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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时间拉回前夜，在兰殷指挥下，廖恩兰德方连失三间实验室，数十研究员受到不同程度的伤，更致命的是逐渐低迷、颓丧的士气。
研究员和专业的士兵不同，短时间的训练只能让他们勉强编织成队，士兵该有的服从性和纪律性，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更何况，在廖恩兰德愈发狠厉又不近人情的命令下，诸多人生出异心。
1620间实验室。
“老师！您不能这么做！”申磬音坚决地拦在廖恩兰德面前，眼睛死死地盯着廖恩兰德手上，十支灌满黑色粘稠液体的密封试管。
廖恩兰德眼眶充血，神情疯癫，他高高地举着试管，“滚开！我做事，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你这是丧绝人性！”申磬音怒斥道，“江禾！你也要这么做吗！试管里的东西有多可怕，你们难道不知道！”
江禾是廖恩兰德最得意的弟子，他比库尔更有天赋，又比申磬音更听话，说是他廖恩兰德身后最忠心的狼也不为过。
申磬音的质问对江禾造不成多大的情绪，他厚实的刘海下，眼神是比死水都要平静，“小音，我知道。那是老师意外获得的高浓度异种污染提取液，一支试管大小的泄露，就足以感染一层实验楼。”
“人将不人，亦成不了真正的异种。”江禾平淡地说道。
他眼珠是如同暖秋般漂亮的琥珀色，可申磬音与他的视线对撞时，只觉得刺骨的寒。
“疯子！一群疯子！”申磬音连连后退，但1620的门早在她开口质问时，已经关上。
玻璃与金属撞击出的碎裂声让她目眦欲裂，她身体往前倾，作出要接住掉落的试管的动作，但脚却像扎了根一样，停在原地。
申磬音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玻璃试管，在地上四分五裂，黑色的粘稠液体汩汩流出，又以极快的速度挥发进空气中。
她拼命地拽起实验服下摆，又疯狂地冲向实验间配备的安全柜旁，绝望地晃着上了锁的安全柜。
“会死的！都会死的！开门啊！给我开门啊！疯了……疯了！”
“没用的。这些试管里的异种污染提取液浓度能达到上万ppm，只需接触十几秒足以感染，效果比被异种亲口咬上十口还要好。”
江禾打开了1620实验间的门，他目送着廖恩兰德离开后，终于像是动了一丝怜悯的情绪，开口解释道，“所以，变成异种不好吗？没有思维，没有情绪，也不会感觉到疼痛或痛苦，就真的像死了一样。关键是，你在走向死亡的过程中，不会痛苦。”
“我他妈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死！”申磬音被江禾怜悯又解脱似的语气惹怒，爆了粗口。
“但很可惜，我们都要死了。”江禾依旧是那种比死亡还要平静的死人样，“这些试管老师有二十支，十支作为大礼包送给楼下那群人，还有十支每层三支分下去。”
“很快，我们都会解放的。”
——
“异种污染提取液！”
十四层审讯室，隔着防弹玻璃，申磬音将她知道的信息全盘托出。
江禾离开后，申磬音也迅速离开了1620间，她想走到楼下通风报信，却因为近距离吸入了过多提取液，而陷入高热昏迷。
“她身上异种污染数值急剧上升，生命波段逐渐停止，从仪器给出的数据来看，她现在更像异种，而非人类。”
他们这群研究员里，只有穆加和廖恩兰德这些老人经历过异种研究。
后来因为异种污染实在防不胜防，出于安全考虑，凯斯研究院不再研究异种。
所以研究院里比较年轻的这些研究员们，对异种污染提取液一无所知。
事态紧急，所有楼层的层主和指挥官都被喊到了十四楼审讯室，由兰殷告知异种污染情况。
“当初就应该把廖恩兰德那个老畜生一枪毙了。”
“我们都要死了是吗？变成异种……哈哈哈……研究半天，到头来自己要变成怪物了。”
“我要植入鱼鲛异能！兰殷大人！穆加老师！给我植入鱼鲛异能！我宁愿在异能暴乱中死亡，也不要变成异种！”
异种污染的消息仅仅控制在小范围传播开，就已经有诸多声音汇成汪洋，以沉重的力道冲向兰殷和穆加。
“大家稍安勿躁。异种污染尚能控制，还不到自暴自弃的时候。”兰殷冷静地下达一条条的命令。
