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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了？
陆嘉鱼松了一口气。他苦中作乐地想，这次受伤真是一下把从小到大没受过的伤都集齐了。
然而陆聆却受不了，他捂着脸，不住地发抖。
陆嘉鱼没法安慰陆聆。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感觉手臂上的刀口隐隐作痛。
他有点相信陆聆的话了。现在，他最接近陆聆曾经说过的“无能为力”，然而陆聆却完全没有开心的样子。
“这位家属，探视时间到了。”护士提醒陆聆。
“好，我最后说一句。”陆聆声音颤抖，眼眶红红地看着陆嘉鱼，“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那些……东西，我全部处理掉了，保证世界上没有任何技术能恢复。”
他走到门口，又转身说：“其他的，我不会再提了。等你伤好，我会出国，可能不去本科的城市，我还在看。这段时间我还是会来看你……就这段时间。”
陆嘉鱼闭了闭眼，不知道应该感到安心还是失落。
在陆聆口中，有很多人来看过他。但自从陆嘉鱼醒来，他每天见到的都是陆聆。在他取呼吸机前，陆聆单方面和他“聊天”，
在他取下呼吸机后，陆聆反而话变少了。他不说话时，看起来比以前成熟很多。某次，陆嘉鱼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感觉我受伤给你的影响，比你出国读四年书都大？”
陆聆：“嗯。”
他承认得这么干脆，陆嘉鱼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后，陆嘉鱼又问：“之前，我昏迷的时候，爸妈来了吗？”
陆聆摇摇头：“没，他们很忙，让我多看看。”
哦，原来是这样。陆嘉鱼垂眼，想，陆聆天天来看他也不是自愿的啊。
这个想法刚冒头，他便听见陆聆说：“但他们不说，我也会来的。”
“其实没关系。”陆嘉鱼稍感惊讶，“医院各项设施服务都很好，我恢复得也不错。你可以去玩，不需要……”
“哥。”陆聆沉沉地打断他，“不要这样。即使我只是你弟弟，我也会来的。”
陆嘉鱼敏锐地发觉他的用词：只是。
“你本来就是我弟弟。”陆嘉鱼谨慎地说。
陆聆握住他的手，大概是怕扯到伤口，根本没用力。他笑了笑：“是啊，如果我一直心甘情愿地做你的弟弟，也许就不会变成这样。”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陆嘉鱼一头雾水。
“如果当时我没有追你的车要个说法，如果我没有一定要拿着小熊到你办公室，如果我没有拍那些照片，更早的时候，如果我没有在意那张我的照片——”陆聆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低着头，不敢看他。
陆嘉鱼动了，陆聆在钻牛角尖。他从陆聆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拍拍他的脑袋：“好了，没关系。”
“有关系。”陆聆犟道。
“没关系。我又不是不愿意。”陆嘉鱼轻笑道，“陆聆，和你发生什么的时候，我一直很清楚我面临的风险。”
陆聆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说的，不敢赌……是什么意思？”
“咳，就是，”这话说出来略显羞耻，陆嘉鱼偏头道，“其他的伤害无所谓，但伤害不能来自于你。”
他快速地说：“这句不用记住。总之，我这次受伤和你没关系。”
半晌，陆聆缓缓开口：“哥，对不起，我没想过这些。”他以为一直在争取的人是自己，是陆嘉鱼对不起他。他觉得陆嘉鱼说完真心话后的信任也只是比以前多一点点，却没考虑过，陆嘉鱼的信任有多珍重。
陆聆简直痛恨自己的随意。他轻而易举地葬送了自己真正渴求的东西，也没有脸再要一次。
“之后不要这样了。”陆嘉鱼顿了顿，“不管是和谁。”
“嗯。”陆聆一阵鼻酸。
那天探视时间结束时，他在病房外站了很久。
他想，陆嘉鱼，能不能还是和你？
第33章 谈话
陆聆来探视得比上班还勤奋，每天按时定点报道，从陆嘉鱼只有眼睛能动，打卡到他能下床。
