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在桌面上那只手的手背浮起青筋。
“看来你也没兴趣享受这里的阳光了。这份报纸让给你了,慢慢看。”看着对方瞬间冷峻下去的表情,松田伊夏眯起眼睛,像只打赢了的猫一样,有些洋洋得意地微扬起下巴。
“劳驾,别再挡着我晒太阳。”
他提高声音,身体向前挪动了一些,准备从躺椅上下来。
但有人阻断了他唯一的前路。
原本撑在书桌上的手抬起,落在躺椅两侧的扶手上,男人俯身下去,言语同动作一样寸步不退。
他似乎真的如少年所说的那般拽掉了脸上的“皮”,褪下了温和的、弯弯绕绕用看不懂的言语试探的假面。
冲矢昴睁开眼睛,露出那双同外表有些割裂的眼睛。
墨绿色的眸子锋利而成稳,像一只锁定目标的、有备而来的狼。
对手掀翻了他精心伪装出的假面,于是他也再不掩饰自己的危险,一步一句都是回击。
眼眸里闪过一层暗光:“你在为某个年长的男性做事?”
松田伊夏高高扬起眉毛:“……哈?”
“在家庭中常年被忽视的人在性方面会展现出对与自己长期以来依靠对象相似的人的青睐,你喜欢年长的男性。”他眯起眼睛,“还是你就是喜欢疼痛,对所有能给你疼痛感和伤害的人或事情都投以等价的关注?这是你能在对方那里获得的东西?”
目光扫过少年那节脖颈上的颈环。
——和下方骤然僵硬的身体。
“你根本不喜欢肢体触碰,但又会对每个人发出相同或者不同的邀请,我来的时候你态度很差,在说完那句关心之后立刻转向了偏向于暧昧的态度,因为你在我身上看见了谁的影子,还是我满足了某个需求?”赤井秀一步步紧逼,“被年长的男性控制和惩罚,会让你感觉被关注,乃至于被爱?”
“参与这件事情,也是基于这一点。”
“你昨天晚上在酒吧地下的空间里,对吧?”
松田伊夏脸上的笑意褪去了。
他在对方那双锋利的、如宝石一般冰冷澄净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脸。
没有笑容装点,那张脸显出一种毫无血色的惨白。几乎被对方几句话刺破了外壳,露出一片狼狈而令人作呕的内里。
他放置在侧面的手收紧,指甲几乎要刺穿手心。
有那么几刻,松田伊夏忽然想。
如果自己的行动或者是想法,真的像这么好猜,以至于一个不过几面的男人就能说出这样大段的话,那为什么……
以安室透的洞察力,他一直没有发现过?
或者说,他为什么不在每一次自己步步紧逼的时候,用这种话来反击?
许久之后,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僵硬到没法维持的笑容:“哈,原来你是这种不反击回来不罢休的性格?”
赤井秀一对他的讽刺全盘接受:“当然,毕竟fifty fifty,只有你一个人占到了嘴上的优势,似乎也不合适。”
第45章
铁锈味在唇齿间溢开。
2秒。用牙齿挟住舌钉, 在其他人都注意不到的、完全私密的口腔这块狭窄的空间中,用力将这根格格不入的金属钉向前拖拽。
早已愈合的钉孔被暴戾撕开一道细小的破口,随后新伤又被钉饰碾过, 变成一道前调尖锐的绵长疼痛。
疼痛,带来清醒, 找回理智。
他自男人的眸中看见自己的脸,墨绿色的眼眸像是一面透亮的镜子。
在呼吸声落下那刻, 他看见那张苍白的脸忽得扬起比方才更戏谑的笑容,眼角眉梢再没有一丝一毫僵硬和古怪。
“你应该调查的应该不止我一个。”对方和阿笠博士还有在他家居住的女孩一同上船, 早上甚至一起路过了走廊, 如果他们是“同伴”,那他何必还来自己这里试探这艘船的秘密。
几秒之间找回呼吸的节奏, 他凑近过去:“但你却不得不用这种方式从我这得到答案, 为什么?”
不等对方反应, 少年想起来, 露出猩红的舌面和尖利的虎牙。
昨晚在餐桌上撑着头等待金发同伴回来时乖巧的样子仿佛是个错觉。
松田伊夏一字一顿:“因为那个人很重要, 嗯?也许是她重要,也许是她的某个朋友亲属重要,也许是她所代表、掌握的东西重要, 你不会把刚、才、这、一、套用在她身上, 对吧?”
