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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又缓慢地挪着步，试图将自己缩进角落里去，从阴影里长出名为自闭的蘑菇。
机甲舱外，埋于暗处的异种前仆后继。
哪怕光束枪上的超高温足以将它们赖以生存的黏液蒸干，但异种仍然用彻底的灭亡，彰显它们这群无生命体，对构建品二号的臣服姿态。
一块块干涸的黏液块与异种尸块逐渐铺满瞭望塔底，汇聚成一汪血色的深潭。足以把人熏吐的腥臭气味狰狞地反扑，谢虞星再没忍住，干呕出声。
从异种口中吐出的特殊波段里解读出“构建品二号”这几个字眼时，兰殷就没打算让它们活着。
凯斯主星研究院针对异种的研究从未停止。
人类从如何杀死异种，一步步走到计划摧毁异种源。
在这漫长的科研探索道路上，天生能掌控并孕育大量低阶异种的超S级异种，逐渐暴露在人类面前，进而衍生出异种操控假说。
大批量的偏激学者，畅谈假说中所设想的：将异种比作野马，人类制造的超S级活物，则为拴住野马的缰绳。
那时，只需擒住缰绳，再挥起藤条，异种便可驱策。
在异种大面积入侵，人类生存岌岌可危的极端困境下，凯斯主星研究院关于“采用人类活体模拟超S级异种，实现对低阶异种操控的可行性研究”课题，最后因特殊时期在争议中被盖上了凯斯大帝印。
自那时起，在凯斯，人类将与小鼠、豚兔再无区别。
人体实验的合法化，让凯斯人人自危的同时，却也对这种人类活体的诞生，抱以莫大的期待。
也是，人类文明经历过太多波折。难听点，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又有哪一段波折里，会没有牺牲呢？
但牺牲是有限度的，在人类有生命的躯体上模拟出异种无生命波段谈何容易，更遑论去细谈里面涉及的伦理道德问题。
等机甲甲片的植入变成常态，新人类的觉醒数量呈指数型上升。
凯斯终于能依靠机甲异能，实现人类与异种的群体厮杀时，异种操控假说彻底成为惨败的过去式。
直到步入凯斯1365年，新任凯斯研究院院长拉琪亚瑟，用研究“异能剥离植入”为幌子，提出构建品计划，遭到凯斯陛下与所有执行官一致拒绝时。
众人才意识到，异种操控假说的狂热分子，就如死而不僵的蠹虫，在暗处生生不息。
兰殷是实验失败的受害者，而谢虞星，却是实验歪打正着成功的受害者。
但无论成功失败与否，不能否认的是受害者这个事实。
将攻击权限完全放开给“黑鹰”，兰殷起身，等视野里的黑色散掉后，走到谢虞星面前。
此刻龙已经长成了一大个自闭蘑菇，朝着外界散发着阴郁、恐慌的负面孢子。
公主的到来，都不能让谢虞星从情绪低谷里爬起来。
一会儿是异兽龙族，一会儿又是构建品二号，无法从断断续续的记忆找到谢虞星这个生物到底属于什么的小龙，陷入不知道“我是谁”的怪圈里。
兰殷没有立刻说些什么，他蹲在小龙身边，将残缺的左手腕骨摆在他眼前。
尖锐的刀子划破人类脆弱的肌肤，艳红色的鲜血从破开的皮层蜿蜒而下，兰殷骨节分明的手指撑开割裂出的血色肌肉纤维。
在“蘑菇”动了动菇头，想要制止时，兰殷一把将他按在原地。指骨撑开肌肉层，露出包裹在层层血肉中的，人类躯壳并不该有的深黑色机甲骨骼。
本来低垂得如上弦月般的龙瞳猛地睁得滚圆，剥开一层湿润的雾气，露出他讶异、震惊的情绪。
“如你见到的这样，我是构建品一点五号。介于构建品一号鱼鲛及构建品二号谢虞星中间的，失败产物。”
“兰殷大人……”
看到跳动的经脉下那一截机甲骨时，谢虞星贴着机甲舱抬起了头，惶惶的小龙在这一刻像找到了亲人一样扑进兰殷的怀抱里。
“我是小龙对不对，我有鳞片和龙角，不是躯体破破烂烂甚至臭烘烘的异种对不对？”
“是，你是小龙。”
“小龙和异种绝对不可能是一伙的对不对？我、我怕……兰殷大人你也要像杀掉它们那样杀掉小龙……”
谢虞星指着瞭望塔底，那群在黑鹰的光束枪下半分挣扎都不带的异种群。
在兰殷挖开血肉，到小龙扑进执行官大人怀里的十几分钟里，异种血肉堆积起来的水潭，逐渐没到机甲下方三米距离处。
它们，离构建品二号更近了。
“谢虞星。”兰殷念到。
