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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塔(无限)——镜飞

时间:2024-09-16 08:47:44  作者:镜飞
  陈公肯定也是一样,所以,他其实就是在等荆白等人回来才对。
  余悦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比进门的时候更暗了,但并没有完全天黑。
  他恍然大悟:“陈公是故意提前关门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而且我们回来还少了一个人,他怎么不问小恒弟弟去了哪儿?”
  荆白道:“树立某种掌控规则的威信,让我们对关门这件事有恐惧。也或许就是希望我们早些回来,别发现外面的秘密。鬼的心思,谁猜得到。”
  荆白不介意鬼怪借此立威,但想立到他头上,那就是异想天开。至于小恒的去向……荆白回想起早上出门时,陈婆对“孙子”的反应。
  她当时显得非常紧张,好像在恐惧什么。
  或许他们并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
  门口耽误了这一会儿,天色已经开始由灰转黑。荆白开始加快脚步,余悦体力还未恢复过来,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在荆白身后,道:“大——大佬——等、等等我——”
  月亮已经挂上半空,天边最后一丝微光消失之前,他们两人回到了小院。
  谷宜兰队的人显然没打算等他们,每个房间的门都关得紧紧的。
  余悦跟在荆白身后,面对这样的境况,多少有些惶恐不安。他正犹豫要不要回到自己房间,荆白就道:“你过来。”
  一进屋,荆白便拿出那本薄册道:“没时间了,你今晚能破解这本册子吗?”
  余悦愣了一下,忙道:“可以的!”
  他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窗边。那里是一盏油灯,也是房内唯一的光源。
  这盏油灯此时正散发着昏黄的光线,两人的影子也倒映在窗纸上,幢幢地晃动着,让余悦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他低声道:“这里的条件,只有两种办法能用,我试试吧。”
  荆白点了点头,没有二话,将册子递到他手中。
  余悦习惯了他干脆利落的作风,也不废话,将油灯揭掉盖子,放到屋里的茶几上,用灯火小心烘烤泛黄的纸页。荆白站在一旁,双眼凝视着空白的纸面,屏气凝神地看着。
  随着温度渐渐升高,纸面上竟真的浮现出文字来。
  余悦托着册子,荆白便专注地看着上面浮现的文字。这本册子似乎是一个道士的留下的异闻札记,和那几张留下淋漓的朱砂痕迹的黄纸不同,札记通篇都是字迹工整的黑色墨迹。开头的这几页落笔并不匆忙,应该是抱着记录的心态。
  前面记录了这个道士的生平,他自述道号玄微,年少时因缘际会,得入道门,多年后却因修炼强大的法术为师门所不容,竟被剥夺道号,逐出门墙。他深觉人生不顺,对外仍以玄微为名,却不敢停在师门的领地,遂开启了游方道士的生涯。
  这本札记的记叙时间,便是从他离开师门后开始的。
  前面几篇都是一些怀才不遇的慨叹,玄微愤世嫉俗,对被逐出门派之事更是耿耿于怀,时而痛斥师门诸人“故步自封,迂腐而不自知”,时而惋惜离去时笔记曾被焚毁,“威能强大之法阵,十不存一”。
  凭笔记之言,寥寥几页下来,已然勾勒出一个心高气傲的落魄道士的形象。荆白往后翻,一目十行地浏览过他在各地除鬼捉妖、炼制法宝的一些记叙,翻到快结尾,才看到了关于王家村的内容。
  在玄微笔下,他并非机缘巧合才来到此地。他此前观察各地风水,发现王家村地势孤悬,四方冲煞,对于活人来说,是极为怪异的地势,也注定了在此地世代生存的家庭难得富贵。就算豪富之家来到此地,也难免江河日下,日趋凋零的结局。
  他也是因此来到了陈家。原本他只是好奇,为何陈家这等豪富之家会来到王家村这样一个荒僻凋敝的村落,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早年硝烟四起,开创家业的陈家老太爷早知今后不得太平,竟举家搬迁到了此处。
  陈家搬迁过来时,还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后来数代过去,几经分家,再加上子息不丰,家业衰败,最后竟只剩陈婆一家住在大宅内。
  大宅只剩这家人以后,他们遣散了丫鬟和家仆,花钱从外省买了一个童养媳,也就是秀凤。
  玄微对陈家又臭又长的家族史并不感兴趣,在他眼里,这家老太爷一眼挑中这个四方冲煞的地方建宅,已说明家族气运衰败。他来到陈家之后,说了地势凶煞,不利家业,陈婆一家依然没有搬迁的魄力。死守这个大宅下去,别说家业了,断子绝孙也不稀奇。
  他提了几句,见陈家人无心搬迁,兴味索然,便要离去。这时,来端茶的秀凤被他一眼发现,细问生辰八字,竟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阴女!
