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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师尊,三年死遁(玄幻灵异)——梅听剑

时间:2024-09-18 07:41:59  作者:梅听剑
  可江荼竟一掌就将之摧毁粉碎。
  他不仅不为所动,居然还弃如敝履!
  多么轻易。
  江荼沐浴着四面八方震惊的目光,好像只是掸去肩头灰尘般垂下手来。
  顺着这个动作,修士们惊讶地发现,他们原本供奉给江荼以换取庇护的灵力,随着神像的崩塌,原封不动回到他们的身上。
  江荼颔首:“多谢诸位舍身相助,江某既借诸位之力,自当归还。”
  修士们更加震惊,灵力在他口中就像一张轻飘飘的银票,典当行尚且要收取利息,他却分文不取,用完即还,甚至——
  归还的力量,还要更加圣洁。
  怎么可能?
  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
  震惊之余,他们又觉得,若是眼前的男人,似乎行事超凡脱俗,才是正常。
  江荼无所谓他们相信与否,搂着麒麟幼崽,继续向前。
  前方,是昆仑虚的山门。
  他答应过叶淮,要在昆仑虚等他。
  而眼下,昆仑虚仍是一片废墟,在叶淮回来以前,他要将这里好好修缮。
  欲要迈步,有人唤住他:“曜暄仙君…”
  江荼转眸:“曜暄已陨落千年,叫我名字就好。”
  他不再是困在过去的影子,杀死苍生道的那个瞬间,江荼亦获新生。
  可修士们哪里敢如此僭越,等级分明已刻在他们的认知中:“这、这怎么能…”
  江荼无奈:“那就叫前辈吧。”
  “江前辈。”修士们纷纷行礼。
  江荼点点头:“还有什么事?”
  修士们一愣:“修真界该往何处去,还请前辈明示。”
  千年来,有司巫传达神谕,修真界就是个没有自我意志的傀儡,眼下初获自由,这艘巨轮反而失去了航行的方向。
  江荼思忖片刻,放手一挥——
  六片飞花吹起修士们的衣袍,向着寰宇版图飞去。
  伴随地表震感,飞花埋入地表,赤红的岩浆从地层下映出光来,像古树的根系,将每一块版图都连接起来。
  包括他们所在的昆仑虚。
  修士们不知这是什么,脸上处处惶惑,紧张地看着江荼。
  江荼又是叹息,即便他想要放手不管,仍要在秩序得以维系的基础上放手。
  奴性在天长日久中建立,消除亦需要时间。
  江荼道:“此乃我所创术法,也是过去六山的灵脉核心,如今我将它们埋入地底,神州大地,各处灵力均等,你们可以之为基础,重新建立修真界。唯有一点,自此刻起,上中下界不复存在,仙门百家,当共享灵脉。”
  上中下界的距离如横跨地表的沟壑,而江荼用宽容的手掌,将沟壑细细抚平。
  “这些术法,你们可以修习,若有困惑,也可随时来找我,我自当毫无保留,你们尽可以放心。”
  众人一时间难以置信,有头脑灵活的,很快追问:“若是有天赋卓绝的后辈…”
  江荼不与他们委婉:“我这一生,只有叶淮一个徒弟,不会再收他人为徒。”
  对于叶淮的行踪,众人尽皆不敢询问。
  叶淮是苍生道的鹰犬走狗,助纣为虐、屠戮苍生,在场仙门中,亦不乏有人,当年亲眼见证了叶淮杀江荼证道。
  他们以为叶淮事后的弥补,是追悔莫及幡然悔悟,而冷心冷情如江荼,与叶淮应当不共戴天。
  却没想到,真相似乎恰恰相反。
  修真者寿数久长,谁也不敢以“唯一”起誓,可江荼,将“唯一”这样沉重的偏爱加诸在叶淮身上,竟然面不改色,当做寻常。
  再看这瞪大眼睛摇着尾巴的麒麟幼崽,恨不能将自己一大只都团进江荼怀里,再联想到叶淮的本身正是麒麟…
  众人相互看看,从彼此脸上,都看到了了然。
  可…
  叶淮呢?
  同登神界,却只一人返。
  谁也不敢问。
  但都已经有了猜测。
  这便是自由的代价。
  眼前的男人,为他们争取自由,自己却失去了太多。
  江荼无视他们忽然怜悯的目光,又嘱咐几句,便要回昆仑虚去。
  依旧没能走成。
  江荼与阴影里一众鬼差对上视线。
  鬼差们向他行礼:“敬请阎王爷安排。”
  江荼一哂:“你们还需要我安排?该干嘛干嘛去。”
  孟窈向他行礼:“鬼帝大人尚未痊愈,地府还真需要阎王爷您来主事。退一万步来说,您不想去看看轮回镜吗?”
