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六点多钟，照例早起的乔治亚一开门，便被一只银黑相间的小猫扑了满怀。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岁岁，看见它一条银光闪闪的后腿。
乔治亚下意识环视四周，长发青年翘着腿坐在楼下，笑吟吟地向上望。
“岁岁等不及要给你展示它的新腿了。”
外骨骼造型流畅，通体呈银色，里面还搭载了一些其它模块，时不时会随着小猫的动作亮起光来。
确实很酷，很赛博朋克，现在联邦很多年轻人都喜欢这种风格。
但乔治亚是内行，看东西不止表面。
除了工艺和造型外，那副外骨骼的内部结构其实极为复杂，功能繁多，说是小型机甲也不为过。
乔治亚只从外表看了几眼，就发现了好几种警戒、防御、和进攻的功能，就差再安副翅膀，让岁岁在天上飞了。
乔治亚：“？？！”
他收回前言，正常民用机甲都比不上这幅小型的机械臂。宋先生到底对猫溺爱到了什么程度，下一步是不是要让岁岁去开军用机甲了？
但他的吐槽只在心里，在感慨的同时，不忘关心宋连旌：“您怎么现在就起了？”
“哦，我没睡。”
“这怎么行！”乔治亚立刻顾不上配岁岁玩了，三步并作两步下楼，把宋连旌往上推，“您需要足够的休息才能有健康的身体，不能学小纪熬夜！否则我今晚就不替您去买蹄花汤了！”
哪怕是熬夜做机甲，啊不，机械外骨骼也不行。
宋连旌：“……”
他拖延了一下，从座位上慢悠悠起身，回自己床上躺着去了。
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嘴馋的人，只是真的有点困了，绝对不是因为被蹄花汤威胁到了。
乔治亚替他轻轻关好房门，临下楼前想起来件事：“宋先生，我们店的会计昨晚早些时候回来了，您的工资要涨，有些手续要见了他才好办，他也有些流程要跟您说。”
“下午五点左右您能起来吗？他叫王算，就住在您隔壁房。”
第31章
宋连旌人虽然躺平了，但还没有到一觉睡十一个小时的地步。
他下午起了床，给绿萝浇了浇水，逗了会儿猫，看了一会儿纪小游抓耳挠腮画漫画，慢慢悠悠起身去找会计王算了。
哪怕是一条咸鱼，也不会在涨工资前耽搁的。更不用说他如果想活得久一点，还要搞到五千万星币的医疗费用。
宋连旌查了查自己的光脑账户，余额是个令人悲伤的数字。
他擅长砍价，但好像一直不太会存钱，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了。区别在于，那时候他花钱的大头是因为把街上的混混揍太狠了，需要赔医药费，现在他得给自己攒。
工资，他现在就要涨工资！
宋连旌想着，走到自己隔壁的房间。
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儿缝都没留。宋连旌记得自己睡前这扇门还是半掩着的，可能是里面的人早上被快乐的岁岁贴脸袭击了，才开始严防死守。
他默默替自己的猫道了个歉，然后站在门口，礼貌地敲了三下。
屋子里没有人回应。
但有一些别的声音传出来——非常激昂壮阔的bgm，配上子弹发射和飞行器的破空音效，还有一个焦灼的仿真女声不停汇报：
“警报，您的主舰已遭到袭击！警报，您的主舰已遭到袭击！”
宋连旌：“……”这还是个星际战争游戏。
他之前是起过打游戏的心思的，但现在流行的大部分都是战争类或者动作类游戏，玩起来让他觉得自己像在干活，遂放弃。
他再次敲了敲门，这次用的力道大了一些，里面才有一个人声传来：“进来吧。”
宋连旌推开门，屋子里十分黑暗。
窗帘拉得极严，没让一点光照进来。游戏的全息投影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而房间的主人缩在床角，焦头烂额地控制着自己的指挥面板。
看见人来了，他头也不抬：“再给我几分钟，我能赢！”
然后仿真女声又响起来了：“警报，您的主舰已遭到袭击！”
宋连旌：“……”
他识趣地往旁边站了站，感觉这场游戏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闲着也是闲着，他打量了两眼战局，情况确实非常不妙。
王算方把武器和科技的等级升得非常高，奈何敌方人多势众，进攻又并不激进，很有耐心地用自己的人数消耗掉王算的精锐，一点一点把战线向前推进，已经打到了他的主舰。
王算把各处的战舰都召回来，却始终清除不掉对方源源不断的大军。
照这个趋势下去，胜负很快就该分出来了。
