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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涸绿洲(近代现代)——浮吞

时间:2024-09-18 07:35:47  作者:浮吞
  后来熬出头,钱确实挣了一些,还没来得及摆烂计划就被打乱了,钱在沈良友和徐一玲身上几乎花光了,那之后就越发忙碌。宋祁的死让他失去了攀附的支柱,一切愿景都开始崩塌,比挣钱更重要的是先找到生活的动力,他的目光开始转向宋涸。
  遇见宋老师之前那种混沌麻木、浑浑噩噩、对什么都毫不在意、连生死也置之度外的日子真的太痛苦了,他永远也不想再回去了。
  沈洲坐在电脑面前消磨了一上午,期间江秋月发来了新年祝福,还有几张呼噜穿着财神爷衣服怀抱金元宝的照片。这半个月以来两人的联系几乎没断过,江秋月常常发来呼噜的照片和录像,说呼噜想他想得厉害,头几天茶饭不思无精打采,现在终于适应了不少。沈洲点开财神爷小猫的照片,笑说现在看着倒是长胖了不少。
  中午吃了昨晚吃剩的火锅配菜,饭后出门散了会儿步,街上跑着成群结队的小孩儿,时不时停下来在路边点燃炮仗,偶尔投到沈洲脚下,看他惊慌失措地跳开,又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母校海汀一中,大门紧闭着,牌匾上四个大字渡了层新的漆,看起来金碧辉煌的。校园内的设施好像都翻新了个遍,草坪也都挖了重新铺过,校门正对着一口圆形花坛,里面有一株巨大的梅花树,花开红艳艳的,他上学时回宿舍总会路过,碰上花开就会驻足抬头看一会儿。
  那时候同学们都是三五成群结伴而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也不怕浪费时间,停下来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因为没人会催促他让他跟上。
  在校门口驻足看了一会儿,沈洲踱步往回走,路边摊有卖烟花爆竹的,他挑了些觉得好看的,打算等天黑再放。
  回家后心血来潮写了篇回顾往年的随笔文章,发在“绿洲”的社交平台上,将曾经的苦难和孤独寥寥带过,重点写了高中教语文的“宋姓老师”,说“多亏遇到宋老师,自己才能走到今天”,说“今年是自己度过的最有年味的一个年”,说“比起以前,日子好像有起色了,祝大家新年快乐”。
  晚饭后不久,宋涸回来了,拎回来一口袋奶奶亲手炸制的酥肉和小黄鱼给他。沈洲当零食一样吃,一口接一口,尝到了小时候羡慕过的别人家的味道。
  宋涸回来后就往沙发上一瘫,感觉无比疲惫。今年那些亲戚终于不再挑他毛病了让他懂事了,甚至还给他包了份额不小的压岁钱,宋涸知道那里面多少带点同情和可怜的成分,嘴里说着卡壳的吉祥话,皮笑肉不笑的,不收白不收。回来的路上顺便用那些钱买了对联和烟花,到家才知道沈洲也买了,二人的眼光还挺相似,买重复的烟花款式不少。
  一口气吃光了炸酥肉和小黄鱼的沈洲拍拍浑圆的肚皮,指点宋涸在门口贴正对联和横批,争论了一番“福”字应该正着贴还是倒着贴,又提议去港口沙滩上放烟花。二人于是带上各种装备兴高采烈地出门了。
  可想而知沙海滩上会有多热闹,人挤人的,让人想起日本的烟花祭。幸亏海岸线足够长,人群自觉分散开来,留够各自放烟花的间隔空间。
  夕阳刚沉进西面远山,火烧云把人的脸颊映得通红,城市的霓虹灯已经亮起来,海面上波光粼粼,港口停渡一天,搁置的小渔船被夕阳裁出剪影,有小孩在渔船上面摇晃,被大人拧着耳朵揪下来。
