳坠,从萧沉萸手里接过另一只,冰凉的手捧着萧沉萸的脸,“小鱼低头。”
萧沉萸顺从地垂首,侧过脸。
自噩梦醒来那一夜后,她没用过任何饰品,耳坠穿入时,略微有些疼痛感。
潘蓉望着她的左耳,又伸手碰到自己的右耳,满足地笑了。
萧沉萸心里感叹,果真是小孩心性,这么点事也能高兴成这样。
前世这个时候,她已经接到了潘蓉的死讯。
萧沉萸的笑意慢慢淡下去,唇线抿紧。
与潘蓉一同回宴前,她趁着廊道口没人,又有小提琴声遮掩,便问潘蓉:“在今天之前,兰宜有几个人知道你回来的事?”
潘蓉很少看到她这么凝重的问话,认真回想一遍,“只有那两个人。”
她指了指西厅里的潘家夫妇。
萧沉萸隐隐含忧:“接下来你要在潘家住很久,能接受吗?”
潘蓉不假思索地点头。以前都见不到小鱼,但那个人答应她了,只要住在潘家,至少一个月能见小鱼一次。
萧沉萸道:“今天做的很好,除了妈妈和妹妹,别人说的话都不要相信,想出门的话,一定要带保镖,或者打电话给我。”
潘蓉一脸失落,眼睛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小鱼也要照顾好自己。”
那个人说小鱼现在过得很不好,让她帮帮小鱼。可她什么都不懂,不知道怎么帮,只能尽力不给小鱼添麻烦。
萧沉萸心绪微沉地摸了摸她的长发。
半个小时里,姚平安喂了一肚子蛋糕,快把自己撑死了,可餐桌上弥漫着的尴尬之意仍然久久不散。
就连铜丝环扣上挂着的苔藓花环也变得碍眼,丝带里别着的一枝迷迭香更是完全失效。要是萧沉萸再不来,她就要把这个小花环取下来吃掉了。
幸好,在她头皮快要炸时,萧沉萸与潘蓉回来了。
她差点要喜极而泣,感动地望着萧沉萸:“你终于回来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走?”萧沉萸道:“散宴前还有礼品,你不要了?”
姚平安苦笑:“原来想要,现在,还是算了。”
这席吃着不爽。
萧沉萸知道她一直是喜欢热闹的,这会儿想提前走,估计是受不了此类宴会的氛围。
她瞥了眼潘云修,发现潘云修哑巴了一样低头玩手机,谁也不理。
潘云琢则是斜靠在椅背上,脸对准窗外,天色已经黑下去,天边连颗星星都没有,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熟人局里出现意外,简直是社恐地狱。
想劝,没法开口。
只能干等着,降低存在感。
萧沉萸道:“我给你叫司机。”
姚平安正要应下,可一想到今天过后就有两个月都不能见面,唇角又压下去,道:“不,还是算了,我跟你一块儿走。”
反正有她在,气氛总不会很僵。
萧沉萸心中了然,主动当起说客,对潘家两姐妹道:“你们还没有跟潘蓉说过话吧?”
潘云修克制着本性,竟然冷淡起来,嗯了声,再没话了。
潘云琢耳朵动了动,很礼貌地道:“还没有。”
话音刚落,立即收获潘云修一记鄙夷的眼神。
认识这么多年,萧沉萸还是了解她们的。
看上去都放纵不拘,实则心思细腻,想法也多,今天的事总归由潘蓉而起,她们两人在今日之前浑然不知此事,也从未对不起潘蓉。潘夫人如今一颗心都在潘蓉身上,事后向这二人道歉的可能性不大。若不解决,始终结了个疙瘩。
既是为着潘蓉,也是为她和潘云修的四年情分,此事也不能放任不管。
萧沉萸道:“云修,我先向你赔罪。”
见她要倒酒,潘云修彻底装不下去,气闷着起身拦了,“别,我也不是生你的气,这种事跟你没关系,我爸妈……好吧我爸确实骨头软点,但我们几个人都没错,要真追根溯源,岂不是得刨我爷爷的坟?他死之前找先生给自己弄了个墓,我还挺怕他显灵的,算了算了,不就是多个姐姐,我才不会小心眼!”
她蛮横地指了指潘云琢:“我不放心上,你也不许。”
潘云琢脸上热腾腾的,更加别过脸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计较了?”
两人一来一回骂了几句,此页算是揭过。
不过也都没和潘蓉说上话。
按照传统苦情戏,这时候潘家三姐妹应该抱头痛哭,姚平安愣愣看了会儿,发现事情似乎也没朝着这个方向进展。苦情剧本还真是过时了。
但好在餐桌上活络起来,有人声了。
宴会尾声,服务生推了个巨大的蛋糕进来,潘夫人喊潘蓉去切,潘蓉不乐意,埋头装作没听到。
萧沉萸提醒她:“潘夫人叫你。”
潘蓉眼珠流转:“有吗?”
萧沉萸道:“……听话。”
潘蓉不得不听从潘夫人的召唤,站在西厅中央切蛋糕。
按照潘家残存的礼仪之道,她得将切好的蛋糕双手递给在场的所有长辈,才算做认祖归宗。
长辈们先前在她这儿没落到好,决意要在接蛋糕时‘提点’一番。就算是傻子,难听话说得直白点且多说两句,她总能听懂些许。
哪有冒犯长辈后还能独善其身的。
但潘蓉长了一身反骨,听说还要给每个人送蛋糕,当下撂了工具不干了,只给潘夫人送了一份,转身就跑走。
长辈们气的鼻孔快要冒烟,拍了拍身上的长袍,端着一身不该有的遗风,吹胡子瞪眼,“像什么话!”
又见她去向萧沉萸那边,本不剩几根的眉毛也快奓了:“近墨者黑啊!家门不幸……”
潘夫人像是没觉出什么不对,吃了会儿蛋糕,附和道:“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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