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日色高升, 花园里似乎有鸟儿飞来,有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来,还有吹过树梢沙沙的风声。
顾寄欢从卧室走出来,就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 桌上已经摆好了牛奶、简单三明治、鸡汤小馄饨、小笼包……好多不同的早餐。
阿姨正在清扫厨房的地面, 看到顾寄欢颔首说道:“早上好, 顾小姐。”
“早。”顾寄欢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走到餐桌边上慢慢吃早餐, 目色有些空洞地看着前方, 神情之间微微有些呆滞。
休息了三四天, 指腹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肋骨的疼痛也没有那么明显了,从那日笔录回来之后,陆时年找了新的阿姨专门照顾顾寄欢, 顾寄欢也就再也没出过门。
不过陆时年却很忙, 几乎是早出晚归,有时候晚上回来的时候顾寄欢已经睡了,早上出门的时候顾寄欢还没醒, 两个人便一整天都见不上一面。
顾寄欢吃得不多, 就吃不下去了,思忖了一会儿道:“阿姨, 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老式的按键手机,顾寄欢找出床头抽屉里面的便签纸, 拨通了个电话出去:“喂,钟哥, 我是顾寄欢,你现在有没有空, 陪我出去一趟?”
陆时年留给顾寄欢钟天的电话,说让她有事可以找钟天,可这几天她都是待在屋子内,没有麻烦过任何人。
顾寄欢到了商场,在一楼的手机店,用陆时年留下来的现金买了台新手机,然后去补办了手机卡,下载好微信之后,登录进去,等着那个圈圈转了许久。
整个聊天界面干干净净,没有一条私信,企业微信群里,只有些同事们交接工作的聊天,没有一个人私聊来找她。
钟天透过后视镜,看到坐在后排有些沉默的顾寄欢,问道:“顾小姐,我们现在回家吗?”
顾寄欢不甘心地又退出重新加载进去,加载结束,还是没有一条新消息,她睫羽轻轻垂下,轻声道:“走吧,回去。”
确实如陆时年所说,庆南医院心外科没有她也能正常运转下去,她没必要非要逞强去扛那些责任,但不知为何,想清楚这一切之后,顾寄欢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
现在是上午十点半,上班高峰期已经过去了,城区主干道的车也显得有些稀疏,顾寄欢微微靠着窗子,看到窗外路边的小贩,还有拿着指挥棒在路边执勤的交警……
“叮——”一声清脆的声音划入耳畔。
顾寄欢眸色瞬间一动,看向被扔在一边的手机,伸手把手机拿了过来。
屏幕上是一条新消息,发信人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寄欢,我是言喻,我回江城了,我们能不能见一面?]
顾寄欢的指尖微微顿了顿,没有回消息,然后又是一条短信发了过来——[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只是听说你受伤了,我想见你一面。]
外面日色正好,入了冬少有的晴朗天气,万里无云,回去也只是一个人,顾寄欢想了一下,开口道:“钟哥,先不回家了,去一趟解放公园。”
扑棱扑棱,耳边全都是鸽子飞来飞去的声音,顾寄欢拿了包鸟食撒在地面上,就有一群鸽子飞过来吃,不一会儿,顾寄欢面前就聚集了很多鸽子。
她坐在木质的长椅上,围了一条粉紫色的格子围巾,阳光从天边洒落下来,落在她的手腕和指尖上,微微凉的风,吹得她鼻尖有些红,那双眸子静静看着鸽子,安闲而美好。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那时候,我们也很喜欢去广场喂鸽子,还拍了很多照片。”
顾寄欢回过头去,正看到那醒目的金黄色长发,和那双轮廓深邃的眼睛,格外挺拔的鼻尖和唇锋。
言喻手里也拿着一袋鸟食,走到顾寄欢身边坐下,转头看向顾寄欢:“好久不见,你还是和之前一样漂亮,难怪我当年会一眼喜欢你。”
在巴士站,顾寄欢耳朵里塞着耳机,垂眸玩手里的手机,长发垂落,有风吹过,吹起鬓边的落发,露出来一张明艳好看的的脸颊。
言喻走过去,单手取下顾寄欢的耳机,顺带着看到了顾寄欢手机的中文操作系统,笑着说道:“中国人?小美女,要不要认识一下?”