  不断升起的烟花簇拥着盛放,沈洲点燃一束火树银花,笑着招呼宋涸快看。
  那一点绚烂的光亮很快消失殆尽,沈洲原本站在喷薄的火花下笑弯了眼睛,过一会儿突然惊呼一声,说自己的衣领被火星子烧了个洞,时不时从洞里飞出鸭绒的小绒毛。宋涸骂他刚才离得太近了,不烧着才怪。
  仙女棒一人买了两盒,沈洲用火机点燃其中一支,递给宋涸,自己拿了另一支来蹭火。
  把这样炮那样炮全都放完,天已经彻底黑尽,就剩了些仙女棒,两人倚在公路围栏上挥舞着仙女棒,看海滩上的人们追逐打闹,接力燃放硕大的礼花花炮。
  有群小孩互相往对方脚下扔摔炮,指着路过的狗呼唤对方的名字,嬉笑着从公路上跑过。那通常也是小时候的宋涸所在的队列,初一同父母上奶奶家吃完团年饭,回来后就不跟他们一道走了,宋涸喜欢拿着压岁钱跟小伙伴们四处鬼混,宋祁和徐一玲则去过二人世界。
  徐一玲死后就没放过烟花了,吃完饭也就吃完了,父子俩也不出门,到了睡觉时间就各自上床睡觉。
  “宋涸。”
  身旁的沈洲突然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宋涸转头看去,沈洲的目光落在远山的不知哪处,鼻尖被冷风吹得通红,神色是欢笑之余沉淀的平静。
  “明天……跟我一起去个地方怎么样?”他问。
  先于“去哪儿”蹦出宋涸嘴巴的,是一个毫不犹豫的“好”字。
  沈洲闻言笑了一声,堵住了宋涸没来得及出口的问题,他左手撑着护栏,头往后仰,右手拿着仙女棒缓缓伸向天空,目光随之往上看。
  仙女棒细小的火星不断分裂,好像燃放了一场仅彼此可见的小型烟花。
  沈洲的头发随着重力统统往后滑落,露出光洁的额头,宋涸看到他颤动的睫毛和眼里的火花,听到他说:“……真好啊。”什么真好?
  突如其来的感慨听起来莫名其妙又格外诚挚。
  眼前这种独属于春节的动人氛围太过久违,似乎脆弱到一触即破。宋涸不想开口惊动,兀自沉默着,心里突然也冒出一句叹息般的“真好啊”。
  说不上来具体哪里好,但是此时此刻——真好啊。
  好到这一晚躺在床上睡觉时脸上都是挂着笑的,一夜无眠,安稳又踏实。
  天气就晴了初一这么一天,第二天又阴沉下来,他们出门时起了点风。沈洲给衣服上昨天被火星烧着的洞打了补丁,他的针线活不太好,那一点破损的面料被黑色的线头粗暴牵连,揪扯着无法平整,好在围着的围巾可以遮挡。
  目的地在更偏远的一处乡镇,大巴颠簸了近一个小时,入眼还是坑洼的水泥地面,平房破败,街边有老人摆摊贩卖自家种的青菜和养的鸡鸭鹅。
  沈洲轻车熟路地领着宋涸去酒馆里打了一壶酒,在便利店买了一条烟,坐摩的拐进山间,羊肠小道通车危险,最后几百米路全靠步行。
  沈洲一边走一边给宋涸介绍沿路的光景。某处山坡上隐约可见一条泥泞小路,那是他上小学时抄近路踩出来的、某块荒地是他原本拿来种庄稼的,后来荒废,已经长满杂草了、某颗野生果树以前常被他拿来当零食解馋,但是要赶在麻雀啄完之前,所以往往还没等到熟透就摘了,没尝过几颗甜的……
  一直走到一栋三层楼的自建房面前,沈洲终于停住了脚步。
  房子的装修堪称漂亮,跟周边的景致不怎么搭边。沈洲知道那房子其实只有外表看起来气派,里面的家具也没几件,空荡得近乎荒芜,但这是沈良友想要的体面。
  房子的大门紧闭着,上下三层空无一人。沈良友十年如一日,不出意外正在某地吃酒打牌不亦乐乎,沈洲是掐着时间点来的,算到他大概率不在家。
  许久没回来过了,今年突然萌生了想要回来看一看的念头。
