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愁着眉又叹了口气:“你们说这,唉,当官的都管不了,更何况是我们呢。”
姒荼对此倒是并不意外,毕竟这些人连朝廷里都能安插进人手,更何况是这边陲北地的一个小镇。
“那大娘您说的那几个,被捉了去的公子哥现下在哪?”姒荼问。
他合理怀疑这几个人是被当作他们的同伙抓起来了,被波及的无辜人,理应也该去营救一番。
大娘想了想:“若人还在的话,应该是在那结义帮中。”
......
结义帮。
“哟,”姒荼站在门口,探头朝里看了一眼:“还挺气派。”
楼岸:“听闻数年前这里还是个义庄,北狄人来了后便将其改成了如今的模样。”
这结义帮所占领的地盘还不小,庄子的布置虽并不精细,看上去却倒也有些正经门派势头了,估计这两年的发展还不错。
偏偏今日凌晨派去增援的人马都被姒荼一行人了结了,素日里应该人丁很是兴旺的结义帮眼下处处透出股人去楼空的冷清来。
姒荼和楼岸在这门口大剌剌地站了半天,也不见里面传出些什么动静。
“嗯?”姒荼眉梢一挑:“莫非这里边的人都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下一刻便同时飞身而起,足尖轻盈地踩在四周堆放的杂物上借力,眨眼间便已然跃至了庄子内目所能及的最高处。
姒荼单腿蹲下在庄子里扫视了一圈:“哦,还真是,跑得倒挺快啊。”
楼岸点头:“昨夜任务失败,这些人肯定很快便收到了消息。”
“他们也不是傻的,知晓既在此地拦不下我们,便准备保存实力留到来日。”
“毕竟这些正统北狄人能悄然进入澧朝国土范围,肯定也是花了大代价的,没道理全部折损于此。”
姒荼:“那你说,大娘口中的那几个被抓的小公子还活着吗?”
楼岸:“这就说不准了,北狄一向粗暴,又与中原隔着数代的血海深仇,撤退前为防被人泄露行踪,直接将人杀了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在动荡中,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姒荼也认可了这种猜测,但想了想又道:“罢了,来都来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几个小公子也算是被我等牵连了,咱下去找找,至少看看能不能帮他们入土为安吧。”
楼岸颔首,两人便又从望台处一跃而下,在庄子中搜寻起来。可惜半晌过去仍旧一无所获。
姒荼拍拍身上的尘土叹了口气:“那这样说来,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北狄人跑了,独留下个空荡荡的庄子,里头的痕迹不用想也是处理过的,就连被俘的人质也
没了,还真是白跑了一趟。
楼岸沉吟:“不见尸体,也没留下半点痕迹,要么是北狄人将其带走了,要么就是那几位公子趁乱逃走了,生还的可能性反而还大了些。”
毕竟北狄人没必要在这种撤离的紧要关头还特意将人的尸体细细料理好。
姒荼想了想又开心起来:“那倒是,能活着就是好事。”
“你眼下能联系到金陵台那边吗?让人追踪一下这帮北狄人的行踪,若真是被他们带走了,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将人救下来吧。”
“好,”楼岸颔首应下:“但此地有些偏僻,联系起来需要时间,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姒荼对此表示理解,他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面上忽而露出些惋惜的意味:
“可惜了,陈大娘家的馍馍还挺香的,就着那个牛肉酱一起吃更是绝了,”他把手一揣回味起来:“早知道就留在那多蹭一顿饭了。”
“也不必在这太阳底下东奔西走,还一无所获。”
姒荼摇头晃脑:“想本座堂堂一威风凛凛的魔教教主,今日蒙难,居然要靠蹭吃蹭喝过活,实属凄惨。”
他装模作样掬了把泪水:“若非人陈大娘心肠好,本座就要饿饭了,届时只能啃点花花草草,喝点湖水,咬着牙爬到三十三离境天去了。”
楼岸淡定地看着他演完后,才把身后的包袱拿了出来,优雅推到了教主大人跟前:
“家主不妨看看这是什么。”
姒荼接过打开一看,顿时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牛肉酱?白馍馍?你把这些带出来了?”
看楼岸那副矜贵清冷的模样,包袱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背着的是什么绝世兵器,再不济也会是什么奇珍异宝之类的,没想到打开一看,只瞧见了几个被油纸包好的白白胖胖的馍馍,以及一小坛密封完整的牛肉酱。
楼岸看着他圆圆的眼睛,到底没忍住屈指弹了一下这人的额头:
“不止,我还在临走前特意找大娘要到了牛肉酱的配方。”
他轻轻抬了抬下巴,露出些骄矜:“以后你想吃了我都可以给你做。”
“那,大娘那边......”
