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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不乖(近代现代)——林啸也

时间:2024-09-13 09:07:15  作者:林啸也
  床上躺着的和裴溪洄身形极为相似的男人坐起来,抢过他手里的针管。
  他被抢也不挣扎,痛痛快快地给人家了,像是终于送走一块烫手山芋,如蒙大赦。
  病房的门再次打开,老裴带着大豹闯进来,几名保镖围在龙龙身侧,抢过他背上的包,搜查他身上有没有武器,最后脱下他那件白大褂。
  龙龙全程都很配合,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裴溪洄脸上。
  裴溪洄也看着他,却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表情去看他,直到他的白大褂被扒下来,露出里面那件米白色圆领对襟汗衫——他十八岁第一次上台表演茶艺时,裴溪洄做给他的。
  十八岁长大成人,一只脚迈入大人的世界,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肩负着师傅的希望,这第一件表演服,就合该由师傅来准备。
  裴溪洄特意去玉手街,找手艺最好的绣娘给他定做了这件衣服,上面每一颗扣子都有讲究。
  第一颗扣子上绣茶叶,第二颗扣子上绣麦穗,第三颗扣子上锈太阳,第四颗扣子上绣吉祥。
  寓意他旦逢良辰,顺颂时宜。不忘初心,所愿必得。
  龙龙听不懂这些话,傻兮兮地问他:“啥意思啊?”
  裴溪洄一颗一颗扣子帮他系好,再拍拍衣襟,笑着说:“就是希望幸福美好常伴你。”
  龙龙也笑起来,他比裴溪洄矮一点,垫起脚把自己圆圆的脑袋靠在他肩上,“这样啊,我以为会有祝我事业有成,把茶道发扬光大之类的。”
  “害。”裴溪洄一摆手:“用不着,咱们家不要求这个,乐呵就行。”
  他是裴溪洄捡的第一个孩子。
  那年冬天,整个枫岛都在下雪。
  裴溪洄和哥哥去后海旁边的树林里救被大雪盖住的小动物,结果小动物被找到,却在一个枯萎的大树洞里看到了窝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龙龙。
  裴溪洄问他家在哪里?
  他说家没了,被大雪压塌了。
  又问他那你爸爸妈妈呢?
  他说没爸没妈,我自己把自己拉扯大的。
  他发着高烧,说完这些就晕了过去,裴溪洄和靳寒把他送去医院,两个人守在病房外面的时候,裴溪洄就一直眼巴巴地看着靳寒。
  靳寒知道他有想法,让他直说。
  裴溪洄就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哥,我能养他吗,我收个小徒弟。”
  他当时二十出头,自己都没长大多少,整天无所事事,跟在哥哥身后瞎跑乱颠的,哪会养孩子?
  可是不养又该怎么办呢?
  龙龙年龄超了,孤儿院是不收的,身板又弱,不能干重活,想来想去好像只有放在自己的茶社里才能让他体面地挣一口饭吃。
  而且他看龙龙第一眼就觉得投缘,真心喜欢这个小孩儿。
  他不像靳寒那样会养孩子,会教导人,只想着我的徒弟不用有多大出息,我有出息就好了啊,他只要正直善良,开开心心就好。却没想到这两个要求,他哪个都没做到。
  “你还穿着这件衣服干嘛呢?”
  裴溪洄从屏风后走出来,站在龙龙面前。
  龙龙叫他:“师傅。”
  “嗯。”
  裴溪洄像往常那样应答。
  “是谁教唆你的吗?杜立荣还是何宝生?”
  龙龙一愣,随即笑了:“没有,是我在教唆他们。”
  他顶着那张圆乎乎的极具迷惑性的脸蛋,任谁看了都无法把他和大K那样的魔鬼联系起来。
  裴溪洄不知道该说什么,换成任何一个人站在这里他都不会比现在更难过。
  他扭过脸呼出一口气,声音颤得厉害:“你今年才多大,做这种事要坐牢的你知不知道?”
  龙龙嘴唇翕动,开合好几次才发出声音:“坐牢……不好吗?坐牢了就了结了,你不用再担惊受怕,我也不用再被折磨,我俩都解脱了。”
  “这是解脱吗!你一辈子就毁了!”
  他气得一巴掌甩在龙龙脸上,龙龙被打得偏过头去,不觉得屈辱,只觉得可笑。
  明明他现在最该气的是我要害他,而不是我毁掉了我自己的后半生。
  “毁不毁的已经这样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扯过病床边的两个椅子,一个给自己,一个给师傅。
  两人相对而坐,就像夏天夜晚在茶社里围着水井边看动画片边吃西瓜一样。
  “怎么发现的?”龙龙问他。
  裴溪洄懒得说,语气敷衍道:“大花。”
  龙龙一下子就懂了。
  裴溪洄给大花做的那个小窝,在茶社里最隐蔽的一丛假山石里,外人根本找不到。
  大花以为自己有了小猫崽,要保护宝宝,藏在窝里从不出来,叫都很少叫,所以能找到它还成功带走的人,一定对茶社很熟悉。
  “原来那个时候就怀疑我了。”
  “没有。”裴溪洄笑里带着嘲讽,“我那时候不是被你吓疯了吗?去哪怀疑你?”
