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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涸绿洲(近代现代)——浮吞

时间:2024-09-18 07:35:47  作者:浮吞
  好像考场上临近交卷时的警告,提醒他时间总会终了,感到幸福的同时要如履薄冰。
  “是我妈打来的视频通话。”这句话是说给许历听的。
  看着他的身影匆匆离开,躲进阳台,藏在暗处,陆以青才有勇气接通妈妈的视频通话。
  照例的寒暄与关心,说的最多的是要他好好吃饭。
  吃、喝、拉、撒、睡——人活着的最基本条件。唯独吃饭最特殊,即便什么也没有,一家人只要坐下来一起好好吃顿饭,就最具家的氛围了。
  妈妈从小就是这样教育他的,所以亲手教他学会了做饭,并且洋洋得意着,认为陆以青将来的另一半一定会因此而爱他。
  是的,因为火车上的一顿番茄牛腩盖饭,许历爱他,两个人在一起谈论明天要吃什么时,再简陋的租房都能像一个家。
  陆以青也是后来才知道,妈妈的话里原来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男人和男人不能组成一个家,所以当初看到他们在社交账号上的亲吻合照时,之前的那番话就都被她推翻了,她声嘶力竭地加上了限制,要求陆以青的“另一半”至少得是个女的。
  陆以青的家境还不错,从小也算是吃穿不愁,有个哥哥成绩很好,拿了奖学金去国外留学了,父母年轻的时候也读了些书,讲起大道理来头头是道,企图坚持不懈地纠正儿子错误的想法,但还不至于为此要跟陆以青断绝关系。
  许历就不一样了,他是从山村里一步一步读出来的,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父母比较传统保守,好不容易供出来个研究生,却被亲戚刷到跟男人亲嘴的照片,觉得丢尽了颜面,像天塌了一样逼着儿子分手,不然就要断绝关系。
  陆以青和许历很勇敢,为此竭尽全力地替对方争取,但还是走到了见面需要瞒着双方家人朋友的地步。
  都是快奔三的人了,家人的不满随着年龄的攀升愈发具有攻击性,意见像密集有力的子弹,今天打穿胳膊,明天打穿腿,身体千疮百孔了仍在往前走,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只有在这座远离家乡的沿海城市里,他们靠着短暂相见偷来的幸福感苟延残喘着。
  所幸今晚的通话妈妈没有再提起相亲的事,或许她愿意再给陆以青一点时间矫正,或许她也明白,这种话题只会使彼此在团圆的佳节里倍感疲惫,毫无意义。
  挂断电话,陆以青松了口气,试着把坠入冰窖的心情打捞起来,却始终不复如初。
  许历从阳台方向姗姗来迟,动作缓慢地挨着他坐下。饭桌上已是满盘狼藉,彼此的心情也相差无几。
  沈洲和宋涸吃完饭又坐了一会儿,聊了些什么已经不记得了,无关紧要,但足够让他们喘口气。生活是需要一些废话来填充的,并不是做什么都要有意义。
  送走沈洲和宋涸后,许历和陆以青一起收拾饭桌一起洗碗。厨房大得略显空旷,安静中似乎能听清泡沫爆裂的声响,许历拿湿漉漉的手指刮了下陆以青的鼻尖,两个人才终于打破消极的气氛,隔着青柠香的洗洁精味道相视一笑。
  这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上大学时一起租房的日子,买菜、做饭、吃饭、洗碗……他们总是形影不离。比起游乐园电影院的娱乐,他们更喜欢晚饭过后一起散会儿步,平静时候的陪伴比热闹时候的陪伴更显亲近。
  某次在大街上牵手并进,被遛狗的大爷鄙夷地瞪了一眼,许历由此联想到父母将来知道他们的事情时会是什么表情,心悸之余下意识松开了手。
  陆以青有些愣怔,手心突然脱离了相贴的温热,被风一吹,感到冰凉而空荡。他定定地看了许历一眼,主动追回了他的手。
  两个人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笑着往前走,再遇到遛狗的大爷大妈时,许历会攥得更紧,紧到手心里全是汗。
  陆以青被攥得疼了也不吭声,走着走着,突然说:“等将来我们的账号做大做强了,就买一条狗,要看起来很凶的,最好体型大到需要两个人拉着牵引绳,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许历点头说好,问他想买什么狗,他想了想,说:“杜宾或者罗威纳吧。”
  许历不无赞同,于是又问他将来要给狗狗起什么名字,叽叽喳喳讨论了一路,最终走回了家门口也没能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想到这里,陆以青笑出声来。时光一去不复返,记忆却是常忆常新。
  许历见他笑,又拿湿漉漉的手指去捏他的脸,问他:“开心了?”
  陆以青点了点头,想跟他解释自己是想起了当初养狗的约定,但转念一想,那个约定如今看起来虚无缥缈,没有必要多说。
  “可我不开心,”许历松开他的脸,低头又去戳盘子上的一个大泡泡,闷声道,“你跟沈洲……看起来比以前更亲近了。”
  “嗯?”陆以青有意逗他,“怎么说?”
  “……他拿脚在桌子底下碰你的腿!”
