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眼神破开雾气,直直的朝这边看了过来,氤氲的热气骤然冷了下来,凉凉的贴着池浅的胸膛。
“我很好看吗?”时今澜不紧不慢,幽幽问道。
“我没……”
池浅刚要回答,就感觉自己鼻腔涌出一股热流。
一滴红色坠入水中。
很快便消匿在池水里。
天杀的!
她流鼻血了!
她怎么能这个时候流鼻血呢!
池浅心里一阵崩溃,慌乱的想掩饰过去,接着就听到时今澜:“你流鼻血了。”
靠北,说不清了。
“这里太干……太热了。”池浅羞愤难当,乱扯着借口,抓过头上的毛巾堵住自己的鼻子,“那个,我拉你上来吧,水不干净了。”
池浅不忘自己的职责,说着就朝时今澜走去。
可不知道是毛巾的原因,还是周遭的热气的确积攒的越来越多。
池浅仰着头,觉得天上地下的云雾都朝她拥来。
“你脸色不好,先顾全自己。”时今澜说着,便伸手想扶一把走过来的池浅。
池浅摆手:“我没——”
可最后的“事”字还没说出口,池浅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雾气起伏不定,忽的被溅起的一片水花打得更湿。
池浅眼前一黑,一猛子扎进了时今澜怀里。
第17章
风荡过草坪,浓厚柔软的青草如海浪般起伏,蓬勃的生命承着日光,一片和煦。
池浅在这风中伫立,觉得自己也被风吹动了。
不对,她就是在被风吹着跑了。
池浅看着余光里正在向前跑的参照物,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自己半悬浮在空中。
她手是透明的,一下就看到下面郁郁葱葱的草地。
青草传来被人踩过的声音,蝴蝶扇动着翅膀,慢悠悠的飞过。
池浅还诧异于自己此刻的状态,春光里就跑进了一个小女孩。
她留着一头不长不短的头发,乌黑油亮的像刚磨开的墨汁。
蝴蝶绕着她的手飞过,她追跑着,头上的蝴蝶结忽上忽下,轻盈的也像是一只蝴蝶。
“小姐,您慢点,小心摔着。”后面佣人打扮的女人追着叮嘱。
小女孩信誓旦旦,回头看了女人一眼:“才不会呢!”
盈着一丝肉感的小脸捧着笑意,日光落在她漆黑的瞳子上,明媚而狡黠,满是恣意。
池浅的目光鬼使神差停在了这个小女孩身上,追着她欢脱的背影看了很久。
那突然变透明的慌乱因着这人的快乐被抛诸脑后,池浅觉得这个小姑娘追蝴蝶的戏码她能看一天。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池浅觉得这个小女孩她好像在哪里看过。
可却又想不起来。
或许世界上可爱的孩子总是有相似之处?
池浅正这么想着,面前就被一道阴影笼罩。
她的视角突然发生了调转,低矮的,随着小女孩抬头,也抬了起来。
金灿的太阳依旧照亮着世界,只是被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挡住了。
这人并没有多么高大,苍老的身影却轻而易举的将小女孩小小身躯笼罩,压迫感在他沟壑纵横的每一寸表情里。
“小澜,你这是在做什么?”男人问道。
池浅听到这名字惊愕诧异。
这个小女孩竟然是时今澜!
时今澜竟然有这样一面?!
“你是时家的继承人,举止要得体,你这是在做什么?”