  他小时候住的简陋偏房完全被推翻,成了一间堆放杂物的仓库,院子也被重新修砌过,再看不出当年焚烧书籍的痕迹。
  他的过往一去不返,不值得留恋,索性被全部销毁,不留痕迹。
  院子外面的小土坡上有一株光秃秃、干巴巴的葡萄梗,那是他小时候偷拔了别人家的秧苗栽种的,书烧光后的灰烬被他拿来喂了肥,但葡萄成熟后他只尝过一口,味道很酸。
  被他视作朋友的那堆书,最终与那株葡萄融为了一体,临了临了还要酸他一口,现如今没人照料,在枯萎的边缘,要死给他看。
  沈洲盯着那株葡萄看了许久,干脆走上去亲手把它连根拔起,让它死个痛快。
  接着略过宋涸疑惑的视线,接过他手中沉甸甸的酒壶,走到紧闭的大门口,把烟和酒一并放下了。
  沈良友是个讨人嫌的,亲朋好友里没几个待见他,修这么大的房子不还是一个人住,大过年的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去楼就空。这烟酒算是可怜他的,至于放在门口会不会被偷,管他呢。
  沈洲放下东西就走,宋涸看他健步如飞头也不回,急忙跟上去。
  一路走走看看,宋涸到现在为止都没搞懂,沈洲之前说自己没有家,那这里又是哪儿?屋里的人呢?为什么不打个电话问一下?就这么走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沈洲的事知之甚少,沈洲也从来闭口不提。
  沈洲拥有怎样的过去?是怎么一路走到现在的?宋涸满腹疑问,心痒难耐。
  许是他欲言又止的目光太过炽热,走在前头的沈洲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立即就看穿了他的想法,倒也浑不在意。
  沈洲主动且热心地替他解惑:“有很多想问的?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爸妈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离婚了,我跟我爷过,我俩不对付,就这么简单。”
  语气很轻巧,甚至带着丝笑。宋涸觉得这种情形可以适当开一两句玩笑话,否则自己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怪不得你小时候这么穷。”他憋出这么一句。
  沈洲拔了根野草放在嘴里嚼,高声道:“穷不可怕,孤独和无望才可怕哩。”
  两人一路蜿蜒走出青山,这个话题就这么三言两语的终止了,他们又讨论起今天中午吃什么,如往常一样,好像是无比平淡、不值一提的一天。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宋涸面前,那些回忆才会莫名变得单薄,重量也锐减,轻飘飘的,毫不费力就可以倾吐完。
  沈洲想起自己第一次对别人提起往事,跟今天是截然相反的情况。那应该是去年,不,现在该说是前年了。前年的初春,他把宋祁从海里拽回来送回家,浑身湿透了,天又冷,回出租屋后生了场大病,陆以青得知后赶来探望他,问他到了故乡为什么不回家。
  沈洲烧得神志不清,对他有问必答,说给陆以青听的那个版本要丰满许多,痛苦和委屈像大雨倾盆,兜头落下。
  陆以青后来送他去了医院,在他狭小的出租屋里做好一日三餐端去照顾他,直到他病好才放心离去。
  走时没说什么,只宽慰他:“会好的。”
  没法一条一条列出好转迹象的证据,这三个字就只是一种善意的欺骗。
  前不久他同样也这么说了,在沈洲的关切问询下。
  所以他和许历的破釜沉舟,迎来曙光了吗?
