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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虞星已经无法分辨自己靠着栏杆站了多久，直到断断续续的啃啮声消失了好一阵，他都没有捕捉到任何身影。
就在小龙放松警惕时，一抹豆油大小的光直直地刺开黑暗，将谢虞星彻底龙化的身影暴露在光源里。
橙黄色探照灯下，一摊凌乱的军事学院校服里，一只个头不大的银灰色龙崽瞪着龙瞳，稚嫩的爪子张开成梅花状，鳞片尽数炸开。
咬死他！
快跑！
两个相矛盾的决定让谢虞星脑子登时短路，整只龙晕在了原地。
直到捕捉到雾绿色的长袍从探照灯后飘来，往上，是薛肆戏谑之色。
“原来是龙啊……有意思……”薛肆摸了摸嘴角，意犹未尽地抬起手，深吸了一口还残留着血液香味的手指。
他不急不缓地靠近谢虞星，挑着眉，蹲下身，很是闲散地将拖地的长发一圈一圈地绕在手腕处。
“嗷……嗷！”谢小龙迈着略短的龙腿，往右后方倒退，龙化后语言的退化让它只能发出细弱的嗷声。
薛肆哑着声轻笑，灿金色竖瞳睁得滚圆，无视掉谢小龙的无能狂怒，直接伸手，极快地拽住龙尾。
龙族锋利的鳞片在薛肆面前，像挠痒痒一样，他一手拎着谢小龙，一手提着探照灯，往长廊的最深处走去。
谢虞星就像根被倒栽的葱，毫无反抗之力，血液的逆行让谢小龙脑袋胀痛，只能低低地嚎着龙嗓，视野倒立着观察四周。
长廊最深处，是一间以金属板分隔出的无比空旷的兽房，隐蔽性极强。
兽房石灰地上铺着干燥的稻草，最里面是一张足有二十来平米的石床，中间则是与床大小相等的石桌，这便是这间屋子所有的布局。
“在这呆着，敢乱动就吃了你。”薛肆一把将小龙扔进兽寝，威胁地扫了眼在稻草上翻滚了几圈的谢小龙。
他灿金色的瞳孔已然成竖瞳状，眸底涌动着饥肠辘辘的兽类捕猎到伙食的兴味，沾着血迹的唇角则向上勾起弧度。
“听明白了吗？”薛肆沉声。
谢小龙猛捣龙头，“嗷嗷！”明白……
薛肆又不放心地将兽房门反锁，才提着探照灯离开。
一时半会无法化作人形的谢小龙索性摆烂，瘫在了稻草上，敏锐的嗅觉让小龙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腥味与越发浓郁的肉香。
夯吃夯吃——
瘦弱的龙崽攀着石桌腿，爪子在桌腿上磨出一道道白痕，踹了许久，才终于将龙脑袋搁在桌面。
肉香正来源于石桌，谢虞星瞪着后腿儿，以一个极其妖娆的姿态和摆在桌上的巨大铁盆子里，一整坨的兽肉和成堆的被嗦得干干净净的肉骨头面面相觑。
原来……如此……
什么啖肉嚼骨、生饮鲜血，刨除掉因为恐惧而衍生出的想象画面，事实就是，刚才那一连串的啃啮声，是薛肆上班期间打牙祭。
一阵阵的肉香熏得肚子咕咕叫，谢虞星捧着从早上到现在只装了两个肉包子的空肚子，眼睛直冒光，龙嘴里一池子一池子地蓄着口水。
好香……想吃……
忍不住……
化作龙形的谢小龙极大地保留着兽类直来直往的欲望，就是血液都在叫嚣着“想吃”的信号。它哪里忍得住，当即朝着铁盆子勾爪子。
浓郁的香气与劲道的口感一下子征服了牙根发痒的谢小龙，它叼着一块足有它脑袋大的后腿肉，四只爪子牢牢地捧着，整只龙几乎要埋进去啃。
封闭的兽房环境和密不透风的金属隔板，以及美味的诱惑，让突然化形后充满不安全感的小龙逐渐平稳下来，甚至忘乎所以。
当薛肆冰凉的声音从小龙头顶飘下来，谢虞星还迷糊瞪眼地抬着苍蓝色眸子，爪子与龙嘴油光满面。
“谁让你吃的？”薛肆灿金色竖瞳贴近小龙，“吃多少赔多少知道吗？拿你自己赔。”
第12章
“嗷嗷嗷！嗷嗷！”会赔的！放心！
谢虞星发出含糊不清的龙言龙语，在薛肆垂眼注视下，将整只龙身子摊得更开了，炸开的鳞片也开始收紧。
枕着薛肆扔过来的学院校服，包裹在熟悉的气味下，小龙啃得很欢快。
薛肆也只是嫌弃地瞟了眼满身鳞片都是油渍的小龙，把铁盆子挪远了一点，给自己挑了块肥瘦得宜的兽肉。
他殷红的唇张得大大的，尖锐的牙无情地嚼断兽骨，吸出肉髓，咀嚼兽肉。
一“人”一兽，占据石桌两角，默契又沉浸地解决了一大铁盆子的肉。
期间，薛肆颇为善心地递给谢小龙几个解腻的果子，就是青皮果子酸得小龙整张脸都皱在了一块儿。
盆子里最后一块肉，谢虞星很懂事地让给了薛肆。
许是饱腹了一顿后，身体补充到了足够的能量。谢虞星能感觉到躁动的龙族异能平复了下来，发痒的椎骨也得到了缓和。