“不对，我明明算好了的。”坐在床上的会计喃喃自语，语速飞快。
“舰队战力、数量、进攻时机都算过了，我是有机会赢的，”他念叨着，有点像自言自语，“不、不对，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我这一步的计算……”
他在光脑上分出一个分屏，输入公式重新计算。
宋连旌：“……”
说真的，会计小哥已经努力到他都看不下去了。
观棋不语真君子，但这既不是下棋，他也不是君子，只是条躺平咸鱼而已。
“分出一点兵力，往（118，376，025）打。”宋连旌报了一个坐标。
王算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光屏：“不行，分出去主舰就顶不住了，我算过，最多再撑五分钟。”
“那是他们战线上的补给站，受到威胁必然回援，”宋连旌说，“你的主舰撑得到那时候。”
王算之前想过这条路，但是自己给否决掉了：“他如果要一波打死我，坚持不回援呢？而且，就算压力一时减轻，等他清掉我分出去的舰队，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战场上瞬息万变，仓促行动易出破绽，有破绽就有机会。对双方来说都是如此，只看谁能把握。
“试试嘛，”宋连旌说，“反正你不动也是个死，早晚的差别了。”
王算：“……”
他将信将疑，分出一支兵力攻打补给站，主舰的血条又掉了，一阵揪心。
但这个时候，敌方确实同宋连旌所说的那样，调转回头了。
他一下子感觉看到了生机，一边发出新的指令，一边疯狂计算。
然后很快又到了死局。
王算陷入瓶颈，下意识抬头去看那个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长发青年。
他倚着墙角站着，拨开了一颗柠檬糖，漫不经心地扫过战局。
“那里。”宋连旌感受到他的目光，又报了一个坐标，这次还贴心地附上了军队装备和人数。
场上局势再次扭转。
王算信心大作，最后经历了漫长的半个小时的疯狂/操作（主要是他）和力挽狂澜（主要是那个陌生的长发青年），终于看见胜利的图标跳出屏幕。
他激动地在空中挥拳：“终于赢了！”
然后回过头，去看屡次贡献奇策的那名青年，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搬了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我是新来的临时工，”宋连旌自我介绍，“小乔说有一些流程需要我们面谈。”
距离他们约定的下午五点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王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如果他没有自己一通操作，按照宋连旌的的指挥来，对战早该结束的。
他正要关掉游戏开始干正事，一条消息从游戏界面蹦了出来。
【AT-洛阳v：大哥，你是带菜鸟上分呢还是玩我呢？不带这么搞人心态的啊！】
王算：“……”
宋连旌：“……”
AT是联邦目前一家风头正盛的娱乐公司，旗下签约了很多游戏主播。
王算玩的这款《未来战域》从开服以来热度就居高不下，以对星际战争的超高强度模拟和自由的玩法选择吸引源源不断的玩家。
身为一名从游戏开服起就沉迷于此的玩家，王算虽然不敢自称顶尖，但多少摸到了一些门道，段位很高，因此才能阴差阳错匹配到专业主播。以他的实力，遇到这类主播其实玩不转，本来半个小时前就该失败收场，是因为新临时工来了才能逆转战局。
王算连忙打字道歉，主播倒没太刁难他，
【AT-洛阳v：不要紧，就是你打得一阵神一阵鬼的，厉害起来我还以为你是军事学院指挥专业的大神呢。】
【AT-洛阳v：我继续直播去了，加个好友，咱俩有机会再切磋】
王算诚恳的解释的话还没发出来，界面已经显示对方进入了新的战局，应该没空再看消息了。
但主播洛阳这么一提，他真觉得刚才宋连旌提点的那几句完全是神来之笔。
甚至有点熟悉。
激进却又缜密的思路，精准到可怕的时机判断，真假虚实变化莫测的诡谲风格……别说是主播洛阳，他作为指令的执行者，有时都没看懂这一步的意图。
只有最后的胜利简洁明了的说明了一切。
距离上一次见证这种层次的战斗，已经过去了很久。
化名王算的联邦首席智械工程师王数一微微一怔。
宋连旌的游戏水平远在自己之上，这是肯定的。他能在自己好几次快要玩完的时候用几个操作挽回残局，实力肯定也远超主播洛阳。对于这种超模太多的大神，人们往往很难判断他们的上限。
