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仓见不得他笑,不知怎的,现在他一笑曾仓便要脸红了。
“不...不...不,”曾仓被那月饼呛到了一般面红耳赤道:“我不敢......”
他怎么敢让神仙叫自己哥哥?!
就是借他九个胆子他也不敢的!
巫山云问道:“这几日为何总是匆匆离去?”
“我...要回去和阿...阿涣摘果子,拿...拿去...卖钱。”曾仓道。
原来如此。
巫山云佯装不在意,低头吃着手上的碎渣,唇角却怎么也压不下扬起的弧度。
万宁殿。
“徐浅碧,你好大的胆子!”皇帝龙颜大怒,在这所谓中秋家宴上,一众皇亲贵族皆匍匐在地上,不敢吭声,唯有涟婕妤虚弱的轻泣和徐婕妤发了疯般的怒吼。
“臣妾没有!臣妾没有!都是这个贱人!是这个贱人自己……”
徐婕妤的话尚未说完,皇帝的佛珠便摔到了她脸上。
“混账东西!”皇帝面色铁青,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的意思是,涟儿自己给自己下了毒?!”
“圣上......”徐婕妤哭到哑声,她那双剪水杏眸通红,发髻散乱,妆容早已阑干,“圣上......臣妾冤枉啊,圣上......”
皇帝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的话,眼看涟婕妤愈发虚弱,甚至直接昏死过去,太医们惊恐万状,有着池鱼之虑,连忙劝导皇帝,道:“圣上,还是请先将娘娘送回寝宫吧,娘娘,怕是不好了!”
皇帝抱起了涟婕妤,边往寝宫走,边轻声细语地呼唤着......
徐婕妤被压到了冷宫旁的一处闲宅关押。
她疯癫地吼叫着,那叫声惊扰了巫山云。
他隔着围墙见到了这个妃子,这妃子发疯般嘶吼着涟婕妤的名字——孟涟泛。
巫山云自她的吼声中得出了这样的信息——宫中如今盛宠当头的,是一个名唤孟涟泛的婕妤。
巫山云若有所思。
孟涟泛。
巫山云还得知了,眼前的这女人便是几个月前盛宠的徐昭仪,皇帝为了讨得这位昭仪的欢心,不惜在冬日里日日换水。
如今,这徐氏居然被关押到了这里,被关押到这里的妃子,大多都是要废了的。
云泥之别,不过几个月时间,这徐氏便一落千丈。
巫山云心道,这位涟婕妤,当真不容小觑。
此时,皇帝寝宫。
“七郎……”涟婕妤紧紧抓着皇帝的手,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妾不怕去什么阴曹地府,只怕......只怕来世无缘与七郎再会。”
皇帝的心愈发柔软了,他的眼眶竟也湿润了。
“涟儿,涟儿不怕!”皇帝两只手握着涟婕妤的柔夷,道:“涟儿不会有事的……朕是天子!涟儿是天子的人,便是借那黑白无常十个胆,他们也断不敢在朕眼前将你带走!你哥哥,你哥哥是大祭司,你哥哥也会做法护佑你的,涟儿不怕!”
“来人!给朕来人!”皇帝转头,收起了那副柔情似水的模样,面容狰狞,他红着眼怒吼道:“给朕将徐氏那贱婢杖杀了!杀了她!”
第九章 涟昭仪
徐婕妤被杖毙时,巫山云在墙的另一边端坐着,练着字。
一条人命的消逝并没有掀起巫山云心中丝毫波澜,他只是觉得聒噪。
只是鼻间消散不去的血腥气息让他无法静心,他的心中有着淡淡的兴奋......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这种感觉,让他能够真实地感觉到他还在活着,还在这酷似地狱的人间。
他只希望这血腥气能再多留一会儿......能再多留一会儿......
可秋风萧瑟,吹走了空中飘荡的血味;可泥土厚重,掩埋了滴落在地上的血。
巫山云的心头没由来地升起一抹不满和压制不住的恼怒。
血......
他还想...再闻闻。
曾仓便是这时候敲响了冷宫的门的。
巫山云猛地抬头,双目赤红。
他的手里攥着一块破碎瓦片,他打开了冷宫的门,门外站着的俨然便是曾仓。
瓦片刺入手心,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地,刺痛感唤回了他的理智。
曾仓一推开门便看见了巫山云这般模样,赶忙捧住了巫山云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将其抚开,巫山云动也不动,黝黑眼眸直直地盯着曾仓,他看见了曾仓面上的心疼。
眼前这人在关心他吗?