从未动过情，甚至连好脸色都没给过几个人的执行官大人，碰上小龙伤心难过到极点时，一向无所不能的他，只能生疏地圈住龙崽子。
将软肋与把柄全然地摆放在谢小龙面前。
“我们是同类。所以，你永远都不用害怕我会为了人类而伤害你。”兰殷语气认真，“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那么我这一身机甲骨就是你可以拿来攻击我的最有力武器。”
谢虞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兰殷这个人仿若要将自己剖开摆盘，然后那张嘴还在一一介绍着这个是什么器官，那个又是什么关节。
如此坦诚相见。
效果确实立竿见影，谢“蘑菇”身上自闭的菌丝登时死掉，菌身从机甲舱角落里拔出来，来到操控台前。
这时瞭望塔中异种的浓度已经飙升到了高危临界点，有手长脚长的藤蔓形异种挥舞着触手缠绕上机甲身。
“黑鹰”机甲损坏度持续上升，舰身开始轻微摇晃。
兰殷：“机甲战力汇报。”
智脑小麻雀抬起小爪，“主人～黑鹰还可以坚持半小时哦～”
“足够了。”兰殷重新返回驾驶舱，将机甲智脑自主操控权限关闭，转头叮嘱谢虞星，“等会我会让黑鹰上升十米，并打开机甲逃生舱，你需要迅速向上撤离。”
谢虞星问道：“那你呢？”
“这些融合了一号鱼鲛部分血肉与基因、人为制造出的异种不能留，我会将它们全部留在这。”
兰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小龙满意，谢虞星脑袋逼近，质问公主，“龙是问，龙先跑了，你怎么办？”
崽子长大聪明了，就没那么好骗了。
瞭望塔最上层的空间太窄，缩小态黑鹰根本无法挤出去，这意味着驾驶机甲断后的兰殷，在无人牵制住异种时，只有你全死或我阵亡这两种可能。
生还率50%。
“我会命令黑鹰自主攻击，随后撤离。”
谢虞星深深地看了一眼兰殷。
明显，他在哄龙了。
“好，龙会在上面等你。”
按下机甲逃生舱按钮时，兰殷心跳空了一拍，他忽然意识到以这只龙崽子的叛逆与失控，又哪里会是这么三两句就肯听话的。
但晚了……
大开的机甲逃生舱里，那只幼崽状的小龙甫一钻出，就化身成巨大的龙形。
它展开的双翼撑满瞭望塔身，状若青蓝色瓷盘状的龙瞳倒映出冒烟的黑色机甲，以及机甲舱里，它那面白如瓷的兰殷公主。
嗷——
龙声嘹亮，音波盘旋。瞭望塔里久久地回荡着谢虞星成熟的吼声。
公主，是巨龙要保护的。
受死吧，异种们！
构建品二号的回应让异种兴奋，血潭冒泡，触角乱舞，一只只夺眶而出的眼球被高高地呈现在巨龙的面前。
它只嗷了一声，就再无迟疑地俯冲而下。这只龙甚至还很心机地用身躯挡住所有缝隙，不让公主有一丝一毫冲在前头的可能。
“谢虞星！”
“滚回来！”
兰殷失态。
仅存的理智驱策着他操纵“黑鹰”追上巨龙，机甲贴着龙鳞，金属甲翼与蛋白龙翼呈一百八十度平行。
“谢虞星！”
兰殷变调的喊声淹没在破风声里。
但龙捕捉到了，它微微侧头，朝着机甲里的公主张了张嘴，然后猛地翘起后爪，蹬腿一踹。
在机甲一边倒飞出去一边疯狂报损中，谢虞星顶着兰殷目眦欲裂的表情，咧开嘴。
公主要好好的哦～龙会争取回来的！
第50章
龙好痛，痛痛痛～
好吵——闭嘴——滚远点——你们熏到龙了！太臭了！
巨龙俯冲向欢欣的异种群，龙族锋利的爪子撕扯着异种发烂的骨肉，咬合力绝佳的龙牙则成为咬颈索命的利器。
从血潭中生出来的触手吐出酸性的黏液，将它展开的翅膀腐蚀出坑坑洼洼的小洞。
然后触手化作纤细却韧性绝佳的菌丝状，穿过洞，一圈一圈地裹缠住谢虞星庞大的龙身，直到……
将它缠绕成茧，又拉入血潭。
构建品二号……是它们的新王……祂就应该与它们异种融为一体……带领它们在星际找到容身之处……
无数驳杂的，有关于异种群体的鲜明情绪和信息，轰然灌输进谢虞星脑袋，它清醒的龙瞳开始浑浊，锐利的龙爪变得迟钝。
菌丝状触手以极快的速度编织着茧子，将谢虞星裹缠其中的同时，触手挑开龙鳞与龙鳞间的缝隙，从相比之下的薄弱点刺入。
菌丝蔓延进龙族血肉之中，朝着装有思维与智慧的脑袋进军。
它们……在造王……
菌丝状触手的入侵让龙发出疼痛的喘息，但它仍然固执地撑开翅膀，牢牢地堵住瞭望塔口，不让公主与异种接触。
