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想起黑街关于宋连旌的种种流言,又想起自己之前也信了不少,更觉得惭愧。
“我知道,无论常胜还是治安署,对您都不值一提,但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常胜和治安官勾结,以权谋私。如果不是您慷慨出手,联络了总署的最高长官,我们现在已经被治安署逮捕,判处'危害联盟安全'的重大罪名了!”
马尔科语气中充满感激与崇敬。
宋连旌:“……”
他大概明白这几个年轻人的思路了。
他们在网上看到了今夜治安总署的视频,里面别的都好说,但沈标那个被下了降头一样的表现,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和沈家关系密切。
黑户中,对常胜不满的不是一个两个,只是因为他有个治安署的靠山才对他无计可施。
今晚在治安总署那一出阴差阳错,却让几名年轻人以为自己是那个打算干掉常胜的人。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鉴于误解都是自己造成的,宋连旌好脾气地解释:“我只是一个路人,今天晚上的所有事情,纯粹是因为运气而已。”
如果不是运气太差,遇到那么多插曲,他现在应该吃完了夜宵,回到咸鱼修理店,舒舒服服撸猫了。
宋连旌惋惜地想着,马尔科等人却手足无措。
能够两句话说退治安官,让沈标那位全星闻名的判官毕恭毕敬的,怎么可能只凭运气?
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再次委婉拒绝罢了。
马尔科等人还想说点什么,他长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远方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纪小游手里拎着一盒黄米凉糕,冲宋连旌扬了扬手,小跑过来:“我说怎么买点吃的你就没影了,原来在这呢!你在看风景吗?”
他四下打量一圈,不由得发出感叹:“你还挺会选地方的!”
街市尽头的步行道建成的时间很早,南岸疏于维护,野草快长到人的小腿,向来没什么人迹。但这里临着那条把南北两岸划得泾渭分明的大河,北岸的繁华灯火照得河面波光粼粼,像是流不尽的黄金。”
但晃得人头疼。
“找个安静的地方解释一点事情,”宋连旌抬手挡了挡光。
“治安总署的吗?”纪小游了然道,“是应该说清楚点。”
“毕竟你在等叫号闲逛的时候刚好帮沈标打通了他一直卡关的游戏,他激动到给你谢礼,还刚好撞上我们被治安官为难这种事的概率太低了。幸好我早就认识你,不然我都要以为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呢!”
几名黑街年轻人看起来不太相信。
这事儿听起来是挺离谱的,但该说的纪小游都说了,马尔科他们信不信也与他无关。就算他们坚持,也没办法拽起来一条躺平咸鱼。
“解释过就好了,”宋连旌笑了笑,看向他的嘴替,“我要去买点夜宵,你先回修理店,等我带回去,还是……”
“我好不容易才体会到夜生活,一起逛逛呗!”纪小游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对了,你要吃什么,要不要我推荐?”
宋连旌已经根据自己的钱包和胃口做好决定,他踏过荒草丛生的石板路,茫然间回想起当年上学翻墙时走的那条荒僻小径。
“先喝一碗蹄花汤吧。”
——
马尔科一行人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却迟迟没有动作。
好半天,才有人弱弱发问。
“刚刚那个纪小游,真的是在替宋先生……解释?”
“可沈标玩的游戏,不,暗网上说,那根本不是游戏,而是联邦军事学院搞出来的机甲模拟器。沈标可找来过真正的驾驶员,都没能让他满意。”
军方使用的机甲和民间机甲完全是两种东西,那是在深雨战争时出现,让人类能与凶残异种正面抗衡的的国之重器。
这种重型武器,当然也不是谁都有,谁都能用的。军用机甲的驾驶门槛很高,用万里挑一都不足以形容。
“所以说,宋先生是军方的人?”一名年轻人大胆猜测。
“军方的人哪有宋先生这么好脾气,肯来边缘星,还和我们聊这么久的天?”另一个人说,“军用机甲几乎不可能外流,但联邦军事学院的模拟器,暗网那边似乎有一两台。”
“可他并不像暗网人,每天鬼鬼祟祟、谨小慎微的。”
“暗网也不全都是那些杀手黑客吧!我敢打赌,那个从没露过面暗网的幕后老板,就绝不是他们这样。”
双方各执一词,激烈争辩时,马尔科突然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和其他人共享自己的光屏。
屏幕上,暗网首页,只效忠于暗网老板的知名杀手“西格玛”没头没尾的发布了一张图片。
那是一双双鲜血淋漓的人手,惨白的五指张开,被叠放在一起,恰如一朵泼满红墨的绽开的花。
配文:“老板说,他今晚想喝蹄花汤。”
同一个晚上、同一种汤、同一个高深莫测的人。
年轻人们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浮现出了一个极其可怕、疯狂,却合乎情理的猜想。
宋先生,恐怖如斯!
