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的梦总是千奇百怪,小朋友的梦话更是零零碎碎,可妈妈把那些零零碎碎的内容都记了下来,最后两个人一起写成了一本长长的有趣的故事。
只是后来,再也没人帮忙记那些零零碎碎的梦话,也没有人和她一起写故事,那个故事到最后没有结尾,那个本子被放在了收纳箱的最底层。
陆时年听得也忍不住眸底微微一软:“那大概是个很有趣的故事。”
“不说这个了。”顾寄欢打量了陆时年一番,“该不会你就打算穿这一身度假吧?不是说好来度假两天的吗?”
“是你度假,又不是我度假。”陆时年淡淡道,“你玩得开心就好。”
“一个人玩,当然不开心了,这么大的泳池,就我一个人。”顾寄欢试探着说道,“换了衣服陪我玩一会儿?”
顾寄欢是真的觉得陆时年累,虽然有钱,但是活得很累,无论什么时候见到她,她总有种淡然的克制,仿佛把自己装在套子里,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可……”陆时年的语气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不会游泳。”
那深邃的眸子轻轻眨了眨,黝黑色的瞳仁里有些淡淡的无奈,眼睑之下棕色泪痣微微动了动,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噗嗤,顾寄欢忍不住笑出声来,胳膊抬手压在了陆时年的肩膀上,凑近了说道:“没事,我不嘲笑你,你也别嘲笑我说梦话就行。”
末了,她还提议道:“不如我教你?”
水面微微泛起涟漪,陆时年攥着顾寄欢的手攥得紧紧的,她似乎有些拘束,眉目之中也有些说不出的紧张。
她的确很紧张,去陆迪集团和陆川吵架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她自小就有些怕水,所以没有学过游泳。
说来也奇怪,她本来是拒绝的,顾寄欢不过是再三邀请了两次,她莫名其妙就换了衣服下了水。
陆时年手长脚长,看上去就是擅长运动的体型,但偏偏现实和理想有很大的差距。
明明只是在最浅水的地方,她却紧张得路都不会走了,在水里硬生生走出来了同手同脚的样子。
顾寄欢忍不住说道:“陆总,你放松些,不要和水对着来,最后我们是要靠浮力漂起来的。”
“嗯。”陆时年点了点头,然后与顾寄欢四目相对,缓缓说道,“不要叫我陆总,我们在度假。”
这个称呼听起来就很疏远,她明明可以亲昵地称呼陆玉琼为琼姐,却一直不肯放弃陆总这个称呼。
顾寄欢眨了眨眼睛,看到那双幽深眸子之中的影子,只有她的影子,这人也是好玩,现在明明是她紧张得要死,却还在惦记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细节。
“好的陆总,知道了陆总。”顾寄欢故意这么调侃着说道。
她松开了拉着陆时年的手,纵身跃入深水区之中,游了一圈之后绕了回来,笑吟吟地看着她:“陆时年,要不要跟我去水里玩一玩?”