那是言喻和顾寄欢的初见,之后言喻便展开了对顾寄欢的追求攻势,她虽然是亚裔,骨子里却有着西方人的开放和浪漫,热情得像是炙热的太阳,硬生生融化了顾寄欢的戒备。
顾寄欢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缓缓说道:“不一样了,言喻,一切都不一样了。”
言喻笑道:“事随心变,只要人心不变,一切就都还是一样的。”
她把手里剩下来所有的鸟食全都倒出去,看到言喻的笑脸,道:“陆静青死了,你没有一丝一毫的难过吗?”
她现在不为言喻的出轨而难过,她为了言喻的表现而心寒,陆静青是她的女朋友,死于非命,她却还能如此言笑晏晏地和别人聊天,这人实在是太冷血。
“我说是她逼迫我的,你信吗?”言喻收起了笑容,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脸颊,长长出了口气,“我想给你稳定的生活,但是我的公司就要破产了,我没办法。”
末了,她语气闷闷地说道:“寄欢,你到底怎么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喜欢的永远只有你一个,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顾寄欢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起来,她太清楚言喻的性子,她知道言喻很擅长说这样山盟海誓的话,但是就这一瞬间,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出,那些原本在喉间的狠话。
细想起来,言喻也没有说过太过分的狠话,那些刺耳的话都是陆静青说的,言喻只是和她分了个手。
顾寄欢沉沉呼了口气:“那陆静青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我回来就是来参加她的葬礼的,她的母亲把她安葬了,不告诉我安葬的地方到底在哪儿,也不允许我参加葬礼。”言喻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寄欢,我和她之间已经完了。”
“她到底是你的女朋友。”顾寄欢轻声说道,“无论怎么样,你们都有过一段亲密的过往。”
不只是牵手亲吻,甚至亲密到了床上,这是顾寄欢和言喻都不曾有过的亲密程度,顾寄欢若真的说不在意,那才是假的。
“我知道。”言喻的声音有些沮丧,她欲言又止停顿了许久,才看着顾寄欢轻声问道,“听说你受伤了,你还好吗?”
“见过了,也看过了,我一切都好。”顾寄欢站起身道,“今天的见面就到此为止吧,你完成在江城的事情,可以回去了。”
“寄欢。”言喻上前两步,伸手拉住了顾寄欢的手腕,“别走,再坐会儿好不好。”
“你松开。”顾寄欢想要把自己的手扯出来,却发觉自己用不上力气,挣扎了两下,反而扯得胸口一阵阵刺痛。
她转身和言喻对视,眸子里一片沉寂:“我没有办法接受,你明白吗?你前几天还在跟我说要分手,和别人躺在一张床上,现在又回来说喜欢我,你让我怎么接受你的变化?”
“就算是……再给我一次机会……”言喻的声音有些颤抖,已经变成了哀求,“不要就这么离开我,至少我们还能从朋友做起好不好?”
顾寄欢的呼吸都忍不住急了几分,她是真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是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言喻,她用力扯了扯自己的手腕,沉声道:“你放开。”
言喻已经抓住了,又怎么会轻易松开?她反而加深了几分力度,顾寄欢只觉得手腕上像是钢浇铁铸的力度,怎么都扯不动。
可是她不可能这么继续和言喻僵持下去,整个手臂都在发力,一阵锐利的刺痛从肋骨传过来,她的整个唇色瞬间变成了一片惨白。
“她说了,让你放手。”沉沉地声音在耳边响起,顾寄欢只觉得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抵抗住了言喻手上的力度,然后把言喻的手甩了下去。
顾寄欢身形微微一晃,单手撑住木质长椅的椅靠,轻轻喘息着平复那刺痛的感觉,这几日她养得很好,已经好几天没有这么疼过了。
陆时年有些慌,她想伸手扶住顾寄欢,却又怕力气太大弄伤了她,只能虚虚揽住她的肩膀,让她轻轻靠在自己的肩头上。
陆时年看向言喻的眸子忍不住浸透了冷意,放在家里好好养了好几日,顾寄欢的脸上才见了几分血色,要是因为言喻打回原型,她是真的忍不住自己的怒意了。
“又是你。”言喻看到陆时年几乎把顾寄欢抱在怀里,脸色瞬间就阴沉下去,“这是我和寄欢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陆时年轻轻握住了顾寄欢的手,和她十指相扣,然后看向言喻,“寄欢是我的未婚妻,怎么和我没关系?”
