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不屑陈青获看在眼里:“我想石涅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开车过来。”
“.....呵。”吴砚之又乐了。
陈青获看他一眼:“你别真不信。”
两扇车门翅型展开,热浪汹涌,扑了吴砚之一脸。陈青获推开门,一手支着车门,斜斜倚靠:“接下来这段路,车轮到不了。步行也到不了。”
“不存在的地方,自然到不了。”
陈青获朝他伸出手:“跟我来就知道了。”
吴砚之盯着他手心,忽然想起什么。表情似有些半懵半懂的柔和,轻轻牵住他的中指...
往下一摁!
“咔嚓”关节错位。
“我靠!”
陈青获按着扭曲的左手,吃痛冒汗:“好狠啊我的吴少。”
刚刚犯困找不到机会,现在精神了自然要报仇。吴砚之跨步下车,手指直指他鼻子:“再对我用蛊惑,我剜了你的眼睛!”
“你怎么还在意这事啊。我都说了我什么都没做。”陈青获把骨头咔嚓归位。转眼又能笑眯眯注视他。
吴砚之立刻移开视线:“不可能...你绝对...”
“不可能?”陈青获绕车半圈,到他身前,“你就这么期待我对你做什么?”
车载音响还在轰炸。吴砚之干脆转了个身:“......”
“你和毕方走那么近,被我做过什么不是自作自受?”陈青获从身后附耳,“是想听我这么说吗。——可惜不好意思,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你——”
吴砚之往他脸上瞟了一眼,陈青获果然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实在欠打,让他实在想打他,怒得扬起一巴掌:“滚!”
陈青获侧身轻巧避开:“诶。打不着。”
吴砚之咬咬牙,追上去又是一巴掌只盖面门:“我揍——”
陈青获又是一个后撤避到车的另一头:“还是打不着。”
“你!”
人类的身体实在不好使,吴砚之翻身跃上车前盖,又是一巴掌:“去死。”
陈青获“哇哦”一声,与他擦肩而过,并在擦肩而过时用手指轻轻划过他的手背。挑衅,摆明了挑衅。
吴砚之浑身发抖,都怪人类的身体,实在不好使!
是啊,现在他可以暴露自己是妖怪了,于是颈窝泛起黑色蛇鳞,而速度和力度瞬间上去。
在他挥出又一巴掌前,陈青获却回身变作一只矫健挺拔的桃色狐狸,一跃跃上车顶。
吴砚之盯着他的尾巴:“给我变回来。”
「来追我。追到了就告诉你一个秘密。」陈青获回身扑下跑车,涌进路旁成人高的芒草。
“陈青获。”
吴砚之追到路旁,荒草丛生,倚靠双腿根本寸步难行:“陈青获!”
狐狸不知跑去了哪里。夜色与野草野蛮生长,吴砚之钻进比他身子还高的芒草,往里涉了几步。只听见陈青获的嗓音在[锁链]里回响。
「你知道我和石涅是怎么相遇的吗。」
“陈青获!你出来!”吴砚之拨开眼前一簇又一簇芒草,毛穗打在脸上,让他鼻尖发痒又发燥。
「捉不到我?」
“陈青获!别给我躲!”
区区一只臭狐狸,也敢大放厥词。不过陈青获说得对,人类的双足在田野里确实不好用,吴砚之干脆也变回小蛇。
追踪你一个狐狸的脚印,还不是轻而易举。
却不知高明的猎手总是伪装成猎物出现,足垫踩过枯草悄无声息,一步一步从身后靠近。
小蛇埋头寻找狐狸脚印,蛇信嘶溜嘶溜:「嗅嗅...」
不对劲。有噪音。
狐狸比他速度更快。一道飓风刮过,他被一口叼住,翻了两圈落在草堆里。
狐狸用两个爪子搓他尾巴尖:「纪录片说,自然界里蛇被狐狸当辣条嚼。」
「......」小蛇吐了吐蛇信,转眼膨胀成一条成人小腿粗的漆黑巨蟒,将狐狸缠在身体里面:「现在呢。」
陈青获只留一个狐狸脑袋露在外面:「呵呵...你知道吗。以前石涅也喜欢这样缠着我。」
「......」吴砚之闻声立刻把他放开,缩回一条司空见惯的小蛇,在落叶里盘成漆黑的一团,「石涅怎么没绞死你。」
「他当然是舍不得。」
「他.....」小蛇把脑袋塞进躯干里,「他知道绞死你也是白费力气。」
陈青获俯在他身边,眼睛盯着眼睛:「你还真了解他。也了解我。」
「......」
夏夜的萤火虫围着他们轻轻飞,陈青获说:「你就不想知道我和石涅怎么相遇的」
