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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不乖(近代现代)——林啸也

时间:2024-09-13 09:07:15  作者:林啸也
  靳寒不哭也不叫,全程都很平静,只拿那双漆黑的眼珠直钩钩地盯着他。
  当天晚上,地痞喝醉酒出来撒尿,刚出门就踩到一只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正门口的锄头上。
  锄头棍猛地翘起来砸中他的头,棍上被人钉着根尖端朝上的铁钉,登时给他扎出一个血窟窿。
  当时是寒冬腊月,大雪天。
  靳寒抱着那条狗,一直等到他断气。
  之后他把孩子送到警局,把狗给了一个他曾帮助过的老人。
  警察要留下他一起送到福利院,他没去,趁人不注意偷溜了出来。
  他没有家人了,性格也不讨喜,不管去哪里最后都会被厌恶,被抛弃,被卖掉。
  他哪儿都不想去了,他只想离开。
  等雪停下,他就选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买一身暖和的衣服,洗个澡,理理头发,然后吃一顿人吃的、干净的饭和两包麦芽糖,之后就去死。
  他又回到后海码头,帮水手搬酒,半人高的大酒桶,搬一桶给他两块钱。
  一个礼拜,他攒到二百块。
  十一岁的靳寒拿着这全副身家,开始了自己的死亡计划。
  首先想到的就是跳海。
  不知道听谁说,被大海吞噬的人,作为补偿,大海会许给死者一个愿望。
  可以的话,他下辈子想投胎到一个只有一个小孩儿的家庭。
  不可以就算了,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下辈子,人生体验卡每人就一张,他已经用废了。
  他把最终地点选在了迷路海,想要自己不受太多痛苦走得快一点。
  怕被人看到他跳海再连累别人救他,靳寒就在海岸边蹲点,想要等到没人的时候再跳。
  可不管怎么等海边都有密密麻麻的一群人,到了晚上岸边清场他也得离开。
  后来他才知道最近是枫岛旅游季,这一整月里枫岛三片海都人满为患。
  靳寒想了想决定计划暂缓。
  旅游季,一听就知道能赚很多钱。
  或许他白天看到的海边卖饮料的小贩,出租泳具的老板,还有那些开观光邮轮的大叔,一整年都指望这一个月赚钱。
  他如果跳海死了,尸体翻上来被游客看到,游客就不会来这里玩了。
  他不想污染这片海,不想耽误别人赚钱,不想给人添麻烦。
  于是他回去继续做搬桶装酒的工作,搬了一个月,终于等到旅游季结束。
  他重新拿出那身干净的衣服,吃了一顿饱饱的饭,还奢侈地打了个车,赶往迷路海。
  但这次他依旧没有死成。
  他在海边遇到了个奶奶,是卖烤肠的。
  奶奶有些年纪了,手脚不麻利,烤肠翻得慢,时不时就烤糊一根,生意不太好。
  近黄昏的时候她还有很多肠没卖出去,看到靳寒过来,就请他吃。
  靳寒没理她,他不想和任何人有交集。
  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都烂透了,为数不多的好人也不会被他有幸碰到。
  他只想等奶奶走后就了结自己。
  但奶奶一直不走,他等烦了,就问她在等什么。
  奶奶说等你啊,这么晚了你一个孩子在这里干嘛呢?这有离岸流不能靠近的,被卷进去就完了。
  这居然是一个好人。
  靳寒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他往后缩了缩,蹲在礁石上,垂下来的两条手臂精瘦得像麻杆儿一样,黑沉无神的眼睛里满是戒备和敌意。
  他怕自己再被抓起来卖掉。
  十多岁的孩子到底经受了什么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呢?
  奶奶看得心酸,让他赶快下来。
  靳寒不动,过了半晌看奶奶还没走,就张张嘴巴,发出一声近乎乞求的声音:“我今年没过上生日,你能祝我生日快乐吗?”
  他不想自己到死的时候想起生日那一天,还只有被爸爸卖掉的记忆。
  奶奶红了眼睛,哑声说:“这有什么不行的,生日快乐啊小伙子。”说完还让靳寒等着,说要给他一点东西吃。
  靳寒本以为是烤糊的烤肠,却没想到奶奶费劲巴力地爬到礁石上来,给了他一桶鸡汤。
  “生日要吃蛋糕,但我今天没卖几个钱,买不了蛋糕。这是我早上煲给我儿子的,他没来,送给你吃吧。”
  靳寒把脸埋进鸡汤桶里,浓香的热气熏在他脸上,他没有动,小心翼翼地抱着桶说:“在我家,这些东西都是给弟弟喝的。”
  “管他你家我家哥哥弟弟的。”奶奶把他头按桶里,“我不认识你弟,就想给你喝。”
  靳寒抹着眼睛喝光了那桶汤,过了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第一个生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包快被捂化的麦芽糖,分了一包给奶奶。
  之后他再也没有找到过寻死的机会。
  他出现在哪片海,奶奶就在哪片海卖烤肠。
  他不走,奶奶也不走。
  两人时常僵持到半夜,奶奶用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无奈地看着他,抬起手抚在他脸上:“你还那么小,这是干嘛呢?”