“你……”顾寄欢的声音微微顿了顿,原本是说好,未婚妻和婚约的事情要瞒着外人,不让影响扩大的,可陆时年却这么脱口而出了。
可看了看对面的言喻,顾寄欢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轻轻回扣住陆时年的手,冷声道:“是的,时年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已经有婚约,言喻,你可以回M国了,以后我们也不用再联系。”
“她想回,却未必回得去。”陆时年眸色微沉,缓缓说道,“已经一无所有的人,怎么可能回得去?”
不顾言喻神情的变化,陆时年继续说道:“公司是假的,投资也是假的,要不是那边什么都没了,陆静青也死了,你大概也不会回来找寄欢吧?”
“是你做的。”言喻几乎是瞬间想清楚了来龙去脉,“是你给我设陷阱,我把资金都投进去,然后却什么都没了,是你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时年继续说道,“这不是你的惯用手段吗?投资亏损追不回来,这是正常的风险,你骗来的钱,自然也不可能长久。”
顾寄欢就算是不太懂公司运营和投资的事情,大抵也听懂了陆时年的话,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一层层坠落下去,周身都在泛着冷意。
她刚才差点儿就以为,言喻是来真心挽回的,以为言喻只是误入歧途……却没想到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
“时年,我们走吧。”她紧紧攥住了陆时年的手,声音几乎都在微微发抖,“我不要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陆时年也意识到了顾寄欢的不对劲,原本想要说的话止住了,缓声道:“好,我们走,我们回家。”
陆时年不急着现在就处理言喻,哪些证据都被她攥在手里,言喻的资金也全都进入了她的口袋里,言喻怎么都翻不出天了。
回去的车上,有些无比的沉默,顾寄欢没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床边,双手交叉身前,唇色惨白地紧紧抱住了自己。
“冷吗?”陆时年伸手过去探了探她手背的温度,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盖在了顾寄欢的身上,这些天看到的顾寄欢都是这样没有活力的样子,她真的有些慌。
陆时年最初以为,顾寄欢那天晚上被吓坏了,心理的创伤要慢慢修复,可是过去这几日,不仅不见好,反而更糟糕了些。
“没有人需要我对不对?”顾寄欢的声音浅浅淡淡的,她没有抗拒陆时年披上来的衣服,只是转头静静看着陆时年,“没有人需要我,我是多余的人,不重要的人……”
她继续说道:“我和言喻确定关系……是那次在图书馆里,有人在我的水杯里下了听.话.水,她匆匆赶过来,站在我面前,丝毫不惧地跟对面几个男人对峙,把我带回去,照顾我……”
顾寄欢余下的话没说清楚,但几乎也算是说清楚了,言喻本就一直在追求顾寄欢,最后的挺身而出算是打破了顾寄欢的心理防线。
而且言喻一点点都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只是照顾,并不冒犯,这极大触动了顾寄欢的内心。
因此,她们成功开始交往。
可如果,言喻从一开始就在寻找猎物,她的目标不止顾寄欢一个,她成功了那么多次,骗了那么多人……是不是可以说明,那次挺身而出,也是一场筹谋的大戏,一场表演。
陆时年忍不住微微一怔,她的确查出来言喻用过一些夸张的手段来追女人,却没想过,顾寄欢也是这么上钩的。
起初她还纳闷顾寄欢怎么会知道自己对听.话.水过敏,现在看来,一切好像顺理成章形成了闭环。
或许她不该这么直接在顾寄欢面前戳破言喻的把戏,但这迟早是要戳破的,她总不能被言喻骗一辈子。
顾寄欢没有说话,她只是有些用力地抱住了自己,缓缓闭上了眸子。
对庆南医院来说,她无关紧要,对言喻来说,她也只是个行骗的对象。她受了伤,不能外出,活在那个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像是孤立于这个世界之外,不被人需要。
这几日,顾寄欢心里都很沉闷,却从来没有和陆时年说过这些话,甚至说,她见到陆时年的时间都很少。
“没有,不多余。”陆时年的唇微微动了动,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对我很重要……”
42/128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