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寄欢没有回应，她神色安安静静，但陆时年实在是怕极了这种安安静静。
陆时年思来想去，有些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沉沉地叹了口气，想骂一句……这个蠢蛋，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啊。
陆时年拿出手机来给于红发消息。[顾医生差不多休息好了，过两天我送她去上班。]
就在她发的这条消息的上面，正是几天之前她和于红的聊天。
[红姐，寄欢的状态不太好，这几天我想让她好好休息，你跟医院的同事说好，谁都不能打扰她休息。]
[嗯，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叮嘱。陆总好好陪陪顾医生，这边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
她不是没想到顾寄欢没有手机这件事，她是想着没有手机，顾寄欢正好可以好好休息，所以正好先不买新的手机。
就在陆时年发完消息几分钟之后，甚至还没有回到家，顾寄欢的手机就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响个不停。
先是蒋敏的吱哇乱叫——[你没事吧？你真的没事吧？吓死我了，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等你回来，我带你出去玩，压压惊。]
然后是李明月的鬼哭狼嚎——[师父救命，连着上了三个夜班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分担一些手术啊？有些手术好难，我和沈硕一点头绪都没有，再不回来，这个组要垮了啊。]
还有唐梦华的小声哭诉——[顾教授，李明月医生这两天的脾气好差，已经骂了我三次了。沈医生都被骂了。怎么办？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没人指导我，好惨。]
然后李明月又发消息——[小唐，这可是在群里，我都能看到的。]
唐梦华：“……”
颤抖着手打出来——李医生，我错了，你脾气很好，你说得都对。
除了这些比较熟悉的朋友的哇哇乱叫之外，更是收到了庆南医院和江环医院，现在和过去的同事纷纷而来的问候。
顾寄欢的指尖从屏幕上微微划过，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不回去，真的要天下大乱了。
她转眸看向陆时年，轻声说道：“谢谢你安慰我。”
陆时年怔了一下，什么？安慰？她刚才什么都不管，把话说出来了，结果顾寄欢说这是在安慰她？
————
陆时年同意了顾寄欢去上班，但是没同意顾寄欢回租住的公寓住，于是顾寄欢上班的通勤距离直接增加好几倍。
钟天就成了顾寄欢的专属司机，之前陆时年就说过给顾寄欢配车和司机，这次终于是推辞不掉了。
可顾寄欢还是觉得陆时年的那辆车太扎眼，她毕竟是去上班，不是去走秀，而且作为医生，座驾太好，传出去难免议论纷纷。
于是，顾寄欢提议：“还有没有别的车，换一辆车总可以吧？”
陆时年听顾寄欢的提议，想了想说道：“别的车我也记不清楚了，要不你去车库选一选，你觉得哪个合适，就让钟哥开哪辆。”
“有车库？”顾寄欢愣了一下。
一直被带到地下，顾寄欢才发觉她是真的想象不到有钱人的生活，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她都没发现，地下还有两层。
地下一层是很大的娱乐厅，不只是摆着台球桌，还有一个室内篮球场，还有一个小型的宴会厅。
再往下第二层就到了地下车库，陆时年道：“差不多有十几辆车停在这里，还有一部分在老宅，大部分都是过生日的时候长辈和朋友送的，但我不是很喜欢。”
顾寄欢顺着往前的方向看过去，法拉利、迈巴赫、劳斯莱斯……作为车盲，这段时间被蒋敏被迫科普了很多豪车，可这里的车顾寄欢还是没认出来全，只大概认出来几个蒋敏说了很多遍的。
其他没认出来的，也能够从外形上看得出来，绝对和大马路上见多了的车不一样，全身上下就写着一个“贵”字。
这一眼望过去，顾寄欢也不得不承认，陆时年平日里用的那辆卡宴，可能真的是最低调的……
顾寄欢再一次体会到了一句话的含义——有钱的她，和贫穷的我。
顺着车库慢慢走，顾寄欢的脚步最后停留在了一个车位前面。
车位很大，衬托出来中间停的那辆车很小，这是辆电动车，奶绿色的涂装，车头上还有一只小熊头的图案，头盔挂在把手上，规规矩矩地停在车位的正中间。