但王数一竟然奇迹般地联想到了一个人。
——梅斯维亚元帅，他老师最常提起的那位朋友。
如今联邦不提他的大名，从军校里传出来的“指挥官”这个代称倒是响彻星海。从侧面说明了这位元帅令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战略素养和指挥才能。
他十八岁的时候就带着当时还被称为反抗军的联邦一路打进中央星，干翻帝国。二十岁接任联邦元帅，统帅整个军部，更是克服了种种困难，把异种打得落花流水。
他是个绝佳的机会主义者，指挥风格相当激进——只要被他抓到一点破绽，你就完蛋了，会就此被撕咬到死。
并且，比起等待敌人露出破绽，梅斯维亚更擅长创造机会，很多时候的策略冒险得像在赌博，区别在于他每一次都是赢家。
这绝对不是运气可以做到的，他每做一个疯狂大胆的决策背后必然有足够的理由支持，只是别人未必理解，现如今显然也请不到元帅本人过来讲解作战思路了。
王数一只记得一次，他陪着祝余到前线来替“枕戈”核心升级，恰巧当时有场战役，梅斯维亚没有亲征，在主舰中指挥。
元帅亲卫和祝余很熟悉，便问道：“祝教授，小王研究员，我带你们去等元帅？应该不久就结束了。”
指挥室很大，战线图的全息投影悬浮于正中央，每一处都有眼花缭乱的标注。
军部高层几乎都在，不停有消息从最前线传过来，不停有指令从主舰发出，信息量大得叫人喘不过气。
梅斯维亚穿着一身黑金军服，站在指挥室正中央。
他那时已洗去了祝余回忆中属于少年的飞扬跳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沉稳。
星图在他手中，不同视角迅速切换，他声音镇定平静，一条一条指令清晰地发布下去。
星图中代表敌人的红点越来越少，确实像亲卫说得那样，很快就赢了。
“元帅，拿下了！”喜悦的声音从前线通讯传来。
梅斯维亚嘴角噙笑，意气风发：“好！等你回来，我给你庆功。”
……
王数一后来总想起那天，他认为自己会在多年之后爱上星际战争游戏，项目一没灵感就玩到通宵，大概率是受了那时的影响。
他刚刚沉浸在游戏里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沉下心回味，感觉指挥他操作的宋连旌莫名其妙和心中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了。
不，不能这么想，王数一用力摇了摇头，害怕自己被莱恩哈特传染了，看见谁都觉得是元帅阁下。
但这样既不尊重元帅，也不尊重被误认成他人的宋连旌。
王数一挥去了这种奇怪的想法，打开灯，翻开光脑上和乔治亚的聊天记录，公事公办道：“乔治亚替你申请了转正，店长临走前给了他这个权限。你的工资涨到一个月七千星币，属于店里的最高档，扣完税之后是……”
他说话时喜欢低着头，不怎么看人眼睛，但房间里的光亮了起来，宋连旌得以看清他的面容。
王会计顶着一头潦草黑发，一副早就被淘汰多年的瓶底厚的镜片压在鼻梁上，却没能遮住浓重的黑眼圈。
宋连旌：“……？”
他闭了下眼，又睁开。
会计穿着宽松的卫衣，还是坐在床角，口中念念有词。
——但，这不是王数一吗！
祝余最小的那个学生，昨天还和莱恩哈特一起出现在了棱镜大厦——他昨天和今天穿的卫衣甚至是同一款的不同颜色。
他怎么会在这里？
宋连旌满头雾水，又审视了一下王数一的伪装：“……”
朋友，你以为你是纪小游故事里的克拉克·肯特吗？戴个眼镜就没人认得出来了？
第32章
宋连旌感慨之余，倒没有太担心王数一会认出自己。
深雨战争结束前的最后两年，祝余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他收了王数一做关门弟子，主要是看重这孩子极为突出的智械天赋，想在自己死后以后把与“枕戈”智能核心相关的一切都交予他来处理。
他对自己能活多久并不自信，急切地想把所有知识都教给这个孩子，并会在每次来给“枕戈”做检查升级时，把王数一带在身边。宋连旌跟着见过几次。
挺聪明的，性格比祝余还厚道，就是有点呆。
但当时军务繁忙，联邦那些旧贵族又成天没事找事，宋连旌和祝余都没有太多时间坐下好好聊聊，更不用说王数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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