池浅还沉浸在大小时今澜的反差中,男人就又开口了。
他的呵斥跟池清衍的截然不同,生冷严肃,没有感情,完全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长辈模样。
小时今澜立刻低下头:“对不起爷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只有你自己。”时老爷子依旧严肃,“该去练琴了,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我知道了。”小时今澜点头。
刚才紧张叮嘱她的佣人过来给她披上外套,她步伐轻慢,朝远处偌大的房子走去。
她收回了她刚才不做拘束的步子,收回了脸上灿烂的笑,更收回了她的恣意。
风云变幻似乎只在一夕之间,池浅眼看着画面里的光亮被吞噬。
世界暗下来,周围黑漆漆的,只有一道亭亭青涩的身影。
少女身形笔挺,纯白的裙摆如一片白色的瀑布,在黑暗中飘起。
那白玉般的长臂端架起小提琴,弓弦轻颤,如泣如诉,仿佛有着可以穿透人心的力量。
“时小姐的琴拉的真好啊。”
“下周周伯伯来,不要丢脸。”
“小澜真不错,很有你年轻的样子。”
“不要觉得做的已经很好了,还不够,重新来。”
“这次案子做的很漂亮,这是你外祖母传给你妈妈的镯子,现在是你的了。”
“不要做没有用的人。”
……
池浅站在这声音的中央,看到时今澜的影子,看到好多人围着她。
鼓掌,抱臂。
阿谀,批评。
压抑不堪。
夏日的蝉鸣绞进悠扬的乐声里,弓弦缠住它的身体,将它搅的粉碎。
孩童成为少女,少女变成女人,月亮一如既往的挂在窗前,池浅再没有从时今澜的脸上看到笑容,她也逐渐变成了池浅熟悉的样子。
没有喘息,没有假期。
他要求她必须是完美的,不能有一点错误,像个人形机器。
池浅从没见过这样冷漠的家庭环境,充满了利益算计,连祖孙的感情也要用价值衡量。
也只有时今澜身边的那个一直跟她长大的佣人阿姨会端着水杯,在凌晨心疼的看着她。
或许这就是她的世界里,为数不多的温暖吧。
“……!”
漆黑的画面骤然被点亮,池浅极其不适的闭紧了眼睛。
等她适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好像进到了时今澜的家里,那个刚刚被她认可的阿姨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白|色|粉|末。
靠。
池浅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包毒药。
时今澜身边还有没有靠谱的人!
“不要。”
池浅看着阿姨盛好下好毒的汤放到时今澜面前,急迫的伸出手去扣住时今澜的手。
可她只是一个故事的旁观者。
就算她比谁都清楚这个故事的结局。
一种无力感从池浅手中扩散开来,她满眼着急,却什么都阻止不了。
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时今澜喝下了那完汤。
风声骤然尖锐起来,叫嚣着拍打着窗户,吹垮了这座富丽堂皇的庄园。
狂风将人的长发吹得凌乱,池浅视线里的画面忽然变换,她这个透明的阿飘为了不被吹跑,紧紧抱住一棵树,一侧的视线里是被逼到断崖的时今澜。
呜呜泱泱的一群人将唯一的出口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个从小到大照顾时今澜的阿姨就站在为首的男人身后,眼睁睁的看时今澜去死。
“小澜,不要跑了,只要你来叔叔这边,叔叔什么都会给你。”时承说着,向时今澜伸出手。
呸,冠冕堂皇的狗男人!
池浅啐了男人一口,担心的看向时今澜。
逃亡让她有些狼狈,冷漠的脸上沾着灰扑扑的尘土,凌乱的长发下一双眼睛依旧明亮。
写着恨意,写着不甘,唯独没有绝望。
“呵。”
风声叫嚣中,池浅忽的听到很轻的一声笑。
她心里莫名一紧,再看向时今澜时,就看到她转身跳了下去。
这种决绝,透着轻蔑与不屑。
“时今澜!不要!”
池浅喊着,下意识的想去拉时今澜。
这太危险了,她会因此失去她的腿,她会一辈子都要握着一根手杖。
风把松开紧抱着树的池浅掀翻过去,可时今澜远比她坠落的快。
而她也根本握不住她。
为什么……
为什么!
【宿主,宿主。】
不甘中,池浅听到了一声急切的呼唤。
她突然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十三?】
【宿主,您终于回应我了,我还以为您要永远睡过去了。】十三快哭了。
这还是池浅第一次听到十三起伏的情绪,有点感动。
周围风声消匿,池浅记忆逐渐回笼:【我……这是怎么了?我记得我好像突然晕了?】
【是的。】十三点头,【主系统对宿主进行了处罚。】
【什么?】池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宿主将原世界的事情讲给时今澜听,有让主角觉醒的风险。】
她就知道她的意志力不会这么脆弱!
池浅瞬间从感动中出来,整个人像只鼓了气的河豚:【我就问了一嘴!】
【而且流鼻血后昏倒是什么狗屎惩罚!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场合!温泉啊!我跟时今澜之间只隔着一层,啊不两层布!这破系统让我这个时候流鼻血!我还说不说的清啊!!】
十三安静如鸡,池浅一顿抓狂,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如还是让她继续睡吧。
不要醒过来,她不想面对现实,更不想面对时今澜。
“醒了?”
