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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涸绿洲(近代现代)——浮吞

时间:2024-09-18 07:35:47  作者:浮吞
  宋涸循着那奇怪的声音望去,看见沈洲站在一旁发呆,他的视线落在宋祁的脸上,目光却是涣散的,双手垂落在大腿两侧,右手大拇指正无意识地抠着食指的指甲。
  嗒、嗒……一下又一下,直到指甲撕裂,渗出血来。
  沈洲没有待太久,走时又俯身弯腰揉了把宋涸的头,说:“小子,照顾好你爸,也照顾好你自己。”
  那身影对即将十六岁的宋涸来说依然很高大,门外的声控灯打在沈洲的背上,使他的影子像山一样倾塌下来。宋涸闻到他身上腥涩的海水味道,动作间拂过的风有凉凉的湿意,他的指尖擦过头皮的时候掀起切肤入骨的冷,然而宋涸并没有躲,只是紧攥门框,低着头说:“知道了。”
  送走沈洲后左思右想,他还是去厨房煮了碗半生不熟的面,把没吃的晚饭补上了。
  那之后的三年里,宋涸一家与沈洲偶遇的次数多了些,宋祁总说要还他钱,他也不拒绝,也不催,双方加了联系方式之后,比起假日客套的寒暄,转账记录还要更多些,几百上千的,有时甚至只是十多二十块钱。
  一直到宋涸升上高中完成高考,在外兼职期间查完高考成绩,发现自己发挥超常,能考上离家不远也还算不错的林港大学,没来得及喜悦,奶奶突然打来电话,送来了一通天塌般的噩耗。
  他家小区背后的港口早上有人落水,宋祁上班路过,下水救人,人是救回来了,自己却被海浪卷走,到现在都没捞上来。
  他爸为教育奉献的这一生,最终也以同样光荣的见义勇为方式收尾。
  数不清是第几次见到沈洲了,也许是第七次,也许是第八次。空荡的家里就剩下年迈的奶奶和宋涸,宋祁的丧葬费是由被救方的家属出的,葬礼却是由沈洲帮忙操办的。
  视线相对时的高低俯仰在不知不觉中颠了个转,宋涸看他操办完各项事宜就往角落里一站,然后低着头默默抽烟,一根接一根,烟雾缭绕的,他的脸蒙在其中,没夹烟的那只手又在无意识地抠着指甲,抠得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送别时宋涸叫他少抽点烟,像以前嘱咐宋祁上班路上要小心一样。大人们对孩子的关心总是答应得很痛快,但该走的路照样要走,要流的眼泪总归要流。
  沈洲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对着他点了头,身子因疲惫而佝偻。他好像一夕之间瘦弱了不少,连同个子都往下缩,宋涸与他面对面时要微微低下头,那人的眉眼凋败了一样耷拉着,睫毛时不时轻轻抖一抖。
  市里给宋祁颁发了见义勇为奖,奖金五千块,海汀一中又给了一笔慰问金,人人都夸赞宋祁的英勇事迹,亲戚们引以为豪,嘴里念着可惜啊可惜,然后躲得远远的,生怕以后被人找上门借钱。
  那些奖金和慰问金绝大部分拿去还债了,将徐一玲病重时向亲朋好友借的钱结清,沈洲的部分却无从计算。县里两室一厅的老破小是这个家最后的底线,到底没舍得卖,宋涸把奶奶接进了城里,两个人相依为命,互相也能有个照料。老人家没再拒绝,只是整天坐在小区花园里闲得心慌,活是没干了,病痛反而接踵而至,前前后后治病买药,本就紧缺的余钱已经所剩无几。
  最后奶奶晕倒,还是住进了县医院,沈洲得知后帮忙把奶奶转进了林港市最好的市医院,宋涸也跟着在市里找了份便利店兼职。
  两人这才坐到了一起吃面。
  沈洲终于把碗里的面条慢慢嚼完了,他搁下筷子,看向对面的宋涸。
  “是林港大学吗?你录取的学校?”宋涸点头。
  “读吧,”沈洲说,“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由我资助,你只管读,不用担心钱。”
  宋涸不说话,他又说:“我在你学校附近租了间屋子,你愿意的话,可以申请读走校,这样我也方便照看你,林港大学对这方面管得不严。”
  宋涸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仅仅因为我爸是你曾经的语文老师?”
  沈洲垂下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干笑一声。
  “对,”他抬眼与宋涸对视,目光平静,“仅仅因为是宋老师。”
  许是想起了春节还会在饭桌上其乐融融吃年夜饭、转头却淡漠疏离的那群亲戚,宋涸听得直想笑。
  他无所谓道:“行,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正好也方便了自己找兼职。
  此时的雨已经小了不少,沈洲起身结账,宋涸还是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了这顿饭的饭钱。屏幕上的加号穿插着或长或短的阿拉伯数字,串起宋涸这几年的人生,公式末尾的等号后面却始终敲不下确切的结果。
  宋涸站在面馆门口暗暗想着,他欠沈洲的这笔账,早就已经算不清了。
 
 
第2章 
  沈洲结完账走出面馆,雨还没有完全停,门口的宋涸正把手机揣回衣兜,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洲以为他在看时间,问了句:“很晚了吗?”