陆时年连忙拦住顾寄欢：“不行，先不说你的身体还没好起来，这里离医院太远了，你要骑车去恐怕要天天迟到了。”
“我没想着骑车去。”顾寄欢有些无奈，在陆时年心里她到底是多么没数，“只是……你不觉得它放在这儿有点违和吗？”
“挺好的，有它单独的位置，我会让钟哥记得按时给它充电。”陆时年解释说道，“我查过，网上都说电动车要及时养护充电，否则容易损伤电瓶。”
顾寄欢：“……”这满车库的豪车摆在这儿当僵尸车，她是问都不问，一辆电动车她倒是费心起来养护问题了，也不知道她是爱车还是不爱车。
顾寄欢也没想到，陆时年居然还特地把她的“小宝马”想办法给运了回来。
继退租了她的小公寓之后，陆时年又斩断了她的一条后路。
“算了，摆着就摆着吧。”顾寄欢倒也不会觉得“小宝马”停在这里会自卑。
都是代步的车子，都有轮子，就算是自卑也是那些豪车自卑，小宝马靠自己的本事工作，它们不工作只躺着，自卑也是它们自卑。
见顾寄欢转了一圈也没有下决定，钟天挠了挠头说道：“要不然，我回家把我的车开来用吧，陆总给我报销油费就行。”
“也行。”顾寄欢很满意钟天这个提议，不管怎么样，钟天的车肯定会比陆时年的低调一些，不过她还补充了一句，“除了油费，折旧费也要算上，我负责报销。”
私车公用，不能占便宜，顾寄欢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盘算，如果把油费和折旧费算进去，这个月的工资够不够还贷款。
算完之后，更为真切感受到——有钱的她，和贫穷的我。
不过钟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折旧费就不用了，这个就算了……”
此刻顾寄欢的笑容虽然勉强，却依旧灿烂，等到第二日早上看到钟天的车的时候，笑容才算是真的凝固了，也明白了钟天为什么说不要折旧费。
有四个轮子，也有车架子，就是那个侧边车门凹进去一块，车灯罩上遍布蜘蛛网纹，一踩油门轰隆作响，车窗晃晃悠悠简直要掉下来。
钟天从车里伸出头来：“顾小姐，你看这辆车，行吗？”
顾寄欢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你工作的时候开豪车，下班开自己的车，不会觉得不习惯吗？”
“这有什么不习惯的？我是专业司机，驾照A本，什么车我都能开，挖掘机我都能开走。”钟天倒是一脸自豪。
“我觉得，还行。”顾寄欢检查了一圈这辆破车，然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拉开了后车门看了看，“应该不至于散架，你觉得呢？”
她后面那句话是问陆时年的，陆时年当然觉得不行，抬手合上了车门，面无表情道：“把你这破车给我开远点儿，越远越好。”
钟天有点委屈，他明明是为了给小陆总解决问题，才把自己的爱车开出来，但是现在貌似他的爱车被小陆总嫌弃了。
也不能怪他的车破，他平时都是开陆时年的车，只要不耽误陆时年的行程，他开着去干私事，陆时年也不管，他压根就没有买车的必要，破车完全够用了。
陆时年最终还是轻手轻脚地把顾寄欢塞到了卡宴的后座里，有些不容拒绝的坚定，还有些生怕把人弄疼了的小心翼翼。
顾寄欢坐在车上，把车窗开出来一个小小的缝隙，边有冬日微凉的风扑面而来，她忍不住鼻子一痒，轻轻打了个喷嚏。
陆时年在提前看今日的日程安排，感受到吹过来微微的风，还有顾寄欢的喷嚏声，她下意识抬起头来看过来。
顾寄欢就趴在窗户边上，睁着两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外面的风景，纤长的睫羽停滞在半空之中，如蝶翼一般被风吹得轻颤，她的鼻尖也被风吹得红红的，但是一双眸子却格外亮，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那是一种压制不住的欣喜，就像是小猫趴在鱼缸边上，看着里面游来游去的小鱼一般的欣喜。
她原本是想要让顾寄欢把窗户关上，不要着凉的，最后顿了顿，这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顾寄欢这会儿很开心，纵容她任性一会儿，陆时年也觉得自己也开心起来了。
等了几分钟，陆时年终于还是忍不住，抬手关了窗子：“关上车窗也能看外面的景色，你身体还没好，少吹点冷风。”
“嗯。”顾寄欢点了点头，然后骤然回过头来盯着陆时年说道，“我很开心，莫名其妙的开心，明明是去上班，之前走这条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今天又要辛苦了，今天有点不一样。”