  去看看,那里是否有让您魂牵梦萦的魂魄。
  鬼差到底与人类不同。
  当人修还在思考叶淮踪迹的时候,孟窈等人,已经知晓叶淮陨落的事实。
  所以,您不想去看看轮回镜吗?
  江荼眼底情绪不明:“孟窈听令。”
  孟窈一愣,盈盈下拜:“妾身在。”
  江荼每说一个字,便有一道金光在阎王敕令上镌刻文字:“即刻起,你便暂代鬼帝之职,直到宋衡痊愈,地府事,皆由你主。至于审判之责,四方阎王若无论断,本君自当担起责任。”
  孟窈眼波流转,最终什么也没说:“妾身明白了。”
  她向黑白无常摆手:“走吧,我们回去了。”
  “那阎王爷呢?阎王爷就待在这破烂山头…别拽我!”
  谢必安的话语被范无咎堵在口中,千万鬼差向江荼拜别,消散在阴影里。
  忽有一阵风,从山顶流淌下,卷起江荼的衣袍,吹起一片落叶,盘旋而起,又叙叙坠落。
  江荼摊开掌心,那叶子,便恰好飘落在他掌心。
  他紧紧、紧紧攥着这片脆弱的叶子,要融入自己骨血一般,贴近心口。
  江荼是轮回镜的主人。
  地府都因他的意志而诞生。
  他怎么会不知道,轮回镜前,有没有照到让他魂牵梦萦的魂魄?
  ——没有。
  他没有感知到叶淮的魂魄轮回转世,阎王爷任天地万物自由,唯一一次伸手干涉人间,只想带走一片叶子。
  属于他的叶子。
  可是没有。
  什么也没有。
  风不知将他的叶子卷去哪里,又或许风暴已经将他撕碎。
  江荼心想,没关系,他会等。
  他命长,先等一千年再说。
  江荼抬眸看向前方。
  这是通往昆仑虚的道路,他已一千年没有回来,仍闭着眼睛都能走通。
  他的前方,虽然废墟零落,垒在路上,却无法阻拦他前行的决心。
  他本来就是从荒芜中建立昆仑虚,眼下,不过是绕些远路罢了。
  前路依旧坦然。
  江荼向身后的修士们摆手,他知道他们还在看着他,可惜他已经没有更多指示。
  带领却不统治,指引而不奴役。
  入世是为救人。
  出世是为自己。
  他无私,也自由。
  修士们看着那一袭赤袍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像一簇烈火,渐渐化作一烛火星。
  他将照彻天明,永远不会熄灭。
  修士们发自内心地跪下,双手平举过头顶,一拜、二拜、再拜。
  抬起脸时,早已泪流满面。
 
 
第155章 问天(终)
  地府里, 绵绵细雨坠落,在地平线边沿蒸腾起雾。
  三头黑犬趴在阎王府前,斜着眼睛看来往亡魂行路匆匆。
  本该被黑白灰三色覆盖的地府, 今日却有些不同。
  到处张灯结彩, 送葬的纸钱都换做红,就连黑犬的脖颈上, 也被白无常谢必安强行挂上一团红花。
  铛——
  锣鼓声响,旋即又是唢呐,冲破云霄,可惜吹奏之人水平不高,曲调与悠远无甚关系, 倒是沾了几分幽怨。
  三头黑犬被吵得睡不着觉, 翻了个身,将脑袋搁在前爪上小憩。
  好在江荼的府邸本就僻静,雨声又将喧嚣弱化,就像一道屏障, 屏障外是地府吵闹的生活,屏障内的阎王府, 却安静得宛如世外桃源。
  三头黑犬已习惯了这样的安静,尽心尽力,替主人守好这府邸。
  江荼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他要带领修真界重建人间,地府的工作,全权交给了孟窈等鬼,这些年间,黑犬见到江荼的次数, 两只爪子就能数完。
  不知道下一次,江荼什么时候回来…
  忽然, 水泊被践踏而水花四溅的啵啵声响起。
  黑犬无奈地捂住耳朵,睨着一只眼睛,不知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到阎王府前撒野。
  但它听着听着,觉得这声音,实在耳熟。
  黑犬抬起头,只见一头毛绒绒又五颜六色的巨兽,正提起爪子,扑着地上的水泊,一双金色的眼眸,圆溜溜看过来。
  两兽目光相接的刹那,对方蓬松的大尾巴,就喜不自胜的摇晃起来。
  黑犬有些恍惚,心想,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与主人那年带回家的小野狗如此相似?可那小野狗怎么能长这么大…
  ——那双金眸无限放大,黑犬被扑倒在地的刹那,耳畔落入一声轻笑。
  它努力挡住狂舔不止的舌头,探眸看去——
  一袭鲜艳红衣,恰好从它身边掠过。