 
 
第49章 (陆)
  初八这天,陆以青已经踏上了回去的路。
  昨晚一夜未眠,他赶在公鸡打鸣前起床,轻手轻脚为那一大家子做好了一顿精致而繁琐的广式早茶——许历怀孕的妹妹嘴馋总想尝尝,奈何食材不够,口味要正宗就只能网购,一直拖到今天才做出来。
  陆以青把东西上屉保温后,回到卧室亲了亲许历的额头,趁他睡得正熟,拎起行李箱迎着晨曦的第一缕曙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其实初二就该走了,只是这山坳里有座上百年历史的老寺庙,许历一直想带他上去看看,初七这天才终于腾出时间。
  陆以青决定要走,是因为真的爱许历,知晓他的为难。
  大年初一那天爆发了争吵。起因是许历的侄子侄女给长辈们拜年拿压岁钱,嘴皮子很利索,什么“寿比南山大吉大利财源滚滚万事如意”张口就来,古灵精怪又俏皮可爱,逗得许父许母笑逐颜开。就在这当口,老人家无意识地点了句许历,问他“什么时候能给咱老两口再添几个孙子孙女?”,许历彼时正在给侄女塞红包,闻声眼都不抬,一本正经地吐出三个字:“生不了。”
  屋里的气氛一下就凝固了,除了少不知事的几个小孩仍在嘻嘻哈哈追逐打闹,大人们都止了笑,许父许母的脸色尤其难看。
  陆以青为了缓和气氛,硬着头皮上前拉住许历就要往外走,温声道:“今天天气真好,出去晒晒太阳吧。”
  结果这句话就像导火索一样,一下就点燃了两位老人蠢蠢欲动的怒火。
  劈头盖脸的脏话淋到陆以青身上,骂他男狐狸精、骂他孽障、骂他下了蛊使了邪术、骂他不要脸、死人妖、有娘生没娘养……
  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致使许历顿住了脚步,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愤懑与不可置信。但他的身份和性格注定说不出多脏的话来指责自己的父母,只能一个劲儿地强调:“是我央求他、是我缠着他、是我要他别走!你们要骂就骂我!”
  “我敬重你们、爱你们、感谢你们,无数次想要心平气和地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你们为什么总是蛮不讲理?”
  屋里乱作一团,除了坐在沙发上默不吭声怀着孕的妹妹,所有人都在给老两口帮腔,甚而一怒之下互相推搡起来,滔天的怨怼几乎要淹没许历声嘶力竭的声音。
  陆以青望着眼前这场景,不合时宜地走神了。他感觉自己正站在清晨的菜市场里,吵吵嚷嚷的喧哗让他头疼欲裂,逼仄拥挤的通道让他喘不上气。展柜上陈列的蔬菜都变成了张着血盆大口辱骂他的怪物,他原本想买些新鲜的食材给所有人做一顿美味可口的饭菜,结果端上桌后那些菜肴全部都在盘子里腐烂了,从烂掉的孔洞里爬出蛆虫,变化成嗡嗡的苍蝇绕着他飞。一旁拿着筷子等着开饭的人们质问他是何居心?逼问他做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
  许历和众亲吵得两败俱伤,他还站在原地,木愣愣的,突然手上一痛,在惊吓中回过神来。
  许历那年过半百皱纹丛生的母亲紧紧拽住陆以青的手,被身后的儿女拉扯着,流着眼泪要给他下跪,嘴里嚷着:“我们老两口生养一个研究生儿子不容易……眼看就要熬出头了,求求你放过许历吧……”
  陆以青连忙把人扶起来,一个劲摇头,嘴巴张合,说不出任何话来。
  老人家一大早梳得规整的头发有些散了,命运是劳苦的,她结婚结的早,儿孙满堂了,年纪也才五十多,面相却已经七老八十临近衰败了。彼时颤颤巍巍地握着陆以青的手,眼泪嵌进皮肤深深的沟壑里,久久落不下来。
  她的丈夫站在他身后,拄着拐杖腾出一只手拽住她的衣摆,拼尽全力不让她屈下双膝,憋得面色通红。
  许历也拽着母亲的手要给她下跪,频频望向陆以青的目光充满绝望。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叫,这混乱的场景引来街坊邻居围观看笑话,对着陆以青指指点点喷吐嚼碎的瓜子壳。
  太难堪了,实在太难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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