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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不乖(近代现代)——林啸也

时间:2024-09-13 09:07:15  作者:林啸也
  后来他左臂被机器绞伤,裴溪洄千叮咛万嘱咐不准他再用左手干活,他才又换回右手。
  但他如果真被逼到气急败坏情绪失控,要靠杀人来泄愤的地步,一定会首选左手去做。
  “你是左利手这件事,除了那帮和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外,只有我知道。”
  裴溪洄用指甲在长椅上摁出个小印,嗓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你右手抱着我,用左手干活,用左手吃饭,用左手拍拍我的脸说醒醒我们回家了,如果这样我还能分不清那人到底是你还是靳炎,我直接跳海算了,良心被狗吃了。”
  “可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我二十三岁能认出来那不是你,二十岁肯定也能认出来,可我为什么明知道那不是我哥,却还要往陷阱里跳呢?靳炎手里还有其他能威胁我的东西,对吗?”
  裴溪洄抬起脸来,两只湿润的狗狗眼茫然地望着海面,一只海鸥衔着枚漂亮的红枫叶飞向远空,突然一阵海浪猛地打来,海鸥惊飞,枫叶飘飘扬扬,落在靳寒脚边。
  他穿着一身黑色长款风衣,站在簌簌作响的枫树下,一只手放在西裤口袋里,袖口下露出那块闪着红点的腕表。
  他没有作声,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枫叶,把它揉碎,摊开手掌,让风吹走。
  “小洄,那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
  “我不可以知道吗?”裴溪洄问。
  “不可以。”
  靳寒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裴溪洄静默半晌后,问他:“那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你先问。”他说。
  “三年前的7月16号,我根本就没有出车祸,对吗?”
  “我看过医院的送诊记录,显示我是当天傍晚被送进医院的,抢救了三个小时,但靳炎的手机短信却显示我晚上9点还在回他消息,时间对不上。”
  “你是用什么办法清除了我那一周的记忆,还误导我进医院是因为车祸的呢?是徐呈吗?”
  “所以这三年来他每次给我看诊,不是在检查我脑袋里的‘淤血’,而是在……催眠我?”
 
 
第46章 哥哥越平静罚得越狠
  裴溪洄问了他三个问题,靳寒一个都没回答,只说了一句话。
  “我说没说过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查?”
  裴溪洄一下子傻眼了,从审问方变成被审方:“我……”
  “你最近一点小动作都没有,我就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看你不仅知道,知道的还不少。”
  靳寒从口袋里拿出盒烟,磕出一根,咬在嘴里,掏出打火机。
  “啪嗒”一下,火苗在风中亮起。
  薄薄的唇里吐出一团白雾,模糊了他的眉眼。
  裴溪洄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这是哥哥发怒的先兆。
  性格使然,靳寒的字典里就没有暴怒、狂躁这类的字眼。
  他沉默内敛,寡言温和。
  很少像其他家长那样在孩子面前疾言厉色甚至暴跳如雷。
  裴溪洄在他手里长了十八年,期间大错小错不断,每次犯错后他的反应都很平静。
  然而裴溪洄却知道,哥哥越平静自己就会被整得越惨。
  上大学的时候,他有一阵不学好,逃课出去打游戏,还夜不归宿。
  辅导员打电话给家长,靳寒正在外面出差呢,连夜赶回来找了他一晚上,直到凌晨才在一个连牌子都没有的小KTV里找到他,当时有个酒保正要脱他衣服。
  靳寒踹门进去,卸了酒保的胳膊,端起一杯水泼裴溪洄脸上。
  裴溪洄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看到哥哥站在自己面前,吓得半死,差点给他哥跪下。
  结果靳寒没骂他也没打他,反而心平气和地把他带回家,让他自己反省,一个人去门外抽烟。
  裴溪洄能反省出什么四五六来,特别殷勤地扮演勤劳小蜜蜂,又擦桌子又拖地,还把哥哥出差时没来及洗的脏衣服都抱到水池前拿手搓。
  他会洗个屁的衣服,洗衣机都用不明白,顶多把衣服泡水里涮涮再拿出来。
  吭哧吭哧涮了老半天,给自己折腾出一身汗,心道哥哥看我表现这么好应该消气了吧,美滋滋地跑上二楼想要哥哥给自己讲睡前故事,结果一进去就看到靳寒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等着他,手里拎着根戒尺,让他“过来”。
  毫不夸张地讲,裴溪洄当场就吓哭了。
  眼泪和手里的衣服一起砸在地上,溅出来的水沾湿他一裤脚,他淌着水跑过来,抱住哥哥的手臂,眼泪吧嗒地认错,说自己什么都没干,就唱唱歌喝喝酒。
  靳寒压根没搭理他。
  “裤子脱了,趴水池上。”
  “不要哥哥……求求你……”
  “等我给你脱呢?”
