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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涸绿洲(近代现代)——浮吞

时间:2024-09-18 07:35:47  作者:浮吞
  他一大早上菜市场买完菜,回来时宋涸刚刚起床不久,正仰靠在沙发上盯着墙上的几张奖状发呆。
  为数不多的几张奖状是宋涸上高中时获得的,那时候徐一玲病死,宋祁浑浑噩噩,他开始努力读书认真学习,但因为初中基础实在太差,恶补起来很吃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追上真正的学霸。墙上的五张奖状里有三张都是进步之星,其余两张一张是校运会长跑冠军,另一张是高二期末考进了班级前十。班级前十本来是没有奖状的,老师念在他勤奋刻苦,自掏腰包额外给他加了这么一张。
  拿到奖状的宋涸总是兴高采烈地跑回家和宋祁炫耀,宋祁从来只是笑笑,摸着他的脑袋夸他是个好孩子,然后又转身忙活在家务之中,有洁癖似的,把徐一玲亲手制作的各种装饰品反复擦拭,并确保家具的摆放位置和徐一玲在世时分毫不差。
  唯独那张长跑冠军的奖状让他眼前一亮,除了“好孩子”以外,还语气温柔地多说了一句话,说的是“你妈当年参加校运会也得过一次长跑冠军”。
  没有得到任何奖励的宋涸并不泄气,自顾自捏碎煮熟的大米饭粘在奖状的四角,哼哧哼哧爬上沙发,全部张贴在墙壁上,贴的时候没人帮他看正斜,有两张贴得歪七扭八。
  现在年深日久了,米浆失去了粘性,奖状的好几个角都脱落卷曲了,边缘缠着蛛网的灰尘,泛着褪色的黄。
  “饿了吗?”沈洲打断他的思绪,一边换鞋一边问,“桌上给你煮的鸡蛋你吃了吗?”
  宋涸将视线从墙上转移到沈洲身上,仰靠的姿势未变,语气淡淡的:“吃了。”
  昨晚眼睛太痛了,晚饭就随便买了点热粥对付了几口,宋涸睡得早,一觉醒来眼皮子还是火辣辣的刺疼,就赖在床上没起来。本该赶稿子的沈洲也没催他,自己煮了鸡蛋当早饭,吃完又主动出门去买菜,看样子中午的饭大概也是他包揽。
  还不到饭点,沈洲把菜提进厨房,进卧室里搬来笔记本电脑,到客厅挨着他坐下,也不避讳,屏幕敞亮,神情专注地开始赶稿子。
  宋涸扫了两眼屏幕上的字,不是小说,是什么讲义和论文,他好像还接这一类的约稿。
  眼睛盯久了屏幕就开始疼,手机也不想玩,宋涸闭上眼睛靠在沙发背上,听着噼里啪啦的键盘声,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醒来时身上披着一件厚外套,沈洲不在旁边码字了,在厨房里切菜。沙发上的这个角度能透过厨房的门缝看到沈洲的背影。他脱下了厚重不活动的羽绒服,穿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衣袖挽到小臂,围着围裙低头在案板上切菜,细白的手指握着削皮洗净的土豆,用菜刀切成大小合适的土豆块。
  宋涸不知不觉睡了一上午,此时已经到饭点了,他嗅到空气中楼上楼下混杂的勾人饭香味。
  他就这么盯着沈洲在厨房里忙活,恍惚中好像看到了宋祁或者徐一玲的身影,早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毫无疑问是快活的,值得被怀念。
  可惜记忆也和奖状一样会褪色,会沾惹尘埃,凑近去看不免要呛口灰,他又觉得眼眶发热了,立即撇开了视线。
  直到厨房里飘来熟悉的香味,土豆烧排骨撒上葱花,加了豆腐的海鲜蛤蜊汤。
  宋涸起了身,走到厨房,沈洲正拿着汤勺品尝蛤蜊汤的味道,咂咂嘴转头看他一眼,笑着说:“合适了,带两副碗筷出去准备吃饭吧。”
  两菜一汤端上桌,还有个蒜蓉小白菜,舀上热气腾腾的白米饭面对面坐下,沈洲一边褪去身上的围裙一边道:“我做饭的手艺现在可不如你了,你将就一下哈。”
  宋涸上次吃他做的饭好像还是四个月前的国庆节,当时他怀疑沈洲根本不会做饭,还问他为什么要把外卖倒进菜盘子里。
  现在终于亲眼得见了,味道也还是那样,很家常,算不上多美味。
  宋涸啃完一块排骨,脑子却不跟味蕾统一意见,让他觉得像是吃到了什么珍馐佳肴一样,舍不得停下嘴。
  沈洲看他吃得津津有味也就放下心来,专注地把汤里的蛤蜊壳挑出来,夹了几块有肉的蛤蜊到他碗里。
  刚收回筷子,就对上了宋涸直勾勾的视线。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两个菜?”宋涸问他。
  徐一玲尚在世时,这间屋子的这张餐桌上就时常摆着土豆烧排骨和海鲜蛤蜊汤,徐一铃去世后宋祁并不会在意这些,他还能打起精神把菜炒熟就已经很不错了。后来宋涸去林港上大学,和沈洲住在一起后换成自己掌勺,反倒不怎么吃这两道菜了。
  他做不出徐一玲当年的味道,沈洲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吃。
  可是今天,在这间屋子里、在这张餐桌上,偏偏摆着这两道菜。
  面对宋涸的疑惑,沈洲不以为意:“上你家蹭过两回饭,两回都有这些菜,我就猜是你喜欢吃。”
  “两回?”宋涸更疑惑了,“哪来的两回?”
