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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涸绿洲(近代现代)——浮吞

时间:2024-09-18 07:35:47  作者:浮吞
  话音落后只有风在耳边呼啸,他拍了拍面前宋涸的肩,突然想抽根烟。
  他买的烟一盒大多只能抽一根,放久了会变质,扔了以后会再买一盒放在身上备用。他的手刚伸进内衬的衣兜,就听见有脚步声渐行渐近,起初并未在意,以为是哪个扫墓的人正巧也要到这边来。沈洲把烟含进嘴里正准备掏火机点燃,脚步声却在不远处止住了,他抬眼随意一扫,同一时间宋涸也转头看去,几步开外一个小姑娘捧着一束菊花独自站着。
  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披散着长发,裹着厚厚的棉袄,颜色灰重的线帽和围巾之间夹着一张憔悴苍白的脸。看到二人时,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她的双眼微微瞪大了。
  沈洲和宋涸都见过她,在宋祁的葬礼上。
  她是当初被宋祁救下的那名轻生女孩。
  听说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被寄予厚望,各种高强度的压力和不近人情的父母让她患上了抑郁症,高中休学了,六月末的某天突然想不开,在港口跳海自杀,最终被救下。
  看到宋涸与宋祁相似的脸庞时,小姑娘反应迟钝地退却了一小步,紧接着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快步走上来了。
  她径直来到宋涸跟前,因身高原因需抬起头仰望宋涸,慢吞吞地说:“你回来了,我之前去你家找过你……但是你不在。”
  对于宋祁的死,宋涸知道面前这人其实也很无辜,但他实在做不到心里一点都不怪罪,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眉头不要皱起,尽量把语气放得柔和,问她:“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手里的菊花都被手指攥折了,耷拉在手背上随风晃动。她飞快低头瞥了眼墓碑上宋祁的黑白照片,咬了咬嘴唇,说:“有件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爸妈让我别再掺和了……但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
  说完又连忙补充了一句自相矛盾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不,应该很重要。”
  宋涸的眉头还是不受控制地皱起来了,不想听她自言自语地绕弯子:“到底什么事?”
  不知是话题比较沉重还是她说话本身就断断续续的,宋涸听得有些费劲:“你父亲……当初救我的时候其实是抓住了救生圈的……但他……最终放手了……”
  把断续的话语组合成完整的句子,还要在脑海里捋上好一会儿,宋涸一动不动地沉思,试图理解她说的话。
  但脑子好像被冻僵了,怎么也处理不动收到的信息,像高中时的早读,一首诗在嘴里遛了几十遍,脑子却始终空荡荡的,一点没留下痕迹。
  “……什么意思?”他愣愣地问。
  “他、他本来可以获救的……”
  “你说什么?”身体先于思维做出反应,宋涸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生怕她撂下话就跑掉一样,急需她立刻解释清楚,“他难道不是因为体力不支才被海浪冲走的吗?”
  沈洲把嘴里的烟拿出来往衣兜里一塞,上来扣住了他的手,说:“宋涸,别这样,松手。”
  宋涸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但眼睛仍紧紧锁住小姑娘,小姑娘受到了惊吓,手里的花掉到了地上,强作镇定地摇头,说:“不是的,虽然大家都这么说,但我离他很近,我看的很清楚……”
  言外之意,宋祁并非死于体力不支或者海浪席卷,他死于自杀。
  沈洲瞧见宋涸的身形晃了晃,趔趄的脚步把地上的菊花踩得七零八落,他扶着宋涸的背,冲一旁的小姑娘点了点头,说:“抱歉,天太冷了,你先回家吧。”
  小姑娘转身就跑,跑了两步突然顿住,回头朝这边鞠了一躬:“……谢谢,对不起。”
  然后渐渐走远了。
  宋涸推开了沈洲的手,回过头盯着宋祁的墓碑看了半晌,不知想了些什么,又侧头看了眼徐一铃的墓碑,短促地笑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沈洲想说些什么,在肚子里搜刮了一番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宋涸。宋涸一言不发地埋头前行,沿着盘湳諷山公路一路往下,走得太快了,沈洲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走一段距离又要小跑几步才不至于落太远。
  沈洲对宋祁自杀这件事并不十分惊讶,反而有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的感觉。
  毕竟当年可是见过宋祁醉酒后喊着徐一铃的名字往海里冲的情形,沈洲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从海里拽上来,浑身湿透了把他送回家,为此重感冒差点命丧黄泉,被千里迢迢赶来探望的陆以青骂了句不惜命。
  但是怎么说,大家对英雄英勇就义的故事更加喜闻乐见一些,好像轻生就配不上英勇二字似的,于是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宋祁体力不支被海浪卷走”这个结果,反正人都死了,是主动还是被动对他们来说不那么重要,让宋祁成为彻头彻尾的大善人有什么不好。
  从始至终知道真相且真正在意的人只有那个被救的小姑娘,自杀未遂却亲眼目睹救她的人自杀,想必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才会对此耿耿于怀。
  至于宋涸……宋涸是怎么想的呢?