  龙龙表情一僵,视线游移着不敢落在他脸上,转而去看他身后的靳寒。
  靳寒像坐在高堂的法官,冷静又厌恶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一坨沾在自己孩子身上的垃圾。
  龙龙面对裴溪洄时还能强装成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对着他却是每一秒都觉得窒息压抑。
  “不是师傅就是靳总了,您发现了什么?”
  靳寒说了两个字:“花椒。”
  裴溪洄之前在悦来酒庄吃饭误食过花椒,吐得昏天黑地,差点把胆汁给呕出来,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两粒花椒是厨师炖汤时不小心掉进去的。
  “难道不是吗?”
  龙龙不觉得这里有什么破绽。
  “不可能是厨师掉进去的。”靳寒语气笃定。
  “有一次外面的饭店给他做菜,经我提醒还放了花椒,从那以后我再提醒他们别放什么,都会派人去他们厨房里把那些东西全撤出来,厨房里都没有的东西,你告诉我厨师怎么掉进去?”
  龙龙恍然大悟,裴溪洄则是一脸懵,眨巴着眼睛看哥哥,像是在说我咋不知道。
  靳寒没搭理他,揉揉脑袋打发了。
  “服务员告诉我他吃错了东西在卫生间呕吐,我就叫人去查那条街的监控,他进去之前悦来酒庄后门翻进去一个女人,你做了天衣无缝的乔装,但忘记盖住身上的茶味。厨师说那个女人身上有股很怪的茶叶味,甜滋滋的后劲发苦,那天得闲刚推出新品茶就是那个味道。”
  龙龙甘拜下风,笑得很勉强:“原来是这样,靳总活儿确实细,怪不得三年前大K压根没想过动你,而是找靳炎做替死鬼。”
  “三年前逃走的人是你吗?”裴溪洄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龙龙供认不讳:“对。”
  “所以三年前你就害过我,没把我害死,三年后又回来!”裴溪洄猛地站起身,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扯起来,“杜立荣给我下药也是你指使你的?你不知道他会对我做什么吗?!真把我害死了你才满意?你良心被狗吃了啊!”
  “我没有!”龙龙握住他的手,眼眶瞬间红了。
  “三年前我没害过你!大K不让我进去,我是误闯进去的,你当时那么小,被折磨得那么惨,我求他放了你,不要再做下去了,你已经疯了,可他不听我的!我冲上去拉你他就打我,后来靳寒和裴听寺闯进来,他就把我推出窗外了。”
  裴溪洄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怔愣两秒,又一波怒火蹿起来:“那药呢?我是你师傅你任由别人给我下药?!我教你要做个好人你他妈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会的,不会出事的……”龙龙塌下肩膀,声音疲惫又无力,“那个药只是试探靳寒还会不会管你,我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不会让你出事……”
  “哈。”裴溪洄觉得特别可笑。
  “你说不会出事就不会出事?你能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不会出问题吗?你能保证那个药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损害吗?你给自己犯下的所有错都找了理由,就是不忏悔一句,我是不是还要可怜你,这么多年忍辱负重呆在我身边真是不容易啊?你做都做了,还他妈假惺惺的干什么!”
  他一脚踹翻龙龙的椅子,脸颊因愠怒而涨得通红,偏过头看向墙壁的瞬间,一滴泪滑了下来。
  龙龙看着师傅湿红的眼尾,无可辩驳。
  “师傅说得对,做都做了,没什么好辩解的。“
  “我当年一心救你,你爸却杀了我爸,就注定我们做不了师徒。把这支致幻剂打进你身体里,是他的遗愿,我无论如何都要去做。”
  裴溪洄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你说你爸……大K是你父亲?”
  “他是我的养父。”
  龙龙提起他时,眉眼间带着孩子眷恋父亲的笑意。
  “可他把你教坏了!”