第11章
西格玛是整个暗网知名度最高的杀手。他在网上是个行事高调的话痨,做起事时却手段残忍,为人相当变态。
变态的西格玛哼着小曲,穿过一道道金属门,走进一间僻静的书房。
“你来了,”一道声音从重重纱幔后传来。这声音的主人很年轻,手里端着一碗见底的蹄花汤,但西格玛却立刻收敛起了所有不着调的样子。
他低下头,恭敬地说:“老板。”
“老板”,在暗网幕后操纵一切的人。他没有代号,所有使用暗网的人都称呼他为“老板”,也只有他一个人有资格被这么叫。
但西格玛知道,这还不够。“老板”真正想要的,是像“指挥官”那样的地位。
一个世纪过去了,提起元帅、提起指挥官,还是指向那一个人——哪怕他早已死去,姓名也不许再被提起。
一个人死去百年都能被联盟忌惮至此,谁也想象不出他活着的时候又该是怎样大权独揽、一手遮天。
纱幔后面,老板缓缓开口:“查到今晚1v1那个‘蹄花汤’的线索了吗?”
“初步锁定,信号源在R0996星上。”
“还不够,”老板说,“我要知道他是谁,在做什么,以及……能不能为我工作。”
西格玛惊诧抬头。
他今晚用模拟器和 “蹄花汤”对战时,老板全程在场。对方确实很强,可也没到老板直接递出橄榄枝的程度吧!
要知道,老板掌管整个暗网,几乎不会亲自雇人。他与其它同事都是暗网沉沉浮浮许多年,拼尽全力才被老板选中,有了现在的地位。
老板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笑着摇了摇头:“他没尽全力,比你想得还要更强。”
“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也绝不可以进入联邦军事学院,为军方效力。”
西格玛精神一凛。老板的态度已不止是器重,而是忌惮。
但老板的眼光不会出错。他可是从混乱的帝国末期和深雨战争中活下来,一手建立起暗网的人。
尽管有些疑惑,西格玛还是安静退下,完成自己的任务去了。
老板放下手中的蹄花汤,叹了口气。
他没有说的是,今晚的那场对战,让他莫名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很久很久以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那个时候,机甲尚未问世,那个人还没踩着一路血火,成为人人闻风丧胆的联邦元帅。他也还不是老板,只是一颗边缘小星上的普通人。
帝国末期,皇室奢靡无度,不仅大肆征税敛财,还削减大半军费与研究经费。太空军既没有先进的武器,也没有足够的物资,却要在边境与无数异种对抗,不让这个把杀戮与扩张刻在基因里的种族进入人类的星域。
然而异种在拥有与人类相仿的智慧的同时,还有着顶级的□□强度与战斗能力。太空军缺衣少食,哪怕拼了命也没能拦住它们的入侵。
人类的防线节节败退,最先遭殃的就是位于边缘星域的小星。
年轻的老板第一次直面异种,他看到那怪物的畸形口器里满是残碎的人类残肢。碎肉块里混杂着一个铭牌,上面写着他最好朋友的名字。
那时他应该是很害怕的,怕到喊不出声音,迈不开腿,可老板都记不清了。
因为所有恐惧、绝望都比不过那一道骤然而落、划破长夜的寒光。
寒光落下,异种倒地,硝烟味在空气中弥漫。
一名黑发少年踏在异种的尸骸之上,左手持枪,右手反握长刀,血珠顺着刀锋滚落。
他浑身浴血,半张脸上都是血污与烧灼的痕迹,却像是一位降临人间的天神。
他绝对没到十八,英俊的侧脸还写满青涩,就那么单枪匹马地挡在所有人身前。
这个时候,剩下的十几只异种向他冲过来。
“快跑!!!”