即使是这样毫无用处的他,即使是这样,低微到了泥里的他,也会有人关心吗?
巫山云笑了。
巫山云顺从地张开了手,瓦片被捏得断成两瓣,其中一瓣扎入了他的皮肉。
曾仓絮絮叨叨道:“怎...怎么...这么不小心!这碎瓦片扎到手里,手会坏了的......”
曾仓嘴笨,说不出心中想说的话,也缓解不了巫山云的疼。
于是,他将脸贴近巫山云的手掌,轻轻呼着气……
巫山云感受着手上的湿热气息,内心忽然出奇地平静。
养心殿。
“皇上.......臣妾来为您研墨。”涟婕妤欲言又止,叹息道。
“涟儿这是怎么了?”皇上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关切问道。
“兄长替臣妾算了命数,”涟婕妤娇柔地研磨着上好的墨条,道:“他说,臣妾在今年里,必然会有一子呢!”
“哦?”皇帝的眼眸瞬间亮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那涟儿何故这般?”
涟婕妤抹了抹泪,梨花带雨道:“只因......那孩子太过富贵了,是福星转世呢!臣妾,臣妾怕是无福诞下他了!”
皇帝连忙将她拢到怀里,道:“怎么会!你可是朕的人!你瞧瞧,朕在写什么?”
涟婕妤连忙捂住了眼,偏过头去不敢看。
“圣上的旨意,臣妾怎敢窥探!”涟婕妤佯作惊慌道。
“又如此生疏了.......”皇帝皱了皱眉,宠溺道:“朕不是同你说过吗?私下,你便唤朕七郎就是……”
“臣妾万万不敢!”涟婕妤抬头,凤眸夺魄,眼中有着万般柔情和一汪春水。“上次......圣上在中秋家宴时,叫了臣妾的乳名,皇后,大抵是觉得乱了礼数……”
皇帝眸光一冷,问道:“她难为你了?”
“不是,不是.......”涟婕妤连忙道,“自然不是的!是臣妾......是臣妾僭越了。”
皇帝冷哼了一声,道:“不必理会,你且看.......”
涟婕妤娇羞地瞥了一眼,瞬间笑了,转而却又颦眉。
“七郎,臣妾自是知晓你的心意的,”涟婕妤叹道,“可是,七郎啊,纵然臣妾与你情深义重,你也要多去照看那些姐姐妹妹才好呢~天子,要雨露均沾啊。”
“而且……你不过一年,便将臣妾提至昭仪,姐姐们,怕是会不满吧。”涟婕妤眼中泛着担忧的光,道。
“朕是皇帝。”皇帝道,“没人敢不满朕的旨意!”
一纸诏书,一世荣华,孟涟泛坐上了莲花轿撵,在这十九岁的如花年纪成为了涟昭仪。
秋去冬来,宫里的树都覆了层银装,到处亮晶晶的。
曾仓来时脚上打了滑,摔了个狗吃屎。
第十章 注定无子
初雪落下时,娇嫩小手中的红帕几欲揉碎。
“你说说,本宫进宫一年多了,这肚子,怎的就迟迟没有动静呢?”
太医皱眉把脉,久久不敢开口。
再三确认后,太医道:“娘娘您......体内寒气过重,恐怕......无法孕育子嗣。”
“小德子,”涟昭仪半阖眼眸道,“给本宫杀了他!”
小德子健步如飞,三步并作两步,银丝锋利,只见那太医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红痕,便不省人事。
“奴才们不敢脏了娘娘的眼。”小德子跪地,向身后的小太监道:“把他拖出去!”
涟昭仪摆了摆手,心中的波澜始终无法平静。
她早已有了猜想,只是如今,终于确定了而已。
无子.......无子!
她呕心沥血,一路坎坷走到了如今!可不是要替别人做嫁衣的!
涟昭仪唇角微抽,几欲控制不住面上的表情。
一滴泪自眼角无意识滑下。
她自幼遵从母意,虽身为嫡女,却在孟府行事低调至极,便连她嫡亲的兄长都不知她能算计至此。
可如今.......