吴砚之完全不想知道。但陈青获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
「其实以前,我们这群妖怪都住在结界里。人间越来越精彩,结界的日子越来越无聊。所以...每当入冬第一片雪花飘落,妖怪们都会对天祷告,但愿今年石涅能戴好睡帽、穿好睡衣、卷好铺盖、睡个好觉。」
「你真不好奇为什么?因为石涅睡了,我们才有机会赶上过年春节,涌入人间寻欢作乐。」
可是。
「可是从就职典狱长开始,到与我相遇为止的一万两千八百二十二年里,石涅从来没有冬眠过。」
从来没有冬眠过。四海八荒所有妖祟都由石涅看管,他怎么敢冬眠。然而他和陈青获相遇的那年出奇地冷,四野冰封,天寒地冻。
他几乎要撑不住了。
蛇惧寒,一冷就犯困,困到原身爬不了半步,就会信子一吐原地卧倒。
为了保持清醒,石涅把囹圄里六万万只妖祟正数着清点一遍,又倒数着清点一遍。
可也没有多大用处,那一年实在太冷,眼皮像是积雪压在枝头,本来就是一棵形容消瘦的老树,每一根枝都形同枯槁,积雪那么重,那么厚,随时能让他“啪”得一声折了。
就在这时,新生的九尾狐降临他身边。毫无征兆地,突兀地。
具体而言,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请你想象一只狐狸在雪原上狂奔,雪风吹得他九条尾巴膨成一团,像朵随时会被刮得掉毛的蒲公英。
忽然察觉危机将近,他后腿跃起,前爪高扑,还没跑出第一步,就被从天而降的数道铁索五花大绑做成肉粽,丢进了囹圄大牢里。
彼时,石涅从胸口掏出一块砖头大的冰,张嘴狠咬一口,冰块放进嘴里像碾骨似的咀嚼,“咔嚓咔嚓”响。
唇齿冻得失感,一口往身体里猛地咽下,五脏六腑都彻骨的疼。
这是他从老家云梦泽凿下来的碎冰,专治犯困。
陈青获在空中翻滚两圈,倒栽葱扑进刑具。后腿朝空蹬踢两下,猛地拔出脑袋,甩开耳朵里积雪,对上了石涅的脸。
而后倒吸一口凉气。
妖怪捏脸的手艺各有千秋,可典狱长那究竟是怎样一张难以形容的怪诞的脸。
淹没在兜帽的阴影里,只能勉强看出哪里是眼,哪里是鼻,血盆大口张开,狠狠啃下手里的冰。
吴砚之插嘴:“你觉得丑陋可怖。是吧。”
陈青获笑了:“不。我觉得好想被他咬一口。”
石涅丢开手里半块冰,提起桎梏一端,一脚踩进狐狸脸:「新生的九尾狐。」
鼻子扁了。但陈青获只发现典狱长袍子下原来一丝不挂,仅仅黑鳞点缀腰肢两侧,泛滥于锁骨,脚踝。好过分,这时他少不更事、懵懂无知,而鳞不蔽体的典狱长像一支长箭狠狠射进他心里。
让他情不自禁化回人身,双手猛地握住踩在脸上的那支纤细脚踝:「典狱长。巴蛇大人。对不起。饶了我。」
石涅扬起脸,裸足往陈青获脸上踏得更深。
而陈青获双手继续往上,从脚踝放肆到了小腿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越界。我以为你发现不了。」
说到这里,陈青获提问:“你觉得石涅当时在想什么。”
吴砚之默默:“不知道。”他在想,求饶的妖怪见得多了,像九尾狐这样开开心心求饶的还是第一个。
求饶的妖怪见得多了,像九尾狐这样开开心心求饶的还是第一个。石涅想。
那时石涅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吃亏,估计是用刑还不够狠烈,响指一打,陈青获被桎梏反剪双臂吊在眼前。
这就结束了吗。还没摸够。陈青获颇遗憾地轻轻叹气。
石涅掐住他的下巴:「你这张脸......」
年轻的九尾狐眯起眼,像晒了暖融融的太阳:「怎么,帅到你了。」他从以前就这么不要脸。
石涅皱眉:「饕餮给你的?」
「噗。那倒不是。我手艺还是要比饕餮大人好些。」
「呵。」石涅回身,从胸腔里掏出鞭子,「饕餮没警告你,冬天,别碰我逆鳞?」
第41章 你罚我吧
「哈...哈......哈...啊...啊...」
双臂肌肉紧绷充血,胸膛道道狰狞鞭痕,陈青获被抽得上身只剩布片,粗糙的呼吸不断起伏,挤兑了囹圄稀薄的寒气。
石涅手持鞭柄,高高挑起他的下巴:「知错了吗。」
陈青获勉强自己睁开眼:「哈...哈啊...典狱长大人,名不虚传,果然狠戾。」
「啪——!!」
又是一鞭抽上腰腹。十八九岁初熟的男人腹部肌群骤而紧绷,块块鲜明鼓起。
「知道还敢犯禁?」
陈青获偏过头,竟还笑得出声:「若不是犯禁,怎么有幸得您教训。」