手腕刺疼。
男人冷着脸,攥紧手里那节颇具骨感的腕, 将他按在躺椅上。
少年随着对方的动作仰躺下去, 因为姿势呼吸有些不畅, 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更为肆意张扬:“哈, 我猜对了?”
冷光自异色的眼眸中闪过,他一直随意搭在躺椅下方的腿绷紧, 在顷刻间缠上对方的腰。
腰部发力自椅子上腾起,手臂迅捷地扭上对方脖颈。
快到眼前只有黑影闪过!
常年的经验让赤井秀一下意识即刻用手拐挡住了冲向脖颈的这一击。
顺着攻势同对方调转了位置,另一只手向下钳住对方的大腿,五指用力想摆脱禁锢。
松田伊夏却顺势用手臂在他肩膀上借力将自己撑起,原本缠在他腰上的腿松开曲起向前攻去,用力顶向男人胸口。
退无可退。
身后的躺椅阻挡了他向后方平移躲过的可能性。
赤井秀一干脆一手挡在胸前挡住对方袭来的膝盖,以减缓冲击,一手按着躺椅扶手向后躺坐至下方的椅面,没让这道来势汹汹的攻击落在自己身上。
躲避间看见对方飞扬的眉眼,他暗暗啧叹一声,干脆抬手直接攥住对方正要收回的手腕,朝着自己的方向用力拽来。
这一下阻碍了少年原本利落收回的动作,没让他轻巧地踩在地面,反倒让其失去重心,整个人朝着自己的方向砸过来。
这家伙!
松田伊夏暗暗磨了磨牙。这几分钟里,对方口中的“fifty fifty”可谓演得淋漓尽致,如果自己讨不到好处就也一定要在他这里讨回来,即使两败俱伤也不让其中一个人“光鲜”地离开。
他干脆收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些许狼狈地结结实实顺着力道砸在了男人身上。
身下随即传来一声闷哼。
“满意了?”少年提高声音问。
他坐在对方身上,居高临下地低头看去,卷曲蓬松的发丝在脸上投下大半阴影,那双眼眸似闪着幽光。
罩着一层平日里少见的阴鸷。
说话间,一抹猩红银光自口中一闪而过。
“当然。”赤井秀一扬眉,他双手握住对方的腰,将其从自己身上举起来些许。
意料之外的轻松。
“你很轻。”他道,“用将自己的体重全数压在别人身上这种方式回敬,恐怕也没什么实际效果。”
“但是这才是fifty fifty,带着一个行走的弱点还敢在船上招惹别人,冲矢先生。”手指下移,拍了拍对方的胸口,“你真该小心一点。”
说罢,松田伊夏利落地起身。
“报纸就留给你慢慢看吧。”少年扬了扬有些消瘦的下巴,转身离开。
赤井秀一却没起身。他顺势在躺椅上靠坐,周围不知道哪里残留着幽寂的檀香,随着抖开报纸时的风一同翻涌上来。
夹杂着纸张的木头气息。
报纸上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信息,看起来少年不过是在书架上随手拿了一份打发时间。
将这份报纸放回书架上,在顶层停留一段时间后他来到下层。
几个船员站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在他朝这边走来时就拦住了去路。
“不好意思,这位客人。”船员道,“警察让我们暂时封锁这里的通道,恐怕要麻烦您绕路了。”
“封锁?”粉发男人表情一变,带上几分困惑,“船上出什么事了?”
看上去好像刚离开客房的客人。
船员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尴尬,他正了正神色:“早上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员工里也有几个人失踪了。”
员工?