周遭幸存者们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少年只是回过头,哄小孩似的笑了笑:“别怕,我不会再让你们有事的。”
然后孤身对上了异种。
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可一百多年过去了,老板还是记得那个少年的回眸一笑。
——记得他有一双灿烂的金色瞳孔,耀眼胜过夏日骄阳。
——
“窗帘再拉开点呗,小纪。我不是吸血鬼,不会晒点太阳就化成灰。”
R0996星南岸阳光正好,宋连旌裹在厚实被子里,头上贴着片退热贴,非常认真地指挥。
纪小游:“……”
他心底默念一万遍“莫生气”,告诫自己不要和一个病号计较,认命地拉开窗帘。
“不是我说,你身体都这样了,昨天到底是怎么想的,还要去河边吹风?”
趴在宋连旌膝边的缅因猫跟着“喵”了一声,同样表示谴责。
宋连旌沉默。
这次他真不是生病。
他昨天拿回花瓶后,在里面重新养起了绿萝。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原来常把花瓶放在身边,上面沾染了许多从前的精神力残余,竟然将他岌岌可危的精神力修复了一点。
只不过他现在过于脆皮,精神力上的一点变化就足以引起一场高烧。
之后就能好上不少了,宋连旌在心底计算,起码打会儿游戏不成问题。
至于找到更多旧物,恢复精神力,他压根没想——剩一个花瓶已是奇迹,其他的大概早就毁干净了。
无所谓,能重新睁眼已经是意外之喜,多活一天是一天。
联邦如今科技发达,预估人类寿命已可达三四百年,普通小病小痛,其实打一针就好。
然而宋连旌太穷且身体太差,那些高端疗法说不定会要了他的小命。咸鱼修理店没有医生,为了稳妥,他们只能回归传统方式。
病号宋连旌烧得昏昏沉沉的,对自己的体温倒没什么概念,只觉得阳光照在脸上,暖和得发烫。
“这都不嫌晒,你是真的喜欢太阳啊,”纪小游嘟囔,“上辈子怕不是太空军吧。”
宋连旌:“啊?”
“是个梗啦,”纪小游说,“宇宙黑得跟口棺材一样,太空军在星舰上待久了很抑郁的,所以普遍很喜欢阳光。”
“不过我觉得最惨的还是‘指挥官’,”他看了看房门,确认乔治亚不在才继续,“据说他出任元帅以后,几乎一直住星舰上。十多年啊,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他到底是穿书过来的,对“指挥官”的负面情绪没有乔治亚那样的原住民那么强烈。
从局外人的角度来看,“指挥官”是个很典型的故事反派。
这人平民出身,却有着遮掩不住的天资。无论是出生的边缘小星还是最初加入的边防军队,所有人都把他当作未来的希望。据说他那时还很开朗,身边有许多朋友。
后来位高权重,统帅所有军队后,不知道怎么就变态了、扭曲了,变得多疑冷血,独断专行。
他依然战无不胜、功勋卓著,身上却多了很多争议。
比如许多场后世军事家无论怎样也无法复刻的胜利、导致一支精锐全部折损的迟来支援、在星舰亲自下令枪决挚友、以及……血洗同盟军的那个雨夜。
堪称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纪小游倒觉得“指挥官”挺遗憾的。
不是洗白。
从创作者身份出发,他就是单纯觉得那个出现在只言片语中却张扬恣意的骄傲少年才该是这个人本来的样子,只是不知自什么时候起,就从他身上消失不见了。
宋连旌望向窗外一片明媚阳光,表情没什么变化:“既然在那个位置上,就要统领全局、制定战略、执行战术。人类和异种的战争艰险,他当然要在一线。这都是职责所在,理所应当。”
“可他做元帅的时候,好像比我还小几岁,到死都很年轻。”
纪小游感叹着,思维忽然跳跃至其他地方:“书里说太空军会事先存好遗书,如果出了意外会自动发出。那位元帅的死就迷团重重,你猜他的遗书会发给谁?”
是和他多年同窗,在前线生死与共的前太空军司令,如今半隐退的联邦军事学院校长?
是和他一路扶持,为彼此挡过子弹、扛过风刀霜剑的现任联邦元首?
还是研发出智能系统,却缠绵病榻,得知他死讯不久也撒手人寰的智械之父?
不管最后结局如何,他们都曾经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为理想并肩而战。
“卫陵洲。”沉默片刻后,宋连旌说出一个名字。
“谁?那个医学天才?”纪小游吓了一跳。
他狐疑地看向躺在床上的长发青年;“你真的比我还不懂那段历史,净瞎猜。他俩关系差是公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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