  大概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吧。
 
 
第44章 
  距离除夕还有一周半时间,街道上喜气洋洋,有工人在给路边绿植修剪枝条,红灯笼和生肖装饰点缀在店铺门前,到处都是红灿灿的。高三生还要上最后两天课,发着牢骚在街头巷尾寻觅午饭,沈洲跟着宋涸从喧哗中走过,再有熟人打招呼就统统付以沉默。
  临近过年,摆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小区门口卖手抓饼的王叔也放假回家了。宋涸刚到家就径直去厨房热昨晚吃剩的菜,沈洲试图和他搭话,说“今天天气好冷啊”,说“街上真的好热闹啊”,说“雪好像越下越大啦”,又跟在他屁股后头想帮忙,递盘子拿锅铲拧燃气灶的开关,结果越帮越忙,被宋涸横了一眼后就老老实实上客厅里待着了。
  宋涸从墓园回来到现在为止一句话都不说,沈洲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擅长哄人,也说不来宽慰劝解的话。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宋涸照例去洗碗,看似一切又回到了正轨,可沈洲知道他心里不好受,犹豫着要不要把笔记本电脑搬来客厅赶稿,方便他随时观察宋涸的状态。正当他准备起身时,洗完碗的宋涸就甩着手上的水珠到玄关换鞋去了。
  “去哪儿?”沈洲连忙问他。
  宋涸绑好了鞋带直起身,背对着沈洲,握着门把手终于开口说话了,吐出了简短的两个字:“散心。”
  散个鬼的心啊散,现在怎么可能放任他独自出门?
  沈洲一个激灵蹭起身了,还管什么稿子不稿子的,追上去说:“我跟你一起。”
  宋涸不置可否,双手揣进衣兜,默默往楼下走了。
  宋涸的目的地并不远,就在小区背后的港口,依旧是那片原生态的礁石沙滩。天气冷得要死又在下雪,海边没什么人,天际线的货轮破开千层浪驶向远方,海鸥扑棱着翅膀鸣叫,风吹声像野兽嘶吼。
  二人翻越环海公路的护栏坐在湿滑的礁石上,就这么静静眺望着海面。
  宋祁的尸首到最后也没打捞上来,不过也好,他留给世人最后的形象顶多是丧妻后愈发颓败,算不上吓人难看。也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奇迹,万一他随水漂泊到哪处海岸,已经忘却了痛苦开始了全新的生活也说不定。
  沈洲坐在宋涸的斜后方,盯着他四分之一的侧脸,再度感慨父子俩的轮廓实在相像,某些瞬间会觉得与记忆里的宋老师短暂地擦肩而过了。
  海浪翻涌,冷风扑面,宋涸的头发被搅得凌乱,遮住了本就看不清的眉眼。
  他们的距离很微妙,沈洲展臂能够到他的衣摆,又留足他独自消化不被打扰的空间,咸腥的海风从二人中间呼啸而过,如果宋涸想说话,风不会把他的声音完全吹散,刚好能送进沈洲的耳朵,只是那声音听起来很渺远。
  “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涸突然说。
  这个问题问得好,因为沈洲也不知道答案,这是他小时候就没搞懂的问题,现在依然搞不懂。
  沈洲张开嘴,还没说话就被灌进来一嘴腥凉的海风,口腔的湿润一下就被风干了,连带着牙齿和舌尖也冷飕飕的,他感到口干舌燥:“宋涸……”
  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根本就没必要把我生下来。”宋涸喃喃道。
  沈洲今天穿了件很厚的加绒裤子,然而再厚的布料都被礁石上的海水给层层浸透了,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到了宋涸身旁,紧挨着他重新坐下。
  望向宋涸脸庞的一瞬间,沈洲的心里揪了一下,有滴眼泪在那孩子的下巴上挂着,在风里摇摇欲坠,将落未落。
  “宋涸,别这么想……”
  沈洲的双唇不自觉哆嗦,真的很想说点什么,恨自己整天胡言乱语能在电脑上敲下两三万字,现在却跟个哑巴一样凑不出哪怕一句稍微实用点的话。
  宋祁自杀一事没法改变,大概率是因为徐一玲的死,殉情彰显了父母的感情足够深厚,但站在宋涸的角度看来确实会难受,加上他本来就心思细腻性格别扭,沈洲不难猜到他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是能够理解宋涸的,自己年轻的时候稍有不顺心就喜欢寻求意义,对周围的一切都抱持怀疑的态度。
  他曾经也思考过诸如“父母不爱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之类的问题,但是毫无疑问,没人会给他答案。
  不过长大以后就很少纠结这些了,他想,寻求意义是哲学家要做的事,对于普通人而言,意义不意义的,又不能当饭吃,做好自己就行了。