池浅正要摆烂,一道清冷的声音就透进她的耳朵。
是时今澜。
刚刚梦里都是这个人,池浅不可能认不出她的声音。
现实的残酷就体现在这里,装死是不行的,她迟早是要醒的。
硬着头皮,池浅睁开了眼睛。
视线紧着铺进一道倩影。
时今澜披着睡袍,肤色玉曜。
半湿的长发垂在肩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清冷温柔。
池浅直愣愣的看了好久,蓦地发现自己这个角度,似乎是……躺在时今澜的怀里。
第18章 (结尾小修)
池浅没办法想象时今澜是怎么把自己还有她从温泉池捞出来的。
或者她自己也明白就凭她那贫瘠的想象力,一定会给时今澜安排一个格外滑稽掉价儿的动作,还是不要胡乱脑补了。
事实上,时今澜把自己从水里捞出来整理好并没有费很大的力气。
倒是彻底昏过去的池浅,让她好一阵为难。
时今澜从来都没有照顾过什么人,拿过干燥的大毛巾蒙在池浅身上囫囵着给她擦了一下。
也幸好现在天气暖和,衣服都是薄薄的一层,找出了正反面,时今澜就给池浅套了上去。
院子里蒸腾的白气顺着推开的门涌进客厅,整个空间雾气蒙蒙。
这人昏过去后像是没有了骨头,软趴趴的靠在自己怀里,是害怕也没有了,小心也没有了。
不知道怎么的,时今澜看着这样的池浅眼神停下了好久。
热气烘得她脸都红了,一张小脸盈着点肉感,白皙干净,像只剥了皮的可口桃子。
就是这只桃子算不上果肉丰盈。
时今澜目光轻瞟下移,轻笑着给池浅整理了一下领口。
她不喜欢跟人靠近的太久,做完这些便起要走。
手却被人扣住了。
应该说从温泉出来后就没有被放开。
时今澜要离开,不做迟疑的要从池浅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呜……”
可这人并不愿意,甚至还皱起了眉头。
轻轻的一声呜咽从她微张的唇中透出,嘤嘤可怜,像只被人抛弃的小兽。
这是做什么?
时今澜眉头紧蹙,她知道人在危险的时候会下意识靠向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
所以在池浅的认知里,她是个安全的人?
可她怎么会是个安全的人?
那要收走的手悬在空中半晌,接着随着时今澜重新坐回去的姿势落下。
时今澜眸色深沉的看着池浅,看着她靠在自己身边,莫名感觉自己在被池浅依靠着,目光晦涩不明。
因为喜欢自己,所以放心自己?
这是什么笨蛋逻辑。
这个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时今澜眉头蹙的更深了起来,不由得想起了前几天池浅问她的那个问题。
“一件事里,你怎么知道是谁害你的?”
虽然这个问题被她刻意岔开了话题,但问出来的话不可能不存在。
她被人害?
她会被什么人害?
这些天在这里,时今澜并没看到有人跟她不对付。
虽然池家在时今澜这里不算人物,可在这个海岛,她家就是个人物。
时今澜目光紧盯着池浅,雾气拥簇过来,白翳朦胧,那张垂满粉色的脸怎么也看不清楚。
这个人的身上有太多的问号了。
或者她该问:
池浅,是谁?
四目相对,时今澜垂眼注视着池浅的瞳子。
清明透亮里透着的惊惧,明明刚才还心安理得躺在自己怀里。
时今澜瞧着好笑,微弯起眼睛幽幽问道:“好躺吗?”
不知道是不是周遭盛着的热气作用,这声音清冷中透着温柔。
时今澜的腿匀称而柔软,垫着顺滑的绸缎托起池浅的头颅,温香软玉,简直是个令人沉沦的温柔乡。
池浅下意识的就要诚实点头,但接着反应过来,制止了自己的这个动作。
时今澜这是在问她吗?
分明是在提醒她已经在她身上躺太久了!
池浅反应迅速,一下从时今澜身上起来:“谢谢你啊。”
“不谢。”时今澜饶有兴致的看着池浅。
池浅之前就说过时今澜笑与不笑都让她害怕,现在这种感觉尤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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