  不就是三年前在大街上遇到,他俩第一回见面那天,沈洲被拉上来吃了顿饭吗?还有哪回?
  眼前的沈洲慢条斯理地夹了块土豆送进嘴里,说:“你可能不记得了,我第一回来你家时你还小,估计只有七八岁……那时候你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
  “七八岁?”
  “是啊,那时候我像你现在这么大,上高三,肚子痛在校外吊盐水,宋老师把我接回来吃了顿饭,路上还买了盒草莓小蛋糕。”
  提起草莓小蛋糕,宋涸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徐一玲喜欢吃甜食,尤其是家附近那家老牌糕点铺的水果小蛋糕,宋祁下班回家经常给她买。那些年宋祁带回家吃过饭的学生不在少数,但他只给其中一个买过一回草莓小蛋糕。
  宋涸也唯独对那个学生印象深刻,因为那人实在太寒酸了,灰扑扑的,看起来很窘迫,吃个蛋糕都能吃得眼圈发红,好像从来没见过一样。
  “那个衬衣破了洞鞋子开了胶的人是你?”
  沈洲有些无语:“……你怎么不记点好的?”
  这话题不过只是随口一提,很快就带过了,闲聊似的,并不怎么重要。
  宋涸却感觉很奇妙,他一直以为自己跟沈洲的初遇是在三年前的十五岁,没想到是更遥远的十年多前,在他明明不怎么记事却偏偏对他有印象的七八岁年纪。
  他开始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想拨开时间的浓雾去看清那个面容模糊的沈洲,想尝试重塑那个只有十八岁的、正在上高中的、年纪轻轻的、也许正意气风发的沈洲。可惜时间实在太久远了,他记不起来更多细节。
  与此同时另一个念头窜进脑海,他开始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和沈洲的年龄差了整整十岁,自己上小学的时候沈洲已经快高中毕业了,自己今年刚上大学,沈洲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几年了。
  “愣着干什么?”沈洲见他半天不动,喊他,“菜都要凉了。”
  宋涸回过神来,莫名心情欠佳,跟他说话时总是控制不住语气:“凉就凉了,反正都很难吃,你煮的蛤蜊汤还能再腥一点吗?”
  “小兔崽子!”沈洲瞪着眼睛骂他,“难得勤快一回你还挑三拣四上了?嫌我做不好我就不做了,待会儿你去洗碗!”
  宋涸被他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兔崽子”和“臭小子”之类的称呼其实是由两人的年龄差衍生出来的,沈洲自然而然地把他当成小屁孩来看待了,自己之前竟也没觉得哪里奇怪,现在倒突然发觉有些刺耳了。
  他满脸不高兴地埋头吃饭,闷不吭声地舀了碗蛤蜊汤,再“砰”的一声把汤勺扔进汤碗,溅起些油滋滋的水花。
  被水花溅到手背的沈洲怎么也想不通,这孩子怎么又生气了?因为饭菜难吃还是因为让他去洗碗?都不至于吧?
