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殷又想了一个常用方法，“数羊？”
但鱼更怒了，“鱼笨，数不清。”
那五百只里面，也不知道是那只遗传变异出一个破锣嗓，现在正扯着喉咙，在窝里嚎。偏偏它又继承了鱼鲛异能，音波污染登时翻倍。
谢虞星恨不得自己耳朵聋掉好了。
“公主，不要拦鱼。”忍无可忍，谢虞星从兰殷身上翻身跃下，昏暗中一张小脸阴沉得堪比墨炭，“鱼要大义灭亲！统统鲨掉！！”
“咴呦——！！”
一但正经起来，谢虞星小小身姿会站得笔直笔直，它向上扬着头，异能化做无形的海浪，将它的身体托举至半空。
一声又一声稍显稚嫩的咴呦声，以不同的频率，组成一支人类听不懂，但足以让鱼鲛幼崽臣服的海之歌。
要怎么去形容此刻兰殷看到的画面。
就像是死水中生出月影，沙漠中得见绿洲。分明无海，兰殷却听到了海声；此刻也无月，但谢虞星身上就披了一层月华。
那月色化作透白的尾纱，一层一层地笼在谢虞星尾鳍上，又编织成王冠，戴在它银白色的发丝上。
咴呦声继续，预备役五百多只幼崽的吵闹瞬间停止。
它们似乎感受到了幼王的召唤，一只一只的，从生态缸或者育崽箱子里爬出，排起长长的队伍，行至幼王的面前。
鱼鲛异能研究资料里记录过：高浓度的异能能液化成水。
对于兰殷这种没见过的人来说，这是一句读上去就不甚重要的话，状态转化而已。
但当他低头，突然意识到有海浪缠在脚腕，冰凉咸湿的味道甚至霸道到占据五感中的触觉、嗅觉、感觉三感时，他心中的震撼不言而喻。
电子眼发出的红灯在高频闪烁后齐齐哑火，鱼鲛异能搅动起的失序，将实验楼上十九层下五层全部攘括在内，所有设备停止工作，所有人类停止思维。
就连……
海洋星第四区块相接的那片海域也卷起十层楼高的白浪，朝着岸边凶狠地扑过来。在港口无节制打捞的渔船倾覆，渔人冲走，屋舍坍塌……
海面漩涡顿生，海上风浪迅疾。
人类赖以生存的电力设施，全面崩溃。
而被重重金属隔绝，又处于地下的这部分实验楼，不见任何天灾之状。
兰殷尚在感叹他的龙崽子就是变了一副样子，也依旧逃不出那股让人熟悉的王霸之气。
从奇妙的状态里脱身，谢虞星叉腰，满意地看着它尾巴下面五百多只排排站的幼崽，清了清嗓子，开启王的讲话。
“我的臣民们，以及我的育崽员兰殷，都给鱼听好了。只要鱼在这一日，尔等不得喧哗，更不得找鱼的育崽员兰殷。饿了，自己泡奶！拉臭臭了，自己找地方！都给鱼听明白。”
底下鱼鲛幼崽推出代表翘起鱼鳍。
“咴呦呦！”
谢虞星小脸板成一块，“你说什么？鱼暴君！那是鱼从上面带下来的育崽员！鱼独享怎么了！”
“还有还有，你都三岁了，还要喝奶是不是太丢鱼脸了！是好鱼，就应该吃肉！”
有一只大一点的鱼鲛幼崽超高地扬起脑袋，超大声地：“咴呦咴呦咴呦！！”
谢虞星也超大声：“还要不要鱼脸！要不要鱼脸啦！本鱼刚出生就吃肉了！你们太丢鱼脸了！”
明明三岁半的时候才吃上肉的谢虞星扯了个超小超小的谎。
“哦，你说你们没肉吃啊。打扰了，那就自己泡奶吧。”
谢虞星和五百只幼崽们来了一场长达半个小时的鱼同鱼讲，是一场鱼们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的单方面训话。
反正在001强大气场的加持下，在场没有一只鱼敢造反。怎么排着队从生态缸和育崽箱里跳出来的，就怎么排着队爬进去。
异能潮水退去，谢虞星很快就收获了一个让鱼足够满意的安静环境。
“公主什么样？现在一点都不吵了哟！”
兰殷不吝夸赞，“星星很棒。”
001扭了扭鱼臀，小奶音飚高，“那肯定的呀。”
这一晚，平安度过。
就是怀里的鱼怎么都不肯一条鱼孤零零地睡在，离兰殷的小床足足有两米距离的生态缸里，而是脸皮子超厚的躺进育崽员的小床上。
嚷着：哪怕鱼鳞片干卷，都不撒手。
兰殷哪里会忍心看着这条鱼鳞片匀致又光洁的尾鳍因为缺水而干瘪，他便每隔半小时就拿出鳞片保湿剂，给崽子手动补水。
前半夜，兰殷一直都没睡。
他摩挲着左手腕骨上的疤痕，又盯着房间里的电子眼在鱼胶异能退去后都没有亮起红灯。
为防重要数据丢失，以及混乱中易失窃问题，研究院所有重要仪器和重点实验室里的电子眼都接有应急用电，理论上极难关闭。
