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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与委蛇(近代现代)——晨昏线

时间:2024-09-20 09:12:01  作者:晨昏线
  “没错没错,你就是最优秀的妖祟专业户!”陈青获反手把他揽进肩畔,“但能不能先听我说,我有一个重大作战计划。”
  “?”
  “先不扯远。你标记了十几个点位,可你自己认为今夜的妖怪,到底有多少个。”
  吴砚之放眼望去,妖祟的踪迹,四面八方皆是。无处不在,又不在一处。
  这种复杂的情况,在过去要么是饥荒、战争等极端环境下,人间膨胀的绝望情绪催生了妖祟潮的爆发。要么,都是同一个妖祟的分身。吴砚之沉下声:“一。”
  陈青获笑了:“我也这么想。”
  “可魔法乐园各个区域各有主题,你标记的那些个地点,不要说游玩设施,连垃圾桶都不重样。那么妖祟究竟是通过什么方式,将他的影响范围点状分布在整个魔法乐园?”
  “......”
  绕了一圈,他们又回到许小听汪亦白消失的原地,陈青获竖起一根手指:“其实从进园起,我就发觉了不对劲。”
  “不对劲...?”吴砚之明明看他从一开始就在插科打诨,没个正经。
  陈青获环顾四周,展开双臂:“黑灯瞎火,我们四个就这样大摇大摆走进来,游乐园没有任何反应,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吴砚之越听眉头越皱越深:“...会有什么反应?”
  “这种规模的大型游乐园,后台都有专员二十四小时值班。他们早该冲出来把我们抓了。”
  “...是吗。”是会这样吗。吴砚之不得不承认,他如今既不熟悉妖怪,也不熟悉人类,他在哪都是异类。
  而陈青获这个典狱长,或许远比他想象得,要更称职些。
  “是啊。而他俩消失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了今晚妖祟的身份。”
  陈青获笑眯眯凝视他:“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没猜到谜底吗?——走地鸡还说要把囹圄交给你,我看你至少缺个像我一样的贤内助。”
  “快说。”吴砚之提起他衣领,“少给我卖关子。”
  陈青获:“那我再问你,作祟发生时,为什么只有汪亦白和许小听被抓进了结界。”
  好了,吴砚之发现陈青获就是沉迷一问一答的游戏而已。似乎以一个自封的捉祟大师逗他这个“新生的业余者”,能给狐狸精百无聊赖的生活平添几股乐趣!
  ...不过是把过去教给他的,又送还给自己反刍。
  吴砚之还真不能拆穿:“我们...在作祟范围外。”
  陈青获猛打响指:“没错。我们一直在死角里。”
  吴砚之顺他视线扬起脸:“是祂。”
 
 
第47章 人类奖励幼崽的方式
  两个小时前,毕一帆的私人山庄顶层露台。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簌落山的山风送来秋天将至的预兆,毕一帆微微睁开眼,眺望深蓝夜空的心宿二:“七月流火。夏天要结束了。”
  俞昆披着西服外套,缓缓走到他身侧:“你之前投资的那部《山海经》主题的动画电影,怎么样了。”
  “春节上映。”
  “找你主要是说,虽然定了饕餮做主角,也尽量让所有妖怪都被提到,关键是几个濒临消失的同胞,多关照他们。”
  “呵呵,大鲲啊大鲲。真要拿什么颙、讙、鵸鵌做主角,这部电影就未必有我们想要的传播力了。毕竟小朋友只会被熟悉的名字吸引。哪吒白蛇孙悟空,长年霸屏老三样。可没办法,知名的只会越来越知名。寂寂无名的,只会越来越无人问津。”
  “不管哪一行,大都是这个道理......饕餮原本计划用姚桃的身份,给每个妖怪都出一首流行音乐,因为九尾狐,也只能重头再来。”
  “我就是去新疆旅个游,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俞昆干笑两声:“你不在,我拿她没办法。——为了报复九尾狐,她甚至让我招徕一场倾盆大雨,把人类困在周五晚高峰的高架桥上。”
  “呵呵呵...她也太狠了。”毕一帆摘下眼镜,轻轻吹去一粒积灰,“堵车已经够郁闷了,再加上她的力量......使悲伤成悲恸,使恼怒成暴怒。可想而知会诞生怎样的妖祟。不过结果看来,九尾狐并没有被她报复到?”
  “那晚有个妖怪提前进了结界,中断了她的计划。我想,应该就是石涅。”
  忽有夜枭无声划过了林稍,掠过盘蜒扭曲的漆黑枝杈,毕一帆抬手将它唤至手背:“吴砚之的身份,还是查不到?”