理智重新越过兽类本能占据上风，谢虞星抬爪子勾起薛肆一道儿捡回来的校服，朝着薛肆睁着无辜恳切的龙瞳。
“嗷嗷嗷、嗷嗷嗷。”换衣服、不要看。
对谢小龙的保守，薛肆无语地扯了扯嘴角，上上下下打量着小龙干瘪的龙身，尤其照顾了一下重点部位。
重点部位包裹着龙鳞。
“啧，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可藏的。”薛肆抬眼，索然无味地扔掉嗦干净的兽骨头。
谢虞星：……
最后，保守的小龙是钻到石桌底下，薛肆的视野盲区化作人形，火速裹上衣服。
从桌底下钻出来时，谢虞星顶着满脸的通红，结结巴巴地开口，“薛老师，你是兽，我是兽，我们兽兽要互相帮助对不对。”
薛肆是不亚于龙族的异兽。
从见到薛肆的第一秒，与他毫不掩饰的灿金色竖瞳对上时，谢虞星便有所猜测。在兽房看见拥有着同款金瞳的黑皮蛇时，猜测得以佐证。
薛肆情绪全然没有因为被揭穿身份而起任何波动，属于蛇类特征的肉粉色信子匀速摸过殷红的唇，他忽然哑声嘶笑，邪肆之色浮现于眉间。
“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谢虞星眸子里乍然倒映出一截粗大光滑的蛇尾，还没反应过来时，足有腰腹粗的蛇尾如同霜白色闪电，将小龙劈飞至十米远。
“可懂了？”薛肆半人半蛇，颊面与发际交接处覆盖着白色细鳞，与谢虞星呈现贝壳状的龙鳞不同，蛇类细鳞，状若新月。
被抽飞落地的瞬间，腥甜味冒到了嗓子眼，谢虞星咳了半晌，才说出话，“懂、懂了。”
“乖乖小龙，懂了就好。以后就要一直听薛老师的话，知不知道。”薛肆收回了蛇身，连带眉眼间溢出来的危险感也收敛了大半，金瞳懒散地瞥着谢小龙。
谢虞星就没见过像薛肆这样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兽，和劣迹斑斑的兰魔王不相上下。
但谢小龙是谁，他可是忍气吞声第一名。识时务者为俊龙，谢虞星扬着灿烂的笑意，“我懂了，薛老师。”
＊
等谢虞星提着那只血液已经淌干的狸兽从异兽管理处出来，凯斯上空模拟自然光源的机械太阳早已下班，只剩下无尽的黑色，笼罩住整个凯斯主星。
已经错过了回寝时间，谢虞星现在也不太想回去面对谢安和姜阑的盘问，他索性放慢了步子，也不掩藏身形，在后山闲晃。
进入宵禁的军事学院，就是最没有智慧和规矩的异兽，也在薛肆与芯片的双重镇压下，陷入沉睡。
一时之间，只有浮于上空的电子眼以及死亡的狸兽，与这只陷入深夜emo状态的小龙，面面相觑。
“可怜兽啊，你是想躺在松树底下还是樟树底下？”
谢虞星并不避讳狸兽死状凄惨，他俯下身，亲切地注视着狸兽，手指指着右边一棵难得歪脖子的松树和它左侧枝繁叶茂的香樟，询问。
有夏日的蚊虫“嗡嗡”作曲，围着谢虞星这一块行走的鲜活血库打转。
啪啪啪——
“算了，我们作兽贪心一点又能怎么样呢？”谢虞星冷着眉眼，拍死今晚送死的第三十只蚊子，略有点点不耐烦又语调霸道，“我给你埋中间，松樟皆要！”
那语气，就好像军校后山的地，都是谢小龙的地盘。
松樟之中，是块有着穿堂风和不见阳特性的风水宝地，没带什么挖掘工具，谢虞星只是纠结了一下，最后选择最原始的挖坑模式。
好在，前阵子下过雨，土是松软的，给谢虞星手爪子刨坑带去了不少便利。
黑黢黢的后山，雨水浸过的新土翻捣出一股子的泥腥味，胆大的小龙撅着屁股刨了个方方正正的坑，坑里铺上了一层干枯的松针叶。
“你就睡这吧，有良心的话，给树浇点肥料。”
将狸兽轻轻地放在坑里，谢虞星直起身，爪子里捧着土，一把一把地落在狸兽尸身。
“浇肥应该是没机会了，它不能埋这。”一道冷硬的声音从谢虞星后侧传来，兰殷轻扫了一眼谢小龙，靠近，“宵禁时间，为什么不回寝？”
谢虞星后退了两步，身体不受控制地出现畏惧的表现，藏着的龙角和龙尾处，传来一阵阵地幻痛。
但他仍然鼓起来勇气，“兰殷大人，您已经把它送给我了。”
“反悔了。”兰殷理直气壮，他很少有不戴手套的时候，但空间钮里最后一副特质手套刚扔掉，浑身透着厌恶之色的执行官右手机甲化，深灰色机甲骨洞穿狸兽背部兽皮。
“你不能拿走！”谢虞星心软又富有想象，他好似切肤感受到狸兽被虐.杀，又死无葬身之地的痛嚎。
小龙拦在了执行官身前，怒目，“你杀了它还不够吗？为什么死了都不能放过它！”