  这正是他钻研的秘法所需的,得知秀凤嫁与陈宝成婚三年仍无子嗣后,玄微便私下告诉她,自己有能使人怀孕的偏方。
  秀凤在陈家因无所出,一直备受虐待。见玄微果真有些神异,又做出一副高人模样,自是深信不疑,还对他千恩万谢。玄微心中暗笑,留下一道用自己精血画的黄符,告诉秀凤如何使用后,便悄然离开了陈家。
  他在村里盘桓了几天,等掐指一算,鬼胎已然种下,便嘱咐了秀凤几句,志得意满地离开了王家村。但这样怀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却丝毫没有透露。
  荆白看得眉头紧皱。看玄微的描述,鬼胎孕育需一个纯阴的母体,而此阴女孕育鬼胎足月后,成型的鬼婴会从母体中破体而出。玄微册子中根本没提过母体之后将会如何,但看鬼胎出生的方式,母体的结局显然已经注定。
  种下鬼胎的修行人,要在鬼婴杀伤其他人之前,凭之前种下的精血将鬼婴收服。再经七七四十九天的精心炼制,就能将鬼婴收为己用,如臂使指。
  玄微虽把自己的秘法吹得天花乱坠,但在荆白看来,这种在活人身上种鬼胎,再牺牲母体让鬼婴出生的术法,无疑是真正的邪术。何况秀凤并非自愿!
 
 
第33章 陈婆过寿
  玄微做这一切却理所当然,毫不心虚。确认秀凤这头事成,他又离开陈家村云游了几个月,留下了几篇笔记后,才重新回到这里。
  这一切都记叙在薄册中,接下来,就是他册子中的最后一篇笔记。
  相较前面的工整字迹,玄微的最后一页笔记凌乱潦草。空白处留下不少滴落的墨水痕迹,连字都比前面写得大,能看出记录者当时心情是何其狂乱愤怒!
  “无知蠢物,何其愚昧,竟在鬼子成型前,将母体葬于三阴汇聚之地!现今七月十五已过,吾夜观天象,未见血月。若蠢物所言非虚,阴女死而无怨,则鬼母之躯未成,鬼子灵识未生。吾拟在正午时分剖腹取子,盼能安然渡之。此举生死只在一线,万望三清庇佑!”
  荆白看完整册,心中只剩厌恶。胸前的白玉从他开始看册子时就一直发热,也没能平复下他糟糕的心情。
  玄微在册子里将自己写得冠冕堂皇,却又见猎心喜,将要命的鬼胎种在秀凤腹中。此举毫不顾及秀凤一条无辜性命,还欲将刚出生的鬼婴当工具驱使,最后死于鬼婴之手,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余悦歪着头,看清册子上的内容,露出恶心又害怕的表情:“所以秀凤裹尸的那块草席子上,那些喷溅的血,就是玄微剖腹取子的时候弄的?他算什么道士,人都死了,还不让她安息……”
  荆白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他早被逐出师门了,本来也不算道士……何况,你以为害人的只有玄微?你觉得他是如何找到秀凤的坟的?”
  余悦抖了一下,磕磕绊绊道:“陈……陈家人?”
  荆白见他一脸云里雾里,看在解读了册子的份上,又点了他一句:“玄微最后一页册子中提到,陈婆一家人不懂风水,稀里糊涂地把秀凤葬在了三阴汇聚之地。因此他必须剖腹取子,‘若阴女死而无怨’‘则能安然渡之’。”
  昏黄的灯光中,他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讽刺之意,那语气轻柔又冷酷,让余悦心里一阵阵地发寒。
  “如果秀凤真的死而无怨,玄微,又怎么会被鬼婴追杀至死?”
  余悦打了个冷战。明明天气十分适宜,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搓了搓手:“所以,玄微也被这一家三口骗了?”
  秀凤那首歌谣太诡异凄惨,他铭记在心。里面她曾自己陈词“连黄泉路都难去到”,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必然不是自杀。
  而‘死而有怨’,则证明,她的死亦不是意外。
  “是陈婆一家——秀凤怀着孩子,他们竟然杀了她!”余悦两眼放空地喃喃道。作为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的好少年,他简直不敢置信:“为什么啊,我不理解……”
  “他们一家三口都整整齐齐了,你还活着。”荆白脸色平淡,仿佛刚刚并没有揭穿一个恐怖的真相,只是看了他一眼:“你还想怎么理解??”
  余悦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荆白顺手把册子从灯火上拿了下来。
  温度慢慢冷却,上面浮现的字迹也逐渐消失。荆白漫不经心地转头,准备让余悦回去,余悦在旁边期期艾艾地问:“大、大佬,今天晚上我能不能……”
  反正小恒也不回来,他还是和荆白住更有安全感。
  荆白猜到他的意图,不欲打乱房间住宿的顺序,正想拒绝。转头看余悦时,目光不经意往床头一偏,忽然发现了一丝异样。
  余悦原本就有些不好意思,见荆白突然顿住了,更没勇气开口,顺口转移话题道:“大佬,你在看——”
  荆白猛然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余悦,向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余悦不知道他突然为什么不让说话,但已经学会了服从安排,愣愣地闭上嘴。
  荆白见他总算安静下来,眼睛落在某个点上,用手势示意余悦走近,一边说:“你手怎么了?今天找东西的时候受伤了吗?”