所以，陆聆有天没来，他还挺不适应。正值工作日，余珊和李文烨一个被压在家里的公司上班、一个积极地去看综艺录制现场，陆嘉鱼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闲聊。
他本来以为今天没人来，没想到却来了一对早该来的不速之客：他的父母。
陆嘉鱼愣了一下，刚要起身，陆母便按住他：“行了，你伤这么重，你爸不会再搞那套礼仪的。”
“好的。”陆嘉鱼慢慢躺回去，三人之间回归沉默。
“抱歉呀，最近公司比较忙。”陆母笑了笑，陆父也跟着道歉。
陆嘉鱼眨眨眼，犹豫着说了一声“没关系”。
“你看你，平时道歉太少，把孩子吓的。”陆母拍拍陆父。两人又关心了一下陆嘉鱼的病情，陆嘉鱼一一作答。
他偷偷看了一眼时间：这段对话刚过十分钟。
按照以往的习惯，话说完了，父母也该走了。今天却不一样，陆母停了几秒，接着问：“嘉鱼，你和聆聆，以后打算怎么办？”
即使他们早就知道，但还是第一次问道陆嘉鱼面前。
陆嘉鱼不知道陆聆和爸妈说了什么，斟酌道：“我好了以后，可以正常回公司工作。他计划定居国外，再之后，看他的想法吧。”
陆母十分敏锐：“聆聆出国定居，不是他自己的主意吧？”
见她听出来了，陆嘉鱼也没有继续隐瞒：“是我的主意。这样对我们都好，对你们也好。”
“你是这样想的吗？”陆母摇摇头，轻叹道，“可是，嘉鱼，这个决定可能只能宽慰我和你爸——聆聆明显不愿意。”
陆嘉鱼偏头：“至少能宽慰你们。”
“我们不需要。”陆父终于出声，他盯着陆嘉鱼，“嘉鱼，你应该记得，我从小就和你说，你做事要自私一点。”
陆嘉鱼一愣：“我还不够自私吗？”
“你看聆聆。你至少要和他一样吧。”陆母无奈地笑笑，“你啊，好像自我认知一直都有点偏差。”
陆嘉鱼：“没有吧。”
陆母没接话，陆父则开口道：“嘉鱼，你还记得，我和你妈为什么决定要陆聆，又为什么决定瞒着他的身份吗？”
陆嘉鱼流利地回答：“因为你们喜欢小孩，想再养一个。隐藏他的身份是为了避免我们发生财产上的冲突，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
“是的，但不完全是。嘉鱼，我生陆聆，有一部分你的原因。接下来我要讲一些你不知道的事。”陆母平静地说，“小时候，你太粘人、太害怕孤独，即使有我、有你爸，也不够，还要保姆一直跟着你。有一个保姆被你缠得烦了，打了你。虽然我辞了她，但是你也开始不接受别人的陪伴，一定要我和你爸。
“后来你大一点，会说话了，连我和你爸也不太能靠近你。你是那种才会说几个字，就要说别人‘笨蛋’的小孩。你的确很聪明，你爸教什么你都学得会，但是不愿意见人，我们一度以为你有自闭症。
“也是医生建议，加上我们本来喜欢，干脆计划着生了聆聆。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要是你和他相处不好，不放你们一起长大就好。谁知道，你很喜欢他，不让妈妈爸爸靠近，只允许聆聆接近你。”
陆嘉鱼睁大眼睛，半天没说话。他没想到，他小时候竟然是这样的。
陆母：“你爸揠苗助长。他看你和聆聆玩得好，也不怎么碰你那些毛绒玩具，直接处理了。你当时没哭，他以为没事——其实有事吧。我们在你办公室看到了一只小熊。”
陆嘉鱼没想到她注意到了小熊，摆摆手道：“都过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嘉鱼无比平静。他意识到，在陆聆重新送他那只小熊后，他便释怀了，好像一本童年的书终于读完最后一页，仅此而已。
“你们变成……那种关系，我们非常意外。”陆母终于提到这件事，陆嘉鱼刚想道歉，陆母便按住他，继续说，“你们是不是以为，是聆聆给我们看照片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不是的，其实我们早就知道。”
“那，你们……”陆嘉鱼十分震惊。
“说实话，当时感觉天都塌了。”一向不苟言笑的陆父尝试开玩笑，“我和你妈讨论了很多，也在考虑要不要把你们分开一段时间，还有一些比较极端的治疗手段，但最终我们没有实施。
“这里面的确有我们的私心。嘉鱼，你成长得很好，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聪明，比小时候更加八面玲珑。我们都没想到，那个不愿意和人接触的小孩能去国际赛答辩。如果强行让你和聆聆分开，会不会适得其反？但聆聆也是我们的孩子。你是哥哥，如果是你强迫他的，那他怎么办？”