  靳寒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想别人为自己担心,更不想给一个好人添麻烦。但他实在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活着对他来说好难好难。
  他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自己被地痞绑走的那天,全家人坐在车上看向他的“马上就要有钱了”的喜悦眼神。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三双眼睛。
  他感觉那根油乎乎的绳子始终拴在他脖子上,再也解不下来。
  他歪过头,贴着奶奶的手,轻轻垂下眼来。
  那充满雾气的眼睛仿佛一条悲伤的河流,从出生开始,他头上就停着一片湿漉漉的雨。
  他说:“我只有一个人,我不想一个人。”
  “那你和我走哇,我们作伴嘛。”
  “你有儿子,你儿子回来了你就会赶我走,他如果生病了你还会把我卖掉。”
  奶奶气得翻白眼:“我有个屁的儿子啊,我要有儿子那鸡汤还能轮到你啊?!”
  根本不容许他拒绝,奶奶掐着他的耳朵把他拎回家,临回去前还给他买了包麦芽糖。
  靳寒在奶奶家无所适从地摸摸这里、摸摸那里,拘谨地坐在小床的边边上,一晚上都没睡,第二天天不亮就跑到码头搬酒桶。
  酒桶改良后变重了,也涨价了,搬一个给他两块五,工资日结。
  他每天都能拿到最少二十块。有时是两张十块的,有时是五块一块的,他把那些皱巴巴的纸票珍惜地揣在小口袋里,等来海边接奶奶回家时交给她。
  作为交换,奶奶会把卖剩下的没烤糊的肠给他吃,偶尔还会给他炖鸡汤。
  他话很少,也不笑,甚至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过,但奶奶始终待他很好。
  从海边回到奶奶家有一段漆黑混乱的巷子,晚上经常有喝醉酒的人聚集在那里闹事。靳寒知道后每天都雷打不动地来接奶奶回家。
  可他没想到只是晚去一次,奶奶就出了事。
  那天晚上和他一起搬酒的大叔摔了跤尾椎骨碎了,他送大叔去医院,接奶奶就晚了些。
  奶奶从那条巷子过的时候被醉汉推了一把,之后再也没能起来。
  奶奶在医院拖了三个月,靳寒就守了她三个月,几乎花光了他们俩攒的所有钱。
  她撑到靳寒生日那天,很早就醒了,说想喝鸡汤,让靳寒回家给她做。
  靳寒把鸡汤煮好拿回来,她抓着靳寒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泪水滑过她的脸庞,她把脸埋在靳寒的手掌里不舍地说:“臭小子,你不要太早来找我,好不好?”
  靳寒用力摇头,固执地看着她,那些积蓄在眼睛里的雾气第一次变成泪水流下来。
  “可我不想一个人……”
  他许了愿望,但没有人回应。
  小小的老太太变成了小小的盒子。
  那年靳寒十四岁,失去了唯一一个把他当人看的家人。
  也是那一年,他捡到了裴溪洄。
  或许上帝发现自己给一个人的命运安排得太糟糕时,就会派一个又一个天使来搭救他。
  那是很稀松平常的一天,他来到老水手的鱼排上,请教对方该怎么办葬礼。
  夜色很深,外面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
  有团东西猛地被海水冲到鱼排上,靳寒一开始还以为是被浪打上来的小水獭,差点一脚踹下去。幸亏这时候裴溪洄咳嗽一声,他才发现那是个小孩儿。
  看着只有三岁大,还没成人小腿高,穿着一身灰色的破衣服湿漉漉地趴在鱼排上,呼吸微弱得完全看不到,就像一坨小灰抹布。
  他实在太小,靳寒不敢动。
  做人工呼吸都怕把他给压瘪了。
  后来还是老水手赶来,把裴溪洄救活。肺里的水挤压出去后小孩儿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喘气,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无助和惊恐,两只手却很有劲儿,死死扒在靳寒身上。
  靳寒给他洗了澡,换了衣服,拿被子把他裹起来放在暖和的地方。
  小裴溪洄被裹在被子卷里,只有一颗脑袋露出来,眨巴着眼睛盯着靳寒看来看去。
  靳寒炖鸡汤给他喝,他不敢张嘴。
  靳寒耐心有限,掰开他的嘴直接灌。
  刚开始裴溪洄哇哇大哭,觉得自己没淹死在海里却要淹死在汤里。尝到味道后一个咕噜坐起来,从被子卷里伸出两只胖手自己抱住碗,咕嘟咕嘟喝得像头小猪。
  一碗汤喝完,他彻底赖上了靳寒。
  靳寒送他去警局,他在警局哭。
  送他去福利院,他在福利院哭。
  那么小一点的孩子力气却那么大,抱着靳寒的腿死活不让走,被扯开后就坐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盯着靳寒看,朝他伸手要抱。
  靳寒不理他,走出门。
  他就扒在门边看着靳寒的背影扁嘴掉眼泪,确认他真的丢下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就眼睛一闭、嘴巴一张,哭得撕心裂肺。
  他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攥着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哭,哭得满身满脸都是汗,哭到翻白眼抽抽儿过去,被抢救过来后继续嚎。
  这样的孩子福利院是养不活的。
  他连续哭了一周,而且拒绝进食,每次都是哭晕过去后院方给强行灌一点米汤,本来就瘦的孩子现在就像只干巴巴的小猫。
  或许是曾经被大人抛弃过太多次有了应激反应,他无法相信和亲近任何一个大人。
  院方以为靳寒是他亲戚,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暗示他把弟弟带回去。不然他们可能就要把裴溪洄转去别的福利院,看人家收不收。
  靳寒听到“弟弟”两个字就挂了电话。
  爱哭就哭,关他什么事?