  余悦还傻乎乎地抬起手看,说:“没啊——”
  话到嘴边,见荆白冷冷瞥了他一眼,那眼风和刀刮似的,一个激灵道:“是!我、我都没注意,可能、可能是被树枝划了一下吧。”
  他配合得还算自然,借这句话的机会,走到了荆白身边,听上去是要查看伤口的意思。荆白附耳对他说了句话,余悦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说:“这、这么严重吗?”
  荆白只点了点头,道:“既然受伤了,你就先回去吧。”
  余悦听完,只恨不得夺门而出,火烧屁股似地走向门口。荆白就站在原地看着他,见他手都搭到了门闩上,又回头道:“大佬,我……”
  荆白不耐烦了,直冲他摆手。余悦踌躇了一阵,见荆白眼神愈发不善,哭丧着脸冲他鞠了个躬,一溜烟似的跑了。
  荆白合上了手中的薄册。关于这座大宅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事,他已经差不多弄明白了。但他刚才附在余悦耳边说的,却并不是推断。
  他说的是:“屋里有鬼,快走。”
  这当然不是谎话。
  把册子从灯火上拿下来的时候,他无意中注意到房中的那张床。
  这张大床本是实木材质,漆成黑色,方方正正的形状。白天看着,还能夸个“庄重沉稳”,到夜里,昏黑的夜色下,这又黑又方、死气沉沉的床榻,看起来就很像棺材了。唯一好一点的,就是床板至少没有直接放地板上,床柱比较高,床下留出了一块空。
  之前耿思甜就抱怨过这床晦气,荆白不以为意,现在才发现这床确实阴森森的。
  房间仅靠一盏油灯照明,原本就很昏暗,但正因为床是方正的,荆白才会注意到它的阴影有些异常。
  一张方正的床,影子也应该是方的,怎么会多出来两个尖?
  这原本很不起眼,荆白甚至也几乎被骗过去了,就连胸前的白玉发热,他也以为是玄微那本册子的缘故。只是后来他想把玄微的册子收起来,要和余悦说话,脸无意中转了个方向,才发现了蹊跷。
  支走了碍事的余悦,在微微摇晃的昏黄灯光中,荆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黑色的床檐上多了点东西还真的很难发现,荆白也是半晌才看出来,这是一双穿着黑布鞋的,女人的脚,正倒扣在床檐的木板上。
 
 
第34章 陈婆过寿
  这是一双裹过的小脚,鞋头尖尖的三寸金莲,紧扣在他的床头。
  整个大宅中,只有陈婆的脚是这样。
  她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一直躲在床底,却不动手?是时间还没到,还是差了什么别的条件?
  余悦出去得很顺利,没见她暴起,可见今夜这东西就是冲着他来的。
  荆白知道自己被针对了,但他这个人向来如此,形势越紧张,他反而越镇定。他把手插入外裤的口袋,摸到一张完整的黄符。这是今天从玄微尸体上翻出来的。
  荆白将黄符紧紧攥在手中,两眼盯着床角,试探着向门口走去。
  还没走到门边,沉重的实木床板就开始摇晃起来,发出经久的木头被摇动时,那种嘎吱嘎吱的声音。
  看来离开房间是不行的。荆白立刻方向一转,装作只是在房中随便走动的样子,回到之前坐着的油灯处。虽然他不知道陈婆为何不动手,但这样更好,他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
  陈婆不动,他也不动。直到接近子时,荆白看见她的脚又动了几下,便收拾妥当,准备躺到床上。他走到油灯边,作势要吹灯,又自语:“算了,今晚就我一个人,留着这灯也没什么。”
  陈婆的脚扣在小恒平时睡的那头,荆白就躺在自己平时睡的那边。他保持入睡时均匀的呼吸,心中默默算着时间。果然,没过多久,身下就发出吱嘎吱嘎刺耳的抓挠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抠床板。
  荆白屏气凝神地躺着,床板甚至还在微微晃动。除了床褥,他和陈婆就隔了这层不算非常厚实的木板,这时甚至能感觉到陈婆在床下爬行,一步步爬到了自己睡的这头。
  荆白呼吸丝毫不乱,默默睁开双眼。这时,陈婆的头从他枕边的方向慢慢伸出来,青灰的脸和荆白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老妇人眼球暴突,满是尖牙的嘴巴张开,发出一声尖啸。枯瘦的手从床下伸出,要抓向荆白的脸。荆白反应更快,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朱砂黄符立刻贴在她额头上!
  保持着一手高高举起的姿势,青面獠牙的陈婆竟然动弹不得。荆白拍了拍双手,缓缓站到地上,俊秀的脸上神情平静,淡然道:“果然定住了,玄微本事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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