  昨天还哭得我见犹怜的,今天怎么就跟吃了炸药似的?……算了,这两天还是顺着点他吧。
  沈洲安静等他喝完汤,起身想去接他的空碗,说:“算了还是我来洗吧。”
  宋涸躲开了他的手,起身默默收拾碗筷,径直去厨房洗碗去了。
  沈洲望着他的背影无奈耸肩,只得坐回沙发继续码字。
  这顿饭之后,生活又回到了原本的模样,宋涸包揽三餐和家务,闲暇之余仍不死心地继续找短期兼职,沈洲耽误了好几天,落了太多进度,开始死命赶稿子。
  除夕的前一天傍晚,终于赶上进度的沈洲躺在床上补觉,醒来刷了会儿手机,偶然刷到了陆以青刚刚发布的一条朋友圈,没有文案,只有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天色昏暗,树冠的剪影交错,云团沉淀在远山间,画面中央横着两根电缆线,上面挂着一轮明晃晃的月亮。
  沈洲想起之前听他说起今年要跟许历回家过年时,他脸上那略显局促的笑容。陆以青在担忧什么沈洲心知肚明,只是也帮不上什么忙。
  现在他应该已经到许历家住了几天了吧,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沈洲发了条消息过去询问,陆以青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会好的……也许吧。
  沈洲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替远方的好友深深叹口气。
  他望了眼窗外的天空,海汀这几天的天气都不怎么好,始终阴云密布的,白天看不到太阳,晚上看不到月亮。
  “他俩折腾了这么多年,希望能得到一个好结局。”
  他如是祈祷。
 
 
第46章 (陆)
  陆以青是坐在老屋后门的石阶上拍下那张照片的。
  深居内陆的山坳里,冬天的气温要比林港市暖和一些,树叶子还没完全落光,月亮也很亮。
  他已经在许历的老家住了差不多有一周了,和许历的七大姑八大姨基本都打了个照面。他终于摸清了许历家人的口味和喜好,今天晚上做了一桌子好菜,忐忑不安地吃完饭,刚刚才在灶房里把碗洗完,趁空档出来后门放个风。
  万籁俱寂的偏远山村一年也就热闹这么两天,他听到四面八方遥远的鞭炮声,夹杂着鸡鸣和狗吠。再近一点,是身后隔着两道门的隐约争吵,许历怕他听到某些话会伤心,正为他独当一面与众亲戚据理力争。
  陆以青坐在石阶上发呆,青石板子又硬又冷,硌着屁股,令他遍体生寒。越过跟前半人高的荒草、越过错落摇曳的树冠、越过电桩牵扯的黑色缆线,他抬头看到夜空中明晃晃的一轮月亮,想起沈洲笔下意有所指的文案,想起已经交付订金的杜宾,就觉得真美啊,于是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沈洲很快给他点了赞,没一会儿发来消息问他情况怎么样。
  “会好的”。
  他刚敲下这三个字,突然听到身后的争吵中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喝,骂的是“有病就他妈去治!说出去老子都嫌丢人!”
  听声音是许历的父亲,带着浓重的本土口音,但是骂人的话总是通俗易懂,清晰无比地钻进他的耳朵。
  陆以青点击发送的手一顿,又在对话框里加上了三个字:“……也许吧。”
  他实在没有把握,更或者是自我安慰,不想把话说得那么绝对。
  陆以青刚来的第一天遭受了很多冷眼和谩骂,沿途的泥巴路刚铺上碎石子儿准备打成马路,车轮轧过后留下了不少泥浆混杂的深深车辙,陆以青走不惯,跌跌撞撞,行进的速度很缓慢。稍有风吹草动就会传遍十里八乡的落后村镇早便听说了许家的“丑闻”,不断有人从家里跑出来看热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许历将他挡在身后,为他阻绝沿路嚼舌根的鄙夷视线。
  狼狈地到达了目的地,许历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堵在门口不让他们进屋,一向温吞的许历也发了不小的火,在“今天不让我们进屋,我以后再也不会踏入这扇家门”的威胁下,他们终于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地让开了。
  这间两层楼的农村自建房是许历的爷爷奶奶在住,老人家用不惯燃气灶,厨房修建以后原先灶房连通的后屋还保持着老样子,而许厉一家新买的房子在临近的县城里。大家过年都会赶回来陪着老两口,极尽孝道,让老人家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陆以青没去过他们在县城的新房,用许历母亲的话来说,那是准儿媳才有的资格。
  话里话外都是有意要膈应陆以青,不过是碍于许历坚定地站在陆以青这边、并把陆以青当作不可逾越的底线,才不至于撒泼打诨地当面咒骂甚至殴打他。
  在这种女孩子即便染了个鲜艳的发色都会被骂成小姐的闭塞环境下,人们压根就没有听说过、或者根本不愿意去相信,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同性恋这种人存在。
  整整一周了,陆以青从许历父母口中听过的唯一一句还算缓和的话,就是在今晚的餐桌上,众人围坐一堂,吃着他精心准备近乎讨好的各色菜肴,许历他母亲撂下筷子,叹息似的说了一句:“孩子,要是你是个女娃就好了。”
  是啊,明明他们学历相当,明明大学辅导员的正职工作称得上体面,明明美食博主的副职也可以挣不少钱,明明烧得一手好菜……条件无论如何也不算太差,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
  ——只因陆以青是个男人。
  “他只是他自己,”许历替他辩驳,“不用变成任何别的模样。”
  吱呀一声,回忆中断,身后那扇满是虫洞的木板门忽然打开了。许历走出来,阖上门,在他面前站定,朝他伸出手,说:“要不要去镇上住几天旅馆?我让跑摩的的刘叔送我们一程。”
  陆以青仍坐在青石板上,仰起头看他,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和尽量舒展的眉。
  “怎么了?”他笑道,“怎么突然这么说?伯父伯母要把我们赶走吗?”
  “不是,”许历伸出去的手没被接住,顺势抚过他的脸颊,“我怕你住在这里不自在。”
  “没有啊,都住了一周了,没觉得哪里不自在。”
  “可是你今天一大早就去集市买菜回来给他们做饭,他们还不领情……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陆以青想安慰他说没有,心里又确实难受,强撑着撒谎只会让许历更加担心,他选择沉默。
  他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就连他引以为傲的厨艺都讨不到欢心,还能怎么办呢?
  小时候嫉妒哥哥学习成绩好得令人咂舌,夺走了父母亲人的青睐,那时候还能靠愈发精湛的厨艺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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