直到漆黑色的菌丝状触手缠满整个翅膀，那些细密的丝状物勒紧龙翅，将鳞片剥开、将龙骨折断，然后将整条龙缠小脚一样，所有骨头都缠断。
谢虞星从未感受过全身上下火辣辣，像浸泡在油锅里的那种弥散性剧痛。
它本来一点都不想让公主担心的，但他到底不是一只坚强的巨龙，高亢的咆哮声一阵高过一阵。
直到触手入侵龙嘴，将声带缠住，龙再不能发出声音……
这样也好。
龙不叫了，就是不疼了，兰殷公主就不用担心它了。
谢虞星没办法扭头，刚才他故意一脚踹飞黑鹰，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公主直接踹出瞭望塔了。
如果能踹回主星，就更好了。
沉重的脑袋，让他的思维变得跳跃且混乱。而龙快被疼死前，都还惦记着的兰殷，在机甲天旋地转下，狠狠吐出几口带脏器碎块的血沫子。
兰殷眼底发狂：“开舱门。”
黑鹰狠狠地一抖，机甲音微弱：“舱门已损坏，无法开启。”
谢虞星那一脚实打实地揣在黑鹰身上，让这艘防御力还算不错的机甲，舱门深深地凹进去一大块，非暴力手段无法开启。
兰殷丝毫迟疑都不带地点了“黑鹰自毁”模式。
在自毁程度倒计时中，冷静地抠出装有黑鹰所有数据的智脑芯片，然后在满天炸开的机甲碎片里，脱身而出。
机甲炸开时的冲击波，足以剐去人类一身皮肤。
兰殷却好像失去了痛觉神经一般，被冲击力道狠狠惯进地面，又利落地爬起来。顶着血肉淋漓的残破身子，背靠着坐在瞭望塔顶层的围墙下。
从他那一身破碎的皮□□隙里，能窥视浸染在鲜红色液体与经脉纤维中，那些支撑住人类一切生命活动的外骨骼。
而组成兰殷身体框架的骨骼材质，是不同于人类莹白色的有机、无机质蛋白及矿物，而是高密度金属。
金属的冷然光泽感在逐步吞噬人类血肉，让他体内无时无刻不再发生着如同物种入侵那般，你死我亡的拉锯战。
这种区别于正常新人类机甲异能与人类□□可逆性结合的非可逆进程，便是通俗意义上的机甲异能紊乱。
用人类血肉身躯，与金属机甲这种冷冰冰的物质，在一具躯壳中长期共存并自如操控，不亚于饮鸩止渴。
兰殷始终认为，凯斯主星研究院所公布的机甲异能紊乱解决方案，只是个安抚民众的幌子罢了。
那些植入改良版机甲芯片的新人类，就像喝下的是慢性药物那样，仅仅只是要比兰殷晚一步进入紊乱状态而已。
那时，当骨骼与纤维乃至于脑浆都机甲化后，人类还能不能称作人类？还能不能保持住情感和思维？
这个问题，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能知道了。
淡漠地瞥了眼融掉了血肉，只剩下几根泛着金属冷光的机甲手骨，兰殷微扬的唇角嗪着极淡的笑意。
他像极了一个疯子，眼底情绪翻滚着滔天的波浪，机甲手骨在残破的血肉里掏来掏去，将一根又一根断裂的骨骼从身体里生生抽出。
机甲异能紊乱现在对他来说，不算坏事。
起码过于活跃的异能因子在以极强的愈合力，拼接起兰殷体内缺失的骨骼，将人类脆弱的身躯改造成无坚不摧的机甲身。
兰殷耐心地等待着这场结果未知的改造……
直到深灰色金属逐渐覆盖住胸口莹白色骨头，从洞开的皮肉中，注视着心脏跳动的上方，最后一点莹白被金属吞噬。
兰殷眼底的情绪才彻底开闸泄洪，像是打翻了墨坛子，一片能将异种全部溺死的乌黑。
瞭望塔底下，触手编织成的茧已经将谢虞星完全包裹进去，只剩下一对龙角还露在外面。
成功的曙光让那群异种放松了警惕，它们专注地浸泡在血潭中，时不时地从骨头上撕扯下几块异种血块，投进血潭。
兰殷没有时间，更没有那个耐心，像乌龟爬一样，顺着塔内凸起的砖块往下走。
他纵身一跃，机甲指骨与瞭望塔红砖，高速摩擦出白痕，从皮肤碎裂口渗出来的血珠子直往他头顶上飘。
“砰”一声异响。
血潭被短暂地砸出一个坑，连带着无数异种被砸飞上天，像串糖葫芦一样被兰殷延长的机甲指骨串成一串。
异种环伺。
但兰殷身上有着它们熟悉却不感兴趣的失败味。
包裹住谢虞星的茧又安安稳稳地漂浮在血潭之中，那些异种又全然沉浸在造王的要事里，并无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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