“大娘那边自然是给了报酬的,”楼岸戳了戳姒荼的脸,忍笑道:“别以为我没看到某位家主在临走前偷偷往大娘的锅里扔银子。”
“扔了有将近小半锅呢,”他毫不留情地捏住某位鬼才的脸:“怎么,是嫌自己吃多了大娘的馍馍,不好意思了,想让大娘下顿直接煮银子吗?”
普天之下能做出这种事的,想来也就只有他身旁这位了。
姒荼口齿不清地辩驳:“你懂什么,我这叫做好事不留名!”
两人正在这边闹着,却突然听到不远处的某个地方传来了些奇怪的动静。
两人的动作一收,眼神瞬间凌厉,直直射向那边。
“谁!”
那地方静默半晌,突然从草堆后钻出来一个少年。
少年发丝凌乱,头上还插着几根稻草,他像是被吓了一跳般哆嗦起来,半晌才抖着唇答道:
“我,我不是坏人,我是被抓来的......”
抓来的?姒荼垂眼思索了片刻,莫非是那几个不见踪影的小公子?
他舒展眉眼,朝那头战战兢兢的少年笑着招了招手:“你别害怕,我们也不是坏人,只是听闻此地有几个小公子无辜被山匪抓了,便找上来门来想要帮助一二罢了。”
那少年睁大眼睛,像是信了三分:“真,真的?”
“嗯,”姒荼认真点点头:“我和兄长素日里就是喜欢行侠仗义,想要成为一代大侠。你看过话本吗?就是话本里的那种大侠,专门整治坏人的。”
少年歪了歪头:“话本?”
他重复了一遍:“那是什么?”
“很好看吗?”话说到这里又复尔有些泄气:“我没看过。”
姒荼笑眯眯地道:“没关系,我那里有很多,可以都给你,很好看的哦。”
见少年露出欣喜之色,他便补充问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了吗?其它人呢?”
这人突然出现,委实有些奇怪。
一说这个,少年又有些犹豫起来。
这时,他身后的那堆草突然又发出了些响动,顿时将几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片刻后,那草堆里再次探出了一颗脑袋,但不同于先前的是,这张脸姒荼和楼岸都认识,甚至前不久还曾见过。
“李承誉?”姒荼率先讶异出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错,那出来的人,正是前不久在墨青峰的石宫里被绑去做了压寨夫人的小皇孙,李承誉。
李承誉茫然地一抬头:“嗯?前辈?”
他拨了拨头上的稻草,忽地有些尴尬:“两位前辈都在啊?”
姒荼和楼岸看看他,又看看这片地方,忽地沉默了下来。
原来被抓的又是他啊。
半晌,姒荼扯了扯嘴角,半生不熟地跟他打起了招呼:
“哟,您这是,又被抓了?”
李承誉又干巴巴地哈哈两声:“是。”
“我打小就,那什么,比较倒霉。”
姒荼也实在没想到,这小皇孙能天南海北的溜,也能一路天南海北的被抓。
怎么不算一种天赋呢?
不过,以他的身份,怎么会总出现在这江湖里?
姒荼心头疑惑,却暂且将其压下,转而问起了事情经过。
眼下见对方是曾在往日里有过交情的,他也便不再刻意铺垫套近乎了,单刀直入道:“这是什么情况?”
李承誉自上次后,心底一直对姒荼很是敬佩,眼下见恩人开口询问,便也就直说了。
故事也的确如他所言倒霉得紧。
先是在茫茫人海中不幸和随从走散了,再是被妙手空空摸走了身上的钱袋,好不容易和随从取得联系后在赶路途中马车又坏了,车夫下车没修两下那群北狄人就出现了......
然后就被抓来了这里。
好一个惨字了得。
姒荼想起那位青色的糊面粉公子,对这种种巧合的真实性不做评判,只是思索片刻后,没忍住好奇询问:“那你身边的暗卫呢?”
侍从能丢,暗卫总不至于丢吧。像李承誉这种身份尊贵的小皇孙,身边起码得无时无刻跟着个绝世高手吧。
可眼下,姒荼却并没有注意到此地还有什么除了他们四个之外的人存在。
说起这个,李承誉难得吞吐了起来。
就在姒荼以为是这傻小子故意将人甩掉之时,李承誉扭扭捏捏开口了:“那什么,我惹他不高兴,然后就吵架了......”