  “你看见了?”
  “看见了。”
  “吃醋了?”
  许历张了张嘴,又闭上,想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是有一点,但也挺感谢他的,毕竟我不能时时陪着你,有个亲近的人在身边,我也能放心一点。”
  陆以青转过头凑上去吧唧亲了他一口:“那我跟沈洲再亲近一点怎么样,你是不是更放心一点?”
  “那不行!”
  “哈~原来是口是心非啊。”
  两人一道慢悠悠地洗完了碗,许历帮陆以青剪辑今天拍摄的冰皮月饼的制作视频,陆以青发了个消息让沈洲帮他想个文案,忙活到十二点才睡下。
  躺在床上拉开卧室的窗帘看了一会儿,中秋的月亮果然很圆。
  日子也像月亮一样,一路残缺不全的,总有圆满的一天就好了。
  许历硕士毕业以后就被父母留在临近家乡的城市工作了,一有空就来找陆以青,这次也趁着出差来林港市找他,但也待不了太久,第二天就得回家去了。他的父母一到假期就非要让他回老家相亲,怎么说都不听,甚至以死相逼,这次国庆小长假自然也不会放过许历。
  “生活总是如此艰辛吗?还是只有童年如此?”
  “总是如此。”
  许历从山村考出来要比普通人更加不容易,他感激父母的支持,也因为这份感激倍感压力,《这个杀手不太冷》的电影陆以青曾经陪他一起看过,他说里面的这句台词令他感同身受。
  那时候,陆以青对于许历家庭环境的窒息印象还仅仅停留在许历的口述上面,许多情节都被他轻飘飘地一笔带过,痛苦却不会因此减轻分毫。
  第二天一早,陆以青送别许历,二人在玄关处久久相拥,许历把头埋在陆以青的脖颈间,对他说:“我不会放弃,希望你也不要放弃,我们都为对方再努力一下好不好?”
  陆以青轻轻拍打他的背脊,说:“好。”
  再一次目送他离去,再一次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回到客厅里继续修改昨天的视频剪辑,沈洲的文案也已经写好发过来了。
  陆以青仔细看了看,发现他是用月亮联系到中秋节,再用中秋节联系到本期的主题月饼的。
  月亮本身是不发光的,被太阳照射到的部分是亮的,没被照射到的部分是暗的,由此有了圆缺变化,中秋这一天正好能被完全照亮,所以中秋月儿圆。
  陆以青很喜欢沈洲文案里的其中一句话:
  “月亮就算借太阳的光也要被你看见,就算被阴影遮挡也要给你圆。”
  他知道,这句话里的月亮不止是月亮。
 
 
第16章 
  签售会的举办地点离林港市有些远,沈洲赶到时已是身心俱疲。
  他没有提前一天到达目的地,活动当日还花了半天时间来赶路,因此行程很匆忙,跟同平台的各位大佬打完招呼又被编辑拉着参加了一系列社交活动,等真正坐到签售会现场的坐席上时,他已经戴好了鸭舌帽和口罩,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眼睛。
  “绿洲”是他的笔名,没什么特殊含义,因为名字里有个“洲”字,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绿洲这个词。
  机械性重复地签这两个字倒是没什么难度,就是要面对读者的各种问答和夸赞,有些会送给他书信和小礼物,有些会要求他to签,沈洲尽量放平心态,除了拍照,能满足的都满足,一双眼睛总是笑吟吟的,心里却比无比紧张。
  这是他少数几次的露面场合,因此面前排了乌泱泱一大群人。现场很喧闹,许多人是因他而来,这样想着,沈洲的眼前好似蒙上了一层水雾,攒动的人头逐渐在视野里模糊。
  时间倒退个十年,他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个场景的。
  高三时期的紧张和压抑反倒使沈洲放松,当大家都没空交头接耳成群结队时,孤零零的他就不会显得突兀。他下定决心要搞学习,当亲、友、爱的人际交往都归零时,他能比任何人都投入,一年的努力使他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
  但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属实煎熬,此生难忘。炎热到能把人蒸发了的盛夏,沈洲为了凑够读大学的钱,白天打工晚上去网吧码字,各种约稿、文案、剧本、枪手、投稿……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一天只睡四小时。那个时候没有勇气构思自己的故事,时间有限,动笔的前提是一切都得有奔头,要有白纸黑字明码标价的价钱才行,容不得自己去试错。
  艰难地上完大学后,眼看陆以青和许历都考研上岸了,他实在没精力再折腾,继续这么脚不沾地地半工半读,估计没等毕业就得猝死。沈洲也明白吃饭要紧,毕业后老老实实地找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后来又觉得老是要加班,闲暇时间只够补觉,干不了别的什么,于是辞了去当外卖员,找准一切时机码字,恨不得码完一篇文章就给它磕个头,心里呐喊着求你救救我,我不想这辈子就这么过了。