  “嗯。”
  “你在人间都混到了正处,竟还查不到一个‘人类’。”
  “吴家在政商两界垄断了浮川市,乃至省级机关整支官脉。不如问问石涅怎么会和吴家扯上关系...”俞昆摇摇头,“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确实回来了。——今夜的妖祟,又是怎么回事?”
  “大概饕餮找了个凌晨还在上班的打工人,激化他的负面情绪吧。”
  “我一直在想,饕餮这股力量,如果与九尾狐结合...”
  “九尾狐蛊惑,饕餮激化...第三次世界大战就交给他们了。”
  “不。我是说或许,能直接完成我们的大愿。”
  毕一帆阖眼温笑:“可惜九尾狐不吃她这套。人家就喜欢贴石涅的冷屁股,她有什么没办法。”
  俞昆逐渐沉默,顺着夜枭飞离的方向,远眺山下浮川灯火无几的市区城镇,即将来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
  那是一个巨大的球形机械,周身覆盖着流线型的黑色金属外壳,表面镶嵌着无数微小的光敏元件和红外传感器。
  祂身后是铺遍天幕的监控画面格子,花白的电子乱流闪烁。其中一块长方屏幕赫然放映着汪亦白与许小听呼呼大睡的监控影像。
  [编号653.13.7。令行禁止的监控探头。]
  “靠。两个懒鬼。”现任典狱长进入结界后如此训话。
  而前任典狱长抄着桎梏一跃而上:“[桎梏]。”同往常上万次起手一样,留给原地一道黑色残影,陈青获拦都没来得及拦。
  “喂。等——”
  吴砚之从没见过这样的妖祟。
  他处理过锅碗瓢盆,也处理过兵戈刀剑,最复杂的,也不过是一栋楼阁水榭。但不论怎样,万变不离其宗,先把他揍扁了再说。
  “.....等。”
  机械摩擦,电流噼里啪啦,翻盖开合,凸出一个漆黑的透镜状摄像头。摄像头转动360°,直直对准吴砚之,而后者原地消失,出现在监控电视机里。
  吴砚之疑:“?”
  懵圈的眼神逗得陈青获噗嗤笑开,连忙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留念:“我都说了不能暴力解...”
  取景器里的吴砚之显然很不服气,一伸手掏进胸口,兀地掏出一把几乎与他身高等长的狼牙铁棒。
  陈青获眨眨眼:“?”
  以暴制暴未尝有效,但若是极致的暴力,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吴砚之旋身一挥,噼里啪啦,电视屏幕应声爆裂:“哼。”
  陈青获苦笑:“行吧。”
  刚一离开电视机,吴砚之立即抬手:“[桎梏]!!”他真的恼了,而他恼怒的结果,就是...
  重新被关进电视里。
  “?”吴砚之敲了敲玻璃。不是刚刚他打碎的那块,是另一块,好像就在隔壁。
  “噗哈哈哈...”陈青获彻底笑翻,在[链锁]提醒他:
  「等等。你别着急,先听我说。」
  「......?」
  「发现没有?你一进入监控范围,那个透镜状摄像头就会转向你。而一旦被祂盯住,你就会被关进这些电视机里。」
  「......我发现了。当然。」监控范围?摄像头?电视机?什么东西。
  陈青获扬起脸,无数块白屏电视机次序排列,组成了监控的真正主体。
  得出结论妖祟是监控后,他们第一时间赶到了魔法乐园监控室,由于监控全线失灵,他们一路畅通无阻。推开监控室大门,果然看见一个轮值监控值班员印堂发黑,双眼布满血丝,已经完全被屏幕吸了进去。
  过度加班而导致的压力和焦虑,深夜工作的孤独和隔离,当然还有疲惫和厌倦,愤怒和不满,煲成一锅难以下咽的烂汤,那便是今夜祟的成因。
  [编号653.13.7。令行禁止的监控探头。]
  不就是个监控精。难缠的,主要是那枚360度全景镜头。陈青获沉声道:「祂的‘眼睛’在待机时是紧闭的,启动时又会高速运动,我不能直接控制祂。」
  一抬眼,吴砚之已经从胸口里又掏出一把重型斧钺:「啰嗦。」
  陈青获立刻:「吴砚之,冷静点。」
  吴砚之举着他黑漆漆的重型斧钺,显然不想作罢:「你少管我。」
  陈青获提声喝止:「现代妖祟的复杂程度,已经今非昔比。你不了解。」
  吴砚之一怔,握紧了斧钺:「你又了解什么。」
  陈青获竟少见得冷声:「近两百年,人类社会的变化比过去几千年加起来还要大。我对付过失事飞机的黑匣子,重症监护室的心脏除颤仪,还有战争幸存老兵的步枪。如果像你一样全硬来,给我九十九条命都不够花。」