  凛冽而浓郁的花香沁入鼻腔。
  黑犬不再嫌弃麒麟摇个不停的尾巴了,因为它的尾巴,也在闻到来人气味的刹那,控制不住地摇晃起来。
  江荼推开府门,吱嘎一声。
  入目,院落井然,与他离去时并无不同,却不见落叶与灰尘,便知有鬼趁他不在,替他清扫屋舍。
  江荼听着刺耳的唢呐声,摇头叹息,唇角却噙着一抹淡淡笑意。
  他进屋换了身阎王服饰,罕见地将自己隆重打扮,对着滚成一团的两只兽道:“走吧,难得回来,总要吃一吃故人的喜酒。”
  江荼在地府穿行,沿途的鬼,都向他行礼,久别重逢的模样,甚至有情绪激动者,都落下泪来。
  人间一年,地府不过一日而已,过去,江荼或许无法理解他们如此激动的原因,此刻却能从容地微笑:“日后,我定会常常回来。”
  告别群鬼,江荼继续前行。
  亡魂滞留地已不再如往日那般无人踏足,远远的,就能听到喧闹笑骂四起。
  麒麟幼崽已经不再是幼崽了,长成威风凛凛一头麒麟,却改不了什么也好奇的脾性,伸出舌头,就要舔地上的红纸。
  江荼赶紧拦住它:“过来。”
  麒麟幼崽的舌尖都要碰到地了,被江荼猛地叫停,尴尬地转而卷起,舔了舔鼻尖,三两步蹭到江荼身边,发出“嘤嘤”两声。
  江荼懂他的意思:“此乃婚礼,彼此心悦的人或鬼,会结成爱侣,遍邀亲朋好友,共同见证。”
  而他江荼,就是“亲朋好友”的其中一位。
  江荼向记忆中故人的屋舍走去。
  万众瞩目并非江荼本意,但他一出现在屋外,便立刻被所有鬼盯上,吸引来无数目光。
  “江大人,江大人,你有没有给我们带香糕?”是牛头马面,此刻已长成少年模样。
  “盼您回来一趟,可比等铁树开花还要久。”是谢必安,拢着袖子在一旁,话说得凉飕飕。
  “谢必安,闭上你的嘴。”是范无咎,自后用力一拽谢必安的衣袖。
  “阎王爷,别管他们,来,妾身带您进去,新郎官们可等你久了。”孟窈徐徐走来,人身蛇尾,尾尖卷着江荼的长袍,领他向内屋走去。
  厅堂用来宴客,内屋里却反倒安静。
  江荼甫一推门进去,便看到熟悉的两人,一人倒在床上四仰八叉,另一人无奈地手持针线,缝缝补补。
  便是路阳与云鹤海。
  见江荼进来,路阳当即从床上翻身而起,江荼这才发现他只着里衣,看来云鹤海手里的外袍便属于路阳。
  “昨夜不小心将袍子扯坏了,”云鹤海笑了笑,“恩公,坐。”
  江荼的大脑嗡嗡作响,决定不去思考这句话背后的隐情。
  他也不客气,往主位上一坐,小麒麟在他脚边,也垫着自己的尾巴坐好。
  路阳看了一圈,已经没有他能坐的椅子,只能躺回床上,目光深邃:“江荼,你和叶淮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彼时小麒麟正闲不住在啃桌脚,路阳此言,俨然在指责江荼这个做家长的。
  江荼假装听不懂,面不改色:“还是孩子。”
  “…”路阳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这样是非不分的话语从江荼嘴里出来实在称得上惊悚,“你当年也是这样包庇叶淮的。”
  话音落下,屋内气氛再降至另一个冰点。
  江荼无所谓地垂眸,指尖拨弄着桌上的点心,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竟然是一块精致的艾草糕饼。
  见江荼沉默,云鹤海有些紧张:“师尊,别再说…”
  旋即他反应过来,“师尊”二字也不宜出口,更加紧张,被针戳了一下指尖,冒出一颗滚圆的阴气血珠。
  最终,还是江荼叹了口气。
  他捻起糕饼,软糯的糕点,像要化在他的指尖:“无妨。不过是一百年,不算长。”
  路阳气势汹汹走到江荼身前:“不算长?你说的轻易,一百年已足够凡人轮回一世,我且问你,轮回镜可照到叶淮了么?”
  江荼如实回答:“没有。”
  “江荼,”路阳双手压着他的肩膀,“鄙人实在不明白,你这么干等着有什么意义。”
  江荼与他对视。
  路阳的狐狸眼里,烦躁有之,担忧有之,却唯独没有恼怒。
  江荼明白路阳是在关心他,或许,还有些忧愁,怕他等出失心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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