嬉皮笑脸,不知悔改。如果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九尾狐何止初生简直畜生。石涅皱起眉头,无意往下一瞥,除了腹肌,不该鼓的也鼓了。
石涅抛开鞭子:「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从黑袍下飞出他漆黑油亮的蛇尾巴,一扬摔在不该鼓的鼓起。
「哈啊...!」
丁零当啷铁索碰撞,陈青获高高扬起喉咙,浑身应激。九道尾巴都藏不住,倏地绽放在石涅眼前。
「哈...哈...」
他手指抽动,上气不接下气。而石涅愣了,定定看那九朵柔软蓬松的大棉花。
在陈青获粗重的长吁里,他的蛇尾巴几乎不受控制,纤细的尖端碰了一下。
「嘶——」
一阵从尾巴尖起始的痉挛,一股从尾巴尖传至颅内的触感。石涅猛地收回尾巴,重重后退:「你放肆!」
陈青获勉强抬眼看他:「我放肆?我什么都没做啊,典狱长大人。」
陈青获:“我想他一定是被我的尾巴迷住了。”
吴砚之冷笑:“他活了一万多年,会看得上你?”
石涅错愕后退了足足两步,活了一万多年,头一回见到这么称他心意的尾巴。甚至不是一条,而是九条。九条大尾巴孔雀开屏似的,明目张胆暗渡陈仓地勾引他。
随即桎梏解开,陈青获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揉了揉勒红的手腕:「原来典狱长还喜欢无中生有。」
石涅向下瞪他:「再敢多嘴。」
「好嘛。典狱长大人说我放肆,那就放肆吧。」
石涅抬起右手,桎梏齐刷刷将他五花大绑:「收监。」
同时在披风下悄悄绕住了自己的尾巴,坚硬又冰凉,尾巴尖小小的一根,在他掌心兴奋地乱动。尾巴尖比他更诚实,尾巴尖说自己还想要。
这就是新生一百余年后,陈青获与石涅的真正相遇。
“哦。那又怎样。”吴砚之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趴上了狐狸后颈,夜色有了微凉的预兆,芒草摇摇,筛出星子密布的夜空。
现在回想,也没别的,就是后悔。怎么那时没看出九尾狐下作的本性。
狐狸翻了个身,把小蛇接进怀里:“别急。我还没说到精彩的部分。”
陈青获是被桎梏捆住右脚踝,石涅亲自送进囹圄的。
他记得石涅持着桎梏一端,缓走在前,步履沉重。而他血痕未消的双手枕在身后,左顾右盼。到底谁是处刑人谁是受刑者,很难看出。
「怎么囹圄大牢除了墙壁就是墙壁。」
「......」
「传说中六万万只妖祟在哪。」
「......」
「我的牢房又在哪。」
石涅回首瞪他一眼:「闭嘴。」
陈青获加快步子,走到他身边:「生气了吗。」
「......」
「生气了?」
「......」
「真生气了。那你罚我吧。」
石涅回首把他按在墙上:「给我安静点。否则...」
陈青获得逞的笑藏都藏不住:「否则你罚我啊。」
石涅仰首逼近他,牙齿气得打颤:「否则...」偏偏这时冒了个哈欠,「哈......我杀了你!」
陈青获一愣,轻轻笑开:「你看上去真的很困。」
「......」
石涅摔开他,继续闷头往深处走。
陈青获难得安静了片刻,而只要他安静,整座狭长的回廊就接近了无声息:「好空旷。囹圄一直这么安静吗。」
「......」
「你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守着囹圄六万万只妖祟,独自,万年。」
石涅勉强应了声:「......嗯。」
不可思议。陈青获皱起眉:「他们说每逢冬天,肥遗、相柳...所有蛇属妖怪都各回各家冬眠,只有巴蛇——典狱长大人您坚守岗位。」
「......」
「囹圄密不透风,是比外面暖和些...可是你就没有想过,抽个冬天给自己放假。」
「你是说放你这样的妖怪,去往人间为非作歹。」
「我哪来得及为非作歹。我爪子不过刚刚越界,你的兵器就来逮我了。」
石涅不再理会,实际上他已经困得快死了。囹圄紧闭,温度也只能稍稍保持他极限往上一点点。
他从胸口掏出一块坚冰,咔嚓咔嚓开始啃了起来。顺便把对陈青获的反感也发泄进去。
26/61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