  裴溪洄可怜巴巴地攥着裤腰带:“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当然知道,这事你干之前就知道它是错的,知道你还是干了,那该怎么罚你就受着。”
  “可是……不要用戒尺好不好?求求哥……好哥哥……”
  “叫哥没用。”
  靳寒把烟拿下来,在戒尺上碾灭。
  裴溪洄看着那猩红的火星都觉心惊肉跳,急中生智,垫脚要亲他:“那求求daddy……”
  那时两人刚好上不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从单纯的宝贝弟弟变成宝贝弟弟加恋人,靳寒把他宠得都没样了,不管犯什么错只要给哥哥亲一下,叫声daddy都能翻篇。
  但那次靳寒没惯着他。
  掐住他的后颈拨向一边,“你要叫这个我就得去拿皮带。”
  出个差的功夫男朋友跑到KTV稀里糊涂睡一宿还差点出事,就不是用戒尺揍两下能完的了。
  裴溪洄一听更害怕了,脑子一昏竟然想越过哥哥往外跑。
  怎么可能跑得掉。
  他刚跨出去一步就被靳寒拦腰抱了起来,按在水池上抽了三十多下。
  手段简单粗暴但实在有效。
  之后整整一年他都没敢去过任何一家KTV鬼混,看到逃课两个字都吓得腿肚子转筋,直到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卖乖:“哥哥……”
  靳寒没理他。
  他把衣袖抻长了攥在手心,“你是、是……在抽烟吗?”
  “不然呢,抽你吗?”
  “……”裴溪洄摸了一把屁股,还是肿的。
  “哥想抽……就抽吧,只要不生气。”
  “我抽你有用吗?”靳寒冷声问,“我就是把你屁股抽烂,这个记性你也不会长。”
  “我长了!我真长了!”
  “长小狗身上了?”靳寒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还真是长大了,能瞒着我做很多事了。”
  小时候那么单纯的一个孩子,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
  生蛀牙不让他吃糖,他自己偷偷藏一点红糖渣渣都惴惴不安,靳寒一个眼神看过去就不问自招了,说对不起哥哥我在床头柜里藏了点糖渣,我知道我现在不能吃,能让我舔一小下吗?
  现在倒好,先是给他装双层定位器,又瞒着他搞了这么多小手段。
  裴溪洄苦着一张脸:“没有做很多事,都是顺手的。”
  “那你手挺多。”
  靳寒把烟拿出来在指尖碾灭,“都查到什么了?”
  现在说出来算主动坦白,等被哥哥发现再承认就等着完蛋。
  裴溪洄咬咬牙,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哥还记得你之前出差的时候我去了一趟靳家吗?”
  “嗯,我一出差你准作妖。”
  “没有!我是收到消息了!”
  “什么消息?”
  “私家侦探的消息。”裴溪洄说,“三年前我车祸之后,就一直托人打听靳家的新住址,三年都没找到,那天却突然找到了。”
  “不觉得太突然了吗?”靳寒问他。
  “确实突然,但我当时没多想,找到就去呗,他们家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就一部靳炎的手机,我看到的他杀人的视频就是那部手机里的。”
  他说到这里,话音一顿:“我当时答应你不再查这件事,就真的没有再查,我只想看看手机里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以至于它要以那么显眼的方式出现在那里。”
  “所以我买了十个和它一模一样的手机,分别送去十家维修店,不出我所料,那十家店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帮我修手机,还把我给他们的手机全掉包了,这是哥派人做的,是吗?”
  “是,但那十部手机没有一部是真的,真的一直在你手里。”贼得都成精了。
  裴溪洄一阵心虚:“那我前三年怎么都找不到靳家的新地址,也是哥的授意?”
  “对。”靳寒供认不讳。
  裴溪洄心里有了底:“既然你那么大费周章地想要销毁那部手机,那部手机就一定不是你留在靳家的,而是某个人故意把它留在那里给我看的,就像他故意把靳家的新地址透露给我一样。”
  “可如果你不想我查,直接把靳家烧了多好,为啥要原封不动地留着?是要引什么人出来吗?”