  ——宋老师的前程似锦鹏程万里一定不是这样的。
  那些日子漫长得仿佛耗费了他三分之二的气血,明明只有二十来岁,却像活了四五十年了一样,身体和精力连同心境都在走向枯萎。
  一直到陆以青摘用《梨子与夏》的片段蹭了视频的热度火了,让他头一次被人看见,这条路也终于渐渐走通了。
  他的要求不高,只要饿不死就够了,不跑外卖以后更加努力地写东西,某天突然在高中班群里得知了宋祁老师妻子患癌的消息,思来想去实在不放心,匆匆收拾行李回到海汀县,想着远远看几眼,再把用稿费攒下来的钱偷偷留下就好,没想到半路被宋涸截胡,又被带回去吃了顿饭。
  当时距高中毕业的一别已经过去了近七年,宋老师似乎老得很慢,连细纹和白发都不愿攀上他的容颜。他的言行举止一如既往地温和儒雅,还是对他笑,杯盘碰撞间过问他的近况,分寸得当,不亲近也不疏远。
  沈洲低头刨饭的同时感到些微的酸涩和可笑,好像在自己生命中占据了无比重要的位置的人,其实从来只把你看作沧海一粟。
  无异于神佛与众生,关系的亲疏全看后者的虔诚。
  后来聊着聊着,他们提起了徐一玲的病,宋老师终于敛了笑,他的眼睛里露出哀恸,神情难过,悲从中来。
  这跟沈洲记忆里的人相差甚远,判若两人。
  原来真正在乎时看你痛苦是笑不出来的,宽慰的话也说不出口,他只会比你更痛苦。
  沈洲也痛苦,附近海港的隐约海浪声仿佛拍打在他的心上,令他呼吸窒闷,淋漓不堪。但他很快认清,不能因为自己莫须有地给宋祁附上了一层情感的寄托,而他不予回应,就否定他曾经的好。
  这样善良的人,不该经受任何苦难。
  得知宋祁一家因为徐一玲的病而捉襟见肘,沈洲竭尽所能地去帮助,悄悄跟去医院结过好几次账,也有意躲着他们一家。
  徐一玲病重逝世时,他也只敢躲在人群外围远远看着,那座神像落了满身灰,光华不复,几近崩塌。
  沈洲偶尔看见宋祁上班去海汀一中上课,神情恍惚得好几次在马路上差点被车撞倒。
  这样妥帖、得当、清风朗月的一个人,竟也变成了失魂落魄的颓靡模样。下巴青浅的胡茬有两次忘了刮,衬衣的领口十次有九次褶皱,头发也越来越长,与沈洲记忆中的形象愈发背道而驰。
  沈洲突然间觉得没了意思,什么都没意思,像发誓要拿满星的关卡无论如何也通不了关,最后逐渐消磨了斗志昂扬的兴趣。
  但他还在观察,担心宋祁某天真的在大街上被车给撞死。
  直到某个初春的傍晚,眼看着宋祁下班以后去便利店买了几瓶啤酒却不回家,沈洲悄悄跟了上去。
  在他们家小区背后的海港附近,有一片专门留给旅客游玩的天然海滩,长提沿着海岸线隔开城市,围栏旁是一条漫长的骑行公路。公路上有放学的学生骑着自行车回家,宋祁穿过其间,翻越了围栏,拎着几瓶酒寻了处乱石堆砌的人少的沙滩坐下。
  沈洲躲在礁石背后陪他看了场日落,看他抹着眼泪一瓶又一瓶地仰头灌酒,心里除了麻木还是麻木,闻着咸涩的海风冷得直打哆嗦。
  突然间宋祁起了身,跌跌撞撞地朝海面上走,海水翻涌淹没他的脚背,漫及小腿,又迅速上涨到膝盖。沈洲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力把他拽回来,宋祁喝醉了不太清醒,也不说话也不耍酒疯,只是一个劲儿掰开拽住自己手腕的手指,用力到指甲嵌进对方的肉里。海水不断拍打上来,带着海腥味扑到二人身上,湿冷湿冷的,沈洲手上的伤口敷了层盐似的,火辣辣地疼。
  春初的海水加海风,冻得两个人面色惨白,沈洲把他拽上岸,也不想问他什么,只剩沉默加沉默。远处港口的渡轮汽笛长鸣,夕阳已经下落不明,夜幕从穹顶罩下来,长提内的城市群亮起细碎的霓虹灯光,沈洲的双眼浸了海水,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路,一瞬间甚至觉得迷茫,不知道下一步要走向何方。
  宋祁被拽上岸后就不省人事了,全身上下唯一还在动的是双唇,嗫喏地唤着徐一玲的名字,说好想她,说不能没有她。
  沈洲把人背到背上,一步一步带他往家走,浸水的布料粘连着皮肤,打湿的鞋袜留下一串脚印,发丝上的水滴滴答答,手指上的伤口还嵌着海水的咸,疼痛和寒冷倒是令他久违地感觉到鲜活,心里竟忍不住发笑,感慨有痛楚总比麻木来得好。不算强壮的身体力气逐渐被抽干,每走一步都像陷进沼泽里,稍不注意就要被眩晕感淹没,但他喘着粗气一步比一步坚定。
  终于艰难地背着他回了小区,上了五楼,在楼道里撞见开门正出来的宋涸。这孩子好像又长高了不少,上了高中,紧张学习的同时还不得不操心那个失魂落魄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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