  “宋涸……”沈洲的手搭在了宋涸的肩膀上,指尖透过层层厚重的羽绒和毛衣感受到他的颤抖。
  宋涸始终没有回应沈洲,事实上他几乎听不见沈洲的呼唤,风声和海浪太大了,他有一种在海里沉浮的眩晕感。从小到大,他花了太多时间和精力企图去证明宋祁给他的父爱是独立于徐一玲之外的,他不是无关紧要的附属品。但是今天,他彻底明白了,那些努力都没有意义——只能证明他的委屈不是空穴来风。
  沈洲听到他的哭声时愣了愣,直到看到他不断用手背擦拭眼泪,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难过。周遭万物的喧嚣淹没了一些细碎的哽咽,让他分不清哪些是风声,哪些是面前这人的脆弱。
  沈洲轻轻叹口气,伸出手一把将他揽进了怀里。
  宋涸的脸埋在沈洲的肩颈间,眼角的湿润打湿了沈洲的毛衣领子。沈洲今天穿了件低领内衬,原本出门会戴上围巾,但是追出来得急,他把围巾给忘了,现在那点湿润被风吹凉了,紧贴着他的皮肉,夹杂着温热的吐息,再加上睫毛拂动的痒意,让他格外不自在。
  宋涸的哭声近在咫尺,显得更大了些,沈洲想起小时候看见村里的孩子摔了跤被大人抱进怀里哄,也是这样埋头痛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宋涸人高马大的,上半身的重量全压在他身上,沈洲不得不腾出只手往后撑着硌人的礁石才不至于失去重心,另一只手抚着宋涸的背,不太熟练地给他顺气拍背。
  宋涸稳定情绪止住哭声已经是很久之后,天色都暗了,岸上的路灯依次点亮,放学回家吃饭的高三生推着自行车路过海岸的公路,一步三回头,频频朝他们投来视线。
  港口又出发了一只货轮,甲板上的人影缩成蚂蚁,汽笛声吓了沈洲一跳,风吹得他的鼻子有些阻塞,眼睛也在翻飞的额发间渐渐迷乱了。
  他感觉自己要死了,或者身体已经死了,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动作不敢动弹,浑身都发麻发僵,从头凉到脚。
  宋涸还待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要不是搁在他背后的双手仍在不断收紧,勒得他胸腔发疼,几乎要喘不过气,他都要以为宋涸睡着了。
  沈洲已经给足耐心了,总在安慰自己说不定宋涸下一秒就松开了,但是这么自我安慰了无数遍,还是一点要分开的迹象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他不是被冻死就是被勒死。
  沈洲动了动僵硬的肩膀,抬手想把怀里的宋涸拉出来,结果刚把宋涸的脸从脖子上拉开几厘米,宋涸又用力埋回去了。
  估计是不想给他看那双哭肿的眼睛。
  沈洲用手去摸索他的下巴,然后扳过他的脸与自己面对面,忍无可忍地骂道:“臭小子,差不多得了,再矫情就过了啊。”
  宋涸死命往一边扭头,眉头蹙着,无论如何也不跟他对视。
  那张脸湿漉漉的,被闷得像喝醉一样泛着红,双颊上甚至有几道毛衣领口硌出来的印子,额头的碎发都被泪水凝成了一绺一绺,鼻腔里时不时发出不受控制的细微抽搭声。
  诶呦,沈洲顿时有些心疼这小子了。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宋涸的脸,继续扳正他的脑袋,说:“好了,躲什么,我又不笑话你。”
  这句话确实有用,宋涸卸了力气,任由他扳过脸,抬起眼睛跟他对视。
  眼睛红肿一片,快成两只核桃了。
  “听着,”沈洲捧着他的脸注视着他,半开玩笑似的说,“你是独立的个体,你管宋祁和徐一铃干什么?说难听点,他们已经不在了。”
  “就算是你自己,也要等到七老八十了才有资格评价自己的人生值不值得、有没有必要。”
  他憋了半天也就只能说出这点算不上好听的话。
  宋涸始终不吭声,沈洲用大拇指揩掉他眼角的湿润,也许是指尖的厚茧让他感到不舒服,他微微虚了虚眼睛。天色不早了,沈洲打算起身把他拽回家,结果刚站起来,双腿的麻意就迅速蔓延开来,僵坐了一下午,他的腿部肌肉酸软无力,眼看就要往下栽倒,被宋涸急忙起身一把捞住了。
  “能不能长湳諷点心?”宋涸瞥了眼脚下尖锐坚硬的礁石,对他说,“你不是在生病的路上就是在受伤的路上。”
  他的嗓音沙哑得厉害,有很重的鼻音,尾音还带点不受控制的抽搭,沈洲立在原地扶着他的手臂缓了好一会儿,等双腿的僵麻有所缓解,才重新迈开步子,拉住了宋涸的手腕,说:“走吧,回家吧,顺道去菜市场买点菜,饿死我了。”
 
 
第45章 
  沈洲已经很久没下过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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