“没有为什么。”兰殷眉目冷厉，在夜色浸染下，透满了森罗可怖之气，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凉意与警告，“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你也没有资格来质问我。你如果还想继续留在军校，就必须学会听从。”
“在凯斯，尊卑有别。残人类为卑、兽类亦是，死不足惜。”
谢虞星从未直面过如此糟糕的恶意，就像是刺骨的冰刃尖锐地扎在跳动的心脏口，让血液冻住。
兰殷提着狸兽的背影，落在谢小龙眼中，无比刺眼。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冷血无情吗！”谢虞星朝着兰殷大喊，如同一个无能狂怒的弱者，做不了什么，也没有那个胆子去把狸兽抢回来。
兰殷脚步只有片刻的停顿，冷峻的神色分毫未变。
第13章
职工区3A-163。
军事学院里那幢被兰殷一人占有的金属搭建而成的哥特式小楼，就是到了深夜，依然燃着光亮。
小楼里，人类创造出的无智慧机器人，二十四小时不待机的值岗，不知疲倦、也无报酬。
“检测到陌生进入，身份：军校异兽管理处在籍异兽S109；种类：雪地尖狸；状态：异能紊乱导致死亡；危险度：极高。”
无机质机甲音在兰殷提着狸兽踏入小楼检测范围时，瞬间启动。
警报声响彻整间小楼。
一时之间，楼内所有防卫机器都将意味着热武器瞄准的红外光眼对准了兰殷及其手中的狸兽。
大有一副，死了也要再拖回来重新死一遍的架势。
“情况知悉，解除警报。”眼前因为狸兽触发的警戒状态显然在兰殷预料之中，他淡定地使用小楼管理者最高权限，暴力解除。
“——警报解除，危险源已登记。带入者：第一执行官兰殷。”
那只放在小楼门口迎客，长得盘靓条顺的机器人被迫撤下阻拦的机甲手，无机质音调里像是带了被胁迫的情绪。
兰殷轻淡地扫了一眼克勤职守的机器人，提着狸兽大步走向藏在一楼楼梯拐角的地下室通道。
一条只容纳一人通过的狭窄下行通道，两侧有照明的石块，兰殷提着狸兽弯身进入，通道里顿时响起脚步回声。
短短二十来米的距离，足足设立了五道关卡。
从虹膜扫射到腕骨芯片扫描，五盏绿灯依次亮起，象征着“身份合格可通行”的信号被高端机械接收，地下室沉重而又厚实的金属门方才开启。
门开后，落入眼间的是照射光源与玻璃展品折射出的晃眼白光，科技机甲风十足的陈列展柜，以及展柜内充斥着腥味与可怖的异兽尸体展品。
与其将这一处秘密地点叫做地下室，更不如说，这是一间摆满了玻璃展品的陈列馆。
只是陈列的物品，全是死亡状态一模一样的异兽，被浸泡在特质透明液体之中，连接着不知名的数据管路，陈列于金属展架。
地下室，近千平。几乎掏空了以小楼为中心，方圆十公里的地下。
这样的玻璃展品也足足有上百件，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落下一束束冰凉的光，与展品里异兽张牙舞爪的倒影，烘托出让人寒毛直立的画面。
正中，各种型号顶尖的不知名大型仪器包围着一张小小的工作台，台面上是一堆堆沾血带毛的器械，有一个近乎全身机甲化的年轻男人，埋首于台前。
兰殷不轻不重的步伐没有惊扰到沉浸于机甲状态中的年轻男人，直到那只狸兽被抛到台子上，兽身上沾着的泥土灰尘落了男人满脑子。
“长官大人，您这样会影响我机甲脑的使用寿命。”年轻男人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语气不卑不亢，仿若从未听过兰殷恶名，亦不知畏惧。
“狸兽表面泥土尽快处理，解析数据明天下午之前传我光脑。”兰殷同样不在乎男人僭越的语气，吩咐完就打算离开。
用机甲骨挑着肮脏的狸兽走了一路，已然是他的忍耐极限。
兰殷现在只想回去将右手的机甲骨泡在消毒液里。其他杂事，可以延后追究。
“是，长官大人，但是……”已经超负荷工作72小时的年轻男人脸上没有一点的疲倦，就像是真正的，靠电源就能活的机器，不需要待机。
“说。”兰殷顿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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