她的称呼是陆时年,而不是陆总。
有水珠挂在那纤长浓密的睫羽上,微微上扬的眼尾带这些张扬的笑意,她眉眼明媚,伸手邀请陆时年,一如最初在酒吧见面的时候的邀约。
陆时年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顾寄欢的手道:“好,我信你。”
虽然陆时年表现出来了极度的信任,但顾寄欢心里也有数,并没有带着人往深水区里去,只是在浅水区教陆时年先学会顺着水的力度浮起来。
不过陆时年的进度远远比她预想之中的要慢,她当时学游泳的时候,一节课就学会了放松漂浮在水面上,可陆时年却很紧张,总是有些手忙脚乱。
终于,陆时年试探着松开了握着顾寄欢的手,水波微微荡漾而起,四肢放松之间,仿佛感受到水波微微荡起的感觉。
然而就在水渐渐淹没四肢的时候,陆时年顿时慌了,仿佛无边无际的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带着沉重的力道,坠着人不停地往下坠落往下坠落。
此刻的她根本记不得这里是浅水区,只要直立站稳就没有任何事情,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茫茫的波涛,似乎有泛着咸腥味的海水弥漫而来。
“陆时年,陆时年,你怎么了?”耳边的声音打破了脑海里的一片空洞,陆时年这才清醒过来,眼前的波涛缓缓散去。
“没事。”陆时年睫羽轻轻颤了颤,缓缓松了口气道,“我没事。”
“要不我们去休息一下吧?学游泳也不是一次就能学会的。”顾寄欢也忍不住有些后怕,刚才陆时年的脸色都白了。
世界上每个人的天赋本来就有所不同,就像是顾寄欢怎么都学不会开车,永远是个车盲一样,陆时年天生就不通。
“嗯。”陆时年点了头,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她和顾寄欢此时的姿势有些不对劲。
或许是刚才太过紧张,她本能紧紧抓住身边的救命稻草,而顾寄欢为了保证她不出问题,更是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揽在了怀里。
除了柔柔的水波的触觉之外,怀里也是一片柔软。
她垂眸就能看到顾寄欢精致的锁骨,以及脖颈上那一大片白皙的肌肤。
这个距离太近,近到真的很适合亲上去,一时间,陆时年下意识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声。
顾寄欢看着陆时年还有些没回过神,也放心不下,拉着陆时年的手,慢慢往泳池边上走过去。
她的手的温度是暖的,尤其是有一种柔软的触觉,陆时年记得她的那双手,握着酒杯的时候纤长好看,握着手术刀的时候肯定也是好看的……
而此刻,那好看的手就和她十指交握,陆时年的睫羽微微垂下去,压住了眸子里的情绪,她很喜欢很喜欢,却也不知道该不该喜欢。
在泳池边上坐了一会儿,见陆时年的脸色稍稍缓了缓,顾寄欢还不忘继续安慰道:“一次学不会也没关系,不过是游泳,肯定能很快学会的。”
“我从小就怕水。”陆时年倒也不隐瞒,缓缓道,“所以这是我第一次尝试游泳。”
“啊?”顾寄欢微微怔了一下,倒是有些后悔,她是想让陆时年轻松一些,却没想到直接撞到了这么敏感的关键点上。
陆时年却是眨了眨眼睛,缓缓说道:“不过感觉还不错,休息会儿可以再试试。”
或许是因为听到过海难这件事,顾寄欢从小就对水有恐惧心理,陈月芳也把她保护得很好,她不曾学过游泳,也不曾落入水域,刚才倒的确是种新奇的体验。
“那……”顾寄欢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得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
陆时年站起身来,从桌子上拿起手机接起电话来:“奶奶。”
“嗯,我看过这边的分公司的账册,我觉得M国分公司在投资审核这方面做得还不到位,有些人的手伸得有些长了……”
顾寄欢想要说的话没有说出口,只能这么静静地看着陆时年的侧脸。
她额角似乎还沾着淡淡的水渍,微微冷淡的眼睑之下,那颗浅棕色的小痣显得有些清冷,刚刚在泳池里手足无措的人,此刻说起公司的事情来,又变成了冷淡矜贵的气场。
陆时年不是那种很柔软的人,一眼看上去有种淡淡的压迫感,会让人不太敢和她做朋友,可她着实又是个很有趣的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多了解一些。
陆时年挂了电话,就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包裹:“这是什么?”