“娘娘.......”她心腹宫女程姑走了过来,程姑已然年逾五十,见惯人心,如今大抵也是猜出来了。
“怎么了?”涟昭仪捻起秀帕一角,轻轻擦去了泪滴。
“您......可以继承他人子嗣。”程姑道。
“哦?”涟昭仪嗤笑,“谁的?姮美人十岁的十皇子?那可是咱们宫中最小的皇子了。”
程姑自知这并非良计,叹息了一声,只道:“您可以等.......”等其他宫妃再诞子。
“等不了了,”涟昭仪面色平静,“皇帝,快要发觉了。”
“哥哥常说,本宫是花。”涟昭仪折下一支红梅,细细观赏着,须臾,却又像是厌恶极了一般,将它揉碎在掌心.......“可本宫从不是那呆立的花,是毒,是要反了天的妖!老天不教本宫有孕,那本宫,便要搅得天翻地覆来!生生在这世道,搅出一席之地!”
涟昭仪语出惊人,可情绪始终平静,只是手指间渗出的花液,像血,她好似真的成了那勾魂摄魄的妖。
程姑连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两日,本宫要多走走......”涟昭仪望向窗外,“本宫,要瞧瞧这天。”
曾仓疼得龇牙咧嘴的,他一边揉着屁股,一边敲了冷宫的门,仍是三长两短的敲法。
巫山云只抬眸看了一眼,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书卷上了,见他这副模样,巫山云难得开口问道:“怎么了?”
“摔...摔了。”曾仓从自己怀里拿出了被压扁的玉米窝窝头,道:“今天给...给你带了咸菜,也...也是李大娘做...做的。”
“有酒吗?”巫山云问道。
曾仓眨了眨眼,认真严肃道:“小...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
巫山云咬了几口窝窝头,又喝了两口置放在火堆旁,尚且有些热意的水,道:“你近来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曾仓道:“杨...杨公公不许...不许我在宫里抬头。”
巫山云挑了挑眉,道:“你可以偷偷看。”
曾仓一脸茫然,说:“我...我不看!”
巫山云拗不过他,低头又看起了书。
第十一章 害病
又是一日溪云初起。
巫山云仰面躺在冷宫中的厚雪上,看着天际淡薄的繁星。
夜幕即将落下,巫山云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
似乎,是什么人在此走过了。
之后,他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娘娘,这边便是冷宫了,您身子单薄,咱们还是回去吧。”
“本宫再看看。”那声音慵懒,巫山云颦眉。
“本宫觉得,此处的星星甚是好看呢。兄长的观星台倘若能建在这里,最好不过了。”
观星台?
巫山云眼眸一沉,偌大的大桓,唯有一家有资格拥有观星台——神辉天阁孟家。
这女人,竟是孟氏的?
思及徐氏死前的一番言论,巫山云瞳孔猛缩。
这女人,便是涟昭仪!
“本宫乏了,明日再来看吧。”
机会!
巫山云想,这是机会!
孟氏无子便坐上了昭仪的位置,宫中极少有女人入宫一年无子的,也极少有女人一年之内,自才人升至昭仪,此人不容小觑。
寻常之法怕是无法让这女人动容。
巫山云又思及了兵法。
得要......用些计谋。
山虎可以放任兔子在自己的地盘苟活,却断然不会让同类在领土上奔跑,何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巫山云想。
那么,他便要做那无害的兔子,时而狡黠,但终究要依附于孟氏。
蛰伏......蛰伏到足够强大。
巫山云打定了主意,他想到了曾仓。
要利用这个人吗?
巫山云少见地有些犹豫。
转而,他便笑了。
这还需要犹豫吗?
巫山云的眼底有着一丝偏执和执拗。
是曾仓说的,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做。
心软成不了大事,巫山云早就知道这一点,他在脑内拟定了计划,彼时,曾仓对即将要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觉。
是夜,月亮圆圆地在天边悬挂,大方地将自己的光辉洒落在地上,万物都覆上了一层生机勃勃的柔光。
“你...你看!”曾仓惊喜叫道。
“怎么了,哥!”曾涣慌张地跑了出来,生怕自己的哥哥又出了什么事儿。
倒扣着的背篓被打开,在朦胧的月光下,原本鸡窝里好生孵蛋的母鸡的身下冒出了几个毛茸茸的头,叽叽喳喳地,像是婴儿的啼哭,母鸡警惕地看着眼前二人,嘴里咯咯咯叫个不停。
曾涣怔了怔,看到了曾仓那孩童般欢喜的笑容,他也笑了。
生活的希望,终于点燃
曾仓第二日像往常一样,又进了宫,给巫山云送饭菜,只是这次敲门,迟迟无人应答。
曾仓大着胆子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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