他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姒荼:
“前辈你知道怎么哄人吗?”
姒荼:......?
第89章 话中有话
眼看着话题逐渐扯远, 姒荼连忙干咳一声将其拉回正轨:“还没说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他看向一旁略显局促的少年:“是这位小公子出的主意?”
那少年慌忙摆了摆手,似是有些羞涩:“前辈叫我少安就好。”
想是经过这两天的共患难,李承誉对这位难兄难弟也有了几分亲厚的意思, 见姒荼问起, 便将少安拉到跟前, 答道:“我们这几天虽然受困, 也没闲着, 慢慢就摸清了那些绑匪巡逻的时间。”
“加上我也会些功夫, 便趁那些人换班的时候出去溜达了几圈,将此地的地形都记了下来。”
“昨日夜里,这些人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般,突然就将大批的人马派了出去, ”他笑着拍了拍少安的肩:“我和少安商量了一下, 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出逃机会。”
“这些绑匪凶狠粗蛮, 少安觉得此时如若再不离开, 我们日后很有可能被直接灭口,逃是肯定要逃的, 可外面都是深山老林, 我们逃不到哪去, 况且也说不准林子里是不是更危险。”
李承誉打了个响指,笑着又凑近了些:“然后少安就同我说, 可以伪造出我们已经逃离的假象,然后我们再绕回来,偷点干粮躲到这草堆中,再熬些日子。”
“这里偏僻, 草堆又多,那群绑匪也一向不怎么来这边, 再被我们伪造的脚印一干扰,就算搜人也肯定会往外寻,”他有些感叹:“比起林子里,这里还要安全不少,以那些傻大个的脑子,肯定想不到我们会躲在他们的地盘里,反正过不了多久,我家里人便能找来了,这简直是最佳地点。”
姒荼将两人的神色都收入眼中,自然也就没错过李承誉靠近时少安那下意识又强行克制住的闪避,即使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只存在极短一瞬。
他敛眸,寻常人也有不喜被人触碰的,或许是他多心了吧。
......
果然如李承誉所料想的那般,皇家的人很快就找了过来。
时间甚至要比他们所预想的还要快。
不过这一次,与先前那次乌拉拉将人包围的大阵仗很是不同,来的侍从也只有寥寥数人,但细细观察后便能发现,这些人无一不是内力深厚武艺高超的存在。
一口气派出这么几位中原高手前来护卫,姒荼也总算在这位倒霉孩子身上看到点身为天皇贵胄该有的排场了。
不过......姒荼眼睛眯了眯,这次与上次相比,人员可谓是精练了不止一点啊。若借此往更深一层去想......
看来皇家也并非真的对此时此地的危险情况一无所知啊。
虽然还不清楚这位小皇孙为何得以在满江湖地乱窜,但从此次救援的重视情况来看,天家还是对北狄人的动向很清楚的嘛。
再加上前朝往事本就是从朝廷内部传出的,姒荼可不信皇室那边对这批珍贵的古籍没有丝毫想法,也不信他们对北狄想要夺得《舆地图》势在必得的野心一无所知。
那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还是这其中还另有深意?
就在姒荼暗自思索的时候,那边的李承誉已经在侍卫跟前盘问起来了:“阿泫呢?怎么没见到他?”
李承誉不高兴地背手踱步:“还是说,他还在生孤的气?”
侍卫们在确认他无恙后先是松了口气,眼下被这么一问却又齐齐摒住了呼吸,垂眸眼观鼻鼻观心,齐齐答道:“属下不知。”
李承誉明显不信,一拂袖子冷冷盯着他们瞧,压迫感极强。
片刻后,始终没有得到答案的李承誉哼了一声,想起一旁还有人在,便勉强放过了他们,转而来到了姒荼几人的跟前。
少安像是猜出什么被吓到了般,嘴唇都抖了抖,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更是在袖子中慢慢攥了起来:“你,您,您是......”
李承誉见他紧张,便体贴地将威势一收,露出个与之前没什么差别的笑容来:“你别怕,之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便好,真论起来,咱们也算是互相扶持了,你也帮过我,我还该感谢你才是。”
少安垂下眼,似是不安极了,眼睫颤得厉害,却恰好遮盖住了眸中的阴暗。他听着李承誉一派冠冕堂皇的话,心底恶意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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