她似乎只是在简单分享自己的心情，并不等待陆时年的回复，就兀自继续说道：“果然，还是这种没有被抛弃的感觉比较好。”
被抛弃……陆时年忍不住怔了一下，在此次之前，她也没想过顾寄欢会是那么敏感的人，她似乎永远如同她表现出来的明媚灿烂，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张扬自信，永远吸人眼球。
可顾寄欢也是人，人心就不可能十全十美无懈可击。她十几岁就孤身一人远走国外，一个人求学一个人工作，没有家庭没有情感，她的一切都在手术室里。
所以在面对言喻一而再再而三的要钱，明明知道那是个深不见底的大窟窿，还是把血汗钱都扔了进去，因为那可能就是当时顾寄欢最温暖的地方，她没办法拒绝。
陆时年心里忍不住有些淡淡心疼，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强烈，她想要对顾寄欢说，她不会被抛弃，她很重要，她不需要用钱去砸也配得到温暖和爱。
可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叮叮叮——”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安静。
顾寄欢从包里把手机翻找出来，笑盈盈地接通了电话：“怎么了？这么着急想要见我？”
“哼，你是病号，我不和你争辩。”蒋敏轻哼了一声说道，“我在餐厅吃早餐，你要吃什么，我买了给你送过去？”
顾寄欢笑眯眯地回复道：“我在家里吃过早餐了，谢谢蒋教授好意。”
“不会吧，顾寄欢，你平时都不会再家里做饭的，受伤之后反而自己动手了？”蒋敏啧啧道，“不对不对，你给我从实招来，谁做的早餐？”
不愧是八卦集散中心，顾寄欢不过随口答了一句话，就被她抓住了漏洞，顾寄欢并没有顺着她的话继续问下去，而是转而说道，“不说这个了，医院最近有没有新八卦，分享一下。”
提到这个，哪怕还在吃饭，蒋敏也瞬间来了兴致，从于红的帅气儿子，一路说到最近的夜班鬼故事，无所不有，包罗万象，引得顾寄欢对八卦不感兴趣的人，都听得很来劲。
陆时年看着顾寄欢兴致勃勃的样子，缓缓松了口气，看来没什么大碍了，转而低头打开电脑开始处理今天的工作邮件。
第34章
照以往陆时年送顾寄欢上班的惯例, 两个人到了医院之后就分道扬镳，顾寄欢去病房部，陆时年去行政楼。
但顾寄欢刚刚下车，就见陆时年和她同时下车, 站在了她身边：“我陪你过去。”
她的语气格外认真, 那双幽邃的眸子紧紧盯着顾寄欢, 仿佛是怕她走路不稳会摔了一样。
顾寄欢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不会走路，庆南医院的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 还能迷路不成？”
她朝着陆时年摆了摆手, 脚步轻快地朝前走去, 并不给陆时年跟上来的机会：“走了, 你赶紧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顾教授。”不远处，唐梦华看到了顾寄欢，几乎是跳着跑过来, 拼命地招手, 满脸都写着惊喜。
“早上好，病号不能喝咖啡，给你买了燕麦牛奶, 不准浪费, 我会看着你喝完。”蒋敏也正好从中庭的咖啡厅走出来，犹豫了一下, 把牛奶递给了唐梦华，“病号也不准拿东西。”
“顾教授。”来往的护士颔首, 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围过来在顾寄欢身边你一眼我一语地聊着天。
“顾教授, 你看新闻了吗？周佩瑶那个手术做得很成功，现在都夸你是外科圣手。”
“还有还有, 网上还在流传顾教授的照片，人美技术好，大家纷纷表示惊为天人，顾教授现在简直是江城第一名人。”
“那天多亏了顾教授挺身而出，不然庆南医院的名声可算是完了，现在大家都有面子，我说自己在庆南工作，亲戚们都羡慕得不得了。”
还没有走到病房部，顾寄欢就被来往的医护几乎淹没了，连背影都看不见一丝一毫。
陆时年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顾寄欢这人，是真的意识不到那么多人的喜欢，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人，她有些无奈，转身朝向行政楼走去。
叮叮叮——陆时年的手机响了两声，她接了起来：“琼姐，昨晚没加班吗？这么早就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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