  靳寒:“没错。”
  “那所有事就全通了!”他把自己掌握的线索全都串联起来,得到最终结果:“哥想引出来的那个人,就是把靳家新地址透露给我,又留下那部手机的人,同时,他也是三年前7月16号那天晚上,和靳炎一起设套迫害我的主谋,对吗?”
  “不对。”
  “不对?”裴溪洄嘴巴圈成个圈,“怎么可能不对?再没其他可能了啊。”
  靳寒垂下眼,双手紧握成拳,浑身紧绷的样子仿佛在回忆一件极其痛苦的往事。
  几秒之后,他轻声说:“三年前那个人已经死了。”
  “死——”裴溪洄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后背泛起一层冷汗,“那现在这个人……是谁?”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也要害我?
  为什么蛰伏三年才露出破绽?
  难道这三年来,他一直躲在暗处窥探我伺机动手吗?
  “那是我该查的事,和你没关系。”靳寒起身走向大G,“智力问答到此结束,你该回家了。”
  “不是!等等!什么叫和我没关系?他们的目标是我!”
  裴溪洄急得原地跳脚。
  而靳寒只是云淡风轻地反问他:“是你是我有区别吗?”
  裴溪洄一愣,眼底慢慢泛起水光。
  是啊,他们的目标是谁有什么区别呢?
  他和哥哥是一个不可分割的个体,是一条因为爱而变异的长着两个脑袋的畸形小鱼,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灵魂和思想,却共用一条生命、一副身体。
  哥哥受伤他比哥哥要疼十倍,他死去哥哥也会同时枯萎。
  裴溪洄的心脏变成了一块柔软的泥巴,他把它拿出来团成哥哥的形状。
  “可是哥哥,我想和你站在一起,我们并肩作战,你明白我的心情的,不是吗?”
  靳寒轻笑一声,嘴角勾起个很浅的弧度,这里面有骄傲有欣慰同时也有无奈。
  他养大的孩子是全世界最善良、最勇敢、最聪明、最可爱、最有担当的孩子。他从没觉得裴溪洄有任何一点的不好,哪怕嘴上说的他那些臭毛病,比如爱哭,比如犯欠,比如满脑子坏主意,也只是小孩子的个性而已,真让他改他两天就能改好,是自己不舍得逼他去改。
  但欣慰是一回事,真让他扛起担子又是一回事。
  靳寒坐到车上,让司机开车去茶社,他手里很小心地捏着片枫叶,刚从地上捡的,本来想捏碎,但发现那叶子的形状像只猪头,他一看到就想起弟弟。
  他摩挲着那片叶子,脑海里满是裴溪洄幼时胖嘟嘟的脸蛋。
  他说:“宝贝,我明白,但我不允许。”
  “天塌了塌我头上,和你没关系。”
  “你以前怎么过,以后就还怎么过,不用担惊受怕,也不用胡思乱想,我知道你长大了,变得很厉害了,但哥受不了你吃苦受难,一丁点都不行,我的心情你也明白,不是吗?”
  他第一次叫裴溪洄宝贝,这是比崽崽更宠爱和珍惜的称呼,是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表达心里满到快溢出来的爱意时脱口而出的答案。
  他也是第一次敞开心扉,用这样柔软的姿态和弟弟说这些腻人的话,柔软的都不像他。
  听筒里传来吸鼻子的声音,裴溪洄眼睛鼻子红成一片,从椅子上滑下来蹲成一小团,揪起帽兜把自己罩住,像一株撑开伞盖的蘑菇。
  “你突然这是干嘛啊……我哭……哭得不行了……还在大马路上呢……全被人看到了……”
  靳寒哭笑不得:“那怎么办?我叫几个人去挡住你?”
  “那不更明显么!”裴溪洄把喉间的哭腔用力压下去,开口黏糊糊的,“我明白哥的心情,但我也想保护你啊,我之前追你的时候说我来做哥哥,你做小孩儿,我宠着你。”
  “你有这个心就够了,怎么可能真的我去做小孩儿,我不适应那样的身份,也不喜欢,如果可以,我倒是宁愿你再长得慢一点。”
  靳寒侧过脸,望着窗外一株没绽放的花骨朵,眼底有层层涟漪。
  “我就是让你做孩子,你又能再做几年呢?二十三就不爱撒娇了,再过两年二十五,三十岁,三十五岁……就和现在两模两样了。”
  裴溪洄有些意外,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你很喜欢我撒娇吗?可我每次撒娇你都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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