  宋涸摇了摇头:“不急,可以再坐会儿,等雨停了再走。”
  “不等了,住处离这儿挺远的,”沈洲迈步跨进了雨里,“这段时间你住在医院还是哪儿?去把行礼收拾了,直接搬去我那里。”
  雨是稀稀拉拉的,落在脸上凉丝丝软绵绵,估计一会儿就该停了。
  二人一道往医院走,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要拐两个街角,再过一个斑马线。
  宋涸起初走在沈洲后头,拐过第二个街角时不知不觉到了他前面,沈洲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实在无法忽视他那将近一八五的个头。
  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他忍不住想,印象里的宋涸还是十五岁那会儿初中刚毕业的小屁孩儿一个,低头时首先看到他那一丛看起来很好摸的黑亮头发,跟他说话时要弯下腰去看他的眼睛……没想到短短三年,宋涸已经长得比自己都高了。
  流逝的车灯和店铺的彩灯在地面水洼里交错拉长,天色很昏暗,月亮还没有从散开的乌云里透出光来。在斑马线前等红绿灯的几十秒里,雨终于停了,沈洲站在宋涸的右后方,盯着跳跃的红色数字短暂放空。这时候的大脑几乎不处理红绿灯以外的任何信息,因此余光里看见宋涸的侧脸,才会在某个瞬间缺根筋似的以为,宋祁老师忽然回来了。
  父子俩正脸有四五分像,最像的其实是脸部轮廓和鼻梁,看不清五官的任何角度下都能够高度重叠,侧脸就更容易混淆。
  绿灯亮了,人群开始流动,宋涸往前走,二人的距离拉大,侧脸变成后脑勺。他的脊背是挺直的,步子散漫,有股横冲直撞的劲儿,这点跟宋老师尤其不同,后者永远不疾不徐,谦让和蔼,处处透着股岁月静好的气息。
  沈洲提步跟上宋涸,脑海里突然闪过他在宋祁葬礼上的模样,红着眼眶低着头无声掉眼泪,跟自己说话时侧着脑袋不肯对视,头一次把“谢谢”这两个字说出口,声音闷闷的,分别时还知道叫自己少抽点烟。
  难以想象那件事就发生在一个半月以前,这期间他一个人处理完了亲戚的欠债、帮他奶奶搬家、给奶奶办理住院、转院后又一边兼职工作一边照顾奶奶。……的确长大了,沈洲望着那人的背影暗暗想,不仅仅是身高上的变化。
  宋涸的行李的确在医院,总共也就几件换洗的衣服和简单的洗漱用品,他兼职的便利店就在医院附近,一天要跑四五趟来回,睡就睡在病房里,多数时候趴在床边,运气好些有闲置的折叠病床可以躺一躺。
  沈洲帮忙请了护工,奶奶已经睡下,老人家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支气管炎、咽喉炎、高血压、低血糖等等,各种小毛病一起发难,小县城的医院拖啊拖的,这个好了那个又犯了,情况反而严重,这次转院后再调理两周差不多就能出院了。
  沈洲的工作基本不需要出门,也没考驾照,所以没买车,带着宋涸回家需要坐半个小时左右的地铁,紧赶慢赶的,二人到家时将近十一点了。
  摁开玄关的灯,熟悉的小身影喵喵叫着扑上来蹭他的裤腿,意识到他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生物,小家伙又连忙凑上去细细嗅闻。
  宋涸接过沈洲递来的崭新拖鞋,看着一旁还没自己一只脚大的小毛团,抬了抬眉毛问:“你养猫?”
  “领养来的,”沈洲把钥匙随手扔在鞋柜上,一边换鞋一边道,“名字叫呼噜。”
  “呼噜?”