冲矢昴脸上浮现出几抹不作伪的惊讶。
他离开甲板时只知道在三井集团失踪的员工尸体出现在船边的海域上,没想到还有船员失踪。
“辛苦。”他点了点头,目光在左右两侧的墙壁扫过,转身离开。
没想到没有被责问船上的安保问题,船员互相看了看,也没再出声提醒对方尽快离开。
冲矢昴换了一条路,从更为靠近被封锁区域的走道穿过。
口袋中手机震动,他在接起电话的同时停下脚步。
指尖点过走廊墙壁,上方较高的位置有几道像是指甲留下的划痕。边缘残留着几点殷红碎屑。
他眯起眼睛,对耳机那边开口:“可以行动。”
已经确定这艘船上藏有秘密,FBI没法赶来这艘没定位的船,但三井集团的公司总部和制药厂就原封不动地在原地,不会长腿跑走。
“明白了。”对方的FBI探员沉吟一声,“我们现在就递交申请动身。毕竟三井集团失踪的人里也有我国公民。”
FBI插手涉及美国人失踪的案件合情合理。
——***松田伊夏在午饭过后踏入休息室的大门。
三井直川表情比之前更为憔悴,他刚接受完警察的轮番问话,此时正靠坐在沙发上休息。
意料之外,对方自昨天起一直没有露面的妻子也在。
黑发女人穿着长裙,发上装饰的网纱挡住了大半憔悴面容,与头发同样色泽的眼睛在下方显得很模糊。
即使戴着口罩也能闻到对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他伸手揉了揉鼻尖,忍住了打喷嚏的冲动。
昨天就约定今天来查看他妻子的情况,松田伊夏没多同看上去心烦意乱的三井直川交流,径直走向三井郁江。
女人正低低咳嗽。
身上没捕捉到什么咒力残秽,他略微勾下口罩,也没闻到诅咒的气息,反倒被浓重的香水和脂粉味呛得连打了两个喷嚏。
“不好意思。咳咳…我今天早上不小心把香水打碎了,沾的全身都是。”三井郁江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松田伊夏一顿。
对方的手带着女性特有的柔软,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
少年一向被人说身体凉得好似冰块,在此时却也能感受到对方皮肤浸出的幽幽冷意。
他拧着眉,不动声色地顺势搭在对方手腕上。
三井直川皱起眉头,差点从沙发上坐起来,但又强迫自己同沙发贴合在一起。
他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对方用指腹摁住脉搏的动作,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紧张。
松田伊夏却很意外。
女人面容即使隔着网纱,也带着明显的憔悴。但是她的脉搏却格外健康有力,在他的指腹下以略有些急促的速度跳动。
“你夫人没什么事。”脉搏看上去比他还健康。
这句话说罢,他余光却看见三井郁江放在身侧的手攥紧,做了雍贵美甲的指尖差点划破手心皮肤。
这可不是听到这句话的正常反应。对方看上去像是迫不及待被诊断出什么病来。
三井直川松了一口气,同时却又显得比刚才更加担心:“……之前的几个大师也说过一样的话,但是她一直没好。”
女人又低下头咳嗽,她准备收回去的手被丈夫握住,攥在手心。
“我累了。”三井郁江低声道,“想回去休息。”
“我陪你。”
示意对方可以先离开,等将妻子送到里间后,三井直川出来,却发现自己请来的诅咒师仍然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没动。
“槐序先生。”他昨天特意查过,这个词代表夏季,看来只是根据季节随口的假名,“如果你没调查出什么情况,恐怕……”
“我正想说这个。”松田伊夏换了个坐姿,“如果隐瞒“病情”,就连专业医生也救治不了。三井先生,你找我过来到底是想调查除邪。”
他站起身,几步过去,低声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让我来“净化”或者…“维护”的?”
三井直川脸色骤变,笑容都难看不少:“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这件事是我造成的,我肯定希望谁都不知道,这么大费周章找这么多诅咒师干什么?”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因为…情况你控制不住了?”松田伊夏笑了笑,可兜帽和口罩挡住了大半表情,让这点能削弱语言中锋利意味的笑意都淡了下去。
“算了。我会继续调查的,祝你好运。”
少年穿过走廊,躲开其他人回到客房,将这身复杂的打扮全数脱掉。
然后栽在床铺里。
在床上滚了两圈,松田伊夏抬头顺着自己刚才同对方说的思路想下去。
组织里对三井直川的记录一直是老实,他被戳穿时的表情似乎也完全符合这一点,没看见一点恼火和狡诈,反倒惊慌失措。
但是如果那几个人的失踪真的是他造成的,他到底出于什么理由要将人杀死之后藏在走私货物箱里,又为什么要把尸体从隐秘的藏身地扔到被发现概率很大的海面。
这些都是其次,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是:为什么在那里他能看见……松田阵平?
在没有任何外力刺激的条件下。
这一切的突破口都是那个女孩。如果对方在进入隐藏船舱时只身一人,在赴约时便也不会告诉别人情况。
虽然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但他推测,灰原哀应该是不会将其他人牵扯进自己的事情——特别是危险的事情的性格。
他打了个哈欠,拿起手机。
对面弹出几条信息,都来自于那个真正在外面调查案件的金发侦探:
一条问他有没有吃午饭,另一条在不久之前,问他现在在哪里。
松田伊夏:“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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