兰殷不觉得廖恩兰德会在设置重点实验室时将育崽房漏掉。
但异常关闭的电子眼，又让他无法推测出在谢虞星鱼鲛异能爆发的时候，究竟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耳边只剩下一头睡得打起轻鼾的鱼，剩下的，是过分的安静。
一夜无事。
兰殷绷紧的弦在谢虞星的打呼噜声中松泛下来，他早上是被鱼尾巴拍醒的。
那五百多只幼崽在001的调教下，大一点的那一批学会了自己泡奶给自己喝，然后还要被001瞪死鱼眼凝视着，再泡一瓶给育崽箱里的弟弟或妹妹喝。
夙长清拎着几个大肉包子和几大块牡蛎饼吊儿郎当地晃进来时，差点以为误入了什么邪教组织。
不然怎么调教手法如此精湛，一群群三四岁的鱼鲛崽子安静如鸡地泡奶、喝奶、再泡奶、喂奶……
动作是如此的整齐划一，生疏中透露着鱼鲛崽子生活不易，但鱼鲛崽子足够听话的神奇画面。
“小虞星，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夙长清将手里拎着的牡蛎饼，在谢虞星鼻子前晃了晃。
一股久违的煎香味立马霸道地将瞌睡虫打飞，谢虞星麻溜地蹦到夙长清身前，小手一摊，“是牡蛎饼，鱼还是龙的时候吃过，特别香特别好吃。”
“还是杜鱼给鱼的呢。”
说到杜鱼，谢虞星有点失落。
鱼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廖恩兰德那东西只让它一条鱼搬家，鱼就不得不和杜鱼弟弟以及宝崽鱼弟弟分开了。
但这点失落，在将牡蛎饼塞满一嘴后瞬间消散。没有什么是一口刚煎出来的牡蛎饼解决不了的。
夙长清当然不是真的为了送个早饭下来的，他可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就赶过来把一手最新消息带给兰殷。
“昨天第四区域临海区域突发十级风暴潮和海啸，海水倒灌足有十层楼高，研究院电路全面崩溃，包括应急用电。”夙长清神色不明地继续说道，“你说奇不奇怪，昨天明明没有风暴潮预警，按理不会发生海灾。”
“而且最奇怪的时，十级风暴潮动静不小，但今天我旁敲侧击问了不少研究员，每个都说自己昨天特别好睡，都没听到什么动静。”
兰殷吃着肉包子皮，谢虞星用小手挖着兰殷拿着的包子里的肉。
一人一鱼低头啃两口，又停两下想想的动作出奇的一致。
真是谁养的崽像谁。
夙长清不甘心地捏了捏谢虞星的脸蛋，他怎么就碰不到这样子好rua~的崽子。
兰殷将谢虞星的小脸蛋从夙长清魔爪里抢了出来，冷冷地扫了夙长清一眼，“昨晚星星异能爆发，又引起鱼鲛群体效应，当时异能浓度直接液化成海。”
“我推测昨晚的海灾和这有关系。”兰殷分析道。
记录下的异兽鱼鲛资料甚少，但把古地球时期流传下来的鱼鲛弄海传说稍加修饰，再结合海洋星上发生的鱼鲛蛊惑案例，兰殷给出这个推测并不夸张。
它们是大海的孩子，操控海浪与吟唱是写进鱼鲛基因里的信息。
好像从一片昏暗中忽然拨见方向，兰殷终于明白进入初代鱼鲛记忆至今，一直存在着的异样感源于哪里了。
历史与未来是一个闭环。
有前去找杜鱼的谢虞星从渔人的渔网里逮到初代鱼鲛，才有了海洋星上“异种操控假说”学者的造S级活物计划。
有了这个计划，才有了谢虞星鱼、杜鱼和宝崽鱼等一杆鱼鲛幼崽的诞生，有了他们这群外来者的闯入。
正是外来者的闯入才给计划带来变数，谢虞星鱼逐渐成长出的领头鱼天赋，将带领幼崽们推翻廖恩兰德。
最后计划流产，海洋星第四区块成为鱼的天堂。被海水倒灌淹没的第四区块，只剩下一座瞭望塔，等待着多年后，有一只谢虞星龙的入住。
残存的鱼鲛异能将会在那时，将这只谢虞星龙拉入记忆，成为推动历史走向现在的必要一环。
蝴蝶翅膀早就扇动完了。
第61章
海洋星第四区域，风暴潮和海啸持续交替出现。
停泊在港口的渔船被撕碎，近海的石屋也被水浪吞噬，海水漫延，淹没过底楼、二楼……逐渐行向高层。
若是从高空往下望，第四区域的渔村已成汪洋，十九层楼高的实验楼，成为万顷波涛中的孤舟。
早在海水上岸，倒灌进底层时，廖恩兰德不得不宣布将地下五层，秘密搬之实验楼十七到十九层。
但地下那五层不仅有着五百一十二只幼崽，近千育崽箱以及若干育崽设备，还有二百多名研究员和大大小小实验仪器近三千台。