当务之急就是安排十五层未接触人员撤离至十四楼层，并封锁污染提取液泄露的十六层。
十五层将作为临时隔离点，安排那些存在污染风险人员单间隔离。
与廖恩兰德的对决，不得不放缓脚步。
谢虞星也在审讯室，宝崽鱼和杜鱼以及半人半鱼军指挥官A22，四只幼崽表现出远超稚龄的冷静。
001拍了拍那个说要植入鱼鲛异能的研究员，“鱼觉得现在不到破罐子破摔的时候，穆从恩叔叔和穆从心姐姐刚植入鱼鲛异能，实验数据在超快的生成，你可以等等哦。”
001尾鳍上的尾纱在偏暗的环境好似荧光一样发亮，尾纱上流动着似液状又似气态的鱼鲛异能，如同一层缩水的面膜。
这是谢虞星满四岁半时，鱼鲛异能进化出的新方向。
因为这层面膜，谢虞星这条不安于生态缸，非要和兰殷一张床贴贴的鱼，终于变成水陆双栖。
兰殷一度在谢虞星顽劣时，无奈地说起它的鱼鲛异能，就像是许愿仙一样。
大人的调侃，小幼崽谢虞星鱼当真了。
“鱼的异能是神仙降临，鱼想要什么，异能神仙都会满足鱼的。所以，你们不要担心。”
“谢虞星。”兰殷突然沉声，语气很重，“你几岁了，还在这捣乱！”
正隔着玻璃窗研究黑色液体已经挥发完的试剂管碎片的穆加，听到谢虞星狂妄的话，也正了声，“小星星，你是一条鱼，不是神仙。神仙都是大人，你们这些幼崽赶紧回十二层喝奶去。”
谢虞星不是笨鱼，鱼是神仙的话刚说出口，在看到身边那群人眼睛里突然冒出来的光亮时，它就后悔了。
鱼不应该夸大其词的。
鱼鲛的异能不可能和神仙那样，让万事万物皆灵验。
它最多吟唱一下鱼鲛之歌，稍稍地控制一下同族的异能，不要跑到人类身体里就变得这么暴躁。
其他的，鱼做不到。
谢虞星带着被突然发火的兰殷和严肃的穆加吓到了的弟弟妹妹鱼离开了审讯室，它乖乖地回到它的十二楼，点起它还剩下的四百六十只鱼鲛军，开启日常的训练。
审讯室里忽然就安静又空荡了下来。
刚才失态的几个研究员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他们立刻将自己负责的楼层和人员行动，上报给兰殷，等候接下来的命令。
“001的话你们听听便罢了，它被宠坏了，最近又组建了鱼鲛军，便变得不知轻重。”兰殷抬眼扫过这几个人。
都是他亲自选出来的研究员，背景干净，绝对忠诚，但事关谢虞星，兰殷不得不谨慎。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001逐渐表现出的不寻常之处，在混乱的当下，是保护自身最好的武器。可同时，又何尝不是另一版本的稚子抱金。
“异种污染之事暂时不对外伸张，但该有的防护必须做到位，就按十二层鱼鲛军的标准来。每层楼设置异种监测点，秘密监测人员体征。”
“是，兰殷大人。”
“夙长清留下，其余人领了监测器回去。”
审讯室很快就只剩下兰殷、夙长清、穆加以及隔离间里的申磬音，和另外两个廖恩兰德派研究员。
“穆从恩和穆从心现在状态如何？”兰殷问道。
鱼鲛异能植入前三天，两人还有力气给对方做数据监测，但到了第四天，就像是来到了分水岭，两人状态急转直下。
穆加就从后勤中退出，重返异能植入项目。
异种污染不可逆，他们这边将污染控制得再好，也防不住楼上廖恩兰德这个拉所有人下水的疯子。
从申磬音逐渐微弱的生命波段与脑波混乱速度来看，只怕过不了多久，最早的一批人造异种就将理智湮灭，彻底变成异种。
到时候，他们将面临进退两难的困境。
出路，只有杀掉所有异种，彻底清除异种污染这一条。
但单凭借人的力量，以及几把光束枪，妄想杀掉异种，简直做梦。
兰殷不得不将目光，一半放在生来便继承鱼鲛异能的幼崽们身上，更多的那一半，则放在穆从恩和穆从心身上。
若是“异种操控假说”成为半现实，人类先掌握住异兽异能的稳定继承，胜算的天平就会向他们倾斜。
穆加也知道如今的情况，可他依旧无法给出保证，“他们状态很差，异能肆虐，人体还是太脆弱了……”
兰殷忽然说道，“001说的方法，可否一试？”
夙长清一直安静听着，没有随意插话。
他这个廖恩兰德嫡系派，在兰殷这里可没什么好待遇。话多了，那些研究员总觉得他居心不良。
但听到兰殷试图把谢虞星拉进浑水，三殿下当场怒了，“兰殷！你发什么疯！要一只四岁的幼崽伟大牺牲？好让你们平安活着是吗！”
兰殷冷漠地扫了一眼夙长清，多年搭档，三殿下仍然改不掉凡事阴谋论的皇家毛病。
“001是鱼鲛幼王，所有族人包括族人的异能皆受它操控。”兰殷没有停顿，继续说道，“所以，是否可以推测，那些剥离得到的鱼鲛异能，也可受幼王控制。”