后面的故事他们都知道，陆聆用几张照片告知父母，他愿意得不能再愿意了。于是，陆父陆母开始装瞎，从来没说过这件事，甚至把半个家交到陆嘉鱼手上，让他在家里的话语权更大。
陆嘉鱼没说话。事实上，他不知道说什么。原来，父母的无动于衷背后，藏了这么多考虑。
陆父无奈道：“你们中间应该分开了几年吧？我和你妈还以为你们真的能分开——分开也好，过得比较轻松——谁知道你们俩……哎。”
“嘉鱼，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心态，说你能尝试和别人接触，又是为什么不愿意继续接触。但是，最重要的是，你不要急着否定你和聆聆，尤其是为了我们去否定。”陆母总结道，“他是你最好的出路。”
陆嘉鱼眨眨眼，忍不住想确认一下日期。
今天是真实存在的吗？真的是他父母在劝说他，可以考虑和自己的亲弟弟在一起？
“谢谢……”他说出这两个字，又哽住了，找不到更能表达心情的字句。
忽然，门那边传来一阵响动。
屋里三人齐齐抬头。陆母以为是护士来提醒探视时间到了，起身道：“好了，我们就说这么多。好好考虑。”
没想到，来的人的确是护士，但不止护士——
“呃……爸，妈，哥，下午好。”陆聆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
护士一边给陆嘉鱼递药，一边教育陆聆：“哦，还真是一家人啊。下次别在病房门口鬼鬼祟祟了。”
“好的。”陆聆乖巧地点点头。
陆嘉鱼忍不住笑了。这么看，陆聆还有点窝里横的特点呢。
这次，陆父陆母不再和陆聆扮演相亲相爱一家人。三人寒暄几句，他们便告辞，把病房留给兄弟二人。
陆嘉鱼吃完药，陆聆还是没说话。陆嘉鱼笑了笑：“为什么紧张？”
“不知道，我以为我不会紧张。可能不在意才不紧张吧。”陆聆的笑也很紧绷，“哥，爸妈和你说这些不是我找他们说的。”
陆嘉鱼一挑眉：“本来也没觉得是你找的。”
“那……”陆聆深吸一口气，“那，陆嘉鱼，你还想让我出国吗？”
“看你啊，你要是愿意就去呗。”陆嘉鱼调笑道。
“小鱼，你真是！”陆聆气结，想打陆嘉鱼一下，又担心碰到他的伤口，最后拳头变成掌，轻轻拂过陆嘉鱼的被子。
两人又扯了一些有的没的，护士来提醒了：“这位家属，探视时间到了。”
陆聆一步三回头地走出病房。在他走到门口时，陆嘉鱼漫不经心道：“陆聆，你不要去了。”
陆聆：“嗯？”
“你别出国。”陆嘉鱼莫名感到羞耻，他背对门口，轻而有力地说，“留在我身边。”
陆聆笑了：“好啊。”
第34章 追求
那句“留在我身边”好像某种承诺，自此之后，陆聆来得更勤，基本卡着探视时间的上限。陆嘉鱼要去复健，他也跟着，即使只能坐在一边看。
有时候，陆嘉鱼想问“你没有自己的生活吗”，但他从来没有真的问出口。
他不得不承认，他喜欢陆聆围着他转。现在陆聆不像他的小熊玩偶，而是成为独属于他的小狗。
和小狗不太一样的是，陆聆十分有分寸感，基本杜绝一切亲密接触，动作干净得不太像他——毕竟他以前站在家里的厨房都敢亲陆嘉鱼。
某次，李文烨跟着陆聆一起来了。趁陆聆上厕所，他抓住陆嘉鱼，问：“你俩什么情况？”
陆嘉鱼不明所以：“我们怎么了？”
“看着比我和迟眠还像大兄弟！”李文烨恨铁不成钢道，“以前还有点暧昧的感觉，现在怎么这么正直？你受伤了，你俩不该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了吗？”
陆嘉鱼：“罗密欧和朱丽叶是怎么回事……等会儿，你和迟眠？你们？”
李文烨：“……别管，不重要。你先说说，你和陆聆咋样？”
“没怎么样。”陆嘉鱼概括地说了说陆聆的行动，垂眼道，“说实话，我不知道他要什么。”
“小鱼，你真的，哎。要不是陆聆是你弟弟，你这辈子都谈不上恋爱吧。”李文烨十分无语，“这还用说？用大脚趾想都能想到，他要和你复合。”
“我们之间没谈过恋爱的人好像是你。”陆嘉鱼白他一眼，又纠结道，“是，他以前是想。但是我说让他出国，他同意了。我说他以后和别人在一起时要注意，他也没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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