  他最讨厌弟弟这种东西。
  而且叫他能干什么?把孩子带回来养吗?
  靳寒自认不是什么好人,还是个穷人。
  他养活自己都费劲怎么可能再养一个孩子。
  不管福利院打多少电话他都不接,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就不会再打了。
  那个孩子很漂亮,一定很快就会被领养,或许都不用等到转院。
  可是领养之后呢?
  那户人家会对他好吗?
  他不会说话,惧怕大人,还那么爱哭。
  小孩子的哭声尖锐又烦人,说不定过不了多久那户人家就会像他爸妈厌恶他一样厌恶那个小孩,到时候该怎么办?
  他们不想要了,福利院也不想管了,谁都不要的一个爱哭鬼会被怎么处置?
  会把他丢掉吗?
  会把他卖掉吗?
  会把他和狗关在一起让他吃泔水吗?
  他还那么小,一定没几天就被折磨死了。
  死了就死了,死了就解脱了。
  靳寒每天都在想死,再不过一周等给奶奶办完葬礼他也要去死了。
  这样想着,当天晚上他就把裴溪洄从福利院里抱了出来。
  回家的路上,他掏出自己搬酒桶攒的所有钱,在漂亮橱窗里买了一桶奶粉。
  那桶奶粉要二百五十八块,找零四十二块,他拿四十买了只泡奶粉的杯子,剩下两块给自己买了两个菜包。
  饿肚子的滋味太难熬了,和狗栓在一起太屈辱了,泔水的味道太恶心了。
  他自己知道这些就够了,他不想别的小孩子再受他受过的罪。
  作者有话说
  宝宝其实你也是一个天使,你在拯救一个又一个接力来到你身边的人类。
 
 
第10章 十九颗瓜子
  杯子只是普通玻璃杯,有两层内胆,孩子拿也不会烫手。
  靳寒没买奶瓶,那个要更贵一些。
  他把奶粉打开,舀一些到杯子里,按照桶上的冲泡方法泡好——他没上过学,但认得很多字。奶奶有买小学的教科书给他看,他学完了一到六年级的课程。
  热水倒进奶粉里,哗地一下翻腾起水母形状的白雾,香浓的奶味汹涌地飘出来。
  两个小孩儿一个板着脸,一个笑眯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好香。
  年幼的裴溪洄第一次听到幸福发出声响,就是哥哥给他冲奶时热水倒进去的咕噜噜声。
  两个孩子相对而坐,看着这瓶谁也没喝过的奶,像在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
  靳寒把杯子往他跟前推推。
  裴溪洄馋得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但还是把杯子推回去:“哥哥喝。”
  “你会说话?”靳寒皱起眉,他这样显得很凶,“那之前怎么不说,装哑巴骗我?”
  小裴溪洄低下头,把脸埋到膝盖上:“说话烦人,会被打。”
  靳寒没再问,把杯子推给他,“喝。”
  裴溪洄又推回来,“哥哥先喝。”
  “我不是你哥!”靳寒突然大吼一句。
  小孩儿吓得从板凳上摔了下去,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下嘴唇哆哆嗦嗦地动了几下立刻就要哭出来:“你也不要我——唔。”
  话没说完,靳寒一把掰开他的嘴把奶往里灌:“别矫情了,再哭我就——”
  我就什么,他没说出来。
  他说不出他爸常挂在嘴边的“我就不要你或者我就打死你”这样的话。
  这两句他从小听到大,如果可以,他希望全世界的小孩儿都不要听到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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