  「步枪?黑匣子?心脏…?」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巴蛇就不喜欢九尾狐给他炫耀人间各种陌生词。
  陈青获笑了:「以后有时间,我把这些故事都说给你听。」
  监控屏幕里的吴砚之把斧钺狠狠嵌进玻璃,表示他勉强妥协:「哦。」
  咦。难道他在和陈青获一起对付妖祟。
  陈青获轻声笑笑缓和气氛:「放心,今晚有的是机会给你表现。毕竟我两把兵器都被你抢了,现在手无寸铁啊。」
  「......抢?」吴砚之冷笑着,「当时让我剖腹的,是谁?」
  「呃......」陈青获刚下去的冷汗又上来了,「那是误会。更何况...你不是安然无恙吗?」
  「我安然无恙,你就能坦坦荡荡?」吴砚之闷哼一声,工作中不与他说这些。
  陈青获也正色:「听我说。我有一个猜测。」
  「说。」
  「一二三木头人玩过吗?」
  那是什么。
  「我刚刚发现,祂的镜头转向需要一定时间。或许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是可以活动的。」
  镜头又是什么。
  明明以前是小狐狸缠在身边求他解释妖祟,解释结界,怎么现在他要被陈青获指导。感觉怪不爽的。
  陈青获说:「三秒后我将进入监控区,你在转向时出手。时间不多,两秒左右。」
  吴砚之估算自己与妖祟的距离:「够了。」
  陈青获松去酒红色领带,解开领口第一颗纽扣:「那我数,三——」
  「二——」
  吴砚之一斧头敲碎了玻璃。
  「一!」
  陈青获翻出藏身处,如他所料中央妖祟立即响声大作,机械摩擦,电流噼里啪啦,监控探头朝他疾速转去。于此同时吴砚之跃下屏幕,晃起桎梏:“......等等。”
  不对劲。
  “陈青获、不对劲——”
  只见镜头中央赫然亮起一盏先前从未出现过的刺眼红灯,陈青获一愣,瞥向心口,衬衫上一枚与之对应红色激光点。他在警匪片里常常见过,每个红色光点背后都有一个狙击手在暗处讪笑。
  过度加班而导致的压力和焦虑疲惫厌倦愤怒不满,再加一味,对九尾狐的极度膨胀的报复心。
  “是陷阱!!”吴砚之嘶声。
  陈青获瞳孔骤然紧缩,幕布解开,知名偶像姚桃为他献唱一出好戏上演,镜头里密密麻麻亮起了刺眼的红点,尽数对准他心口。
  “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
  汪亦白一觉醒来时,他和许小听仍然躺在那把粉刷大红油漆的长椅上。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站起伸了个懒腰,看见不远处的观景台,他两个老板靠着栏杆,肩并肩,俯瞰浮川市朝霞缓缓升起。
  他连忙摇着尾巴步上去,本是要大喊一声“获老板”的嘴,不知怎么,就忽地闭上了。后来回想,大概不论怎样,他都不忍打扰在那一抹温柔地铺展天际的桃色霞光下,共披纱幔的他们俩。
  这是他们第一次合作对付妖祟。
  吴砚之心里很乱,念头与念头打转。为了对付现代妖祟,他要尽快适应社会。不能每次都让陈青获逞威风。
  “好厉害的小蛇。”摸摸脑袋。
  “没有你我又得丢一条尾巴了。”摸摸脑袋。
  “是不是最厉害的小蛇?”摸摸脑袋。
  吴砚之顶着一头蓬乱的黑发:“你在干嘛。”
  “这是人类表扬幼崽的方式。”
  “幼崽。谁是幼崽。”
  “你啊。”
  “?”
  吴砚之额角一痛,暴起扯开陈青获脸,使劲扯,用力扯:“再说一次谁是幼崽?!”
  陈青获被他扯得含含糊糊:“你还不是幼崽?新生的巴蛇宝宝。”
  “我——!”
  “我年长你少说一千年,还不能叫你幼崽了?”
  吴砚之偏偏极不擅长诡辩,只能把他狠狠放开:“刚刚就该让你被万箭穿心!”
  “那才不是万箭穿心,那是万弹齐发。”陈青获忽然手上用力,把吴砚之抓进怀里,掀开衣服查看小腹胸脯,“让我看看有没有留疤。还好还好,一点痕迹都没。”
  吴砚之把他推开,手指向他,“我现在就杀了你!”
  万弹齐发的时刻,陈青获已经做好了受死的准备,却忽然一道深黑堵在眼前,将他牢牢圈在密不透风的“囹圄”中。那时陈青获往上看去,巴蛇深邃蛇目有如星辰隐匿后,厚重的夜幕里一轮青幽浑圆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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