“如此，异能肆虐，可以解决。”
第64章
实验楼第九层，闲杂人员全部请离。
谢虞星被裹在披风里，当做物资被兰殷夹在臂弯，悄悄带进了实验室。
实验室无菌隔离间。
两张深色被罩的单人床上，分别躺着穆从恩和穆从心，无数管路插入血管与口鼻，时刻不停地供给着人类身体所需。
但两张床中间的立式生命体征监测器上，生命的波动仍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下来，逐渐归于平直线。
“滴滴滴”声中，兰殷拍了拍披风，谢虞星心领神会地从披风里探出鱼脑袋，然后整只鱼蹦了出来。
“热死鱼了。”谢虞星超小声地说，抬手擦掉额头上沁出来的汗珠，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头皮上，让鱼难受地忍不住和公主抱怨。
但001也只是嘴上抱怨，动作可不含糊，谁让它是一条非常有幼王潜质的好鱼呢。
它婉拒了兰殷要给它擦干头发的浪费时间之举，而是急切地问：“叔叔和姐姐怎么躺在那不动了？让鱼快瞅瞅。”
“他们体内植入了十个单位的鱼鲛异能，星星，看看能不能控制住。”兰殷简短地和谢虞星说了下情况。
“好，交给鱼。”谢虞星拍了拍胸脯。
推开第一道防线，兰殷替谢虞星从头到尾巴都喷了点酒精后，取来连体的无菌工作服。
因为没有适合鱼鲛穿的工作服，谢虞星的尾鳍只能委屈地塞在一个裤管里，整只鱼习惯性地甩尾鳍蹦跳时，差点没把鱼摔死。
非常不合身的工作服，在谢虞星身上裹了一圈又卷了一圈，好歹是把两只手露了出来。
巴掌大的鱼脸蛋缩在宽大的帽檐里，只从口子处，露出两只滴溜圆的眼睛。
三道无菌程序，谢虞星好容易才通过。
穆加和夙长清早已等候在无菌室，向来坚强的老头在看到谢虞星笨拙地挪过来时，眼眶瞬间红了。
“小星星，从恩和从心就拜托你了，但如果鱼鲛异能无法控制了，不要勉强自己，你的安全最重要。”
穆加嘴皮颤动，他竭力保持着一个合格研究员该有的冷静与判断。
但作为有血有肉的人，在真正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境地时，没有一个为父为母的，会完全的理智且自持。
“穆加爷爷，鱼会尽力的。”谢虞星能感觉到穆加那种希冀又竭力释然的矛盾情绪。
那种极致又克制的感情，让它哪怕对这个研究员爷爷没那么深的交情在，但鱼仍然愿意给出承诺。
“只要有一丝丝的可能，鱼就不会放弃的。”001说道。
穆加身后，是特意进来辅助穆加完成生命体征监测并□□的夙长清，同时，他被兰殷千叮咛万嘱咐，一切要以谢虞星为重。
在看到无菌室里，夙长清比出一个“安心”的手势后，兰殷才离开。
廖恩兰德那个疯子生怕被他拉下水的人不够多，他竟然在完成异种污染提取液泄露后，通过实验楼消防广播，全层汇报这个“好消息”。
本想控制住事态发展，稳定人心的兰殷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得不稳住人心。
“老头子我相信兰殷大人的眼光，夙小子，你来操控监测盘，我说你做。”穆加手抖得厉害，好几日没日没夜地在无菌室里守着他的儿女，让他精神已到达濒临点。
夙长清果断地站在操控位上，点头，“您放心。”
谢虞星拖着工作服先去看了看比较严重的穆从心。
鱼其实只在三楼食堂远远地看过穆从心好几眼，印象中，是一个长相温柔，炒鸡符合鱼所设想的妈妈的角色。
但如今躺在单人床上的，是一个骨头凸出，灰白色鱼鳞从皱巴的皮中钻出，卷鳞翻出血肉。
穆从心脸上是青灰色的，干裂的嘴唇上满是牙印，惨白一片。
谢虞星小心地将手放在穆从心额头，它闭上眼，想想之前无数次在鱼鲛异能海中翻滚、摸珍珠的画面。
逐渐的，小小的鱼身上开始凝聚起高浓度态液化异能，藏在工作服里的鱼尾上尾纱透亮，富有光泽的鳞片，在液态异能海中形同异形珍珠。
这是一种，纯人类哪怕感受不到，但仍觉神奇的画面。
穆加眼底闪过一丝人固有的劣根性引发出的异心，但很快，老头子就把异心从根拔出。
夙长清也悄悄地将手上翻出的光束枪快速收回工作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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