  小猫是只玳瑁,毛色杂乱,像一小块发了霉的面包,但性格很温顺,一点儿也不认生,很快就对着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生物翻肚皮,猫如其名地打起呼噜起来。
  “先去洗澡,”沈洲指了指卫生间,又指了指左手边的卧室,“你睡这间。我一个月前搬进来的,房东才打扫过,很干净。”
  学校附近的租房都不便宜,这间两室一厅的屋子面积紧凑,好在该有的都有。
  宋涸弯腰撸了一把猫头,把行李放进卧室,找了换洗的干净衣服去洗澡。
  沈洲翻出一套未拆封的被褥扔在宋涸卧室的光板床上,想了想,还是留着让他自己铺好了。
  这几天都在医院里忙,给宋涸奶奶办完转院手续又去请护工,旧坑拖欠的番外还没开头,新坑预留的存稿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再不码点字,哪天因为点什么突发情况又耽搁,连载的小说可能要断更,全勤得泡汤。
  看来今晚不用睡了,待会儿洗完澡得熬个通宵。
  沈洲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还是想偷会儿懒,瘫倒在沙发上,想着趁宋涸洗澡的空档先小憩一会儿。
  沈洲对工作一直挺佛系的,之前写的几本小说赚了稿费又卖了影视剧的版权,已经足够他在这座二线城市里滋润地摆烂好些年了,但那笔钱压根儿就没捂多久,其中有一部分用在宋老师一家身上,兜里也没剩几个钱了,而他还得赚够宋涸大学期间的学费和生活费等等,不能让他饿着冻着……就跟养儿子一样。
  确实,沈洲今年已经二十八了,他这辈子不指望能结婚生子,宋涸比他小十岁半,年龄差再翻个番,兴许还真能拜个干爹干儿子什么的,这样有了名分牵系的资助,双方都能心安理得一点。
  自己也能名正言顺地管教管教宋涸那小子,告诫他要好好学习,别让大家担心。
  宋祁无疑是个好老师、好丈夫,却不见得是个好父亲,他的性格太过柔和,心思又完全放在徐一铃身上,宋涸一直处于毫无管教的溺爱之中,几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何况宋涸最重要的成长阶段也因为他妈的病情被家人忽视了个彻底,种种原因,导致这小子从小到大就跟放养的一样,性格潦草,自由恣意,同时也陷于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迷茫。
  乱七八糟地这么想着,沈洲到底没能睡着,呼噜吃饱喝足跳到他胸口,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却懒得伸手拨开。
  疲惫的无力感席卷而来,这几年似乎从来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不知为何,今天尤其累。
  他终于要把宋祁老师留在这世上的事物都安排妥当,心里却始终空荡,一个人待着什么也不做的时候,像被无数条蠕动的虫穿心过肺,身体被啮食殆尽,剩下薄薄的一层皮肉还在粘连着世界的感知。
  耳边哗啦啦的流水声骤然停止,宋涸已经洗完澡,穿着宽松的T恤和棉质的短裤从浴室里出来,一眼就看见沙发上四仰八叉躺着的沈洲和他胸口上的猫。
  “睡着了?”宋涸看他闭着眼睛,走上去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睡了还是死了?”
  沈洲睁开眼睛瞪他一眼,累得不想跟他废话。
  “吹风机在电视柜中间的抽屉里,”沈洲把胸口的猫挪开,起身,有气无力地往浴室方向飘去,“不要湿着头发睡觉,小心面瘫。”
  客厅里很快传来吹风机的嗡嗡声,沈洲想拖延赶稿的时间,洗了二十多分钟的澡,等出来时,宋涸房间的门仍大敞着,灯也大亮,屋里时不时响起床板咯吱的哀叫声。
  沈洲擦着头发走过去,倚在门边看宋涸正跪在床上大战四件套。
  多大的事儿都遇过了,能搬家能兼职也能照顾奶奶,却还是不会铺床。
  “很吃力?”沈洲问他。
  宋涸无视掉门口的人,继续低头找被单的对角。
  沈洲又问:“我帮你?”
  宋涸眼都没抬:“不用, 马上就好。”
  “马上十二点了,床板再这么咯吱下去,邻居可能要投诉我扰民。”
  宋涸在被单里抻被芯的手顿了顿,很快把手拿出来,径直去找被单侧面的拉链。
  看他哗啦一声把拉链拉上,看样子今晚就打算盖着这个被芯扭成基因链一样的被子将就了。
  求个助像要他命一样。
  沈洲啧啧一声,也不动手,指挥他把被芯取出来,重新对折找到对角塞进被单再牵着其中两头抖开,被子总算平整了。
  宋涸倒是能睡个好觉了,沈洲折腾了一天,还是逃不掉坐在电脑面前熬夜码字的命。
  几年前写的第一部原创长篇小说《梨子与夏》卖了影视剧的版权,电影去年夏天杀青,审核了近一年,今年秋季排片上映,宋涸答应了读者要在上映前写几篇番外预热庆祝,算算日子,离约定的放稿时期已经很接近了。
  今晚就把这个搞定好了。
  《梨子与夏》讲的是一位名叫唐生的歌手为了创作一张关于“夏天”主题的音乐专辑,在好友张怀的帮助下付费入住了乡村一户梨姓人家家里,为了感受最接近原始的夏天气息,唐生展开了为期两月的田园生活体验,期间结识了放暑假在家的梨家小孙子梨榕,来自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在朝夕相处中互相吸引的故事。
  小说属于同性题材,原本是开放式结局,电影为了过审做了很多修改,结局也改成了BE。沈洲对此无话可说,也只能尽力把番外写得甜一点。
  笔下的角色有他们自己的人生,即便沈洲是作者,也无法让唐生和梨榕跨越梨家淳朴的世俗观念,给他们一个万事圆满的happy ending。当初的开放式结局已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收尾,此刻也只能依靠if线的设定编织一个无视现实背景的甜蜜谎言。
  夜的寂静像流水一样,如有实感,攀附在沈洲的背脊、手臂和心口,屏幕上幽幽的光隔着另一道世界。熬夜会流失健康,沈洲的指尖跳动,键盘声噼里啪啦,像子弹不断穿透身体,他以血肉来构建主角们的一夜“好梦”。
  早上六点,沈洲叉掉码字软件合上电脑,看了眼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光束,庆幸自己没有因熬夜猝死,成功见到了第二天的太阳。
  正当他走出卧室在客厅冰箱里觅食的时候,宋涸房间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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