再怎么秘密搬家，动静也小不到哪里去。
更不要说，在海水灌进第四区域的第五天，上涨的海平面已经将所有的低建筑淹没，实验楼成为地标，吸引了一波又一波幸存的渔人乘船或洑水而来。
形势很乱。
那些渔人叩响实验楼的窗户，哀求恳切声似乎能钻过实验楼拼接而起的高密度金属，进入楼内研究员耳中。
拯救饱受异种屠戮的人类，与拯救眼前这些受海浪侵袭的人类有什么不同。
半数以上的研究员想要开窗将人拉进来，但碍于廖恩兰德的禁令无法行动。
海水倒灌的第七天，已经有泡发的胀尸随海浪的推动，一下、一下地撞向实验楼。人类结实的骨肉在海水的分解作用中变得脆弱，铁锈红色逐渐弥散开。
谢虞星又搬回了十九层的小屋，和它的育崽员兰殷单独住宿。它又可以带上杜鱼和宝崽鱼弟弟，一起在十九层的长廊上遛鱼。
只是让鱼有点不爽的是，本来空荡荡的十九层，人变得超级多、超级挤。还多了好些莫名其妙的人，总是拿着鱼不喜欢的眼神盯着它看。
他们001怎么怎么滴、001又咋又咋滴地评论它，好像鱼是一块多么昂贵又难得的肉，需要好好地讨论，怎么切割才最是物超所值。
谢虞星每每遇上那群人，总要抬起小下巴，用死鱼凝视你的眼神，凶恶地扫视他们。
这样，才够出气。
海水倒灌的第十天，白天与黑暗的分界线已经不那么分明了。风暴潮从单一且巨大的漩涡，演变成数十个稍小些的漩涡，分散四处，朝着实验楼包围前进。
每一个漩涡深处都像有一只魔神降临于此，操控着水浪卷起海上任何可卷起之物。
所到之处，海水如肉酱锅般沸腾。
实验楼的门窗依旧关得极为严实，在廖恩兰德的高压治理下，研究工作按部就班。只是他摆在暗处的超S级活物繁衍计划，被迫转向明面。
初代鱼鲛自尽，四岁鱼鲛幼崽001待催化剂研究完成便即刻接替的消息，在诸多非廖恩兰德嫡系派研究员心里掀起波浪。
只是巨浪无人牵引，便暂时蛰伏在暗处。
直到海水倒灌第十五天，实验楼外的海洋星人越围越多，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绝望的人。
“我老师曾骂我画不出格尔尼卡那副画的精髓，我反驳他，我没见过这种画面，如何画出……”
“我现在见到了……”
“为什么不能把他们放进来！实验楼储备有足够万人吃上一年的食物，应急用电也充足，干净水源也是。为什么不能把他们放进来！”
“我王大勇申请援助海洋星人！廖恩兰德博士，请准许开窗救援！”
“请准许开窗救援！”
“请准许……”
请命声传达至每一层。
曾经铁板一块，属于廖恩兰德一言堂的研究院，终于从内部瓦解出众多的声音。
食堂已经被淹掉，实验楼也只剩下顶上的十层。在仪器占地面积不变的情况下，供给每一个研究员的使用面积大大缩水。
常常发生一间二十来平米的实验间，在放了八台大型设备的情况下，又有二十多个研究员同屋展开科研。
再怎么把空调开到十六度强劲风速制冷，也避免不了人直接被挤成烧饼，再来回地翻面煎烤。
燥热、拥挤容易摩擦出事端。嫡系队伍里又有夙长清这颗惹事“老鼠屎”在两边煽风点火。
廖恩兰德嫡系派才搬到地上短短十五天，和穆加领头的庶子派以及赵家宝为代表的野路子派，发生了大大小小百余次冲突。
严重的几次，甚至推搡着把人脑袋撞出满头血不说，还直接砸坏了一台仪器，导致催化剂研发实验重要推进数据直接遗失。
——
“从恩、从心那两孩子向来是老实巴交的，偏偏上午遇到嫡系派那几个在十六楼耀武扬威，把从心脑袋磕着了。从恩护妹妹心切，可不就抄起椅子要和那几个人理论。”
穆加一听到他的儿女在十六楼惹出大事了，老头子也不急着去撑场子，在将来龙去脉听完后，爬上十九楼找兰殷要茶喝。
穆加抿了两口茶水，“你说巧不巧，从恩一椅子抡下去，人没砸到一个，偏偏就把他们刚调配出来的催化剂以及数据记录器给砸了。”
“廖恩兰德的心血算是泡汤咯。诶呦，我看那几百种原料一一调配完，估计没个大半年干不完。”
兰殷安静听完，淡淡评价，“是挺巧的。”
闷在屋子里随机喊来几只弟弟妹妹鱼调教的谢虞星，好久没见到这个别扭爷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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