  “并没有。”龙龙摇头,“他没有把我当成杀人工具抚养,相反的,他是一位称职的父亲。”
  “靳总怎么把你养大的,他就怎么把我养大的。”
  “他在你们眼中是魔鬼,是杀人犯,但在我看来,他真的很好很好。”
  他从没对龙龙诉说过仇恨,也不曾提及自己惨死的儿子,他像世界上每一位平凡普通的父亲那样,起早贪黑,挣钱养家,赚到的每一分钱都给孩子花。
  夏天四十多度的高温,他披星戴月地抢收水稻,把龙龙背在背上,弯着腰挥动镰刀。
  龙龙醒过来朝他咯咯笑,要他讲故事。
  沉默寡言的父亲并不会讲什么童话,就给他讲自己当雇佣兵那些年的传奇之旅。
  裴溪洄总觉得龙龙身上有种土地的特质,淳朴干净,同时这淳朴里又掺杂着几分很虚幻的侠义,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像个古代穿越来的小剑客。
  现在才知道,他就是大K养在乡间,听着冒险故事长大的孩子。
  “你口中的大K和我们认识的大K是两个人。”裴溪洄说,“但不管你给他上多少层亲情滤镜,都不能否认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
  “他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要为他报仇,那……那我呢?”
  裴溪洄指着自己,眼泪一行行滚落。
  “我对你很差吗?”
  “我没有用心养你吗?”
  “我给你买了车,买了房子,每个季度都给你做新衣服,我把我会的都教给你了。你没爸没妈,我和我哥也不可能有孩子,我说等你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就把得闲给你,或者我给你新开一家茶社,我们一起给新茶社起名字,我说叫龙龙茶馆,你说不好听,要叫念洄。”
  “你那时候就在想着害我了吗?”
  裴溪洄苦笑一声,喉头哽咽,觉得自己一片真心被践踏成草芥。
  “也对,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想害我,就我傻了吧唧的还想做个好师傅呢……”
  “小洄。”靳寒搂住他肩膀,老裴也凑过来,大手放在他脑袋上。
  裴溪洄低着头,万千情绪齐齐涌上心口。
  他问靳寒:“我做人是不是真的很失败啊?”
  “你一和我离婚大家就都挤兑我,就连我自己的徒弟都要害我,你当初不让我带徒弟我还不服,觉得自己能带好,可这都是什么事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靳寒还没开口,龙龙走到他面前。
  “不是的,师傅。”
  他抬起手似乎是想帮裴溪洄抹泪,最后僵在半空,又缓缓垂落。
  “你把其他徒弟都教得很好,只有我不好。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
  楼下响起刺耳的警笛声,没几分钟病房的门就被敲响。
  龙龙知道自己该走了,看向裴溪洄:“师傅,我能最后再给您泡壶茶吗?”
  裴溪洄沉默片刻,抓住靳寒的手。
  靳寒会意,让大豹出去争取些时间。
  病房里没茶桌,龙龙就把两张凳子拼在一起,拿过自己的背包,里面放着一套包装严实的茶具。
  冰裂纹白瓷茶盏。
  裴溪洄让他拿这套茶具去参赛,之后就再没要回来,原本是想传给他的。
  龙龙叮叮当当地摆弄起来,手上动作行云流水,处处都透着裴溪洄的影子。
  他脸上带着稚气的笑,想起裴溪洄给自己上的第一堂课。
  “师傅说,喝茶最忌心浮气躁,不要因为自己会摆弄二两茶叶就自视甚高,这东西往前倒几千年就是个解渴的饮料,记得喝茶的初衷,茶叶才不会让你染上铜臭。”
  他抬起脸来,向师傅展示杯里的茶叶,说出裴溪洄当年对他说的话:“所以这第一壶茶呢,我们就喝最普通的,绿茶,清新解渴。”
  裴溪洄坐在他对面,眼泪滴进茶水里,溅起一圈涟漪。
  靳寒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们,想起有一年春节,龙龙无处可去,裴溪洄叫他来家里过年。
  当时两个小孩儿也是这样,抱一张小桌子,在客厅相对而坐。
  裴溪洄臭屁兮兮地表演了一套花活儿,龙龙特别捧场地给他海豹式鼓掌,鼓完掌问:“师傅,这样一定能让茶叶变得更好喝吧!”
  裴溪洄一扬下巴:“不能,纯装逼的。”
  俩孩子哈哈大笑起来,圆圆的脑袋碰在一起,像两只无忧无虑的小动物。
  靳寒当时就想,或许让裴溪洄收两个徒弟也不错。
  师徒传承是比血缘亲情都不弱的羁绊,等他走了,这些徒弟可以陪在弟弟身边。
  可现在看来,除了他们彼此,没有任何人可以信赖。
  龙龙将茶叶放进盖碗,像最后一次般,使出自己会的所有招数。
  温杯、醒茶、提壶摇香、环绕闻香、倒水、刮沫、搓茶、碟舞、出海、翻杯展茗……最后把清亮的茶汤倒进公道杯,再分出两小杯,先给裴溪洄,再给自己。
  裴溪洄已经收起眼泪,只下眼睑上挂着一颗欲坠未坠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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