“一些……”顾寄欢稍微措辞了一会儿,说道,“垃圾。”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等会儿丢掉就好,免得看了让人烦心。”
陆时年眼眸微微一动,已经猜到是什么东西了。
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知顾寄欢真相,关于言喻的真相。
她今天去看分公司账册的时候,就顺带着了解了一些分公司在这边的投资,顺带着看了看言喻那间公司用来走流程申请资金的资料,并且让人查了查。
言喻所谓的公司的项目其实是不存在的,只有一个空架子,所谓的公司里面,拿工资的人不过三个。
换言之,那是个皮包公司,根本没有所谓的生意,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骗钱的。
而言喻骗钱的其中一个手段就是骗女人的钱,接着谈恋爱的名义同时和多个女□□往,然后以公司资金流转不通为名,让她们“投资”。
顾寄欢给言喻的钱全部都是“投资”,根本不是“赠与”,也就是说盈亏自负,投进去就一毛钱都要不回来。
陆时年目光从那个小小的收纳盒上转过,拿起手机打开了一个聊天框。
[繁星公司的投资先不暂停,继续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注资。]
对面很快回了消息。[陆总,他们的手续不合规,项目也不存在,继续注资有亏损的风险。]
[继续注资,不要让对方察觉异常。]
发完这句话,陆时年又回了一句——[给她做个套,让她把之前咽下去的钱,都吐出来]。
对面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回复。[好的,陆总。三天之内我会交一个策划案到您这边来。]
她手下的人很了解陆时年本人的风格,陆时年在处理公司事务的方面一向是雷厉风行,她做了决定的事情没人能够改变,尽管这件事是有风险的。
对于陆迪集团来说,这些投资的亏损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这里面有不少顾寄欢的血汗钱,就这么被言喻吞下去,顾寄欢能忍,陆时年忍不下去。
顾寄欢见陆时年一直在忙,好像是有工作方面的事情,说道:“要不今天就算了吧,以后有空再继续学游泳。”
“也好。”陆时年点了点头,却补了一句,“不过你可不能忘了,要一直到教会我游泳为止。”
“嚯。”顾寄欢眨眼轻笑,“这还被讹上了。”
她啧啧道:“你想要学游泳,奥运冠军都能请来,非要碰瓷我这个非专业选手?我可是零教学经验,教学质量没有保障。”
“没关系,慢慢学。”陆时年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随口说了一句。
以后除了约吃饭,还能约游泳,也不错。
“回去可就没有慢慢学的条件了。”顾寄欢伸了个懒腰,淡淡说道,“可没有这么好条件的泳池给我用。”
平民阶级,住的是小公寓,生活是两点一线,医生的工作忙碌,根本不可能有时间下班之后再去找泳池游泳。
陆时年语气淡淡的:“那在庆南医院建个泳池?”
陆时年是经过思考了的,她的别墅没有泳池,因为她不喜欢水,现在加装泳池也很麻烦,而且顾寄欢跑一趟也不方便。
“噗——”顾寄欢刚喝了口果汁,差点儿一口喷出来。在医院建泳池,也就只有陆时年这样的资本家能做得出来。
“陆时年。”顾寄欢唤了她一声,裹着浴巾凑过来,盯着陆时年良久,缓缓道,“你是不是喜欢女孩子啊?”
“这……”陆时年的语气迟疑了片刻,“怎么说?”
顾寄欢与陆时年四目相对,那双幽邃的眸子里一片沉寂,仿佛古井无波,黑色的泳衣之上,衬出来修长的脖颈,神色却是冷冷淡淡的,并不因顾寄欢这个问题有波澜。
“或许是我想错了,你好像对女孩子之间的接触不敏感。”顾寄欢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兀自说道,“若是和言喻分手之前,我倒是不能这么教你游泳,不过现在也没关系了。”
和言喻在一起的时候,顾寄欢很注重和外人的社交距离,除了闺蜜蒋敏之外,顾寄欢身边并没有什么太过亲密的女性朋友。
陆时年是直女,倒也没有关系,只要她不想歪就罢了。而且,她现在也不用顾忌言喻那边了,她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顾寄欢躺回到自己的椅子上,陆时年握着果汁杯子的手指微微松开了些力度,竟忽然有些后悔。
因为陈月芳的反对,她这些年来下意识抵触隐藏自己的内心想法,包括刚才顾寄欢问的时候,她也是本能想要否认。
天光已尽,顾寄欢和陆时年也从楼顶泳池告别回去休息,第二日就要按时返程回国,这个短暂的假期算是过完了。
顾寄欢往前走了两步,倒是想起了什么,又倒退回来:“你真的没听清昨晚我说了什么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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